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仙姿
顧玨,生得仙姿佚貌,玉樹瓊枝。
他是慶朝有名的美男子,哪怕是顧玨的政敵寫檄文罵他的時候,也要承認他的容貌出眾,罵他一句金玉其外。
盡管現在的顧玨因為摔壞了腦袋,臉上的表情呆滯,但多年富貴滋養出的氣度仍在,且相貌俊俏。如果不是程錦上輩子看夠了這張臉,此刻再見少年顧玨,怕也要沒出息地呆上一呆。
程錦用胳膊輕輕撞了一下珍珠,珍珠才緩過神來,忙退後了幾步,躲在了程錦身後,用著極小的聲量,輕聲道:“姑娘,我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那丫頭婆子看起來都很氣派,我……我害怕……”
程錦原本以為自己是個沒出息的,竟沒想到珍珠比她更沒出息,就輕聲道:“那你去廚房幫郭媽媽忙去,不用跟我一起在這裏。”
珍珠得了程錦的話,當下就打算果斷撇下程錦,獨自逃了。但才轉過身,珍珠就又頓住了,她躲在程錦背後,帶著哭腔小聲道:“我,我不能把姑娘一個人留在這裏。”
程錦怔了片刻,隨後忍不住笑了。有珍珠這隻小鵪鶉躲在她的身後,程錦心裏倒是因此鬆快了許多,麵上的笑容也輕鬆下來了。
程錦和珍珠說話的這一會兒功夫,顧玨已經被小廝推著木輪椅,到了院門口。似乎因為剛到了一個新地方,顧玨對周遭有些好奇,像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一樣四處打量。
跟著顧玨來的奴仆們,也都陸續下了車。
還和上輩子一樣,侯府一共出了五個人跟著顧玨。
兩個小廝,叫做墨鬆和墨竹,原本就跟在顧玨身邊,但先前不過是末等小廝。如今那些機靈有門路的小廝都推脫掉了這門差事,所以就隻能他們兩個跟著顧玨來了燕州。
兩個丫鬟,一個叫做芷蘭,一個叫做流月,也是一直伺候著顧玨,原本是備著給顧玨做姨娘的。兩個丫鬟相貌都極好,當中芷蘭更是針織刺繡的好手。這般好的丫鬟,在侯府裏也是都被嬌養的,跟半個主子無異。這次跟著顧玨來到燕州,雖然心中百般不願,卻也無可奈何。誰讓單她們兩個被郡主點了名,要她們跟著呢?
另一個姓文的管事婆子,為人很是刁鑽,卻是個腦子不夠用的。侯府中的管事婆子,數她不機靈,數她愛充大,不然也不會被發派到燕州來。
程遠快步走到程錦麵前,他應召回到京中述職,已前後走了近兩個月。
兩個月未見自己的女兒,程遠再見程錦,先說的卻是:“小侯爺來我們這邊養傷,要好生照顧,你快見過小侯爺。”
程錦麵上帶著笑,就上前一步對顧玨行禮:“見過顧家大公子。”
程錦隨後又對侯府來的那一幹人笑著問了好,兩個小廝立即打千兒回禮。那文媽媽卻腰背挺直,隻上下打量了一番程錦,又瞟了眼躲在程錦身後的珍珠,冷哼一聲。隨後文媽媽就像是沒看到程錦一般,流月也學著文媽媽的樣子裝作沒看見程錦。隻有流月對程錦輕點了一下頭,因為礙於文媽媽,也沒多說什麽。
程錦麵上笑容不變,牽著珍珠在前引路,,帶著一眾人去了西廂房。看到顧玨住得是西廂房,旁的人還沒說話,程遠就先皺眉道:“怎麽能讓小侯爺住……”
程遠的話沒說完,就頓住了,就見屋子裏收拾的幹淨齊整,東西一應俱全,家具看起來倒是比正房還好些。
程遠驚喜道:“這都是什麽時候置辦的?”
程錦道:“剛得了消息,就置辦起來了。隻是我今兒才得了消息,這來得及收拾出這間屋子來,來不及別人收拾地方,今天就要委屈幾位了。
文媽媽皺起眉頭,她進去轉了一圈兒,用帕子捂住了鼻子:“怎得也不熏熏香?”
程錦笑道:“聽說顧家大公子病了,怕先熏了香跟大公子近些日子吃的藥相衝,就沒敢貿然熏香。我已備了檀香、丁香、烏沉香等香料。大公子想要熏什麽香,我這就配來。”
“香……”不知聽進去了程錦的哪一處話,坐在木輪椅上的顧玨竟然開口說出了一個字。
但侯府來的一幹奴仆奴仆沒沒什麽反應,程錦也看都不敢顧玨一眼。隻有程遠興奮道:“小侯爺要熏香,錦兒你好生配個安神的香料,給小侯爺用。”
“大姑娘竟然還會配香呢,那就配吧。反正到了這裏,也沒什麽可挑揀的了。”文媽媽瞥了眼顧錦,不鹹不淡地說道。
珍珠聽著文媽媽的語氣不對,怎麽都覺得文媽媽像是嘲諷程錦。珍珠立時有些惱了,剛想要說幾句話嗆回去。但是程錦卻仿佛早料到珍珠會惱,立即悄悄輕捏了下珍珠的胳膊,珍珠就沒敢應聲。
方才還說沒有什麽可挑揀的文媽媽,過了一會兒就又挑揀起來:“你們程家就沒有別的地方麽?我們玨哥兒從沒住過這麽破敗的屋子。”
程錦倒也不惱,隻笑著說:“那媽媽四處看看,瞧見了中意的,就住過去。”
文媽媽竟也不客氣,當真四周轉了一圈兒,連正房都仔細看過,都不如意。隨後又見顧玨哪裏都不肯住,就隻肯住在西廂房,文媽媽就隻得皺眉道:“罷了,天也黑了,就先住讓玨哥兒這裏吧,也讓玨哥兒早些歇著。”
文媽媽說著,就抬起眼皮掃了程遠一眼。
這一路文媽媽轄製慣了程遠,便嗤笑道:“你也不再是當初的養馬小子了,說起來也要叫你一聲程老爺了。但媽媽我到底比你長了幾歲,也算是你的長輩吧。你如今是燕州守備,也是五品官了,怎麽就將日子過成這般模樣?做了這麽多年,竟隻賺下個兩進的院子不說,連像樣的家具都沒幾件。不去比別的五品官,便是七品官也沒見過住這樣的院子。按道理,守備也該有些油水的,怎麽就過得這般落魄?是不是腦子不夠活絡,隻守著每個月的月俸,不知道另尋營生。”
程遠連連點頭,羞慚道:“是,是,媽媽教訓的是。
文媽媽隨後就道:“我家那小子已跟你提過了,最是機靈的。你身邊要是有了他……”
程錦聽到這話,卻笑著出言打斷:“這位媽媽,許多玩笑可說不得。我爹爹是個老實人,知道是媽媽的玩笑還好,若是以為這是侯爺和郡主的指派,當真這般做了,那媽媽可是不僅害了我爹爹,可是連侯爺和郡主的名聲都拖累了。為官清正,這是侯爺當初囑托父親的,如今咱家日子雖然清貧些,但也對得起侯爺囑托父親的四個字。”
“我倒不知道做官的,除了盡心當差拿月俸,還能做什麽別的營生?還能有什麽油水?媽媽你是內宅裏伺候人的,哪裏知道官場的凶險。你們宅子裏是可以搜刮些油水,媽媽你習慣了,並不當回事。可你們內宅就算被抓住了,主子還能開開恩念念情的,不去追究你們的錯處,把你們放了。侯爺和郡主又是極好性兒的,更不會要了打殺了哪個兒。但法不容情,哪裏容得了官員搜刮什麽油水?”
程錦說著看向程遠:“爹爹,這要是讓旁人聽了,可怎麽好?侯爺和郡主本就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哪好從我們這處再給他們落下話柄來。”
程遠是極看重侯府,可這看重程度,也分個輕重緩急。在程遠最要緊的還是侯爺和郡主,其次是侯府兩位小公子,再次才是這些侯府奴仆。
程遠聽得自家女兒提到侯爺的聲譽,立即提起了精神,忙對文媽媽說:“媽媽,這種話,可不好再說了。”
文媽媽氣得深吸幾口氣:“好,好,我知道,你如今做了大官了,不是當年的喂馬小子了。我已經說不得了。”
文媽媽說完,隻對著程錦方才那幾句紮心窩子的話,厲聲道:“我又哪裏搜刮油水了?我在侯府裏本本分分當差,哪裏就做慣了搜刮油水的事,你這小姑娘當真會胡說。”
文媽媽說著,忙回頭看了眼從侯府出來的人一眼。她的聲音雖厲,卻是心虛得厲害。
程錦笑道:“媽媽氣什麽?我不過是順著媽媽教導人的話,說幾句玩笑話罷了。我還以為媽媽能這般把什麽搜刮油水話的說出來,是經得起玩笑的。”
文媽媽從上到下再重新打量了一番程錦,她剛才見到程錦,並沒把程錦放在眼裏。程遠能生出什麽伶俐的姑娘來,不過是跟他一般憨傻罷了。
誰能想到,這憨傻憨傻程家兩口子,倒是生了一張伶牙利嘴的姑娘。
文媽媽原本來燕州時,就是受了別人的幾句哄,說什麽小侯爺去燕州就能把病治好了,隻是去個一年半載,回來誰不把她當功臣敬著?這一路上,文媽媽越想越不對勁兒,本想著來到程府後,程遠又是個憨貨,她就被當成老祖宗伺候著,倒也過得去。卻沒想到,程家也就比農家戶強一些,隻是教導了程遠幾句,竟然就被這個程家姑娘夾槍帶棒的嗆回來了。
文媽媽氣道:“老奴可經不起這幾句玩笑,如今屋子我也不敢再看了,姑娘隻管隨便給哪處房子,就安排在哪裏吧。”
程錦笑道:“媽媽既然覺得我安排的好,那就按我定得來吧。如今顧家公子既然安頓好了,幾位看起來也是一心隻有主子的人,見主人安頓的好,也不會挑揀什麽。但既來了我們程家,不管是主是仆都是客,我們家裏還有兩處空屋子,物件倒是一樣俱全,隻是還沒來得及收拾。一會兒,擦擦灰彈彈土,倒是能歇著。等明天,再好生收拾收拾。但這終究不是待客之道,我在這裏,先給各位賠個不是。”
程錦的話驟然和軟下來,讓文媽媽有火氣也發不出來,隻悶哼一聲,也不敢再說話了。
文媽媽不肯說話了,餘下的幾個人就更不敢言語了,隻任由程錦安排去了。
一直到了吃飯的時候,文媽媽才又發作起來,如何都不肯跟程家一道吃飯,口口聲聲的隻說自己配不上。但是她話裏話外就隻諷刺如今程遠發達了,就是忘了本。文媽媽既不肯吃,那旁得一眾侯府的人,自然也不肯吃。
程遠羞臊地滿臉通紅,也吃不下幾口飯,見侯府的一幹人走了,便也回屋躺著了。
程錦也不去管文媽媽,隻笑著將旁人的飯菜都準備好送進各自的屋裏,尤其是顧玨的飯菜,更是精心挑了幾樣他能吃的,送了過去。
好在傻了的顧玨比較好伺候,並沒有挑剔什麽,老老實實的挑了兩樣菜,老老實實的吃了,倒不算太討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