第22章 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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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湛發現自己其實可以惦念很多人, 曾經高攀了的親人,如今的薑母,以及學業中認識的朋友跟老師, 他並非絕對孤僻的人脈禁地。

但他很早以前就發現他所有的心事隨著他能力的提升最終隻會劃分為兩塊。

其一:無止盡的數學世界。

其二:江挽書。

因為兩者都是他無力解決的。

尤其是後者, 不管多小的事,好像對他來說都很難。

所以他在圖書館裏花了三個小時終於成功解決了這個數學猜想關卡後,心頭並無如釋重負的輕鬆感,反而憂心忡忡看著窗外沉重的夜色。

因為太專注了,所以他沒意識到別人看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人的猜想, 直到第二天他去學校上課,從他人的眼神跟表情中感覺到異樣, 問了後, 才從沈清河支支吾吾的嘴裏得知了校園帖的事。

“你那衣領有個印子, 不是沒人瞧見了,有人在帖子上說了,估計還有人拍了,你也知道你在學校名頭, 那帖子現在熱度老高了。”

沈清河覺得薑湛平時已經夠低調了, 其實數學係大多數是搞研究的大神, 日常不修邊幅, 樣貌也乏善可陳, 可突然跟天降紫微星一樣出了薑湛這麽一朵高嶺之花, 連頭發白白的老教授們都覺得賞心悅目, 何況是荷爾蒙旺盛的學生。

這種為一絕色而盛況的情況, 他在高中就見識到了, 沒想到了大學又深刻領教到了, 於是又酸又好奇問:“我不往外說,你跟我偷偷說下,到底是哪位女神拿下了你?可我平常也沒見你跟哪個女的接近啊,也就......”

他說著就瞪大眼。

薑湛盯著他,沈清河弱了,整個人都縮小了一般,喃喃道:“不是吧兄弟,那不是你......”

從薑湛眼裏看到了危險的意味,他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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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湛那邊處理校貼,在它發酵之前讓學校封掉了,本以為這事就了了,他遲疑了很久,還是給江挽書發了一條短信,說明了校帖的事。

那邊的回複就兩個字。

沒事。

再無其他。

他告訴自己他沒有主動的任何機會,越主動越顯得居心不良。

隻能等,但她聯係,如果她不聯係,他必須理虧,必須回到原有的位置。

所以放下手機吧。

他手指一鬆,拿起筆開始演算,但鉛筆在紙上寥寥勾勒了一個女子的簡筆輪廓。

他回神後,看到她的樣子,眼底微澀。

是她臥在沙發上的樣子。

“真是瘋魔了......”他自我批判,手指扯了白紙,將它從本子縫口緩緩撕下,小心夾在了一本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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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了一個半月。

再無聯係,好像兩條平行線,他忙碌於繁重的學業跟投資,一個月飛了四趟國外,忙到學校的人都以為誤會了他。

而她呢,本就是自絕於網絡的隱形人,不管做多大的事,都有她固定的圈子。

圈子,是階層劃分最圓潤高明的說法。

如果認可了朋友的圈子,工作的圈子,最終也會同化任何不同階層的圈子。

但它其實是人生金字塔橫切的一條線,你在下麵,她在上麵,涇渭分明,跨界被視為僭越。

所以除了手機軟件中數據組合而成的微信號,其實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接觸她。

她甚至不是Q大的,他們連校友都算不上。

樹下,已是秋時,樹葉颯颯,穿著白色毛衣的薑湛知道薑母要給她寄土特產,“不用寄,我拿給她吧。”

“你拿?那我不得先寄給你,那跟直接寄給她有啥子區別?她不也在B市嗎?咋地,你那郵費便宜幾塊?”

薑母搞不太懂了。

薑湛臉不紅心不跳說:“嗯,是便宜幾塊,媽媽你又知道了?”

“那是,我什麽不知道,得了,我今天就寄你那,可你不是又要去國外嗎?”

“嗯,下午飛。”

“咋回事啊,你不是就做數學題的,天天飛來飛去幹嘛呢。”

“大概跟一些前輩一起拿個獎吧。”

薑湛歎口氣,開車出學校的時候,看見校內有一些學弟學妹在掛橫幅。

校慶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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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國外與人推杯換盞,薑湛喝了幾杯酒,在幾個學校前輩的帶領下認識了幾個圈子的大拿,偶爾休憩,他靠在陽台上,看著遠方湖畔上燈火闌珊。

各國有各國的紅塵煙火,但午飯後跟家人或者愛人閑散散步且歡聲笑語的人群才是人間百態最終極的幸福體現吧。

他低下頭,一時想起了曾經拿了一個小獎後,蘇振跟陳婉帶他來這邊逛街。

他當時笑著指著這座大廈說他長大了一定會站在這裏。

曾經的妄想成真了,但無人分享。

她也不在。

“薑,你在這?上帝啊,我猜你一定在看下麵街道上的某位漂亮姑娘。”

頭發發白風度翩翩的男子過來與他交談,薑湛笑了笑,“我在想對麵那棟大廈裏麵的金融巨子們會不會有人在看我們。”

“會的,而且他們會想著用多少錢把我們這些人拿下,用合同契約來綁定我們的所有靈感,但事實上,我們不會抗拒的。”

他笑著,意味深長道:“隻要價格足夠美麗。”

薑湛當沒聽懂對方的意思,捏著酒杯說:“一年前我去過對岸那棟大廈樓下,等了一個小時。”

他問:“等人?那麽,等到了嗎?”

薑湛:“我是去買咖啡的,上帝沒告訴我要排隊,也沒告訴我終於排到的時候它卻要關門了。”

“也許是我不配。”

酒會結束,薑湛跟幾個老教授下樓,蔣老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陪我走走?”

薑湛點點頭。

兩個人沒有回酒店,而是沿著河畔散步。

到處都是各種膚色的人群,但他們很清楚,在這裏,他們是外人。

“你有很多學姐學長最終留在了這個地方。”

薑湛聽出他的語氣有些寂寥。

“老師很不讚同吧。”

“其實不會。”蔣老笑笑,麵容皺紋增多,“時代變了,你們這一代年輕人本來壓力就大,成家立業哪一個都不容易,人之常情,所以沒法責難什麽,隻是骨子裏自然是希望能把人留在國內的......你怎麽看?”

他知道他的過去,覺得他應當對物質有相當強烈的需求,以滿足身世崩塌後心理的缺失。

所以當看到那個臭名昭著的“挖掘機”先生,他心裏有些擔心,還是沒忍住拉著學生來說說。

“我沒想過。”薑湛沒有拐彎抹角,“我關於未來的所有計劃都在自己的祖國。”

“我所有在意的人也都在那。”

蔣老有些意外聽到他這麽篤定的說法,他太清楚這國外的繁華世界跟豐沛的物質乃至他無法否認的更優越的學術環境對於年輕人而言是多麽大的**,而眼前這個少年是他這麽多年來看到最優秀的人才,對方具備所有成功的特質,隻要他願意,同等的名利,他在國外會比國內更早得到。

有時候那些“挖掘機”比他們這些國內的老古董眼睛毒得多。

他想了一會,忽說:“是因為挽書嗎?你是為了她留下來,想跟她在一起?”

太明顯了,他跟妻子在當晚就看出這個素來待人清冷的學生看江挽書的眼神......太克製。

越克製,說明吸引力越大。

薑湛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高聳的大廈,裏麵有她的一間公司,裏麵出入的人每一個都是世界名校的天子驕子,他算什麽呢?

他低頭,鞋子踢了下地上的小石子。

“不是。”

“老師,我怎麽敢。”

臨走時,他看到那間店沒什麽人,但他沒有進去買咖啡。

本身也不是他自己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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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在校慶前拿獎,對於學校亦是極大的榮譽,老教授們年紀大了,卻也在回國後參加了校慶典禮,不過他們來得晚了,都是晚上飯點了。

倒是挺接地氣,大概因為很多到來的優秀校友都是本校的,或者合作企業方跟到場的名流也不拘小節,直接在校內餐廳布置了自助餐,熱鬧又隨性,沒那麽多官僚主義。

本來就不是很大的場合,薑湛連衣服都沒換就過去了,一進餐廳就瞧見不少學生在吃飯,還有一些企業人士。

但他一眼就看見了那一張長桌上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女子,黑色長發微卷,耳朵上一枚綠寶石耳墜,隨著眾人打招呼中偏眸看來。

跟周邊西裝革履一派光鮮的人比起來,她像是一隻在黑暗中的黑貓,本生性不容於他人,危險而魅惑,但因為氣質太過平和溫柔而顯得雍容。

她看到了他,眼神像是一場雨,把他全身淋透,然後她輕描淡寫撤回了目光,轉回頭拿捏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薑湛步子頓了下,在一些學妹們的問好下跟著蔣老等人慢慢走過去。

走過去的時候他觀察了下在場的企業,不多,法律專業的以S市江挽書的律所為主,趙承幾人都在,以他們律所如今的規格,就算來Q大招實習生也不需要這麽大陣仗,十有八九是本身在B市有案子,恰逢其會,而其他企業...蘇牧雲在場。

不過很多人估計不知道他們的關係。

蘇牧雲也無意搞事,隻自然跟其他人交談,但看到薑湛進來了,眼神微微變,看到江挽書沒什麽特別反應才鬆口氣。

結果......

“這邊,來這邊位置,阿湛來老哥這!我這位置還空著。”

趙承自來熟,跟薑湛也就幾麵之緣,卻跟兄弟似的,主動起來拉人,愣是把薑湛拉到了江挽書對麵的座位去了。

真是絕了,跟蘇牧雲坐一起了,而且都在江挽書對麵。

蘇牧雲:“...”

薑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