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陌路人四
雲落雪是在不安中驚醒的, 她感覺自己好像夢到了非常可怕的東西，卻在睜開眼的瞬間忘記了。
她心有餘悸的坐了起來看向周圍，床榻前落著輕紗, 能隱約看到外邊隔斷的屏風還有個影影綽綽的身影, 此處雖然裝飾的淡雅精致，但空間並不大，甚至比廂房還要小些。
想到自己暈倒之前被偷襲的場景, 雲落雪瞬間警戒了起來, 剛掀開床帳那人就似有察覺繞過屏風而來。
“醒了麽？正好，藥也涼溫了。”緞無舟手裏端著藥碗，溫聲細語。
雲落雪看著眼前之人, 緊皺著眉頭深呼吸了三次也沒能忍下心裏的怒火：“緞無舟你是有病麽？！”
如果不是兩輩子都沒罵過人, 腦子裏根本沒有髒字的儲備, 雲落雪肯定問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緞無舟似乎早就料到了雲落雪的會這般，端著藥碗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帶上了幾分僵硬錯愕：“我稍後解釋給你聽, 先把藥喝了好麽？”
這些都是自己應得的，沒有直接和自己動手已經比預想的好很多了, 緞無舟在內心給自己打氣。
雲落雪不是不想動手, 但是這具身體的靈力著實稀薄的可憐，這裏也不知道是什麽個鬼地方布置的還有威壓一樣的結界, 打起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她最終忍住了一把掀翻那藥碗的衝動：“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我隻是想補償你。”緞無舟低聲道：“以前是我的錯, 我不該那般對你, 但是我現在可以彌補的, 落雪你要相信我, 我以前隻是害怕……”
雲落雪竟然從他嘴裏聽到他說害怕, 隻覺得是在聽夢話。
“在蒼梧山時害怕你發現我有所隱瞞, 七星宮相遇之時害怕你看我的眼神, 我最害怕的是——害怕你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把你從我身邊帶走。”緞無舟自從獨掌七星宮之後便沒有對除了姬搖光以外的人說過自己的想法，更多的時候是他下令弟子執行，無人會反駁也無人問緣由。
如今這般驟然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竟然有些語塞。“我隻是……”
緞無舟驟然泄了氣，說出了自己一直沒敢說出來甚至隱隱都不想承認的話：“我隻是不想讓你離開我身邊。”
“所以你就選擇背著我殺了我姐？”雲落雪冷冷的看著他，隻覺得眼前的人占有欲當真可怕。
緞無舟應當早就知道了風遙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真正的姐姐，所以才會屢次對風遙展現殺意，最後竟釜底抽薪從星隕下手徹底摧毀了整個東荒的戰力。
“我……”緞無舟頓住。這個確實辯無可辯，縱然當時戰場上動手的不是自己，但自己確實已經起了殺心。
雲落雪看著麵前啞口無言的人，曾經心愛之人變成了殺死至親的凶手，她甚至一度懷疑過是自己看人的問題，瞬間心累的不行。沉默了片刻，雲落雪捏了捏眉心：“你看，連你自己都無話可說。”
“你說都是你的錯，可你甚至都不知道你如何錯的，你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愛人。”雲落雪看著緞無舟：“你隻是想把自己喜歡的東西收攬到自己身邊而已。我問你，若是大戰之時我沒有以身相殉救我姐呢？”
“你我自然會解開誤會，成為人人羨豔的神仙眷侶！”緞無舟早就想過無數遍這樣的場景了，若是雲落雪沒有死……那一切都來的及。
雲落雪卻打斷了他的“白日夢”，冷笑一聲：“不，你會完全攻下魔界，以我姐姐的為要挾，讓我徹底無法離開你。於你而言，確實是神仙眷侶。”
緞無舟想要開口辯解，卻發現若是當初，自己真的會這麽做。
“你根本不知道怎麽愛一個人，你所謂的愛隻不過是你認可了別人對你的付出和你偏執的占有欲而已。”雲落雪最終道：“你根本不配說愛。”
說完就起身打算離開回去找風遙準備回魔界，不想剛繞過屏風就被緞無舟從身後攔腰抱住。
“我不！”緞無舟的聲音幾近哽咽，將整個頭埋在雲落雪的脖頸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又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你，你說我不知道怎麽愛一個人，那你教我啊，你不是我師傅麽？”
感覺到肩上的濕意時，雲落雪內心是有點詫異的，她確實從未見過緞無舟，此刻一代帝君抱著自己的模樣更像一個撒潑打滾要糖吃的三歲稚童。
可是這些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雲落雪漠然的想，自己和他連陌路人都算不上，隻能算仇人。
想到這裏雲落雪再不想和他糾纏，抬手衝著緞無舟肩上的傷口就是一個肘擊，反身一個橫踢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別逼我恨你。”雲落雪冷冷看了他一眼，就開門往外走。
結果被一陣強風刮的睜不開眼。
等她頂著強風睜開眼，就被眼前的景色給驚懵了，
漫天的雲海鋪展到了遠方的盡頭，金烏將起，一片霞光刺目的根本睜不開眼。鸞鳥的婉轉的聲音如同天地鷇音。
自己怎麽會在一輛高空的鸞駕上？！她瞬間明了轉頭看向緞無舟，警戒的看著他：“你要帶我去哪裏？！”
緞無舟硬挨了那麽一下，臉色有些發白，他走到雲落雪旁邊將人拉了回來，又重新關上了門，風聲和鸞鳥的聲音瞬間都被擋在了外邊。
怪不得自己的靈力會受到壓製，這輛鸞車應該布置了不少便利的結界。
“我說過我會補償你的。”緞無舟握住雲落雪的手：“這是第一件補償你的事情。”
雲落雪想將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卻沒能成功，臉更黑了：“我不需要你補償。”
“不行。”緞無舟此刻反而成了最冷靜的那一個：“落雪，我知道我之前做錯了，錯的離譜，九年來，我日夜為你招魂卻連一絲回應都沒有，我以為自己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可是你回來了。”
雲落雪嚐試著召喚長相思，卻沒有絲毫回應。
“你不能……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緞無舟握緊了手心，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我……起碼讓我償還了當年的恩情，若是我在恩情償還之前都無法再次讓你心動……”
放手的話緞無舟終究說不出口。
“那你將如何？”雲落雪不耐煩的看著他：“你不會放手的。”
緞無舟沒說話。
雲落雪有時候覺得自己也無法理解緞無舟：“你覺得我會再喜歡上一個殺我至親之人？若是換成你，我若是殺了七殺神君，你會放過我麽？”
這種情況緞無舟單是想一下便無法忍受，但是他不想放手。
雲落雪自然也看得出來，但眼下又下不去，頗為煩躁的回到了屏風後眼不見心不煩。
緞無舟將自己偷偷帶了出來還不知道有幾分是姬搖光的助力，那姐姐能不能追過來還真未可知，必須想辦法告訴姐姐——
或者——殺了他。
這是雲落雪自重生以來真正的想要緞無舟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久病之人經常會被醫生叮囑要學會心寬，學會放下。雲落雪這個習慣在這個世界裏都留了下來，在他眼裏姐姐還安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也重生而來，若非被逼到絕處，她也並非真想殺了緞無舟破壞現有人魔兩屆的和平。
但是緞無舟一直在逼她。
縱然現在殺不死他也不能讓他再糾纏自己。
思緒既定，雲落雪看著再次端著藥回到自己麵前的緞無舟：“你要帶我去哪裏？”
緞無舟小心的將藥捂到溫熱，回答雲落雪的問題：“蓬萊山。”
“去那裏做什麽？”這個回答超出了雲落雪所有的預想答案。
緞無舟的回答也很直接：“獵殺龍夔（kui）。”
“龍夔乃是上古遺留下來的神獸，你殺它做什麽？”雲落雪皺眉道。而且似乎和蓬萊山有一些關聯。
且先不說緞無舟打不打得過，要是真讓他給宰了，現任山主蕭霽瑜大概率是要往七星宮問責的。
“你不想回到原來那個身體麽？”緞無舟反問道：“我翻遍了所有的古籍，龍夔心是唯一能顛倒陰陽將你的神魂牽引至原來的身體的引子。”
雲落雪皺了皺眉，她肯定還是想回到原來那個身體的，畢竟現在這個軀體真的是處處受製。
“你複生之後，我查遍了七星宮所有的弟子名冊。”緞無舟的臉色並不好看：“我並沒有在名冊中見到你現在用的的名字，門中弟子竟無一人認識你，甚至連當時護著你的那個弟子事後再問也對你毫無印象。”
這是什麽意思，係統給自己新造出來的身份有bug？
雲落雪想了想，覺得那個狗係統還真有可能。
“我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瘋了，眼前的你也許隻是我瘋魔產生的幻影，當我觸碰之時就會消失不見。”緞無舟神色迷茫道：“直到師兄告訴我你的神魂與這具軀殼並不完全貼合，而這具軀殼是意念造物，隨時會有崩解的風險。”
雲落雪聽完有些不信，那狗係統不會不靠譜到這種地步吧！如果是真的，這係統是怎麽上崗的？！
看到雲落雪震驚又不信的神情，緞無舟苦笑一聲：“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大可試一試自己的靈元。”
雲落雪聞言嚐試著調動了體內的靈力，發現確實有稍微滯澀的意思，但是和緞無舟所說的差的很遠。
“所以我想償還你的一個恩情便是將你送回原來那個身體。”緞無舟將藥放在了床邊的方幾上，知曉雲落雪不信自然也不會去喝他熬出來的穩固神魂的藥。
鸞鳥飛越過雲海，停在了蓬萊山地界。
等兩人落在蓬萊山最邊緣的岱山島時，撲麵而來的海風甚至比剛才的天上的風還要喧囂，雲落雪整個人都差點沒站穩，海麵上的烏雲幾乎貼近了海麵，陰沉而可怖。
龍夔乃是上古神獸，蓬萊山特意在周圍設置了圈養供奉的結界，緞無舟為了不驚擾蕭霽瑜，用鸞鳥偷渡進來，但是卻沒法瞞住龍夔的感知。
如同隆鍾一般的蒼老渾厚的聲音響徹整個岱山島：“何人擅闖岱山島，擾吾安眠？！”
隻聞其聲不見其蹤。
緞無舟謹慎的看著周圍，她本想將雲落雪送回鸞鳥車架內，但是雲落雪怎麽也沒同意，隻好一邊護著人一邊往岱山島的山頂飛掠而去。
兩人行至山頂都沒能發現龍夔的蹤跡，而天上雷雲密布，直往兩人身上招呼，緞無舟憑著護身結界硬抗，還給雲落雪落下了一堆防風防寒防雨甚至恒溫的結界。
眼見雷電越來越密集，緞無舟也有幾分不耐，龍夔若是不在地麵，那隻能有兩處。
不是地下便是天上。
他直接抽出日魁劍，準備直接劈散天上的雷雲，地麵卻整個顫抖了起來。
本就沒什麽落腳地的山頂瞬間崩塌，緞無舟一把攬住站不住的雲落雪將人送回了疾馳而來的鸞車內，自己浮於半空，看著那劇烈顫抖的岱山顯現除了真實的麵貌。
龍夔是整座岱山島。
作者有話說：
跑來挨打來了，打完他就可以和姐姐回魔界了。
另：因為雕雕最近工作忙的都成禿頭雕了，更新可能會不定時，但是會盡量日更的，等忙過這段時間就會定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