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場春雨過後, 氣溫悄然回暖。

逐漸攀升的溫度裏,經濟也逐漸上行,社會各業好不容易脫離一個寒冬迎來了破冰點。網絡信息從來都是更新迭代非常快的, 今天還在討論這個,明天大眾的視野就被吸引到了另一邊兒。

紀錄片比賽宣布改革,他們將所有人的作品在官網上放了出來,引起不小熱議。

大概由於前不久被爆出評分造價的醜聞, 不少網友是抱著找樂子的心態來看的,沒想到其中確有不少富有深意的短片作品,講事的, 講人的, 拍攝手法各異, 人和事都極富內涵, 倒是給這件並不光彩的新聞打上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省略號。

徐輕下了飛機就看到大廳裏幾個來接機的同事。

“不好意思,飛機晚點了。”她拖著行李箱走過去。

路易斯還在京都完成他的工作, 徐輕是提前回來的,想著能回工作崗位就趕緊回,這個行業新人冒得太快, 實習生又那麽優秀,難免會有些危機感。

“歡迎,辛苦了。”珍妮過來給她拿箱子。

徐輕確實飛機坐得有點兒頭暈, 所以沒有拒絕, 任遜和珍妮一人一邊給幫她拎東西,感歎道:“原本以為徐輕姐是去拿冠軍的。”

排名並沒有公布,所有紀錄片按照首字母從上至下羅列出來展示給公眾。

“還可以吧, 感覺是一個有交代的結局了。”紀錄片一放, 她微博後台的私信比往前更多了, 每次點開都是擠擠攘攘的99+,看不完,隻能花點兒時間回幾個熱度比較高的評論。

他們在她轉發視頻的評論區裏喊“老婆”,徐輕有點兒意外,還看到很多拿她主持視頻做鬼畜的,一個比一個有天賦,人均百萬調音師,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半個公眾人物嘛,徐輕想,她是熒幕前主持,供人議論基本上是職業附帶buff,沒什麽好矯情的。

熱度高,她拿到的主持出場費也高。

“我把你送到文錦嗎?”是她現在住的那個小公寓樓,任遜問道。

“呃,我想上班。”

“這倒不行,你身體太虛了。”珍妮往後看,“不是我說的,是領導說的。他們給你放了個長假。”

“我不需要休年假QAQ。”

“你需要。”珍妮想,徐輕姐要變成新一代“拚命三娘”了,工作幾年年假一次都沒休過,別人都是巴不得早點兒下班,她是巴不得時時刻刻住在公司。

說不通……

徐輕托著下巴歎了一口氣,心道她這個脆弱的胃什麽時候能長好,不然影響賺錢,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車停在文錦公寓樓下,徐輕去拎箱子說謝謝,正午的陽光恰好落在樹隙之間,她趕車急所以沒有化妝,抬頭的時候眼下明顯青青的,是最近都沒怎麽睡好造成的,眼邊還有幾道明顯的紅色血絲。

“我覺得吧,徐輕姐,”珍妮開口,“你可以去找個帥哥好好養養身體。”

徐輕:“……”哈?

“我也覺得。”任遜附議。

幾年前他們以為徐輕和JU那位小寧總是一對,後麵發現徐輕不管幹什麽都是獨來獨往,以為二人分手了,於是頗有眼力價兒地沒有問,現在才提出來。

“真的。”珍妮認真地看著她,“相信愛情的力量。”

“我覺得珍妮說得對。”

徐輕嘴角抽了抽:“你倆被小薛總發現檢討寫了沒?”

“呃,這個,我們回去就寫。”珍妮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加油啊。”戀愛腦的話不能相信,徐輕拖著行李走進電梯,滿心都是自己為什麽要長這麽脆弱一個腸胃,這就算了,幾年工作下來渾身上下都是傷。

電梯內鍍上金屬層的反光麵倒映出她一張蒼白的臉,徐輕伸手探了探自己眼窩下的凹陷,回想起一位資深媒體人說的話,她說作為要出現在熒屏上的女性,上升期就那麽幾年黃金時段,過了三十五歲再想起來就要再等個二十年,熬到當領導的時候,風風光光退休。

她等不了。

“啊呀。”推開家門把行李一甩,徐輕整個人撲倒在沙發上,明明沒做什麽事情就覺得很累。

水缸裏幾條小金魚依然活蹦亂跳,離開申城之前她特地買了一個自動投食器,再加上本身就有的供氧設備和淨水裝置,所以看著比她在的時候還快活幾分。

沉沉悶悶抬起一個腦袋,窗外的陽光透過水缸落到地麵上,好像經過特殊處理的光暈剪影,徐輕長長歎了一口氣,翻滾過來麵朝天花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應該還是命重要吧,她想。

虞莓已經調去中央了,她現在基本上算是跟小薛總直接聯係,對方友好過來問候了幾句她身體的狀況,徐輕也沒有遮遮掩掩,隻說自己會盡快養好。

台柱子這個位置不一定一直給她留。

但是也不會給一個胃疼的病秧子留。

“先做一點兒飯吧。”她對自己說。

廚房裏沒剩什麽東西,櫃子裏有一袋子拆封了的胡辣湯。徐輕在鍋裏加了點兒水給自己煮了一碗,黏黏糊糊的非常開胃,吃過之後差不多就感覺沒那麽不舒服了,屋子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攏共四五十平的地方,一眼可以看到裏麵的陳設,但是她自己賺來的,所以住在裏麵特別安心。

【Arna,你看新聞沒有?京都監察局小藍v發公告表彰你欸!】石文靜發來信息。

【看了……】她回。

【石文靜:怎麽了,無精打采的。有這個表彰,別說半個月了,就算你休個幾年回來台裏都不敢拿你怎麽樣。】

【石文靜:誰敢動一個女英雄呢/偷笑/偷笑。】

徐輕發過去幾個點點點。

她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興,離開之前她加了薑曄聯係方式,對方說洪嶽和孫戚文有消息再聯係她。雖然各方麵交通卡得都非常死,天網係統也布局非常全麵,但是她還是有點兒惴惴不安。

離開這麽長時間台裏也找了一個可以接她班的新人女主持。

這是最讓人有緊迫感的地方,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她和顧明衍的微信聊天框信息多了起來。有時候徐輕會舉著手機發過去一個視頻,他不會立刻回,但是忙完了也會跟她聊上幾句。

顧明衍雇了一個年輕的女中醫,叫宋名恩,不知道給了多少錢,對方說什麽也要跟她一起回申城。

“徐小姐,”她說,“你相信我,吃我做的飯不出兩個月,絕對讓你整個人煥然一新。”

“你們以前還學推銷的嗎?”

“這倒不是,”宋名恩說,“隻是我的職業素養帶來的底氣。”

徐輕一臉不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模樣清秀的女人,對方一推厚鏡框,好像有兩條光線順著她鏡片逐漸向上滑,最後在右上角形成一個“叮”的光點。

“你很虛。”宋名恩篤定地說。

“別瞎說……”徐輕眼神躲閃。

“你是真的虛。”

有這麽跟客戶說話的嗎!徐輕怒了,當時是在顧明衍京都的小別墅裏,她順手把一個抱枕扔過去,沒想到這女人還是有點兒工夫在身上的,眼睛都不抬直接撈過:“徐小姐,我想你需要我。”

徐輕沒有同意,最終還是一個人拖行李回了申城。

回到工作崗位審批沒有通過,網上再怎麽誇她也好,都無濟於事。

顧明衍基本上是不會幹涉她的行程的,就這麽悶頭在自家小公寓裏睡了一個星期,家裏的小魚都要煩她了,吐泡泡的次數都比以前要多。為了避免自己躺久了身上長黴,徐輕拖上一行李箱的藥物和補品去了化福縣她錯過的那個花朝節,現在恰好可以趕上一個尾巴。

因為是中午去的,落腳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六點了,縣裏開了好幾家頗具風格的民宿,徐輕找了一家還算幹淨的登記入住,想著自己一個人散散心也好。

“那個,不好意思,你是徐輕嗎?”摘下墨鏡,民宿老板問她。

“啊……是。”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他們說你從前來化福縣下鄉走訪之類的是瞎掰的呢。”

“這倒不是,這個是真的。”

之前來的時候旅遊業還沒有發展起來,近幾年交通便利了些,當地旅遊生意跟著越做越紅火,已經看不出原先貧窮落後的模樣了,道路寬敞了許多,家家戶戶都擺上了土裏或者盆裏種的鮮花。

“可以合張影嗎?”

“不行。”

“這麽幹脆。”民宿老板五官飄忽起來,“現在年輕人是不是都這樣兒,前不久來了一夥人,我看那個小老板長得斯文俊氣的想合影也沒給。”

徐輕說她不是明星,民宿老板癟嘴:“那小夥也不是明星,但也長得好看,拍個照掛牆上攬客也好啊……blablabla。”

老板這個“攬客”用的倒挺有意思,後麵兒徐輕沒怎麽仔細去聽,來到屬於她的那個房間,推開窗戶之後迎麵吹來裹挾著花香的春風,還有恰好溫暖又不刺眼的陽光。

“……喂?”她接起一個電話。

“我沒有在午間專訪看到你。”

“這不是廢話咯,我們領導讓我休完了年假再回去工作。”新找的這個主持人說話方式跟她有幾分像,好像她一條路走順暢過後接下來這些女主持都順了她一樣的風格,談吐溫和間帶了些有趣,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評論說雖然新來的這個妹妹也不錯,但到底生疏了一些,還是Arna主持得更加自然。

誰一開始工作就能大大方方啊,徐輕歎氣,代替誰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顧明衍呼吸聲輕輕淺淺。

“我在之前下鄉走訪的那個小縣城。”徐輕解釋,“但是不是來工作的,我來旅遊,住的民宿。”

“我知道。”

“……知道您情報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得了吧。”徐輕癟了癟嘴,“你聲音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

“還可以,剛才開會說話有點多。”

明明就是感冒了,低著嗓子說話的時候都能聽出有些沙。徐輕說你不是請了個家庭醫生嗎,讓人家過來給你看看,顧明衍抿唇:“那是給你請的,擅長調理女性身體。”

“我才不要呢。”

“不要也請了。”

“……”對話簡簡單單的,徐輕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找吃的拍照片,那邊電話還連著。

“休多久?”

“半個月。”她已經快哭了。

“嗯。”

“老板,你們這個菱角是生的嗎?”徐輕指著街道邊上小攤販的籮筐問,“啊——那這個糯米糍可以直接吃嗎?”

人聲吵吵嚷嚷,她用手機付了錢準備掛斷電話,抬起頭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

“可是不行啊,”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嬸嬸說,“他說好了‘一份’米麵油的,接過就給了我這麽一小點兒。這不是詐騙是什麽?……能不能告啊。”

“吃的什麽?”電話裏他低低的聲音傳過來。

“噢,裹上黃豆粉的糯米糍。”徐輕盡量用手捂住手機,“這裏人特別吵,我先掛了啊。”

“行,拜拜。”

“拜拜。”

“不大能,但是可以將你的經曆分享出來,防止更多人被欺騙上當。”

“他有沒有學過什麽叫‘一份’啊?我家一頓飯都燒不到,你不是律師嗎?你來評評理——”那個嬸嬸還想說什麽,旁邊人將她推開來:“人家說不行就不行了,為難人嘛你還。律師你看我這個,買回來說可以穿十年的襪子它破了一個洞,我怎麽辦啊?能不能告?”

徐輕:“……”

“你買了多久,嬸嬸?”寧越抬起頭,斜下來的餘暉落在他瘦薄的麵容上,眉眼清冷俊氣,邊上幾個來這裏參加花朝節的攝影師在拍他。

“啊?什麽?”後麵那個嬸嬸沒聽清。

“你這雙襪子買回來多久了?”寧越重複了一遍。

“哦哦,三年,怎麽了?”

旁邊圍觀的眾人:“……”

“怎麽了姑娘?”攤主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哦,寧律師啊,他來這裏有一段兒時間了,據說是來公益普法的,也挺稀罕——要不你過去的時候幫我閨女也問問,他有沒有對象。”

徐輕囧,她什麽時候想過去了。

“真難得,就算最近願意過來的人也不多。”

攤主不知道她從前也來過,徐輕接過裝著糯米糍的塑料袋道了聲謝就走了,旁邊還有幾個長滿麥秸稈的小水塘,拍照非常出片,尤其是傍晚的時候,隔著夕陽微波**漾中好像到了另一片天地。

“要我說他們問的都不大行。”一個叔叔推開前麵人,“都想問問寧律師你結婚了沒才是真。”

旁邊人笑了起來,寧越搖頭說:“沒有。”

“那看看我家小閨女兒。”立刻有人湊上來。

“得了吧看看我家的……”

人群熙攘起來,寧越耳朵和額頭曬得有些紅,他本身工作性質就不常待在室外,這會兒天氣雖然不算熱,但日頭毒,一天坐下來脖子後麵流的全是汗。但按照規定他需要在這裏坐到七點半,一同來的JU律師遞了好幾瓶水,空空的擺在邊上,給了一個收廢品的老人。

“我是來普法的,”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大家有什麽需要了解的問題可以問我。”

人群依舊有些吵嚷,寧越喝了一口水疲憊地歎了一口氣,本子上記了些聯係方式,回頭JU律師願意接公益案件的可以看看,其他沒有必要或者無厘頭的也非常多,並不是所有人都懂法律,還有人認為打官司就看誰鬧得凶,寧越一遍一遍地解釋,到頭來聽進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寧律師,你看看我老公這個。”一個婦人坐過來,把手機擺在他麵前,“在工地幹了不到一月受傷了,他們工頭說時間不到不給錢。”

“怎麽傷的?”

“從田裏摔下去摔的。”婦人囁嚅,“但是不算嚴重,下個月他還可以繼續幹的。”

“嗯。”寧越點頭,“你把你的號碼寫在這裏,還有姓名,過後我會讓律師聯係。”

“要錢嗎?”

“公益案件不收錢。”

“太好了。”婦人眼睛亮起來,“你是來我們這兒的活菩薩吧。”

“不是。”寧越搖頭。

日色西斜,夜幕一點點沉下來。徐輕拍好照片,肚子也吃得鼓鼓囊囊回到民宿,原本心情好好兒的,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聽到一句驚訝的“少夫人”。

“嗝。”她嚇得打了一個嗝。

“哇,真的是你,你不是還在京都嗎?我在新聞上看到的。”那人麵孔有些熟,但徐輕叫不出名字,一臉熱絡地說,“恰好我們家小寧總也在這裏——”

他的聲音隨著身後的腳步停住,徐輕低著眼睛沒有抬頭,回想起剛才看到那個義務谘詢的場麵,倒是聞到一點剛剛沐浴過後的香氣。寧越也沒有想到徐輕會在這裏,身上穿著比較居家的白色浴袍,耳朵被曬紅了還有點兒起皮。

“徐輕?”一個久違的聲音。

“嗯。”她手裏握著相機準備走,“不好意思,我相機快沒電了。”

身後二人也沒多留,徐輕回到房間之後把電充上,民宿老板說晚上樓下有讀書交流會,她願意的話可以拿相機下去拍一拍記錄什麽的。確實挺吸引人,等她洗完澡拿上有一兩格電相機走下樓,榻榻米上麵已經坐了七、八個人了。

寧越站在吧台旁邊買水,幾個年輕的小女孩兒你推我搡像是要過去搭訕的樣子。

他握著礦泉水抬起頭看過來。

“嗨。”伸手打了個招呼。

“嗯,嗨。”也算打了個招呼,徐輕低頭調節了一下相機焦距,錄下她認為很有意義的一些畫麵,比如民宿老板當場給大家表演徒手開啤酒,比如一個青年訴說自己的經曆,每個錄一小段兒,不然她怕自己小相機內存支撐不了。

“噯,”一個女孩伸手扯她,擠眉弄眼道,“那邊那個帥哥一直在看你欸。”

徐輕聞言抬起頭,寧越正好跟人談完了過來,氣氛被周圍人唱歌的聲音烘托得很融洽,徐輕拉開一個高腳凳子坐下翻看錄像,聽到身邊有礦泉水放下的聲音。

“我不用。”她抬起眼,看到剛才那個熟麵孔有點兒尷尬地把礦泉水拿起來。

“那個,你要的話,我再去買一杯來?”熟麵孔躊躇道。

徐輕:“……”她太尷尬了,臉上寫著一個囧。

“你來過這兒走訪?”寧越的聲音同樣有些沙啞,今天說了太多話,他疲憊地清了清嗓子。

“嗯,你怎麽知道?”

“聽剛剛有人說起過。”

“嗯。”

“對。”

“別坐著呀一起來唱歌。”民宿老板熱情張羅道,徐輕指了指相機,表示她還要拍視頻,寧越搖頭說他嗓子撐不住,周圍人先默了一下,接著有一陣唏噓的起哄聲。

這樣起哄聲她太熟悉了,於是不自在地要了瓶可樂捧在手裏戰術轉移視線,是涼的,喝進肚子的一瞬間胃裏又該死的抽疼,徐輕已經無奈到歎氣了,伸手去揉肚子。

“沒有準備藥嗎?”

“準備了。”

“我以為你還在京都。”

“對。”徐輕轉過頭看他,“在這兒待一兩天我就去京都了。”

不知道是不是拉開距離的一句話,寧越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他確實聽過徐輕來這兒走訪過,但這次公益普法是公司內部的決定,目的是打開社會中下層案源提高知名度。

在這兒碰到她有些意外。

還有些旁的什麽,比如原先以為的不在意,結果這麽長時間還念著她。

“你去找他嗎?”

“對呀。”

“他連你都保護不好。”

徐輕眸子動了動,握著可樂不打算拍了。寧越吸了一口氣同樣隨她起身,語氣是溫和的:“沒有別的意思,我並不想來打擾你。”

“你不是要去三年嗎?提前回來了?”

“本身就用不了這麽久。”

二人都沒有說話,徐輕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如果她還像從前那樣去等,在她今年二十八歲的時候說不定可以結婚。但她為什麽要去等呢?又不是這個世界除了愛情就沒有別的了,她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忙,還有努力想去達成的夢想,比如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媒體人。

“我看到京都那邊頒給你的獎章。”寧越看著眼前的女孩,從高中跟她有過一麵之緣,後來有過一段長達四年的感情,他好像一直在低估她。徐輕是塊金子,並不是攀附男人才能活的菟絲花。

“嗯,是我努力得來的。”徐輕毫不吝嗇對自己的褒獎。

“很棒。”

“你也一樣,”徐輕歪頭,“至少以前,我絕對不會相信你會做這些看起來沒什麽用處的免費法律谘詢。”

“是為了口碑。”

“是嗎?”

“嗯。”

是不是真的已經不重要了,手機鈴聲恰時響了起來,徐輕拿著相機到旁邊接,那邊顧明衍問她真的不過來嗎,包機票,徐輕抬起頭看了一眼,燈光下寧越的麵孔逐漸變得模糊,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了。

“嗯,”徐輕點頭,“我過來。”

“真的?”顧明衍輕笑。

“真的……”

寧越握著礦泉水的手有些發白,好像過了半年,又過了兩年,時間越久越會去想,為什麽他們會走到現在這樣。

“你那邊有人唱歌?”顧明衍嗓音有些疲憊,不知道是會議又結束了還是在準備,那邊人聲也有些起落,助理說老板你看看這個案源怎麽分,方翊含爽朗笑起來——“這個我這個我,我最喜歡給大企業打了,給的錢多。”

“嗯,有人唱歌。”徐輕握著手機上樓,底下那個熟麵孔問她“少夫人你要不要吃水果拚盤”,聲音很響,榻榻米上幾人回頭看過來,徐輕倒是並不在意他們,而是臉色一白地捂緊手機。

“少夫人?”這回聲音不低了,電話那頭聲音有點冷。

“我,我也不知道,估計演情景劇吧下麵。”小跑幾步回到房間,徐輕連忙解釋,“我沒怎麽聽。”

那邊沒聲音。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什麽古早偶像劇都喜歡。”徐輕舔了舔嘴唇,幹巴巴繼續說,“嘶,你是不是要開會了啊?還是結束啦?”

“結束了。”

“哦哦哦,你真的好辛苦呀。”這種話誰都會說,尤其是她用的這種綿綿軟軟有點兒心虛的語氣。

“什麽時候過來?”顧明衍倒沒心思多問她,閉眼都能猜到的事兒,挑出說沒必要。

“明天吧,明天我就過來好不好?”徐輕聽話裏有回轉的空間,連忙說道,“但是不用你出機票啦,我自己有,來回也不貴,最近淡季嘛。”

“我過來接你。”

“你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我讓助理過來,”男人的呼吸聲輕輕的,“原來那個路口等你。”

“嗯。”

電話掛斷,徐輕打開窗看到外麵燈光中時不時被風吹起波浪的花海。之前她也參加過,但是今年錯過的這個花朝節,也並沒有覺得多少遺憾。

木門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她聽到一個婦人的聲音問“寧律師我丈夫工資真的可以拿回來嗎”,對方說可以,婦人好像輕輕的在啜泣,一旁人安慰她不要著急,寧越說:“嬸嬸,你不要著急,相信法律。”

“對,相信法律。”

“……啊?”

“律師會替你處理好的。”

法律的正義感和信服力從來都可以讓人安心,哪怕是生處在絕境中的人。如果你不是絕對窮凶惡極,永遠會給你留一條贖罪或者通向光明的路,保障人的權益,懲罰惡的行為。

寧越是一個好律師。

徐輕在房間裏沒有出去,拿出旅行裝準備洗漱了,走廊裏的聲音也逐漸輕了下來。兩年半時間,他確實沒有過來打擾她,有的隻是再次相見的體麵。

我向前看了嗎,她想,過去的那段時間已經完全隱匿在記憶中,成為過去了。

“徐小姐怎麽不下來拍了呀?”樓下剛才徐輕看到的那個熟麵孔問道,“這個縣城變化好大,她記錄下來應該挺有意義的。”

“她還有很多值得去拍的東西,不止這一個縣城。”

“噢……”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呢。寧越把整理好的文件放進公文包裏,依然是這樣讓人挪不開眼的出挑,旁邊那幾個女生以為徐輕是他的女朋友或者追求對象,要微信的心思也淡下來,嘰嘰喳喳討論別的事兒。

“我總覺得剛那美女有點兒眼熟,在哪兒見過一樣。”其中一個說。

“對,我也有這種感覺!剛剛就想說。”

“……是不是!那個叫什麽,徐輕,最近好火啊,媒體界新晉女神。”

姑娘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翻開微博上的照片和視頻對比了一下,交談的音量越發高漲。寧越將視線收回來,拿著公文包上樓,人聲與音樂逐漸遠去。

在樓梯上停下腳步,他想起那個在臥室裏喝他煮的生薑水的女人,拉著他衣服撒嬌,或者在廚房裏神情呆呆的樣子,輕輕閉上眼睛。

不論是高中時期,大學畢業還是現在,她麵容輕簡了一些,但是心性一點沒有變。

她說的沒有錯,變的是他而已。

樓下的歌聲又響了起來,在夜幕下的花海中回旋。

第二天徐輕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民宿老板驚訝道:“你不是要住幾天的嗎?現在就走啊,花朝節還沒結束呢。”

“嗯,現在就走了。”徐輕也沒多解釋。

“行吧,下次來玩兒啊!”

民宿老板好像很喜歡她的樣子,臨走之前還送了她好幾樣紀念品,說希望她可以繼續揭露那些比賽幕後的黑暗交易。話說得很有誠意,大家都在祝福她,但是隻有很少的人知道她經曆過什麽得到的這些榮譽。

包括爸爸媽媽,他們應該猜到她的工作性質,但徐輕每次打視頻的時候都隻挑開心的說。

“嗯,我要去京都啦。”視頻中徐父的臉又滄桑了一些,他的臉常年被廚房的油煙熏著,比同齡人老得更快,頭發花白得更加明顯,和徐母站在一起不像一個年齡段的人。

“中午回來吃飯嗎?”何惠君問。

“嗯,中午回來吃。”

徐輕是打算陪一會兒爺爺和爸爸媽媽的,但是他們也有餐館的生意要照顧,爺爺在聽越劇,她在旁邊剝了一會兒瓜子仁,在碟子裏盛上厚厚的一堆,又去後廚搭手洗碗。

“徐婭娜,你是不是該考慮生個小寶寶了呀。”何惠君問她。

徐輕差點兒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呃,我還早。”

“還早還早,永遠都還早。”徐誌回說。

爸爸媽媽還是挺想要個孫子或者孫女的,徐輕聽出來,於是一邊洗碗一邊裝死。

徐誌回說她工作這麽忙哪兒有時間生,又說她這麽些天沒看見怎麽又瘦了點,徐輕連忙開口:“我事業還在上升期呢,這麽早生孩子那我資深媒體人還當不當,什麽時候才能實現夢想。”

“你這個夢想實現得,都去當臥底記者了。”徐誌回是知道的,但他並沒有選擇阻止她。

大概是因為很久之前那句坦白的“爸爸我愛你”,又或者是因為別的,每次有熟客來吃飯都會問起他們這個了不起的女兒,她在自己夢想的領域閃閃發光,所以徐父徐母雖然擔心,也都選擇了不來幹涉。

“我下午的飛機。”這個話題不能繼續,再繼續就說個沒完了,徐輕連忙轉移話題,“想著帶點兒媽媽做的臘腸。”

“可以啊,我給你裝。”何惠君擦了擦手。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徐輕搶先一步去繩子上取臘腸,經過煙熏的獨特風味鑽進鼻腔,讓她又有些餓了。可是一會兒還要乘飛機,怕胃裏受不了會吐。

“婭婭,我跟你說的你好好想想,三十歲生孩子很危險的。現在年輕人大多是不想生,但你萬一又想了呢——”

“我知道我知道。”徐輕捂住耳朵往外麵走。

“喂,徐婭娜,徐輕!這丫頭真是的。”

叫了輛計程車去機場,一些不能帶上飛機的東西就選擇托運。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和往常一樣暈機的,沒想到上去之後睡得很沉,在落地之後被人叫醒:“女士,到了。”

“哦哦,”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恍惚,“不好意思。”

她這些天很少睡這麽沉,去拿上行李之後走出機場,徐輕一眼就看到那個顧明衍身邊的助理。

“老板娘!!!”興奮地朝她衝過來。

徐輕:“……”這是個什麽樣的稱呼,比少夫人還可怕QAQ天哪。

“老板娘,東西給我吧。”助理熱情地伸出手。

“哦哦,好。”徐輕在手上留了比較少的東西,“還,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柯就好,我姓柯。”助理自我介紹道,“老板讓我一定要看緊你,他在開會。”

“他有開不完的會。”

“對,他一直在開會。”

並沒有什麽營養的對話,助理伸手摸了摸鼻子:“但是也有不開的時候,所以先讓我過來接你,老板娘。”

這個土裏土氣的稱呼讓她汗毛都豎起來了……

“叫,叫我徐輕就行。”

“不能啊,”助理認真跟她解釋,“老板說你就喜歡這種帶點土味的稱呼。”

徐輕:“……”QAQ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