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玨

珍珠送完碗筷,回到屋子後,程錦一邊從罐子裏拿出塊芝麻糖塞到了珍珠嘴裏,一邊將手裏的這張清單交給了珍珠:“你念一念看,我聽聽先前教過你的字,你還記得多少。”

剛吃了芝麻糖的珍珠還來不及高興,臉就皺成了一團。但她也這事是避不過,就磕磕絆絆地念了起來,念著念著,珍珠就皺起了眉頭:“姑娘,為什麽要買決明子啊?還有上麵的家具,如今要到哪裏去買?這般好的木料子,需要提前體提前買了料子,又要找好木匠,才能做好呢。那好料子,更是難求,怎麽能輕易買到呢。”

程錦輕聲道:“家具可以去天水巷子裏的一處關姓人家買,他家原本是個大戶人家,他夫人的陪嫁裏就有這些家具。隻是那家男人是個好賭的,將整個家都拖累了。如今他夫人隻能賣陪嫁過活,你去買家具,可千萬要把銀子給到他夫人手裏,萬萬不能把銀子交給他家男人,不然那些錢就被男人糟蹋了。至於決明子,那是給顧家小侯爺做枕頭用的,他們睡不來我們家的枕頭。你去仁安藥鋪把決明子買回來,順道也將這些芝麻糖給簡大夫帶過去。”

珍珠聽到這裏,就提起了精神,忙道:“姑娘怎麽就送些芝麻糖呢?廚房裏還留下那麽些好吃食呢,什麽肘子啊,雞湯啊,都該送些過去。”

程錦笑道:“慢慢來,今兒送一樣,明兒送一樣,才能長遠。”

程錦說完,就起身找來銀袋子,將早就稱量好的銀子放進銀袋子裏,交給了珍珠。

程錦看著珍珠將銀袋子貼身放好,才囑咐道:“你跟長順一起去,小心拿著銀子。買東西的時候,記得多講講價。你要有本事把價錢講下來,講下來的銀子就都留給你。你不是說要自己多存份嫁妝麽?如今就要把錢都攢起來了。要是銀子不夠使了,或者什麽東西買不到,可不要再急得哭了,千萬回來跟我商量。那家具笨重,你雇幾個人幫著抬過來,這幾個人的工錢我另外給,不算在買東西的銀子裏。你可別在這上麵省錢,再把你給砸壞了,多少銀子能賠得起?”

珍珠連連點頭,就拿著銀袋子子要出去。程錦卻忙將珍珠又喊住了,皺眉道:“你穿得也太少了,如今雖然不比不得寒冬臘月那麽冷了,卻也也下著雪呢,仔細凍傷了。”

程錦說罷,找出來了皮帽子、皮手套、皮靴子給珍珠穿戴上,又給珍珠套了件棉襖子:“早去早回來,別在外麵貪玩。想要玩兒,等哪天得了空,我再帶著你出去好好出去逛。”

“嗯,我都知道了。”珍珠說完,就跑出了屋子。

珍珠離開後,程錦也沒閑著,她出去找了兩個手腳麻利的女街坊過來。三個人一道把西廂房收拾幹淨後,又挑出幾床幹淨的新被子全部換了緞麵。

等三個人把被子重新縫好,又將西廂房的紗窗換了後,珍珠和長順也將東西都買了回來。

幾個人將家具陸續擺進去,西廂房就算收拾齊整了。忙完了這些,等那兩個街坊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程錦讓她們各帶了大塊鹵肉、一壺酒走,就算是謝禮。

當中一個婦人麵上當即多了喜色,聽得鹵肉的方子是程錦自己配出來的,便吹捧起了程錦:“這肉香啊,我可是隔著幾條街都能能聞到呢,我還說哪家鹵肉鋪子做得肉這麽香。等我哪天發了財,定要多切上幾塊,好好解解饞。沒想到哪兒是什麽鹵肉鋪子啊,竟是姑娘的手藝。旁人都說姑娘心善手巧,我還不信,就說天下間哪裏有這麽事事俱全的姑娘。如今見了,才知道是我見識短了。程家大姑娘,往後可別往外走了。隻留在燕州,讓我們這些沒眼界的也長長見識。”

另一個婦人卻沒這麽麻利的巧嘴,隻是笑道:“往後你家再有事需要幫忙,隻管來叫我們。”

程錦笑著送走兩個婦人後,就帶著珍珠回了自己住得東廂房。見沒了別人,珍珠就輕聲笑道:“都說趙旺家媳婦最會說話,這誇得我都起雞皮了,難為姑娘你受得住。”

程錦給銅盆到了些熱水,洗刷了一遍,笑道:“人家也是好意,有什麽受不住的?”

“果然誰都愛聽好話,姑娘竟也喜歡聽啊。往後我也得學著些,免得姑娘嫌棄我嘴笨,再不肯要我了。”珍珠促狹地衝著程錦擠了擠眼睛,在程錦抬手打她前,就已經笑嘻嘻地端起了銅盆出了門。

等珍珠去廚房打了盆溫水回來,卻也沒躲過程錦的打。程錦輕打了一下珍珠的手背,笑著罵道:“你以為先跑了,我就忘了打你了?”

珍珠受了打,依舊笑嘻嘻的。她將銅盆放下後,還笑著邀功:“對了,姑娘,買東西的時候,我講價講得可好了,給姑娘省了十幾兩銀子呢。等姑娘生日,我給姑娘做個金釵子。省得往後再有什麽事,姑娘連一件有趁頭的首飾都拿不出來。還有那個簡大夫,他一見到芝麻糖,就吃個不停,很喜歡的樣子。我們買的藥,他原本也不肯要錢。我想著,隻能他拿我們的,我們不能欠了他的錢,就把銀子給他丟在櫃上了。”

程錦把手伸進銅盆裏,試了試水溫,就對珍珠說:“這事辦得倒是像樣,銀子你留著,亂花什麽呢?自己辛苦講下來的銀子,就是你的,我的首飾夠用了。你可不許有了銀子,就亂花。東給一些,西給一些,到時候等你急用了,反倒沒了銀子,再問別人張口借可不是件容易事。你過來洗洗臉,一臉的灰。”

珍珠雖然點頭應了,心裏卻已經暗自盤算好了該給程錦買什麽樣式的釵子。

珍珠伸手從銅盆裏舀起了水,一邊洗著臉,一邊口齒清楚地說著方才遇見事:“然後我就去買了家具,那戶姓關的人家果然都是不懂得經營。一套老紅木的桌椅,一個老紅木的架子,兩個樟木箱子,一張檀木屏風,竟這麽低價賣了。我雖然是買家,占了這麽大便宜,心裏很高興,但也不免替他們心疼。那個男人好賭,他家女人也不是精明能幹的。我將銀子給了那家女人,轉過臉就被男人搶走了。那女人隻是一味的哭,也不說把銀子追回來。那樣子既可憐,又很可恨。但最可憐的還是這家的女兒,若是生得模樣差些還好,偏偏是個容貌好的。往後,不知道怎麽好呢。她爹那麽好賭,多少銀子都不夠填啊。”

珍珠洗過了臉,就起身囫圇擦了擦臉,洗幹淨了手,又忍不住心疼的說道:“雖然這回咱們撿了個便宜,也使出去不少錢呢。這哪裏是什麽小侯爺啊,根本就就是討債的。”

“討債的?倒是說的不錯,可不就是個討債的。”程錦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一邊笑著,一邊從炕櫃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銅盒子。

程錦打開蓋子,就見盒子裏是已經用了一半的羊脂膏。羊脂膏也沒有腥膻味,反而因為熬製的時候,用了些茉莉花,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

程錦用銅勺刮出一勺羊脂膏來,合在手心暖化了,均勻地塗抹在珍珠臉上,笑道:“你不用心疼銀子,等我爹回來啊,還要說我們的銀子花得好,還應該多花些呢。”

程錦說完,就輕輕拍了一下珍珠的後背:“你去重新把頭發再理一理。”

隨後,程錦重新用銅盆打了水,也洗了洗臉。

程錦和珍珠洗過臉和手,剛將身上的灰撣了撣,就聽得郭媽媽大著嗓門喊:“姑娘,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馬車都到院子門口了。”

程錦心頭跳了跳,就深吸一口氣,忙帶著珍珠走到了院門口。一邊走著,程錦一邊對珍珠囑咐道:“要記得我跟你說的,可不能對侯府的那些人亂說話。”

珍珠點了點頭,小聲說:“姑娘你害怕什麽?你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怕?我怕什麽?我有什麽可怕的?”程錦自然不肯認自己在害怕,她將冰冷的手縮進袖子裏,深吸了幾口氣,扯住個僵硬的笑來。

程錦走到了院門口,就見三輛馬車已經停在了院子前麵。程錦的父親程遠蹲在第二輛馬車上,他正小心翼翼地和一個穿著石青色夾襖的小廝將一個少年從馬車裏抱出來。後麵車上的丫鬟婆子,一人提著燈,一人推著輛木輪椅快步走過來。

程遠和那名小廝,小心地將少年放在木輪椅上,丫鬟就立即給少年披上一件灰鼠皮鬥篷,少年的腿上也仔細用一張雪白的貂皮掩了。少年整個人都躲在了皮裘裏,隻露出一張極俊俏的臉來。如今已是黑夜,但少年的臉被那燈籠一照,卻還是那般耀眼。

顧玨,此刻還沒有做成攝政王,如今又瘸又傻的顧玨。

“這……這就是顧小侯爺……”珍珠在程錦身邊,極沒出息的倒吸了幾口氣,小聲道,“怎,怎的生得這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