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陌路人 三
緞無舟眼睜睜的看著雲落雪毫不留情的抽劍轉頭奔向了風遙的懷抱, 下意識的伸出手卻連雲落雪的衣袖都沒有抓到，一個踉蹌跪在了招魂陣上。
招魂陣感受到陣主的虛弱，當即就有反噬的意思, 從陣中散溢出來絲絲縷縷的黃泉氣息直往緞無舟身邊飄, 連帶著他體內的魔氣都有些衝破禁製的意思。
姬搖光幾步上前壓製住了蠢蠢欲動的招魂陣，立刻助緞無舟壓製魔氣。
驟然陰冷的陣法讓兩姐妹也不由的看了過去，雲落雪漠然的看著緞無舟身上若隱若現的魔氣, 原來寒霜說的竟然是真的。
她現在並不在意緞無舟身上的魔氣是從何而來, 但此刻必然是個逃出七星宮的耗時好時機。
她和風遙一對眼，點了點頭。風遙立刻會意——提槍砍向緞無舟！
雲落雪：？？？
不是！等等！
這默契是不是有點不對！
緞無舟看著提劍衝過來的風遙，立刻將姬搖光擋在身後, 以防誤傷, 二人不由分說又打了起來。
雲落雪對殺緞無舟這件事沒有意見, 畢竟他確實是殺害姐姐、導致自己死亡的凶手，但是此刻兩人在仙門的七星宮, 天樞帝君這個位置也是眾多仙門公認的仙首門麵，若是此刻真在此處殺了, 姐姐必然要遭到全仙門的追殺, 引發第二次人魔大戰都未可知。
自己又不能直接打斷兩人，雲落雪下意識的看向姬搖光。
姬搖光接到她求救一般的眼神, 詫異了一瞬回了個安心的笑容。
七殺神君的一句話結束了瘋狂亂殺的兩位：“臨月驟然複生, 其中恐有端倪, 若不及時查看, 恐有再次消隕的風險。”
打的天昏地暗的倆位瞬間停了手就往雲落雪那裏奔, 風遙先人一步將人踹了回去。
等四人勉強都坐在瑤光閣的水榭小築時, 周圍連空氣都帶著劍拔弩張的意味。
姬搖光在屏風後給緞無舟壓製魔氣, 他此番接連受挫, 沒些時日是很難恢複到以前的狀態了。
他給傷口上藥，看著那深可見骨的傷口歎了口氣，若是全盛時期的雲落雪刺下這一劍，緞無舟此刻已經魂歸地府，大羅金仙都難救了。
雲落雪和風遙坐在一起，剛重逢的兩姐妹才懶得管他們，都仔仔細細把對方打量了個遍，確認彼此目前安好才說起了各自的境遇。
風遙想到絳骨和她複述的場景就心疼的不行，甚至因為絳骨沒出手相救還直接翻了臉：“你怎麽那麽傻，姐姐死了不要緊，自剖靈元救我，你挖姐姐的心呢？！”
雲落雪搖了搖頭：“當時沒想那麽多，隻想讓姐姐好好的，沒有後顧之憂。”
風遙聽得整個心都軟了，嘴還硬：“你姐我那麽厲害，哪裏用的著你救！”
“是是是！姐姐最厲害了。”雲落雪笑的一如當初:“我姐最棒了。”
“這還差不多。”風遙帥氣的挑了挑眉，還是要緊雲落雪的身體：“你又是如何複生成這般模樣?在這裏可有受什麽委屈？姬搖光說的可是真的？”
……
兩姐妹聊的起興，那邊緞無舟因為失而複得而熠熠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
是了，她也曾為了救自己剖了半顆靈元，
她也曾為了自己差點殞命……
自己卻因為她的喜歡和大度，步步緊逼，甚至逼她為妾。
姬搖光一眼就看出來了自己這個師弟在想什麽，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囑咐道：“最近不可再動武了，七星宮還需要你，師兄可沒拾花仙尊那般妙手回春。”
緞無舟沒說話。
姬搖光坐回了主位，風遙也正好停下了和雲落雪的交談，直接開門見山：“我要帶落雪回魔界。”
緞無舟聞言直道：“不行！我不準！”
風遙毫不示弱：“我管你準不準，你算哪門子蔥？！又有什麽資格準不準？！我的妹妹憑什麽不能帶走？！”
緞無舟聞言一滯，底氣不足卻強行辯解：“她是我的道侶！自當與我一起！”
這話不說還好，說了風遙更想揍他了：“好一個道侶，且先不說你這臨時的道侶，敢問這位天樞帝君對自己的道侶做了什麽？強逼為妾？還是逼人剖丹，殘害至親？！”
緞無舟聞言立刻看向雲落雪：“落雪你聽我說——”
雲落雪那一劍刺下去之後也平靜了許多，她知道緞無舟的執念頗深，有些話確實要說清楚再走，她神色平靜的看向緞無舟：“你想說什麽？”
“我——我認錯了人。我愛你，我愛的一直都是你！”緞無舟的話近乎焦急：“我不知道當年在令丘鎮救我的人是你，是晚嬈冒用了你的救命之恩，本來——”緞無舟急切的想說完後邊的話，但是看到雲落雪那平靜的眼神到底沒能說出口。
本來我們可以是仙門人人羨慕的眷侶，可以彼此恩愛，攜手白頭。
他曾經怨過天道不公，為什麽要這麽戲弄自己，所以他恨頂替了雲落雪的晚嬈，恨玩弄自己的天道，所以他違逆天道也要強行祭招魂陣，他不信命，更不服天道。隻要把人救回來，他會一點點把誤會解釋清，把所有的遺憾彌補回來，他們還可以在一起。
但是麵前的雲落雪那冷靜的眼神似乎澆滅了他一切的希望，讓他如墜冰窟。
“原來是因為那救命之恩。”雲落雪回想起自己似乎是在令丘鎮救過一個孩子，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結草銜環確實當為佳話，但那不是愛。”
雲落雪皺眉道：“我在大戰之時便同你說過，你那不是喜歡。而且你說你愛我……”
這句話本身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你說你愛我，可是你對我都做了什麽？”
緞無舟知道以前自己的所作所為無可辯解，急忙解釋：“我可以彌補的，落雪，相信我，我們可以一起統領仙門，我會給所有最好的東西，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不用了。”雲落雪打斷了他：“所有遲來的東西，不如不來。緞無舟，單憑你殺我姐姐這件事，你現在百死也難消我心頭之怨。”
說完她轉頭看向姬搖光：“魔尊與七殺神君均在此，也立個見證，你我從此便是仇人，血親之仇，不共戴天。出了七星宮這門，我們便是生死之敵。”
緞無舟聞言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她說他們兩人現在是敵人……
不，怎麽會是敵人呢？他們明明彼此相愛過的……
緞無舟想說什麽卻被姬搖光擋了回去，示意他稍安勿躁：“那你是想同魔尊回魔界？”
雲落雪點了點頭。
“也罷。”姬搖光按住震驚的緞無舟，竟是罕見的換了立場：“姐妹團聚也確實是人間喜事，這見證我認下了。但是，你現在這個身體乃是仙門之人，身懷靈元，若是到了魔界必然易被損耗，輕則魔化失去神誌，重則命殞當場。”
雲落雪看向風遙，風遙仿佛才想起來此事，恍然大悟，自己以前隻顧著搶雲落雪的仙體，並且一直以為自己隻能帶回去一具屍體，當真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姬搖光就知如此，他沒在意的笑了笑：“自從靈脈蝶現身，我一直有翻閱古籍文獻查找確認其立場，閑暇之時翻到了一本古藥籍，正可解決這種問題，若是魔尊不著急，可否在七星宮暫住兩日，我為臨月煉製好藥一起帶走，而且——我也對風遙魔尊有事相求。”
風遙懷疑的看著他：“什麽事？”
她每次前來七星宮搶人，姬搖光實際上都沒為難過她，甚至還勸過緞無舟放手過兩次，因此風遙對他的印象並不算差，但是此刻這般友好，確實讓人不得不防。
姬搖光目光坦然：“是七星宮愧對臨月，這點小小補償當真不算什麽，而且我是當真有求於你。”
風遙盯了半天沒看出來端倪，最終道：“好，但是我要把落雪的仙體一並帶回去。”
姬搖光看了眼一臉隱忍快要掀桌子的緞無舟，直接落了個結界將人罩在了裏邊：“魔尊還是給我師弟留個念想吧……”
雲落雪皺眉：留著自己屍身作何念想？！
姬搖光簡直左右為難，歎了口氣：“我會盡快將你的……還給蒼梧山，如此安排可好？”
風遙原本想強硬的懟回去，但是想到這裏畢竟是七星宮的地盤，姬搖光已經很給自己麵子了，若是自己強求指不定連落雪都帶不走，便勉為其難的表麵同意了。
雲落雪隻覺九年未見，緞無舟的偏執似乎更加深了，為了防止再出什麽事情，還是先和姐姐回到魔界為宜，原身什麽的之後再想辦法拿回來就是了。
姬搖光以貴賓的身份安排了雲落雪和風遙，連帶著還對風遙的身份下了保密的門令，還時不時過來給雲落雪確診身體狀況。
“你當真沒有其他不適之處？”姬搖光確認雲落雪身體無恙之後，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雲落雪收回了手，點了點頭。他對姬搖光的印象還是很好的，感覺和緞無舟完全就是兩類人。
風遙此刻並不在，似乎是去做什麽事情去了，神神秘秘的，但雲落雪對她一直無條件的信任，也沒多問。
姬搖光診脈完怕她一個人寂寞，便道：“陪我出去走走？搖光閣的銀杏可是與你的殘雪垂梅齊名之景。”
雲落雪懂他是有話要說，便起身一同往外走去。
整個搖光閣並非立於山石之上，而是建在一株巨大的銀杏樹上，回廊沿著銀杏古木盤旋而上，亭台樓閣錯落其中。金秋時節，目之所及燦爛絢麗。
姬搖光見四下無人，便沒了長者做派，甚至還拿了一片碩大的銀杏葉在雲海玩打水漂，肆意灑落絲毫不像那個溫柔和藹的七殺神君。
他對上雲落雪有些詫異的眼光，莞爾一笑：“大人也要有放鬆的一麵，要來試試麽？”說著遞給了她一片銀杏葉。
雲落雪沒明白他的意思，謹慎的搖了搖頭。
姬搖光也不介意，看著銀杏葉紛紛揚揚落入雲海：““本是向你道歉的，但是你重生而來仿佛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而且——遲來的道歉確實微不足道。”
“你並沒有什麽要和我道歉的。”雲落雪看著雲海，神情冷靜而淡漠：“錯不在你。”
姬搖光沉默良久：“不，也許錯在我。”
雲落雪沒接話，隻覺姬搖光真的是把緞無舟當親人看，不然怎麽會這般維護？
“無舟幼年之時被師尊帶了回來……”姬搖光似乎想要給雲落雪解釋，卻被雲落雪沒什麽耐心的打斷了。
“我並不想知道他的事情。”雲落雪看他這般維護緞無舟，頓時心頭火起：“我生死一遭，百年修為毀於一旦，我姐姐死裏逃生，我師兄重傷現在仍不敢相見，這些都是拜他所賜！日後若有絲毫機會，我必然會讓想讓他也嚐一嚐這般滋味，七殺神君還是看好自己的師弟吧！”
雲落雪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她知曉姬搖光想說的話，能養出來那般偏執的性子幼年之時必然有過非人遭遇，可見七星宮也不是什麽出好人的地方。
但是那一切是他自己的因果，怎麽也不該是自己為他付出代價。
雲落雪回屋之時，風遙仍舊沒有回來。
奇怪，為了防止緞無舟搞小動作姐姐一直都沒有離自己很遠過，這次怎麽出去了這麽久？
正在她開門打算出去找風遙之時，身後一陣極細的微風襲來，雲落雪還沒反應眼前一黑，整個人朝前栽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