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序章:02

砸門砸窗的動靜搞得報警器吱哇亂叫,黑狗抄起家夥準備應戰。幸虧來的都是底層小混混,用不起新式電磁武器,多少給了他們一點緩衝時間。吳會計急中生智,扯下床單來把憑證賬本迅速打了個包,從陽台扔到了隔壁——他在廁所聽見小夫妻倆晚上甜甜蜜蜜地看電影去了。

門一破,黑狗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手裏的鐵棍直接就招呼上去了。吳會計胳膊底下夾著筆記本電腦,貓著腰左躲右閃,黑狗隻能聽見他在身後一會兒一個“哎呦”。

“要那個會計和賬本!”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湧向了吳會計。

好在室內狹小擠不下太多人,黑狗硬是護著吳會計從臥室跳了窗,二樓的遮雨棚救了吳會計一命,一瘸一拐地爬起來找個方向就跑,無頭蒼蠅似的亂飛。大晚上的連燈都沒有,吳會計好不容易衝出街區,看到一輛出租車就跳了上去。

黑狗幫吳會計斷後,回頭卻發現人早已經不見了。一愣神的功夫脖子後麵一陣刺痛,他摸下一根針頭,又被人一棍敲在後腦,視線迅速地模糊了。

半空中,一架夜視無人機悄然盤旋著,將吳會計的狼狽相如實地反映在網絡另一端的電子屏幕上。欣賞著這一幕的人發出心滿意足的笑聲:“看著真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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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黑狗聽見有人唱歌。

太陽升高高啊~上山割青草~

小雨落滴滴啊~鳥兒回家了~

這是奶奶最常唱的一首歌。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太太,和用方言唱這首歌時的語調,是他對家人的全部記憶。這旋律一直刻在黑狗的腦子裏。

察覺到有人在碰他,黑狗突地睜開眼睛,揪著對方反射性地揮出拳頭。然而他的拳頭變得軟綿綿,整個人也軟綿綿,倒在對方懷裏一起跌在地上。

他聽見一聲熟悉的“哎喲”。

緩過神兒來發現自己趴在吳會計身上,吳會計正用手臂撐起身體,撿起被他打落的眼鏡無奈地說:“不是說好不打人了嗎?”他晃了晃頭,努力讓雙眼聚焦,被吳會計用手攬住了後腦:“別晃,你被打了一棍,估計有點震**。覺得惡心嗎?一會兒就好了。”

黑狗摸了一下後腦勺,已經貼了塊紗布。他看向吳會計,說道:“你沒跑。”吳會計苦笑:“我倒是想跑,可我跑了你怎麽辦?我活不了也不用拉你墊背吧。”

黑狗環視四周,是個從沒來過的地方。一張診療床,旁邊架著燈,還有洗手池。如果他認字的話,就會知道這裏是牙科診所,條件十分簡陋,應該沒離開原街區太遠。有個不耐煩地聲音從另一個房間裏傳出來:“醒了就趕緊滾!”黑狗又拉開架勢戒備,吳會計趕緊按下他,隔空喊道:“一會兒就走!”

黑狗被吳會計勸回診療**再躺躺,習慣性地把播放器從口袋裏摸出來,卻發現整個外殼都被敲裂了,吳會計見狀“哎呀”一聲。黑狗試圖把外殼按嚴實了恢複原狀,但於事無補,徹底壞了。他緊緊地捏在手心裏,放在胸口,側身蜷起膝蓋,胸膛劇烈地起伏。

他覺得難受,呼吸不暢,但是他不懂這感覺是什麽,也不知道怎麽表達,隻是大口大口地喘氣。這一棍這麽厲害嗎,他想。察覺到吳會計的手輕輕地蓋住他的頭撫摸,黑狗肩膀微微一顫,卻並沒有拒絕。

歇了一會兒,看黑狗沒事了,吳會計抱著便攜電腦跟他回去找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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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哥的夜場頂著五彩斑斕的霓虹燈,在熱鬧的商業街閃爍。兩人剛出現在門口,就被抓進了雀哥辦公室,小麻一槍托打在吳會計額頭上,接著用槍頂住了腦門。吳會計趕忙把電腦舉起來喊:“別殺別殺!什麽都沒少!一點兒都沒少!”

雀哥沉聲問:“跑哪兒去了?”

“哪兒都沒去!小黑給人打暈了,我坐出租饒了一圈又回來了,把他拖到診所,等他醒了就回來了!”吳會計飛快地回答,“診所的大夫可以作證!”

“賬本呢?”

“扔到隔壁陽台上去了!”

雀哥沒廢話,直接帶人殺回去把小夫妻的門踹開了。倆人正在**滾,蒙著被子一臉懵,看一隊人衝進自家陽台,拎出個床單包袱來,打開查看一番,又走了。

臨走還給關上了門。

賬本一頁都沒缺,雀哥問吳會計:“為什麽沒跑?”

吳會計咬著牙戰戰兢兢地說:“跑了就真沒活路了,回來……說不定還能留一條命。”

雀哥盯了他半天,忽然開始笑:“你他媽可真是個賭徒啊。”其他人也跟著哈哈笑。聽雀哥讓小麻明天給他安排住處,吳會計這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做賬的小屋裏已經一片狼藉,沙發和臥室小**都是腳印,吳會計把沙發墊子翻了麵,在沙發上對付一宿。黑狗把自己的睡袋拎出來,抖抖灰,找了個地方重新鋪好,直接躺下了。

吳會計看見他把耳機重新塞進耳朵,一下一下按播放鍵,好像假裝裏麵還有聲音似的。

“小黑。”聽見吳會計叫他。黑狗抬眼看看,又垂下去,整個人鑽進睡袋裏蒙住腦袋,似乎不想說話。吳會計也就不說了,聽他徒勞地按鍵,按了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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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吳會計相隔二十公裏,明珠酒樓一間古色古香的茶室裏,女明星紅黛正把麵前的茶杯倒滿,再一杯一杯分給茶桌兩邊的三個男人。雖然兩個年長一個年輕,但樣貌都有著血緣上的相似。

“喝了那麽多茶,還是紅小姐泡得最好。”年長中又稍微年輕些的曲文梁稱讚道,眼睛始終沒離開過紅黛。紅黛優雅地笑笑,“還沒喝就誇?”

十六歲時以一部家庭題材的電視劇配角出道,紅黛以青春妙齡和精湛演技一炮而紅。如今雖然年過四十,早已不在當紅流量之列,但手握無數國內外大獎的影後身份依然讓其他大小花難以望其項背,是頂級珠寶品牌的鍾愛代言。

坐他對麵的兄長曲文棟卻沉默地盯著茶杯裏的熱氣,一語不發,眉頭緊皺。紅黛看了看他,輕聲說道:“大安聯合放話出來,一定要‘淨火’的人頭,這個‘淨火’到底是誰?”

“別管是誰,對我們曲家來說都是好機會。沒了延大安,大安聯合堅持不了多久,”三人中最年輕的曲章琮滿不在乎地說,“昨晚他們二當家又去砸了於正文弟弟的廟門。”

“熱鬧看看就行,別跟著瞎摻和。我們跟延大安也算有合作的。”曲文棟潑長子冷水。

曲章琮怏怏地收聲,二叔曲文梁示意他別跟父親頂嘴,“大哥,聽說延大安拒絕了施特勞,會不會是這個緣故?”

“施特勞既然想在久安賺錢,不可能合作不成就要人死。再說義海這麽多年都沒能要了延大安的性命,他一個外來戶是怎麽辦到的?”

“大哥是不是不太看好施特勞?”曲文梁聽出了弦外之音。

曲文棟這才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外資無論虧與賺,總是不會長久。要利用它,得知道它背後是什麽人——憑空出現的投資人,我是不信的。”

“做生意嘛,看利益就行了。”曲章琮小聲嘟囔,“又不跟他交朋友。”

曲文棟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開口:“別貪小便宜吃大虧。”

紅黛放下茶壺說道:“你們這些幫派之間的鬥爭,千萬不要把我們福友會拉下水。我這一隻腳剛踏進去,還沒站穩腳跟,福友會那些太太們已經閑言碎語滿天飛了。”說罷敲敲桌子,“來我這酒樓的原本隻有文奪,現在你們曲家幾個當家都來了,我說得清楚嗎?”

曲文梁連連抱歉:“給紅小姐添麻煩了。你男朋友甘拭塵——甘老板沒有誤會什麽吧?”

紅黛轉臉一笑,嬌俏地嗔怪:“他要是誤會了,你曲二打算怎麽辦呢?”

曲文梁剛要張嘴,隻聽茶室拉門猛地一開,幾個人抬眼看過去,門立馬又關上了。

曲文棟喝道:“你跑什麽,見了大哥二哥也不打招呼?”

門外的聲音雖然低啞但相當年輕,亦十分不滿:“跟老頭子沒什麽話好說!紅姨我去樓下了!”說完刻意加強了腳步聲,踢踢踏踏地下了木製樓梯。

紅黛對兩個“老頭子”投以同情的目光,一邊起身一邊說:“我去看看這小祖宗,你們自便吧。”曲章琮也跟著起來,說去沾沾小叔的光,被父親罵:“他不學無術,你也跟著瞎混!”

曲文梁慢悠悠地說道:“大哥何必對文奪這麽嚴格,他愛幹嗎幹嗎去。省得叫外人說我們曲家欺負最小的。”

“我還不是為了他好?”曲文棟反問道。

曲文梁不跟大哥爭辯,隻是低聲說:“雖說長兄如父,但也不是真的爹……”

曲文棟聞言狠瞪了二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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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紅黛出門的曲章琮,一邊下樓一邊說:“紅姨——”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紅黛停在樓梯轉角,跟他笑笑,“那塊地的事情我跟拭塵說了,他不願意賣,我也實在沒什麽辦法。他本來就很不喜歡我摻和生意上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文奪這層關係,我是不會張這個嘴的。”

“委屈紅姨了。”

紅黛擺擺手:“章琮,我可是聽說那項目是市政廳特批給施特勞的,你爸爸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他不希望你跟施特勞搭上關係。”

曲章琮舉手發誓:“這事兒我沒參與,真的是幫忙牽線。”又歎口氣,“我爸就是太保守,如果能跟二叔一起,久安哪還有什麽大安聯合和義海的份,本來就是我們曲家的!”

紅黛拍拍他的肩:“你們都是有野心的,我一個演戲的就不評判了。拭塵那方麵呢,與其找我,倒不如跟白助理溝通一下。”

“白星漠?”

紅黛點點頭:“談生意,我在他心中可遠不如白星漠。”正要下樓,又聽曲章琮說,“聽說甘老板有個親戚,最近有些麻煩,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紅黛腳步一停,轉身看向他:“這你都知道?聽誰說的?”

曲章琮笑笑:“哎,久安就這麽大點地方。”

紅黛也不追問,語帶不屑地回答:“就一個賭鬼,已經算不清幫他還了多少錢,白助理的意思是先讓他吃點苦頭。他母親跟拭塵的父親是同族一支,就這麽一個親戚又不能不管……叫什麽來著?”纖長的手指敲了敲頭,似乎在回憶,“啊對了,名字取自父母的姓——叫吳甘,聽說是個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