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請下一組選手顧嶼上台表演。”
這一刻好像所有人都認識了他，不約而同看向同一個方向。
顧嶼冷靜地起身往舞台走去，顯得很是鎮定。然而剛走了兩步就聽程煜小聲叫住了他。
顧嶼停下回頭，就見程煜把一件外套塞到了他的手上，小聲提醒：“你忘了你的演出服！”
“哦。”顧嶼有些尷尬地接過，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程煜在身後大聲地給他鼓勵，其他選手也跟著給他鼓掌助威。
顧嶼微微一笑，邊走邊抖開外套穿上。衣服穿上身，他又整了整衣領，抬手的瞬間，一陣濃鬱的香味衝擊他的鼻腔，頓時熏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一句國粹下意識就要出口，但是顧嶼及時記起他正在錄節目要硬生生憋住了，隻是臉色有些難看。
這衣服是從香水池裏撈起來的嗎！香得過分了喂！
顧嶼自己是沒有噴香水習慣的，但也不排斥香水的味道，隻是不喜歡過分濃鬱的香味。
下意識屏住呼吸，顧嶼第一反應就是脫衣服，然而手指摸上衣扣又猶豫了。這是陶典千辛萬苦給自己從品牌方那裏借來的衣服，這種時候脫掉會不會不太好？
隻是猶豫的功夫，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催他上台了。無奈之下，他隻好硬著頭皮走上舞台，在心裏進行自我催眠——忍忍就過去了。
因為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和濃鬱的香水做對抗，所以顧嶼自我介紹的時候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事前設定的加分台詞和動作也已經顧及不到，最後隻用了一句話就幹巴巴介紹完了自己。
自我介紹結束，又直接開始了舞台展示，一句廢話都沒有。
他現在隻想快點表演結束下台脫衣服！
幸運的是，衣服上噴灑的香水似乎質量不是特別好，揮發得很快，顧嶼表演到一半的時候香味已經淡的快聞不到了。
顧嶼不禁鬆了口氣——終於可以專心表演了。
他雖然無意參加選秀，也從未想過當偶像，但他更不喜歡當眾出糗，所以他既然站上了這個舞台就會拿出該有的態度，好好把這首歌演唱下來。
這時，歌曲也進入了間奏。
演唱上半部分的時候，顧嶼被香水味幹擾，有些分心，表演雖然沒有出現大毛病，卻也中規中矩，沒有發揮出最好的狀態，就想在下半部分彌補回來。
這首歌的前奏有些長，足足有一分鍾，顧嶼一隻手拿話筒，一隻手自然垂落在身側，用食指在褲腿上輕輕打著節拍。
一分鍾間奏即將結束，顧嶼在心裏打節拍，緩緩舉起了話筒。正要張嘴，又聞到一陣奇怪的氣味。
顧嶼愣住了，被突如其來的刺激氣味打亂了節奏，第二節 就進慢了。
正前方的導師席上，沈染軒緩緩皺起了眉頭。
顧嶼心中也是一慌，但很快冷靜了下來，硬著頭皮往下唱。事情已經發生了，他現在隻能盡力把節奏拉回來。
可是那詭異的氣味不停地侵擾他，讓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辛辣、刺鼻。
並不是剛才聞到的那股香水味。
顧嶼雖然不喜歡香水味，但是這個味道本身對他的身體沒有影響。但是這個味道卻不一樣。
顧嶼隻覺得鼻子有些癢，特別想打噴嚏，眼睛也變得酸澀，還有些刺痛感，眼角濕濕熱熱的，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顧嶼心中一寒，這些都是他聞到洋蔥時本體的本能反應。
顧嶼對洋蔥過敏。
不過他的過敏反應比較特別，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隻是一聞到洋蔥的氣味就會打噴嚏流眼淚。
可是這種場合怎麽會出現洋蔥呢？
顧嶼強忍著打噴嚏流眼淚的衝動，一邊繼續表演，一邊在舞台上冷靜走位。他借著走位在舞台上不停變化位置，然而洋蔥氣味如影隨形，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濃鬱。
這個氣味好像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顧嶼心神一震，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外套。
顧嶼洋蔥過敏的毛病雖然沒有刻意隱瞞，但是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家人就是幾個關係比較好的朋友，然後就是——經紀人……
顧嶼臉色微冷。
這一刻，他總算明白了陶典離開前的欲言又止，明白了他提起外套時的不自然，也明白了為什麽他會在明知道自己不喜歡香水味的情況下還要借這麽一件香氣四溢的演出服。
顧嶼自認包容度還算高的，能惹他生氣的情況不多，但是此時此刻，他幾乎忍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如果不是正在錄節目，自己正在舞台上完成至關重要的首秀，他現在的表情可能比導師席上的沈染軒還要冷上幾分。
當務之急卻是順利完成表演。
顧嶼無暇分心去罵某個陽奉陰違的經紀人，強忍著身體因為洋蔥而激起來的生理反應，保持冷靜繼續表演。
隻是與身體本能做對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打噴嚏這種事，總是來得猝不及防，防不勝防，顧嶼一想到自己唱到一半開始瘋狂打噴嚏的場景就覺得不能再好了。
成績差事小，丟臉事大。
顧嶼不得不動調動所有的注意力在自己的身體變化上，至於舞台效果什麽的早已有心無力，到最後完全是靠著身體記憶完成了整首歌的演唱。
四分鍾的歌曲艱難結束，顧嶼已經滿頭大汗了。然而這並不是結束。
顧嶼重新站回舞台中心。此時他的樣子有些狼狽，臉上汗水涔涔，眼角也濕潤嫣紅，然而他的姿態從始至終從容淡定，嘴角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淺淺弧度。雖然剛才的表演不盡如人意，但他仍然表現的鎮定而自信。
然而大概隻有顧嶼自己才能知道他此刻內心到底有多不淡定。
衣服上的洋蔥氣味越來越濃鬱，更糟糕的是，舞台四周設置了通風口，暖風從底部往上吹，混合了洋蔥氣味的暖風好死不死全都往他的臉上吹，糊得他眼睛又酸又痛，顧嶼隻好不停地眨眼睛才能勉強忍住流淚的衝動。
顧嶼有些魂不守舍，導師張代卻在這時候開口問話了。
“你剛才隻表演了唱歌，有另外準備舞蹈嗎？”
張代其實是想再給顧嶼一個機會。
他剛才的表現一般，尤其是第二段，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不僅一開始就進慢了，而且唱得毫無感情，特別是最後一個小節，那已經不是在唱歌，而是在念經，都已經不在調上了！如果按照剛才的舞台打分的話，顧嶼妥妥去F的水平。張代有些不忍心，所以想給他一個加分的機會。
隻可惜顧嶼完全沒有領他的意，最後被分到哪個班他也根本不在乎，現在隻想快點拿到結果下台。所以他搖搖頭，很直白地說：“我沒有準備舞蹈。”
“這樣啊……”張代覺得有些可惜，就多問了一句，“那有準備加試曲目嗎？”
顧嶼繼續搖頭，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沒有準備。”
張代扯了扯嘴角，淡笑著說了句沒關係，沒有再問下去。
顧嶼鬆了口氣，原本以為他總算可以下台了，卻聽王榕又發起了提問。
“顧嶼，我見你的簡曆上寫著本科讀的是影視表演專業，那唱跳方麵有經過專業培訓嗎？”
顧嶼第三次搖頭。
接二連三的否認也讓導師們不禁皺起了眉頭。
誠然顧嶼長相很出色，是他們迄今見過的選手裏最優越的。人是感官動物，向來會對長得好看的人抱有天然的好感，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一再問他問題，額外給他展示機會的原因。
但是這裏是選秀的舞台，最後還是要以實力說話。他們是導師就要為所有選手們負責。長得好看的學員雖然看著確實更讓人舒心，但是身為導師，他們更喜歡的還是有上進心有鬥誌的學生。
導師們一開始確實對顧嶼挺有好感，可是幾個問題下來，顧嶼給他們的感覺是根本就沒有把選秀這件事放在心上。表演走神導致進錯了拍子，也沒有準備加試舞台，就連明明知道自己要參加選秀也沒有進行賽前培訓，就差把敷衍兩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導師們對顧嶼的好感度銳減，也沒有了其他心思，直接甩出了等級結果。
F。
意料之中的結果。
顧嶼表情平靜地接受，鞠躬道謝，下台，沒有任何猶豫。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有人叫住了他。
“顧嶼。”
熟悉的聲音讓顧嶼腳步立頓，心髒也猛地一跳。
遲來的緊張感終於在這時珊珊而來。
他僵硬著身子轉過身，目視前方，冷靜望向導師席中間的男人，微笑著問：“沈老師，還有事嗎？”
沈染軒也看著他，靜默須臾才重新開口：“你對偶像這個行業怎麽看。”
顧嶼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愣了幾秒鍾才回答：“偶像是個對專業實力要求很高的職業，能進入這個行業的都是萬裏挑一的優秀人才，我很敬佩他們。”
其他幾位導師點點頭，顯然顧嶼的這個答案是讓他們滿意的。唯有沈染軒依然麵無表情一張臉，看不出明顯的情緒變化。
沈染軒又接著問：“那你做好成為一位偶像的準備了嗎？”
“……”顧嶼一時失語。
沈染軒眼神似刀般銳利，沉沉望著自己。這一刻，顧嶼心知即便隻是為了節目效果也應該違心給出一個肯定的回答，可是在那麽一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卻怎麽都說不出那幾個字，到最後隻能沉默。
沈染軒的眼神登時冷了一些，其他選手大概也沒想到顧嶼竟然會在如此簡單的問題上卡殼，也都驚訝不已。
沈染軒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見他遲遲不回答，緊接著又問：“你是名演員，為什麽要來參加選秀？For the Dream對你意味著什麽？是你熱愛的舞台還是成名路上的跳板？”
沈染軒提問直白而犀利，三個問題一拋出來瞬間驚呆眾人，全場抽氣聲一片。
就連其他四位導師也震驚地看向沈染軒。米瑋更是用手臂輕輕碰了碰他，提醒他：注意說話方式，問太狠啦！
沈染軒卻混不在意，不理會現場或疑惑或探究的目光，專注望著台上的人，一定要得到一個回答。
顧嶼扯了扯嘴角，他也沒想到沈染軒竟然會在錄製過程中問出如此尖銳的問題。他沒有準備，一下子也陷入了為難。
他索性低下頭去，認真思考起該怎麽回答才能安全地離開這個舞台。然而若隱若現的洋蔥味刺激得他根本凝聚不起心神。十幾秒過去了，答案沒有想到，反倒又在心裏把經紀人罵了一頓。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沈染軒催促。
已經在他身上浪費很長時間了，再耽誤下去恐怕就要影響錄製了。顧嶼索性不再裝沉默，抬起頭看向沈染軒。
張了張嘴想要回答，一陣暖風突然從地麵卷起，帶著辛辣的洋蔥味糊了他一眼。
顧嶼隻覺得眼角一熱，眼淚迅速在眼角積聚。心知這行淚是非流不可了，他急忙低下頭去。
他的突兀舉動讓觀眾席開始竊竊私語。
然而很快，選手們的絮絮低語就被一道強忍著怒意的聲音打斷。
“顧嶼！抬起頭來！”
全場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導師席中央的男人。
沈染軒居然生氣了！
沈染軒居然在錄製節目中公然發飆了！
隨後，他們又不約而同看向舞台上的顧嶼。
這時，顧嶼也終於抬起了頭來。
隻是此刻的他鼻頭通紅，雙眼濕漉漉，如玉的麵頰上兩道淺淺的淚痕，清晰可見。
“……”
“嘶——”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哭哭哭了！竟然被沈染軒罵哭了！
作者有話說：
顧嶼：這筆賬以後慢慢還；
沈染軒【掏手機給助理打電話】：給我買幾個榴蓮，跪起來很疼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