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突然改變了主意。”安雅側頭, 氣息噴吐在叢玉的臉頰,“太過張揚,隻會成為眾人的靶子。”

叢玉微微一笑, 反問道:“您真的能控製那些媒體嗎?”

安雅眸光微動。

叢玉說得對,她控製不了那些媒體, 或者說,她有辦法控製媒體,引導輿論走向,但卻絕對不能那麽做。

見安雅不回答, 叢玉繼續說:“您可以, 但您不能這麽做。”

“他一定會懷疑。”叢玉大膽推測著安雅的想法, “而這樣會提前暴露您一直以來的偽裝,失去了偽裝會讓您接下來的計劃舉步維艱。”

茶餐廳裏發著舒緩的輕音樂, 曲子宛轉悠揚, 卻沒能緩解一對男女之間的針鋒相對。

安雅垂下眼簾,微微後撤,拉開了與叢玉之間的距離。

“您說得對。”應和著音樂,女人的碧色的眼瞳微眯,流露出剛好的苦澀,“是我太過稚嫩。”

“不。”叢玉也退回原先的位置, 他重新坐了下來, “以您現在的身份和地位,能做到如今這一步已經讓人刮目相看。”

“隻是, 女王之手未免過於虛無縹緲。”叢玉注視著那雙綠瞳,在王權的時代, 與一位尊貴亞特蘭蒂斯對視, 是大不敬的行為。可如今, 他與一位亞特蘭蒂斯平起平坐,甚至,冒犯到了一位昔日尊貴的皇族,這就是製度優異帶來的好處。

“王權的時代已經落幕了。”叢玉麵對著安雅,“民主製度的出現是必然的。”

“可你口中的民主,真正做到民主了嗎?”安雅餘光瞥見了從洗手間走出來的叢之,有意的加快加快,“民主製度的進步顯而易見,但你們的政府,真的做到了嗎?”

“王權的時代已經落幕了,可王權時代的思維仍活在你們每個人的心中。”安雅站了起來,“叢先生,您很聰明,謀劃與您的這一次偶遇,是我目前階段能夠做到了最大努力。”

“被人囚禁十年,我知道失去完整人權的感受。”她的眼神完全的陌生,即使語調沒有絲毫的改變,叢玉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冰冷,“你們隻是打著人人平等的口號,太多的人,骨子裏既然保留著那份高高在上。距離實現真正的消除特權,維持平等,你口中的民主製度還遠遠達不到。”

安雅側步,一直守在暗處的荼路明白了他的暗示,他微微調整表情,接近安雅,語氣冷硬:“小姐,您該回家了。”

“最後一句話。”安雅不看他,語氣不善,“退回你的位置去。”

她轉過身,對叢玉道:“我的父親,帝國的最後一任皇帝,理查德·亞特蘭蒂斯。他是人們口中的的無才能的君主,碌碌無為的蠢貨。可即使如此,那個人人口中的蠢貨在位時,帝國的人民也未出現吃不飽飯的情況。”

“如果你口中的民主,隻能做到這種地步,那麽,它的出現又有什麽作用?隻不過是給另一種壓迫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荼路掐著時間,又靠了過來。

“小姐,您該離開了。”他的態度強硬起來,想要強行帶安雅離開。

安雅甩開他的手。

“叢玉,他做不到的,你能嗎?”

這一次,荼路沒有再給安雅說下去的機會,他強硬地拖著安雅離開的茶餐廳,用近乎粗暴的手段將其塞進車子。

叢玉看著著一切的發生,腦海裏全都是安雅離開前的一句話。

他做不到的,你能嗎?

什麽意思?還有那句我的父親在位時,帝國都未曾出現吃不飽飯的情況……

“爸爸,那個姐姐為什麽被拖走了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叢之天真地發問道,“離開的好突然。”

童聲打斷了叢玉的思考,他俯下身子,將叢之抱了起來,“她該回家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可那不像是要回家的表情。”

“嗯?為什麽這麽說?”

“她看上去很難過。”叢之看著駛離的車子,“回家明明是開心的事情。是不是因為她家裏沒有爸爸在等她?那真的好可憐。”

叢玉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他抱著女兒,又一次想起安雅的那句話。

那一個人人口中的蠢貨在位時,帝國也未曾出現吃不飽飯的人民。

什麽意思?

.

安雅靠在車門上。

計劃出現了偏差,多虧荼路看懂了她的暗示,才能在最後時候勉強補救一下。

她不知道補救有沒有用。

係統的提示音並沒有響起,進度也依舊是零。

無論是封決還是叢玉,都沒有成為那個1。

一定是哪裏出現了問題。

“對不起。”輕聲的道歉打斷了安雅的思路,她抬眸側身看去,管家正望著她。

“嗯?”安雅問,“為什麽道歉?”

他看向剛才拽著的地方,擱著衣料看不到,但荼路知道自己的力氣。

“青了。”

安雅後知後覺地看向自己的胳膊,隱約感受到灰色大衣之下傳來絲絲的疼痛。

剛才管家先生演的很不錯,很有那種貼身監視者的味道,為了那種真實感,荼路沒有收力。

“沒事。”安雅輕輕地開口,車子的前後座之間有隔斷,駕駛員聽不到他們之間的對話,“你很讓我驚訝。演得很好,恰到好處。”

配合著她為叢玉拋下一個大的誘導,但安雅不能保證這個誘導能不能起到它該有的作用,首府這樣的情況,上層的人真的能一無所知嗎?

安雅回憶著叢玉的話。

王權的時代已經落幕了。

她不住地收緊拳,若替換王權時代的,是一個好的,新的,充滿活力與希望的製度,它能開啟一個全新的時代,她一定會躲在暗中,帶著亞特蘭蒂斯這個代表舊製度的姓氏的腐爛的無聲無息。

但他們沒有,他們沒有做到。

披著新製度的皮,做著舊製度的醃臢事,卻要擺出一副公平公正的虛偽假象,再用最惡毒的語言抨擊著不符合當權利者利益的想法。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民主?

天大的笑話。

安雅微微抬起頭。

“記者的事情,安排好了嗎?”她問荼路。

“在等待您的命令。”荼路回答,若是安雅讓他銷毀那些照片,暗部會用最快的速度保障那些東西消失的一幹二淨。

“發出去吧。”安雅卻給出一個讓人震驚的答案。

計劃並不想她想象的那樣順利,但不能因為與計劃不符,就放棄接下來的一切打算。

“我得解釋忤逆鍾善的安排。”安雅補充一句,也得繼續保持與叢玉之間的羈絆。

她低垂下頭,手指陷入銀金色的短發。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舉步維艱,她需要更加的小心謹慎,重生後的第一次受挫打亂了她的計劃。

但這種消沉並未維持太久,前一世,這樣的情況對於安雅來說太過平常,隻是,重生後的順風順水讓她忽視了一點,這不是遊戲,而是一場真正發生的戰爭。

是戰爭就會有輸贏,她不能放鬆警惕,更不能驕傲得意,要時時刻刻小心,才能穩重求勝。

車子停在曜日宮前,安雅長長吐出一口氣,恢複成了正常的樣子。

在荼路的陪伴之下,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等待著媒體帶來的轟動。

被關在黃金籠裏的金絲雀是接觸不到外界的訊息的。所以,她絕對不能主動與鍾善聯係,而一定要耐心等待著鍾善聯係。

吃過晚飯後不久,荼路敲開臥室的門,對安雅道:“先生的視頻請求。”

“知道了。”安雅接通了鍾善的通話請求。

屏幕上先是閃過了一絲金發,漸漸地,鍾善的臉才緩緩出現。

他的倦態肉眼可見,北方到底發生了什麽?

安雅心中驚訝,但表麵上還是與往常無異。

“鍾善哥哥,你沒有休息好嗎?”

“有些忙。”鍾善欲言又止,隔著屏幕,他看著熟悉的女人,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絲反常的表情。

剛剛結束一個冗長枯燥的會議,鍾善隻感覺到沉沉的疲倦,但秘書室長遞上來的東西,驅散了他全部的倦意,隨之產生的是深深的不安。

那是一張親密無間的對視圖,配著一個勁爆的吸引眼球的標題。

鍾善已經想不起那個標題是怎麽寫的了,但那張刺眼的配圖卻倒映在他的視網膜上,刻得生疼。

拍照的人技術很好,那張圖片過分的清晰,他甚至可以看到安雅唇邊不自覺浮現的互動,而與她對視的人,微垂著頭,眼神朦朧,兩人之間彌漫著曖昧,似乎應和著那個惹眼勁爆的標題。

鍾善蹙起眉頭,圖片裏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

秘書提醒他,那是R.E黨的國會議員,商界巨頭繼承人,叢玉。

叢玉,那個隻有二十七歲的國會議員,一個出生,學曆,長相,經曆都超一流的年輕男人。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剛剛結束了一個會議。”

“很累吧?”安雅問,“要不要早些休息?”

“雅雅。”鍾善輕聲呼喚她的名字,“今天去教堂了?”

“嗯。”安雅的表情變了變,這些許的變化,卻讓那一邊的鍾善瞬間握緊了拳頭。

“發生了什麽?”他盡可能的保持著聲音的平靜。

“發生了什麽?”安雅楞了一下,“哦哦,不是什麽大事啦。剛開始心情不好,後來就沒什麽事情了。就是彌撒的時候,聽到了很多議論聲,都是在說我。我去的時候做好心理準備了,但還是有些不舒服。不過還好,彌撒順利完成了,鍾善哥哥你不用擔心,我也幫到你了。”說著說著,她露出笑容,像是等待一副誇獎的表情。

“雅雅。”鍾善的呼吸滯了一瞬間,聲音沉了下來,“我們結婚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