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

春宵良夜,濃雲時聚時散,縫隙間漏下的月華也忽明忽昧。

深鎖的庭院內,空寂無人,唯有圓乎乎的團子貓豎起耳朵傾聽。

春風拂檻時,依稀送來房中的低喘與嬌哼,如被壓抑的天籟。

裏臥燈火朦朧,勾勒交疊的人影。

霍睿言俯身細品宋鳴珂的溫軟,沒來由嚐到一絲決絕的意味。

他舌尖如靈蛇探幽,企圖卷去她心頭怒火,卻激發她更多的委屈與憤懣。

她反身將他抵在床榻角落,吻得凶悍且激烈,全無平素的柔情蜜意。

霍睿言感受這份掠奪的強勢,並伸手托住她腰肢,誘導她為所欲為,霸道宣泄。

不複以往的和風細雨,由宋鳴珂主歡的交纏,如同狂風暴雨般肆虐,莫名有一股劍拔弩張的勢態。

她青絲散亂,臉色潮紅,如絲媚眼暗泛淚光。

戰栗著,順他的力度,來來回回,她以半生不熟的技巧,一次又一次將他揉入自身骨血內。

霍睿言待她筋疲力竭、軟軟伏在他肩頭,方采取主動,不遺餘力地予她更猛烈的搗擊。

恰似他曾衝鋒陷陣、攻城略地的一場戰役,進則直達歡愉頂峰,退則抽離她的魂魄。

他捧著她輾轉於各處,書案的冊頁落了一地,衣櫥門板發出咯吱的脆弱聲響,屏風沾染了淋漓的香汗,無不滲透銷魂蝕骨的旖旎。

憤慨隨激**情懷退卻後,一對璧人雙雙癱倒在軟榻上。

宋鳴珂把臉埋向他胸口,屈辱淚水和他的薄汗融為一體。

相處多年,有些事,不必多說,隻需一個微小的動作,已通曉彼此心中所想。

“晏晏,”霍睿言艱難開口,“我會等你。”

宋鳴珂慘然一笑:“我不曉得哥哥有何想法,但既然他已現身於朝堂上,想必明白落下了多少功課。”

“是,”霍睿言圈住她的兩臂收得更緊,“他還需要時間。”

“我必須說服太後,容我多代替一段時日。否則……苦守多年的秘密,很易被人發覺。”

宋鳴珂吻向他的臉頰,續道:“太後真正忌憚的,不過是你我聯手,壞她計劃。在此期間,我們……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霍睿言猜出,太後之所以爆發,突然橫加幹涉,最大的原因在於,他們二人沒有維持君臣和“表兄弟”的關係,一再逾矩。

他血氣方剛,情動時欲起而不息,食髓知味,自是難熬。

而宋鳴珂待他至情至真,初涉情愛,亦未作推拒。

為免鬧得一發不可收拾,他理應退回原來的位置。

哪怕他已被賜婚,隻差禮成即可名正言順。

“好。”

霍睿言笑容潛藏著三分期許,三分寬慰,三分苦澀,餘下一分甜蜜化作深吻。

宋鳴珂柔柔閉目,以馥鬱唇舌綿綿回應他,並承受了他再一輪的抵死纏綿。

有別於方才的泄憤之舉,他們四臂相兜,兩唇相貼,兩舌相纏,濃情蜜意彌散至四肢百骸。

深藏於心底羞於表達、或道不盡意的愛慕,盡在癡纏攫奪和大膽施予中,一浪疊一浪,久久未休止。

…………

是夜,四更時分,宋鳴珂扮作鎮遠侯府的丫鬟,隨霍睿言連夜進宮,求見宋顯琛。

天家兄妹商議了一番,決定調換身份,由宋鳴珂上朝,處理軍政大事。

平心而論,宋鳴珂早就不樂意女扮男裝了。

但她別無選擇。

而宋顯琛則即刻回長公主府安置靜翕,對她坦誠這兩日的變故,請求她無論如何也別受人挑唆。

得到靜翕的應允,他才帶領裁梅,重新入宮麵見太後。

宋鳴珂忙於政事,並未到慈福宮與太後對峙,況且,她也沒想好如何麵對背棄她的母親。

她真怕自己衝動之際,口不擇言。

先帝後宮凋零,太後長年累月沒接觸宮外之事,激憤之下,肆意妄為。

可宋鳴珂不能像母親那樣放肆胡鬧,她有她必須堅守的陣地。

她隻是讓裁梅到禦前,命其將來龍去脈說個清楚,再把縫菊交出。

那夜,裁梅跟隨宋鳴珂出宮,並伺機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藥。

途中,宋鳴珂喝完沒多久,已昏昏入睡。

裁梅取出太後的令牌,將馬車的路線改去謝氏家族城內的私宅。

她除去宋鳴珂的外衫,摘掉發冠,抹掉其遮蓋容貌的粉末,藏在床中的大暗格內。

天亮後,接到太後手諭的霍夫人火速前來,雖對這稀奇古怪的招兒摸不著頭腦,但那時賜婚的旨意已傳得沸沸揚揚,她隻好依令執行。

至於縫菊,在謝氏私宅中覺察裁梅試圖加害宋鳴珂,她奮力抗爭,被裁梅派人拿下,關了整整一日一夜,直至宋鳴珂要人,才得以釋放。

宋鳴珂怨恨難平,太後也不會輕鬆得意,最終母女二人均選擇隱忍不發,靜觀其變。

一切看似恢複平常,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緘口不言,仿佛這樁鬧劇從不曾發生過。

宋鳴珂除了沒再去慈福宮給太後請安以外,努力維持日常運作,維係少年英主的風範。

她滿心以為,隻要太後安生,宋顯琛勤奮讀書,霍睿言乖乖等她,不出一年,她就能過上長公主、霍二少夫人的生活。

但她萬萬沒料到,宋顯琛上朝當日的古怪表現,以及霍睿言為找尋她下落而滿城亂跑,在有心人的眼中,成了一道潰破窺破天機的口子。

…………

花朝節當日,城西郊外,漫山遍野錦繡斑。

花海一望無際,花林如彩雲落地,大片桃花杏花粉如朝霞,白勝冬雪。

盡管宋鳴珂阻撓過,宋顯琛為博心上人一笑,堅持帶上靜翕,盛裝出席安王妃舉辦的芳華宴。

他本人不喜參加此類聚會,奈何這片勝景為安王妃娘家的私產,若非借此良機,恐怕再難與靜翕同遊。

馬車停下,裁梅與紉竹攙扶著兩位“長公主”下車,因赴會之故,宋顯琛濃妝豔抹,明豔無匹。

他一身月白上衫配以流雲紋煙紫拖裙,外披寬鬆暗紫褙子,顯得他日漸寬闊的肩膀略微瘦削些。

他墨黑長發半綰,珠寶華美閃耀,精心描摹過的眉似遠山青黛,丹唇如熟果,巧笑嫣然時,堪把身旁的靜翕給比下去。

花枝招展的女眷們紛紛上前迎候,被他刻意嬌媚容顏一襯,無不黯然失色。

宴會設在林中的亭閣附近,安王府的侍人們絡繹不絕,輪流送上茗茶珍饈。

大夥兒禮見過後,不拘俗禮,四下欣賞美景。

見他與人溝通再無礙,部分貴女表現得興奮無狀,拉他噓寒問暖,逐一探討他佩戴的精巧首飾,從發簪、耳墜子、瓔珞聊到步禁。

麵對安王妃等皇族女眷如眾星捧月式的討好,宋顯琛隨便應付了一陣。

聽她們唧唧喳喳不停地談笑,他頭昏腦脹,倉促喝下幾口甜茶,命裁梅原地待命,自己則拽了靜翕,帶上紉竹,撒腿便往花林深處走去。

一則怕出岔子,二則,他隻想和靜翕到無人處遊玩。

自裁梅奉太後之命把宋鳴珂擄走,宋顯琛對她大為不悅,又理解她受命於人的苦楚。

若加重責罰的力度,怕有損太後威儀;若待她一往如常,對宋鳴珂不好交待,他隻得不冷不熱把她晾在一旁。

行至僻靜之地,連綿青山下,成片杏花粉麗、桃李爭妍,花香濃烈,絮翻蝶舞。

陣風拂過,淺紅、淡粉、潔白的花瓣,翩飛四灑,宛如美夢。

見紉竹避得遠遠的,宋顯琛悄然挽了靜翕的手:“阿翕,這兒的景致,你可喜歡?”

“喜歡。”

靜翕終日滯留在熙明長公主府中,鮮少外出,更難得遇見美景,不禁目眩神迷。

置身深淺不一的花海,她安靜觀賞深粉淺白的雲彩,忘情時伸出纖纖玉手,從風中挽留如迷蒙細雨落下的花瓣兒。

青衣翠群迎風招展,容色清麗,恰如無意間誤入凡間的林中仙子。

她在賞花,他在賞她。

心跳隨她的一舉一動而劇烈跳動,宋顯琛周身發燙,血液如沸,總有種想要撲上去緊緊抱住她的欲望。

他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斂定心神,笑問:“我硬要把你留下,你哥沒怨我吧?”

靜翕垂眸而笑:“好歹君臣一場,他不敢。”

“那可不一定,他膽子可大了!”宋顯琛遙想與元禮相結識的數載,大多數時候,雙方皆男扮女裝,矯揉造作地交流,尤為好笑,“可惜他回去走得匆忙,我們甚至沒機會和他多相處。”

“是啊!我雖與他來中原十多年,但真正朝夕相對的也就寥寥數月……”

“若有機緣,我再以君主身份,邀他回中原,讓你們兄妹團聚。”

“當真?”靜翕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一把握住宋顯琛的手,抬眸時,明亮眼眸如有星河流轉。

宋顯琛對上她殷切期盼的眼神,無端有暖流從腹下湧起,某處蠢蠢欲動,不由自主昂然勃發。

這種現象並非初次。

他夜裏寤寐思服、晨起半夢半醒之間,或刻骨相思情濃時,偶有呈現此尷尬跡象。

可此時,靜翕不過輕握他的手,那小家夥為何不合時宜地鬥誌昂揚了?

越是竭盡全力抑製欲念,身體卻越不聽使喚。

春衫軟薄,不論他站姿如何遷就,終歸難掩呼之欲出的蓬勃。

靜翕等不到他的答複,略一低頭,霎時滿臉通紅,倒退數步,背轉過身:“你……!”

宋顯琛趕忙以袍袖遮蓋,“我、我也不知為何……我不是……”

事實上,他不僅僅潮熱難耐,心也癢癢的,巴不得將心愛之人帶往幽靜處,與之溫存一番。

這些詭異的念頭,全然超出他的膽量,難不成……他被人下藥了?

糟糕!

他滿心和靜翕出遊,凝神防備對他動手動腳的事件,竟忽略了茶水食物中,極可能混有稀奇古怪的藥物!

正當他窘迫且心驚膽顫,不知該如何應對之際,身側不遠處,如雲如霧的杏花林間,悠然走出數名女子。

為首一人著素色對襟衫,配青羅紗裙,臉蛋尖削,一雙三角眼暗含驕縱。

她對宋顯琛和靜翕盈盈施禮,嗓音嬌軟:“臣女符婉琰,見過兩位長公主殿下。”

宋顯琛見到此似曾相識的麵容,瞬時全身僵硬,張口結舌,一顆心已跳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