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字據

剛摸到包著銀票的油紙包,文媽媽的手就頓住了,她哭得嗚嗚咽咽,如何也舍不得把銀票拿出來。

程錦也不言語,隻默默看著文媽媽。文媽媽哭了好一陣,前前後後又想了許久,最後不得不狠心將包著銀票的油紙包拿了出來。剛將油紙包塞到程錦手裏,文媽媽就捂著胸口,心疼地放聲痛哭了起來。

程錦點過銀票,將銀票都收了起來。程錦就把字據和印泥都拿給了文媽媽,笑道:“我聽說媽媽當初因為在文書的事上受過坑騙,所以很是努力地識得了幾個字的。你看看這字據寫的哪裏有錯的,哪裏寫的不好,我再改過來。要是沒有錯的,我們就摁了手印,媽媽將字據留好。往後這筆銀子的事,就跟媽媽沒有關係了。”

文媽媽看了看字據,哭道:“沒錯的,沒有錯的……”

文媽媽說完,就哭著跟程錦摁了手印,顫著手將字據收了起來。

程錦笑著問:“那媽媽你明天可有什麽想吃的?你們既然是來伺候小侯爺的,那一應花銷包括月銀都應該算在這筆銀子裏。媽媽如今的吃用都還是用侯府的,不要不好意思提。”

文媽媽像是被抽掉了魂魄一樣,癱在了炕上,哭著說:“沒有,我沒有什麽想吃的,我什麽都不想吃。姑娘,我想歇著了。求求姑娘了,讓我歇歇吧。”

程錦笑著寬慰道:“媽媽有什麽可難過的,媽媽卸下了這份重任,應該高興才是。倒是我,往後要多記一筆賬,想想就覺得心煩。不過因為侯府對我爹娘有恩,便是心煩,我也得扛著。我這般心煩,明天都想著要好好吃飯呢,媽媽怎麽能不吃呢?明天我把媽媽的早飯送過來,多少吃些吧。你可不好這麽難過,我和爹爹知道了倒沒什麽,左右我們不常去侯府。可你屋子裏的兩個姐姐,可是要回侯府的。她們又是伶俐人,要是被他們看出來,就枉費我和爹爹為你遮掩的心思了。”

程錦說罷,就笑著起身,走出了屋子。才走出屋子,就聽到文媽媽的一聲嚎哭。但隻哭了一聲,文媽媽似乎就捂著了嘴,沒再哭出聲來。

程錦帶著銀票,回到了主屋,對自己父親一張張銀票數了過來。

程遠剛吃過了肉,飲過了酒。此刻程遠酒氣上頭,火氣難免大些,竟然怒道:“郡主竟還給了文媽媽兩千兩?文媽媽竟一聲都沒言語?她怎麽敢這麽貪?你是怎麽拿回銀子的?”

程錦倒杯兩杯熱茶,一杯雙手捧著,送到了程遠麵前。另一杯,程錦則自己飲盡了。

解了渴,程錦才說道:“我去了,就問她要銀子。她起初也不肯給,我就說,要是不肯給,我就告訴侯爺郡主。她本就心虛,嚇得慌了,竟把郡主給的那份銀子也拿了出來。爹爹,這麽大筆銀子,我們就可以讓小侯爺過得好好的了,還能找些好大夫輪番給小侯爺看病呢。”

而且不用他們程家再往裏搭銀子了,程錦雖然口口聲聲都是為了顧玨,但不過是用他的名號,來要銀子罷了。隻要不用程家的銀子,程錦一點都不關心顧玨如何。程家的銀子都是她的嫁妝,可不能再折損在顧玨身上。

程遠再憨厚,如今也明白了文媽媽的心思,他兀自生著氣:“侯爺郡主也待她不薄,她怎麽敢這麽做?這可是給小侯爺用的啊,小侯爺如今這般模樣,她竟然狠心貪了小侯爺的銀子?”

程錦道:“爹爹不必生氣,文媽媽總歸將銀子還了回來,就還是有些心有畏懼的。但如今看來,這侯府裏麵像爹爹這樣一心護著侯爺、小侯爺的人可沒幾個了。往後爹爹和我都要仔細盯著他們,咱們要不盯著他們,他們看我們好說話,就越發放肆了。如今天高皇帝遠的,小侯爺如今又是個癡癡傻傻的樣子,不知道會他們被欺辱成什麽樣子。不如爹爹往後狠下心來,我再盯著些,可不能再讓他們鑽了空子。”

程遠也是當過兵殺過敵,此刻一臉冷肅,倒帶了幾分煞氣。

程遠慢慢點了點頭,隻應了一聲:“好。”

程錦知道自己父親這一應下來,就是下了狠心了。

程錦就笑道:“旁人那裏算清楚了,咱們的賬目也得清楚。往後侯府來的銀票都由父親拿著,我來跟父親支用銀子,每次拿一百兩。下次再支用銀子的時候,我把賬目給父親看,父親再把銀子給我。”

見程遠皺起了眉頭,程錦就道:“父親也別嫌麻煩,銀子放在父親這裏,才讓人放心。銀子既到了我們這裏,我們就要仔細的算清楚,不能讓旁人以為我們貪了銀子。我知道父親先前把銀子給文媽媽,也是怕了別人的閑言碎語。可如今文媽媽是個靠不住的,我們便是為了小侯爺,也不能怕這些麻煩事了,更不能因為怕別人幾句閑言,就索性撒開手不管了。”

程遠聽了程錦這話,就抿緊了嘴,皺起了眉頭,不再言語了。

程錦又道:“還有一樁事要跟爹爹說,我想把文媽媽他們幾個的月錢漲一漲……”

程遠怒道:“她想要拿小侯爺的銀子,還要漲他們的月錢?”

程錦輕聲道:“他們離了京城來到燕州,難免有怨氣。若是不給些好處,我擔心他們再把怨氣使在了小侯爺身上。我不好往小侯爺跟前去,就隻得靠他們伺候了。小侯爺如今又是個說不清楚是非的狀況,到時候還不是小侯爺受委屈?他們漲了月錢,郭媽媽和珍珠還有長順,既然一個院子做事,就也要漲一漲。免得他們看了別人月錢拿得那麽多,心生不平。雖然都知道文媽媽他們拿的是侯府的月銀,但難免私底下不比較。還好,我們家裏就隻他們三個,便是多給一些,也沒有太大妨礙。”

最主要的是,文媽媽幾個帶了怨氣,不好好做事。最後還不是要程錦來料理顧玨的事?程錦可不想再沾手顧玨的事了。

見程遠點了點頭,程錦就又道:“爹爹給侯爺寫信的時候,也將文媽媽把銀子主動拿出來,還有給他們五個人漲月錢的事,也給侯爺說說。爹爹就說他們在燕州辛苦了,所以給他們提了月錢。”

也可以順勢讓那定國侯知道,文媽媽他們幾個來了短短幾天就是辛苦了,那程遠駐守燕州近十年,是不是更辛苦?

對於這位一味對侯府愚忠的父親大人,程錦是氣是惱的,有時候甚至是恨的。但看他被罵,程錦也難受。被人戲耍,程錦也心疼。沒人看到他的辛苦,程錦也忍不住想為他出頭。

程遠皺眉道:“文媽媽哪裏是主動拿出來的銀子麽?你要是不問她,她能拿出銀子來?”

程錦笑道:“我也沒問郡主那筆銀子的事,文媽媽不是也拿出來了?怎麽不算得了主動?”

程遠氣道:“那是她一時心慌聽錯了,她當你也知道了郡主那筆銀子的事。”

程錦攤手笑道:“但爹爹不能說她是被逼的吧?不是被逼迫,可不就是主動?而且文媽媽也是一時糊塗了,如今不是改過了麽?”

見程遠依舊皺著眉頭,程錦就繼續道:“文媽媽雖然有不好的地方,但是她要是回到京城,再換來一個,許要不如她呢,還要重新敲打一回。最要緊的是,怎麽能勞煩侯爺再費心呢,讓侯爺覺得我們這點小事都料理不好。我們說她主動給了銀子,既算不得欺瞞侯爺,又替侯爺解決了麻煩,為何不這麽說?況且文媽媽在侯府這麽些年,侯爺和郡主不見得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要是想要嚴懲她,早就趕出去了。”

程遠卻還是搖了搖頭:“那就不要提文媽媽的事了,侯爺都是忙大事的!這等芝麻小事,怎能說給侯爺?”

程錦抿了一下嘴唇,深吸一口氣後,輕聲道:“爹爹啊,這可是小侯爺的事,哪裏是小事了?哪裏有了疏漏,都是小侯爺受罪,咱們得替小侯爺考慮的仔細些呀。爹爹去信將這些事給侯爺說了,再拿了侯爺回信,去給文媽媽他們幾個人說,讓他們也好知道侯爺是記掛小侯爺的,往後他們的一舉一動,侯爺都會知道的。別讓他們以為身在燕州,就能放肆了,他們才能對小侯爺更上心啊。而且也讓侯爺知道咱們是盡心照料小侯爺,讓侯爺也安安心。也免得侯爺和郡主,日夜牽掛小侯爺呀。再說了,這麽大筆銀子在咱們手裏了,總是要跟侯爺說一聲的,也免了有些人多心。”

程錦說著,輕輕一歎:“女兒也是為了他們照顧好小侯爺,才這般費心思的。”

程遠慢慢地點了點頭,隨後看向程錦,歎道:“果然郡主安排得對。”

程錦就笑著附和道:“郡主將小侯爺安排到程家,讓爹爹照顧他,確實沒安排錯。”

程遠朗聲笑道:“既然羞了,我就不說了。你不是還要給小侯爺配置熏香麽?快些去忙吧。”

程錦卻不肯走,對程遠笑著伸出手:“我得先支應了銀子,今天給小侯爺添置的家具物件,可都使得的我們家裏的銀子。如今可得填補回來,還有這段日子小侯爺的花銷,我還得先預支一百兩銀子。”

“那都是我們家裏添置的。”程遠皺眉道。

“那都是為了小侯爺住得舒坦,才添置的。”程錦立即駁道。

程遠終於不耐煩了,就揮揮手:“好吧好吧,給你!”

程遠說著,就把銀票都丟給了程錦,竟難得明白了一回,皺眉道:“你這丫頭方才還口口聲聲都為了小侯爺,到算了自己賬的時候,卻和小侯爺算得這麽清楚。”

程錦這才笑了起來:“侯府家大業大,我們家底薄。不算清楚了,我們要是占了侯府便宜,心裏多過意不去啊。”

程錦說完,抽了幾張銀票,就將今天用在顧玨身上的花費,都一筆筆的記了下來。

隻留下程遠皺眉想了好一陣子,這般算得清楚,怎麽就成了怕占了侯府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