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First date

楊朔一連興奮了兩三天,那個心花怒放的勁兒才慢慢褪去,變回一個正常人。但隨之而來一陣恐慌:他自顧自興奮的這幾天,穆之南沉默的像夜晚的月亮,你明明知道他在那兒,也發著光,卻不言不語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該不會是一時衝動,後來想明白了後悔了吧?

他發了一條試探微信給穆之南。

ShawnYang:在忙?有空接電話麽?

兒外-穆之南:在上課,回家打給你。

楊朔終於在這一天臨近結束的時候接到了電話,他裝模作樣的說道:“話說我有個男朋友啊,好幾天沒搭理我了,不主動給我打電話,也不來找我,就像沒有這個人一樣,我都懷疑是不是我人格分裂,自己幻想出來的,要不怎麽見不到摸不著?”

穆之南笑了:“不是想象,是真實存在的人類,哎你昨天上午不是去看我手術了麽?”

“跟一群學生擠在觀察室,一大群人一起看你,這叫見麵麽?我都開始自我同情了。”

“真不好意思,這兩天手術滿滿當當的,連專家門診都停了,晚上還有課要上,真是有點忙。你呢,你也得多休息啊,這都幾點了還不睡?”

“我不管,你陪我聊一會兒再睡。”

“好吧,你想聊什麽?我給你講講下午那個手術?”

“我不要!你又不是我導師講什麽手術啊,講你自己,我要聽關於你的一切。”

“一……切……?”穆之南語氣裏的為難,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一切可能說起來有點長啊,從出生說起麽?”

“好啊,你出生的時候身長多少體重多少?”

“我不記得了,可能要回去翻翻出生證。”

“那你為什麽叫穆之南?”

“我爸媽算了一卦,說我命中有刑,克父兄,不適合在北邊,最好去南方,之南就是這麽個意思。”

“什麽?這麽邪乎?哎不對,你還有哥哥?”

“很小的時候夭折了,幾年之後才有我。”

“不是,你等會兒,你哥很早就不在了,然後再有的你,那這邏輯不對啊,你還沒出生呢,甚至還不是個受精卵呢,克了啥?”

“我也不能理解,但我父母篤信這個,所以他們去了廣州,把我留在北京,後來相安無事,就更加印證了卦上說的準。”

“我操真魔幻啊你們家,那北辰是什麽?你的字還是號?”

“哈哈我是個古人麽,還字號,就是個小名吧,我師傅,一直和我們家住一個院兒,他收了我之後看不慣我的名字,就叫我北辰,北極星的意思。”穆之南低聲笑了一下,像是在回憶,“我師傅也是老小孩兒,賭氣來著。”

“北辰更好聽。”楊朔音量突然拔高了兩格,“不對啊穆主任,你欺騙我!”

“啊?我哪兒騙你了?”

“你拒絕我的時候跟我扯什麽南方北方的,虧我還對你深信不疑,結果你明明叫北極星,北極隻能這麽北了吧!!你騙我!”

穆之南無法反駁,當時他確實是胡亂找個由頭糊弄過去,他笑了笑,慢慢的說:“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自己喜歡你,差點用這個亂七八糟的理由錯過你,真是糟糕。”

楊朔一聽這話心就軟了,剛才那點兒氣急敗壞**然無存,穆主任太會說話了,每次都把話說在最撩撥的地方,招招必殺!

下午三點不是一個常規的午餐時間,穆之南卻在此時拎著飯回了值班室,進門之前他沒預料到裏麵能有人,畢竟楊朔還在病假中,所以開門看到自己**躺了個人,他嚇了一跳,皺了皺眉頭,——沒人敢動穆主任的床,這是兒外沒有落實到紙麵上的規章製度。

那人背對著他,整個人縮在被子裏,看上去睡得挺香,他站在門口禮貌性的敲了敲門,清了清嗓子,大門洞開,給這貨落荒而逃留個出口,直到看見楊朔的腦袋從枕頭上抬起來,迷茫著眼,他歎了口氣,默默的把門關上,問:“你是忘了自己的床在哪邊了麽?”

“沒有啊,我好幾天沒見到我男朋友了,想來找我男朋友吃午飯的,但是他們說我男朋友去做手術救死扶傷了,我就隻能聞聞我男朋友的味兒,一不小心睡著了。”

楊朔絮絮叨叨,他念叨的“男朋友”仿佛咒語一般,讓穆之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好好你睡你的,我吃飯。”穆之南是真的餓了,不想跟他廢話。

“可我也沒吃啊穆主任,分我一口唄?”楊朔把臉湊到他肩膀旁邊,“你吃什麽呀?就吃三明治?能吃飽麽?”

穆之南低頭在袋子裏拿出一個小飯團:“還有這個,要不你吃了?”

“不了,你吃吧,就這麽丁點兒,唉,我男朋友好慘,幹了一上午的活連口熱飯都吃不到……”

“是熱的,我加熱了的,不信你嚐嚐。”穆之南很認真的回答。

“誰要討論飯是熱是涼呀,我這是心疼我男朋友!穆主任,你該不會這麽大年紀沒談過戀愛吧,怎麽這麽不解風情呐。”

看楊朔語氣有點急,穆之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隻能慢吞吞的說:“那你很早就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了啊,這事兒也沒有什麽速成課程,你除了慢慢教,還能怎樣呢?”

楊朔無奈的倒在**:“唉,任重道遠啊!”

“回你床睡去,我要換床單了。”

“你嫌棄我?”

“我……不是,是到了該換床單的時候了,我床單不能在醫院洗。”

楊朔低頭看了看穆之南的床,又看了看自己的:“這……不一樣麽?”

“當然不一樣,你摸摸看啊,埃及棉更柔和一些,睡著舒服。”

“好像,是,軟和。天呐穆主任我還以為都是一樣的,那你幹嘛用全白色的啊,看上去和醫院的沒區別。”

“不要搞這種特殊啊,我自己知道就行。”

“那你這,需要手洗麽?”

“手洗什麽我哪有空手洗,洗衣機那個嬰兒模式就可以。”

楊朔瞥了瞥嘴:“嘖嘖嘖,我男朋友真是活得太精致了,跟嬰兒一樣柔嫩,真想啃一口。”說著湊上前去,被穆之南無情的推開,“別鬧,馬上還有一台,等我麽?”

“等,必須等,我待會兒把自己和床單被罩都打包好,等你一起帶走!”

穆之南眼裏掩飾不住的笑意:“行吧,那你再睡會兒,好好休息。”說著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又折返回來摸了摸楊朔的頭,“別動,我看看血腫消了沒,這兒還疼麽?”

楊朔搖搖頭,沒說別的,低頭在穆之南的胸前蹭了蹭,兩手環住他的腰,用力抱了一下,隻抱了一下就鬆開了手:“去吧,再不走我就求你不要走了。”

等到外科醫生下了手術,再去下術後醫囑,然後下班,吃飯,再去電影院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場了,楊朔心疼他男朋友說不看了,回家睡覺,穆之南說:“別,答應你好好約一次會的,我也想看電影,換換腦子,也算休息。”

楊朔選了一部愛情文藝片,見穆之南麵帶疑惑,解釋道:“這片兒安靜,我買了按摩椅座位,你可以半躺著睡覺。”

“唉,都來看電影了怎麽會睡覺呢,我還以為你會買那個飆車的片兒。”

“那不行,太吵了,我腦震**還沒好呢再給我震出個好歹來,這多好啊,威尼斯電影節的獲獎作品。你想看就看,不想看直接往後一倒,結束了我叫你起來。”

穆之南安安靜靜地看完了電影,楊朔卻結結實實的睡完了一整部,結束之後他居然好意思抱怨:“怎麽一開頭就這麽長一段法語獨白啊,我一聽這種聽不懂的語言就犯困。”

“但你剛睡著沒多久就是英文了。”

“靠,睡早了!那也怪男女主角,談個戀愛進度太慢,剛開始不都貼一起跳舞了麽,他倆那眼神,不說愛情的火花了,愛情的禮炮都點著了,怎麽跳完就跟誰都不認識誰一樣,什麽都沒搞就散場了。”

“也是因為你睡著了,他倆中途一直在搞。”

“那你不叫我?!”

“你說的啊,電影結束了再叫起來的。”穆之南原以為自己很體貼。

“唉,反正我睡之前他倆互相不搭理,醒了之後他倆說再見,我還想呐,這片兒真夠寡淡的。”

“不寡淡,其實挺好。愛情的共同點是大多數都不能善終,不同之處就在於每一對的客觀原因都不同,這很現實。”

“很悲觀啊穆主任,這不行,我要拯救你對愛情的悲觀主義態度!”

“誰信你啊,有效期三五年,我記得的。”

“不是,我……我那是為了回絕人家亂說的,不是衝你啊。”

穆之南在停車場開了一圈沒找到出口,楊朔還在耳邊嘮叨這個三五年的事兒,他伸手過去拍了拍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幫我看看哪個出口沒有關閉,不然咱倆今兒晚上就隻能睡停車場了。”

又繞了一圈,確實沒有一個出口是開著的,他們被關在了地下二層。楊朔有些急躁:“這什麽商場啊,連個出口都不留,等著我打電話投訴。”掛了電話,楊朔說,“物業說走C5出口,那邊有值班室,可以幫我們開門。”

C5出口確實有值班室,燈亮著,穆之南探出車窗喊了一聲“有人在嗎,幫我們開一下門吧”,沒有回應,楊朔下了車,敲了敲門,又趴在窗口往裏看,轉身大喊著“穆主任叫救護車”然後手輕輕一撐,就從窗戶翻了進去,動作行雲流水,穆之南一邊感歎“不愧是練過的,身手真厲害”,一邊撥通了120。

穆之南也翻窗進去,一位大叔仰麵倒在地上,意識不清,楊朔正在叩診,他點了免提,讓楊朔對著手機說:“病人男性,約50歲,意識模糊,麵色灰白,心率快,脈搏細弱,皮膚濕冷,懷疑心源性休克。”

穆之南幫他把腿抬高一些,接著說:“置地廣場二期,地下車庫的C5出口,快點,他手邊沒有心髒方麵的藥,應該是第一次發病。”

他們二人的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遠去救護車的燈光裏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