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老板。”

拿上手提電腦準備下班, 顧明衍低頭看了一下腕表。助理小柯拿著行程表過來給他過目:“除了施荔小姐的離婚案,其他幾個都均勻分給大家了,他們都挺願意接公益案的。”

“嗯。”顧明衍頷首。

入行沒幾年的新人向來會先在圈子裏豎立自己的口碑, 像他這樣鋌而走險打官司的確實少見。公益案不算難打,隻要你代表的是社會弱勢群體,輸贏都沒有關係,隻會留下個好名聲, 所以大部分律師還是願意偶爾接接的。

“施荔那邊有人來聯係過你嗎?”雖然施荔說自己會請私人偵探收集證據,但他打官司向來都是做足完全準備的,別人找來的, 甚至是當事人自己提供的, 他都會親自去驗查一下真偽, 免得在法庭上被人反將一軍。也正是因為這樣縝密的手段和思維, 他經手的官司才大都滿足了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還沒有,施荔小姐說她還是想直接與您聯係。”

“有的沒有都盯一下。”

“好的。”

窗戶是開著的, 從外麵透進來絲絲細雨和冰冷的空氣,顧明衍套上黑色西裝的外套,伸手探了一下:“下雨了嗎?”

“是的, 有點下雨。”小柯回。

“那讓大家幹完活的早點兒回去吧,沒必要強製加班。”他從前在燦意工作了幾年,公司的製度是需要考勤的, 上下班有定點, 出門則需要報備。除非像他這樣做到合夥人之後,來去才相對自由了些。

如今他自己出來單幹了反而沒有沿用,本身公司就出庭律師居多, 專門做谘詢的隻有一兩個, 輪班拿授薪。也許是因為資曆比較淺, 有時候仍然擺出非常努力的樣子坐在工位上等他走了才下班。

顧明衍開會提過這事兒,說他的看法遠沒有一場漂亮的官司來得有說服力,風氣才稍微有些好轉。

“我剛說過了,他們該回去的也都回去了。”

“嗯。”

推開門走出辦公室,大廳內確實已經沒什麽人,窗戶外麵的天空中烏雲堆砌在一起,經過街道的風帶著簌簌的聲響和幾分寒意,窗戶關得嚴嚴實實,聘請的清潔工阿姨還在收拾門口的垃圾袋。

這是他新租的一間辦公室,跟原來的比起來更加寬敞,地理位置也更加靠近商務區。這幾年事務所確實向上攀得很快,主要是他接活不挑案源,手底下的出庭律師也不怎麽挑,那些劍走偏鋒或者給犯人辯護的刑事案件落在他這兒也能處理得漂漂亮亮,跟那些律師費動輒大幾萬十幾萬的紅圈所相比,他確實打出了屬於自己的金字招牌。

“Rights”——瑞恩律師事務所。

他打出的是一個權益概念,關於保障所有公民在事務範圍內的合法權益。

原先的牌匾是他請廣告公司設計的藝術體,後來公司搬遷隻留下了端端正正瑞恩兩個字,來的客戶不比之前少,業務繁忙了流水也翻倍。他對賬目沒什麽概念,所以特地找了一位金融出身的助理。

“顧律師!”電梯裏走出一個撐著蕾絲花邊雨傘的女人,高跟鞋踩在地麵上一聲一聲,“太好了,你還在。”

“施小姐。”

“嗯,是我。”她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為了方便帽子口罩都沒摘,說氣話來也嗡嗡的。

“是有什麽消息嗎?”

“有,”施荔點頭,從隨身攜帶的包裏拿出一份牛皮紙包裹的文件,“我讓他們加班加點,能查的都查了,不知道這些能不能用,你先拿好。”

不知道能不能用?顧明衍抬眉,伸手接過也沒說什麽。

“我要讓這廝身敗名裂。”施荔說,“所以先給你查到的一部分,剩下那些偵探們還在趕工。”

離婚興師動眾的有,多半是糾結於財產分割,但像打仗似的較勁一樣倒是少見,顧明衍單說了一句“辛苦”,施荔一路小跑過來胸口還有些起伏,見人拿過文件鬆了一口氣道:“顧律師這麽早就下班啦?”

“下雨了。”

“我還以為你平時直接住公司的呢。”

“剛起步的時候會住。”因為資金鏈短缺。

他對自己的過往從來都不藏著掖著,基本有點兒門路的人一查就能查到,除了他父母被封鎖的一些消息,關於小時候在什麽地方幹過活,或者在什麽地方居住過,幾幾年念的書,在圈裏算個公開的秘密,他當耳旁風刮過,很少參加酒局,身邊近的人也沒有幾個。

“我說呢。”施荔點頭,“聽說你最近談了個女朋友啊?在家裏等你?”

“嗯。”

“真可惜。”這句話施荔沒有說完整,可惜的是像他這樣的男人如果想在京都展露頭角,找一個身家底蘊頗豐的白富美也不是沒有,娘家帶來的助力說普通人十幾二十年的奮鬥也毫不為過,偏偏麵前這男人,打官司時看著挺精明,在感情上就是個撞南牆的愣頭青。

顧明衍麵上沒什麽表情地走進電梯,按下開關鍵語氣淡然:“施小姐,走嗎?”

“走了。”難為她親自過來遞資料,看來施荔是鐵了心跟這位準前夫掰扯到底了,顧明衍的履曆她信得過,但對方找的那位代理人同樣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將頭巾包裹得嚴實了一點兒,她伸腿走進門裏。

“為什麽這麽急?”他習慣性會從一件既有事件延伸出許多邏輯可能性。

“我過不久要去橫店拍戲。”施荔抿唇,“不能一直留在京都。”

“你去拍吧。”

雲淡風輕的語氣,施荔從電梯鍍金層的反光往邊上看了一眼。顧明衍跟客戶交流向來沒什麽多餘的話,哪怕是問你昨天晚上吃了什麽。客戶並不是他的上帝,證據和真相才是。

“這邊你給我處理好嗎?”

“我會給你處理好。”

施荔點了點頭,她車是停在地下車庫的,二人在一層別過。街道上的雨細細綿綿,被風吹起來就像一層裹挾著寒氣的薄紗,顧明衍回到家裏,在玄關處聽到徐輕在跟她家裏人打電話。

“嗯……媽媽。”抬起頭看過來一眼。

“是……”她眸子不自然地顫了一下,“嗯,是的。”

他西裝外套沾了一點兒雨水,順手掛在門邊的衣架上,裏麵是規整的白色襯衣,走過來的時候徐輕還有點忸怩:“那個,對,我一直在家裏,沒幹什麽事。”

“主要是養病嗎?”免提開好,何惠君的聲音如往常那樣溫柔。

“也不算養病吧!我本來就無痛無災的。”十二分嘴硬の徐輕。

視頻那頭何惠君笑了起來,徐輕把攝像頭繞過來一點兒露出顧明衍半個身子和臉,何惠君道:“哎呀,是小衍,給阿姨看看。”

又繞過去一點兒,何惠君誇讚道:“小夥子還是那麽俊呢。”

這樣接地氣的誇獎跟他確實有些不適配,徐輕憨憨笑了幾聲,隻聽顧明衍謙遜溫和的笑了笑,聲音清冽:“阿姨。”

“我們婭娜小朋友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

“哦哦,那你現在工作忙嗎?”

“也還可以。”

“媽媽,人家公司在發展上升期,我比不來。”徐輕煞有介事地做了個鬼臉。

“去去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何惠君說。

徐輕:“……什麽玩意兒,我二十八了。”有點過分。

“是哈。”何惠君點頭,“二十八了吃飯還能漏嘴邊給自己當個小零食兒。”

“啊?”徐輕伸手探了探嘴邊,果然碰到一顆已經冷掉的米飯,整個人窘迫得要命。

完了要被養廢了,徐輕想,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工作啊嗚嗚,小薛總真是個狠心的女人。

“不過說起二十八——”

——“媽媽你不是說要去學學廣場舞了?”徐輕連忙打斷她的話。

笑話,徐父徐母一開聲她就知道二老要掰扯些什麽內容了。

“廣場舞?沒有廣場舞啊。”

“哦哦,那我可能記錯了。”徐輕說。

“不過說起二十八——”

——“媽媽那其實你可以去學一下的,偶爾動動對身體好。”

徐輕再次打斷她說話,何惠君這次察覺到了:“你這姑娘猜到我要說什麽了是不是?”

徐輕癟嘴不語。

“小衍啊。”何惠君身體坐直,還是選擇開口,“你看你跟我們家小婭結婚這麽久了,是不是應該考慮生個寶寶啦?”

“啊媽媽!!!”徐輕手忙腳亂地想把電話掛斷,無奈麵對母上大人的威信還是不敢這麽做。

顧明衍動作明顯頓了頓,但態度依然是溫和的。

“你有想過嗎?”何惠君問的是顧明衍。

“我掛了媽媽。”徐輕這邊無能狂怒。

“我會跟婭婭好好商量的,阿姨。”顧明衍回道。

“嗯嗯,那就好。”何惠君滿意地應了一聲。

總算掛斷電話,徐輕披在肩上的頭發已經亂成了幾縷,從腦袋上麵搭下來,臉頰粉粉的像細雨過後的水蜜桃,抬眼時有說不出的嬌憨。

話題終止得並不明智,他們確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於是氣氛沉默了一會兒。

顧明衍站起身:“喝不喝水?”

“不喝。”徐輕搖頭,“你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他們很少一起吃飯,宋名恩說徐輕這樣的需要細嚼慢咽來養胃治病,顧明衍更多是隨便將就一餐解決,他原先每個周末都有固定健身課程,現在改到了家裏來,徐輕軟綿綿的不想動,勉強做了幾個動作就氣喘籲籲說她累了。

“波比跳再做幾個吧?”

“我不!!”

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波比跳這種反人類的減肥動作,顧明衍除了做有氧還會舉鐵之類的,一樓有一個麵積不大的健身房,原先他自己還好,兩個人在裏頭就明顯小了。

地麵上鋪著一層毛絨絨的亞麻色毯子,徐輕坐在上麵裝死,鼻息裏是他身上溫熱的汗味。

“起來。”顧明衍放下杠鈴過來拉她。

徐輕耍賴。

她好像知道為什麽從前他能把自己整個兒從領口這裏提起來了,雖然現在力道比那個時候溫柔許多,但被人拉起來的感覺依舊不是很好,徐輕苦著一張臉說自己會好好吃飯,真的不想動,顧明衍薄唇抿了抿,最終還是妥協給她放了一個貓式伸展這種強度的瑜伽操。

“這裏房間位置都不夠用嘛,你說是吧?”企圖逃過一劫。

“如果你不運動身體就會像生鏽的零件和螺絲釘。”

“我這二十八年除了體育課確實沒怎麽動過的。”徐輕歎氣,“何況鍛煉會長肌肉,我還怎麽上鏡?”

“你那點兒運動量長肌肉?”男人視線戲謔地帶過來,徐輕自知理虧低下頭。

“就十分鍾。”顧明衍語氣銥嬅稍微緩和了些許,從身後撈起她的小臂。

運動過後的男性荷爾蒙味道非常濃烈,他平時身上很幹淨,鼻息噴到耳廓的時候徐輕臉不爭氣地紅了。

“行嗎?”

“不行。”別說十分鍾了,五分鍾她都懶得動。顧明衍握住她小臂的手網上牽引著抬了抬,徐輕轉頭去看,落入眼中的畫麵就是脖子上運動過後的青筋和順著留下的汗水。

再次不爭氣地吞了一下口水。

“很熱嗎?”他想去拿遙控器開空調。

“呃沒有沒有。”徐輕搖頭。

“你臉怎麽這麽紅?”

果然是沒有太多戀愛經驗的男人,顧明衍跟她在一塊兒的時候雖然能帶給她很多安全感,但一些細節方麵卻表現得有些生疏,比如說第一次給她剝蝦,比如一本正經說一些惹人肖想的情話。

“我……氣血補的,宋醫生還別說技術是真的好。”

“嗯。”男人頷首給她把毯子向前挪了挪,沒有瑜伽墊可以在這上麵做動作。

“顧明衍?”

“怎麽了。”

“沒什麽,叫你一下。”徐輕穿著睡衣從毯子一邊兒挪到中間去,看到他出汗之後把襯衫脫下來放到髒衣簍裏,過程沒有回避(可能也沒有想到她會時不時轉過來偷看),上身肩頸與後背肌肉的線條緊實而且好看,接著套上一件比較輕便的汗衫,轉過頭來恰好跟她四目相對。

“你不做嗎?”(ps:說的是做運動)

“我——當然啦。”腦中剛才那個畫麵還沒有去掉,耳邊瑜伽的音樂聲輕慢柔和地響了起來,徐輕跟著屏幕上那個老師下腰或者折疊,顧明衍有他自己健身的一套規律,舉鐵過後是跑步機上的有氧,二人各占一邊兒過去十分鍾。

“我結束了。”這十分鍾的運動量很輕,宋名恩教了她幾個簡單姿勢說對女性身體好的,也跟上麵差不多,做完之後感覺身體暖暖的,確實舒服了許多。

“嗯,去洗個澡。”

“哦。”

他仍舊在房間裏鍛煉,徐輕先一步走進浴室洗澡,用吹風機把頭發吹幹,整個人縮在新換的睡衣裏,味道香噴噴很好聞。聽到下麵傳來他上樓的腳步聲,徐輕把閣樓的門開了一道小縫:“你今晚要工作嗎?”

“文件不算多。”

“我幫你看看吧?”

徐輕沒有過多接觸過法律這方麵的內容,有的隻是從前學政治的時候課本上那些《生活與法律》的基本常識,顯然這跟他房間裏那些看著就嚇人的大部頭比起來隻能算,呃,久違的一個拇指蓋蓋。

“不用。”顧明衍說。

“為什麽?”

“簽了保密協議。”

徐輕:“……”

他小臂上掛著一條白色浴巾走進淋浴房裏,徐輕趴在桌上實在有些百無聊賴。要說以前這個點她應該在加班,或者在準備下一次出鏡的台稿,突然放鬆起來反而有些不大自在。

確實能感覺身體好了許多,睡眠充足作息規律,胃也沒有疼了。

【石文靜:小婭娜,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徐輕:沒有呢石頭哥。】

【石文靜:切,我是來給你傳遞好消息的。】

【徐輕:沒有什麽消息比我現在能回去上班來得好。】

【石文靜:……】

【石文靜:我要結婚了。】

【徐輕:!!!】

【石文靜:厲害吧?相親認識的,我老家那邊一個姑娘,過不久我就要回老家辦婚禮啦。】

【徐輕:恭喜!那你工作怎麽辦?】

【石文靜:唉,我也不知道,兩地跑唄,能有姑娘嫁給我就不錯了,想這想那兒呢我還。】

【徐輕:石頭哥對自己這麽沒自信!】

【石文靜:不是沒自信,而是到了歲數得有自知之明。】

【石文靜:都快四十了才頭婚,唉,算了,不提了。】

雖然現實得有些辛酸,但經過石文靜的嘴巴說出來莫名又帶了些喜感。徐輕安慰他幾句,對方發來一堆省略號;徐輕說“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人”,石文靜說“好熟悉,這話我在我女神嘴裏也聽到過”。

徐輕:“……”

“就這樣吧但我終於要有個家了!”石文靜語氣還是很開心的。

“嗯嗯,對!”

“好了消息傳遞完畢。”

二人寒暄幾句話題結束,徐輕把手機充好電放在一邊,下樓時看見顧明衍額上碎發有些濕去放文件。

“你看完了?”徐輕驚訝。

“嗯。”

“這麽快?”

“裏麵消息我還要核查過,所以現在多仔細都沒必要。”

“哦。”徐輕應聲點了點頭。

這座小別墅修葺得非常精致,樓梯蜿蜒而上,走道比起其他房子要窄上許多,好在設計和地段比較優越,耐用,住起來多了幾分溫馨。

顧明衍放好文件回過頭:“今天身體感覺怎麽樣?”

“還可以吧。”徐輕說,“我感覺自己明天就可以去工作了。”

顧明衍輕笑:“過來。”

“怎麽啦?”徐輕小跑幾步攀上他的小臂,二人一同上樓。

“婭婭。”顧明衍低頭將她擁在懷裏,音色清淺地喚了一句。

“……嗯。”

“你,你看到我買的東西了?”腦回路跳躍地抬起頭,顧明衍愣了一下,隨後想到什麽伸手揉了一下她的頭發。

“那我——”徐輕抿了抿唇,抬眸之間眼睛亮亮的,“晚上可以留下來嗎?”

她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男人清俊的麵龐離得很近,手扶在她的小臂間。

“可以。”很低一聲。

“哇”——好像有這句話在她腦中替她說出來。顧明衍攔腰把她抱起來,主臥櫃子裏擺著的都是各種法典和書,簡單看過去就能猜到他在京都這幾年的工作和生活。

一個沒有什麽背景,但是能在短短幾年打出公司招牌的新貴。

應該是提前準備過,過程中他都是不急不緩,徐輕買的那些東西在樓上沒有拿下來,倒是他本身抽屜裏有。

“婭婭。”在她耳邊輕輕喚道。

“嗯。”

一個期待了很久的晚上,結束之後顧明衍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裏,有力的手臂能把她後背緊緊環住,下麵有一道小朋友用鋤頭砍出的疤痕,如今痊愈了落下很長一條。

“我有沒有把你弄疼?”溫柔地吻了吻她。

“沒,沒有。”徐輕縮在被子裏,沒有開燈所以看不清她通紅的一張臉。

“對不起。”

“你又在對不起什麽?”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動作更加輕柔地揉了一下她散落下來的發。

“你是病人。”

“我不是,我身體很好!”徐輕辯解。

“在我這裏再養一養。”顧明衍側過頭鼻息溫和,“之後我送你回申城。”

嗯……

徐輕眼睛輕飄飄轉了轉,往他懷裏蹭過去,算是答應。

這個擁抱比想象中的還要繾綣纏綿。

“哈嘍大家好,我是施荔。”央視采訪鏡頭中施荔的臉放在正中央,逐漸拉遠,她高挑窈窕的身形都顯露出來,皮膚白皙手臂修長,談笑之間帶著一種獨特的古典氣。

“施荔小姐是第二次上我們專訪了啊。”主持人笑著說。

“第三次。”施荔提醒,“最開始我沒出道代表學校也上過你們專訪。”

“哦哦。”主持人恍然,“對,施荔小姐從學生時代起就是一名非常優秀耀眼的女性。”

施荔但笑不言,主持人又誇了她幾句作品和演技方麵內容,話鋒突然一轉:“不過最近網上有些朋友非常關心施荔小姐的感情狀況啊,有沒有什麽想跟大家說的呢?”

“嗬。”一聲毫不遮掩的冷笑。

旁邊經紀人麵色突然緊張起來。

“沒什麽想跟大家說的。”施荔說。

“那有沒有什麽想對自己的影迷,或者粉絲朋友們說的呢?”主持人換了個問法。

“嗯。”施荔點點頭,“請大家多多關心我將在明天賀歲檔帶來的作品《浮華》,四月十日於橫店開機,想探班的粉絲可以跟後援會呀什麽的組織一下,但是拒絕私生哦。”

主持人:“……”

施荔:“啊對了!離偶像作品近一點,離偶像生活遠一點。我好好工作當然也不違法亂紀,隻想為大家帶來更好更優質的作品,謝謝大家~”

主持人尬笑過去之後,她坐在一旁的經紀人也鬆了一口氣。

“做得不錯施荔。”經紀人豎起大拇指。

“謝雲書有消息嗎?”施荔一下台表情就不是很好。

“呃……這個倒是沒有。”

“嗬。”第二聲冷笑。

“姐姐要去橫店拍戲了,剩下的回來再說。”她隨手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肩上,也沒有惱主持人問出提前沒有商量過的問題,徑直走向停車場,“噢對了,付給瑞恩的錢可以加,三倍。”

女人倩影逐漸走遠,專訪內容也經過剪輯後在電視上呈現出來。

由於最近關於施荔離婚的話題熱度非常高,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被人拉出來說,這個專訪也不例外,彈幕上除了粉絲就是一些捧著瓜打算吃的網友,“國民女神”稱號不是白叫的,施荔說希望大家多關注她的作品,粉絲立刻清場似的各種維護,這場麵在流量為王的內娛並不少見,但觀眾們也都買單的確實少有。

作品和演技才是一個演員的根本,隻要道德不敗壞,沒有踩到法律底線,私下跟誰結婚,又在幾歲離婚,這些事能八卦,但也不必鬧得這麽沸沸揚揚。

第二天徐輕睜開眼睛已經快中午了,客廳裏傳來一陣一陣飯菜的香氣,她以為是宋名恩來了,套上拖鞋出去的時候看到顧明衍正把飯菜端上餐桌。

“你,你做的嗎?”想到昨天晚上徐輕還是有一點點羞,下樓聲音軟軟的,問道。

“不是,宋醫生做的。”

“噢……”

徐輕彎腰聞了聞:“她走了嗎?”

“嗯,你起來之前剛剛走。”

難得他周末在家裏陪她,徐輕坐上餐桌吃了飽飽一餐飯,起身一麵收拾一麵道:“我聽說施荔好像要去橫店拍戲了,離申城還挺近的。”

顧明衍還要在這裏處理公司和經手離婚案的事,聽出人話裏的意思,從後麵摟了一下她。

徐輕回頭。

“笑什麽?”

“在想就我第一次看到你那種情況,絕對想不到你對女人是這樣的。”

二人走進廚房收拾碗筷,水聲嘩啦啦,徐輕接著沒有再繼續說,也不敢去想,為什麽他可以那麽那麽溫柔。

顧明衍薄唇抿了抿,倒沒有接話。

他從前對女人……也確實想不出會像現在這樣,當時與其說分性別,不如說看身份,委托人是委托人,合作方是合作方,腦子裏沒有男女這個概念,最多對小禾和康嬸稍微照顧一些,是在報恩。

其他的,除了徐輕之外,他想不起來有誰。

“呼哈。”徐輕去吹碗裏的泡泡。

“你在家裏也這樣兒?”顧明衍笑了笑,見她麵上顯露出幾分嬌憨。

“呃。”好像是有點,徐輕想,怪不得徐誌回與何惠君到現在都把她當小孩兒,生怕她在外麵給人欺負了。

但是人沒有防備心的時候就隻是這樣,什麽都不用她去操心。

“你今天就不去公司了嗎?”

“今天不去。”他是真的難得有一整天的假,收拾好碗筷二人坐上沙發,徐輕懶懶地躺在人的腿邊,好像一隻吃飽喝足又沒事兒幹的樹懶,男人分明的骨節落在她細軟的發絲之間,有點癢,徐輕“咯咯咯”笑了起來。

昨天還在下雨,今天地麵就已經幹了。

春雨貴如油,原先黃嫩的葉子如今新抽了芽,花園裏栽種的幾棵應該是白玉蘭,如今探出頭不再羞含著花苞,梔子的清香甜膩膩的,從窗戶裏看過去一派都是久違的生機與祥和。

不知是誰先低的頭,或許他將她摟緊的時候,又或許她蹭過去的那瞬間。

昨晚食髓知味似的被重新挑起來,顧明衍抱她上樓,窗簾被風吹得有點一曳一曳地往上揚,夾雜著些屬於仲春花香與青草味的甜苦,氣氛在浪漫間攀升。

燕子在枝頭間落下的細語,都化作了一聲一聲曼糯的嚶嚀。

她在京都度過了小半月,拖上行李去機場的時候都能感覺到自己被養胖了一圈。

雖然身上臉上都長了一些肉出來,但是氣色非常好,整個人麵頰都是紅潤透亮的,顧明衍幫她把行李拎過來,在人潮中輕輕抱她:“快進去吧。”

“昂……”點了點頭,接過宋名恩遞來的一大堆補品,“這個應該得托運。”

“沒事兒,吃完了我再給你寄。”裏麵很多東西是宋名恩自己親手做的,比如甜橙釀,徐輕很愛吃,還有一些葛根粉啊,什麽藕粉啊,一開始她不會,聽徐輕喜歡之後就開始學了,用烘烤代替太陽曬,但是加了很多補身體的中草藥,做得比外麵風味還要好上幾分。

“嗯嗯,謝謝啦。”

“不客氣。”宋名恩搖頭。

帶著大包小包東西回申城,竟然比她來的時候還要多上大半兒。第二天徐輕就可以回單位上班,珍妮和任遜都過來幫她搬東西,她這間小公寓差點兒塞不下。

“哇!老大,你去京都進貨了嗎?”任遜問道。

虞莓走了,現在這些小輩和實習生們都喜歡叫她“老大”。

“呃,這個吧。”徐輕眸色一動,“天機不可泄露,該露總可以露。”

“欸……?”

“嗯。”徐輕認真地點了點頭,“對了,石頭哥回老家結婚了,八組現在是路易斯在接手嗎?”

“是呀,路哥還說要給你辦一個歡迎派對呢。”

這倒是不用,她本身就摩拳擦掌打算趕緊投入工作了,歡迎派對這些還是給新人好使。

家裏灶台什麽的還沒有收拾過,三人到街邊吃了一點小吃,第二天徐輕收拾好來到單位,前台小姐姐低著頭在偷偷吃辣條,聽到打卡時“徐輕”兩個字連忙抬頭:“Arna這裏有你的信——Arna?”

“啊,”徐輕笑著走過去,“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前台小姐姐把底下一摞信捧上來,“這些都是你的。”

“嗯嗯。”有點多,徐輕隻能雙手抱著上樓。

身後前台小姐姐目光跟隨她一路進了電梯,隨後吞了口唾沫,對旁邊一起值班的同事說:“我天,Arna不會是去整容了吧?整個人好看了一大截。”

“我覺得還好吧,都沒變啊。”同事推了推眼鏡。

“氣質吧,氣質。”前台小姐姐說著,眼睛冒起了紅心心,“今天出鏡絕對又要上熱搜了,我的天,她好可愛。”

被說“要上熱搜”的徐輕回到辦公室裏,說著不搞什麽花裏胡哨,實習生們還是給她弄了個很多彩色氣球的歡迎派對——“啊歡迎老大回來!”

什麽時候都有這個稱呼了,徐輕一臉往下掉的彩帶,抬起眼看過來:“行了行了,都去工作吧。”

“啊……”大家泄氣。

徐輕捧著電腦回到自己辦公桌上,大家情緒也有些低。

“那個。”徐輕從包裏拿出一袋子天壇、故宮紀念品,“哎呀,來拿吧!”

“哇塞!”——實習生們又雀躍起來,紛紛湊上來挑自己喜歡的紀念品。

“謝謝老大!”

“不客氣啦。”徐輕有些心虛,其實她在京都這十多天根本就沒有出去逛,紀念品也是托顧明衍的助理小柯帶回來的,不過是她自己掏錢罷了,也算是一份心意。

“老大去京都玩兒啦?”

“嗯。”徐輕點頭。

“好不好玩呀?”

“這個,”徐輕戰術喝水,“還行。”

“還行是多行呀?”

“咳咳咳……”直接被嗆到,“你們問這麽多幹什麽?到時候自己去看看不就可以了。”

“噢,等有機會一定去玩玩。”實習生點頭。

“都幹活去吧。”她也要準備午間專訪的台稿了,這次的新人非常有眼色,提前一天就給她發信息說“Arna姐回來啦,我已經跟小薛總報備過了,明天就您親自出鏡”。

態度之謙遜,分寸之到位,讓徐輕自己都有點兒自歎弗如。

“Arna姐。”她捧著台稿走去演播室,一路碰到的人都跟她打招呼。

“嗯。”徐輕點頭。

“徐輕姐早。”

“早。”

“Arna早呀!”

“你也早。”

實力是背景的一部分,雖然她出生在非常普通的人家,但這幾年的沉澱與獲得的成績都是她如今在職場生存的底氣,這份尊重是她自己努力爭取來的,包括熒幕前的這個位置,觀眾們投票申城“最喜愛”的女主持,和隻要她一出場就絕對會提高的收視率。

“哈嘍親愛的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今天午間專訪的主持人徐輕,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呢?”

廣電台外的熒幕裏出現她一張眉眼溫婉又有氣色的臉,僅僅上了一層淡妝卻完全讓人挪不開眼睛。如前台那個小姐姐所說,徐輕一出現微博同城超話就炸了起來,隻是很簡單的低馬尾,幾縷碎發都被攏到耳朵後麵,笑意晏晏地談吐自在而從容,卻好像來來去去這麽多人,隻有她在發光。

【Arna回來了!我等她等了好久!(沒有說新人主持不好的意思)】

【我去她看起來為什麽這麽這麽漂亮,明明哪裏都沒有變。】

【以前小A瘦,臉頰都有點凹下去了,現在飽滿起來了感覺,是不是去養身體了,聽說她身體不是很好。】

【女孩子們都來看看,所以不是隻有瘦才好看啊喂!】

她今天采訪的對象是一位在商界叱吒風雲的成功女性,姓袁,五十多歲的年紀,兩鬢已經斑白了,二人坐在沙發左右兩邊,一問一答氣氛相當融洽。

這一幕可以說非常養眼,她們之間顯露出的是女性在不同年齡段不同的兩種美。

“問了關於我的這麽多,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想問關於徐記者。”袁女士笑著開口。

“您請講。”徐輕頷首。

“不知道徐記者有男朋友沒有,有沒有興趣來當我的兒媳婦兒?”袁女士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但眼中是真誠的,可以看出來她很喜歡徐輕,言語間滿是欣賞。

徐輕轉頭看過來,眸中顫動。

“哎行啦。”袁女士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背,圓場道,“這個問題我們下場再談。和你這次談話非常愉快,期待你在媒體圈接下來的表現,很棒,徐輕。”

節目以周圍人的鼓掌收尾,然而彈幕和評論卻炸了。

【Arna到底是不是單身啊?感覺她緋聞好少。】

【早結婚了,現在還在跟我打電話呢。】

【樓上的吃了幾顆花生米啊?她現在明明在我懷裏撒嬌。】

網友們各種玩梗,真正了解的人卻不多。徐輕下台之後又跟袁女士友好攀談幾句,對方邀請她參加周末的家庭聚會,對方誠意滿滿,徐輕也不好意思拒絕。

回到自己辦公室後打開桌上放著的手機,跳出來卻是另一件黑色字體加粗的新聞。

——“洪嶽現身京都二環富人區,某女性路人被當街帶走,想問監控和警察都是擺設嗎?”

徐輕心裏“咯噔”一下點進去,不是主流媒體的報道,文字表述上下不清,但是附帶著一個還算清晰的監控視頻。

看到畫麵中的這個女人,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老大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飯呀?”珍妮過來問她。

“不,不用。”徐輕告訴自己冷靜下來。

“噢……那好吧,那老大記得吃飯哦。”珍妮沒有聽出什麽,挽著自己男朋友的手臂就出門了。

“宋……”網友認不出來,但她可以。

畫麵中那個穿著休閑的年輕女孩,就是宋名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