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毛團團什麽都不會,毛團團隻是一頂帽子QAQ

鬱延直覺不對勁,婉拒了阿姨讓別人送過來的好意,自己去了洗衣房。

他抬起手腕,用腕機上醫院臨時授權的患者通行證刷開門,進去之前,看了眼門口刻著“LAUNDRY”的全息屏旁邊那顆銀色的十字星。

這是軍區總院的logo,象征著無論病痛,無論生死,人類皆與永恒的群星為伴。

軍區總院名義上接收的病人來自帝國軍隊和軍校,但疑難雜症的科室也會對普通民眾開放。

除了私密性極強、外人幾乎無法涉足的皇家醫院以外,這裏就是母星綜合配置最好的醫院。

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想要不憑依任何外力來改變人生,最好的途徑,就是在大學裏努力。

鬱延在軍校那幾年格外拚,不光理論課過目不忘,實踐課與出勤搶著去,通常學分高低和安全係數成反比;外加雜七雜八的比賽和獎學金認證項目,總之是哪裏危險跑哪裏。

第一軍校最不缺的就是曆練。鬱延總受傷,總住院,也算是這兒的常客。

在他印象中,軍醫總院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太平間,而是洗衣房。

和家家戶戶都有的最高不超過一米的洗衣機不同,醫院裏洗滌量大,用的洗衣機頂天立地,足足三米高。

一個挨一個,擺滿了洗衣房,如同等待著指令的攻擊性機器人俯瞰著脆弱的人類。

滾輪一旦轉起來,近在咫尺的浪花拍打著玻璃門,就算有靜音係統,也仿佛置身於海嘯之中。

為了配合醫院的整體色調,這些巨型洗衣機同樣是白色;再加上同色係的床單、被罩和病人的異物,滿目皆是蒼白無力。

人站在麵前,無端感覺渺小,好似置身於什麽時空隧道,逃不過生死與命運的牢籠。

鬱延沒時間留給空茫的傷感,清潔阿姨所說的“白色絨帽”究竟是什麽,他有了一個模糊且不詳的猜測。

他在查詢機器上再次刷了腕機,顯示屬於他的東西在B-14-3a的機器中等待烘幹。

他按照編碼找到這個同樣巨大的烘幹機,和洗衣機一樣在不停360度旋轉,隻不過速度稍微慢一些,內部充斥著種種殺菌消毒的射線。

鬱延往裏麵看了一眼,簡直心髒驟停。

……那個在裏麵一圈圈跟著旋轉、每次想要扒住門或者別的什麽固定支點、卻因為力氣太小滑落下去、然後再次狼狽地被迫跟著滾輪轉圈圈的純白毛絨小玩意兒……

不是他在諾厄星洞底認識的雪團子,又能是什麽呢。

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鬱延趕緊中止烘幹機,把早就暈頭轉向的小東西從烘幹機裏解救出來。

雪團子經曆了無休止的煉獄般的折磨,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幸好兩腳獸(它在這裏見到了許許多多兩腳獸,可沒有哪一個比眼前這個更好)從天而降,英雄救球。

它見到了熟悉的人,喜極而泣,淚汪汪地蹦到他懷裏:“嚀,嚀嚀,嚀……”

兩腳獸的世界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寧寧哭得直打嗝。

雖然小毛球的聲音很細小,不仔細聽還以為是奶貓或者小鳥叫。但對於已經熟悉它發聲方式的鬱延來說,這算是在哇哇大哭控訴了。

但鬱延緊張地捂住它的嘴(他不是很確定它的嘴在哪兒,反正是整個球都罩住了),阻止了它的哭唧唧。

雖說剛洗過又烘幹的毛球球手感挺不錯。

寧寧眨巴了下眼睛,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被禁言了。

鬱延眉心緊鎖,低聲道:“絕對不能讓別人發現你在這兒,明白嗎?”

雪團子不明白。

但它看得出兩腳獸神情非常嚴肅,和洞底時候的放鬆完全不一樣。

它眨巴了下透明的眼睛,淚珠竟然懸停在周圍,像一顆顆小小的水晶。

鬱延剛才進來的時候隨手鎖上了洗衣房的門,但他不確定這裏會不會有防偷竊的監控,還是不安全。

他從烘幹機裏隨手掏出一件病號服,把寧寧裹在裏麵,匆匆離開,換了個地方。

醫院為了保證病人的安全,到處都有攝像頭。他想了想,唯一安全的隻剩下衛生間。

他找到這層樓盡頭的衛生間,清潔機器人剛從裏麵出來,打掃得纖塵不染。鬱延把機器人重新拽回來,後者被掃描到以後,廁所重新顯示了【清潔中】的字樣,暫停使用。

鬱延猶豫了下,還是進了母嬰室,把衣服連同毛球球一起放在嬰兒的平台上。

衣服還壘成一堆,裏麵鼓鼓囊囊動了幾下,雪團子總算找到縫隙鑽出來,小腦袋上還頂著一邊的袖子,瞧著鬱延卻已經開心地蹦躂起來。

“嚀!”

它想,我可算是找到你啦!

鬱延確保清潔機器人還在外麵守著,轉過身按住越彈越高的寧寧:“說吧,你到底是怎麽跟我來這裏的?”

“嚀嚀,嚀……嚀嚀嚀!”

雪團子說得很認真。

鬱延:“……”

完全聽不懂。

他歎了口氣:“你放給我看吧,就像以前那樣。”

寧寧歪著腦袋,想了幾秒鍾,才理解他的意思,恍然大悟。

這下鬱延終於能看見寧寧在“發功”的時候是什麽樣了,粉色的角角一亮,整個球都漂浮起來。

鬱延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有一瞬間難以自製的惶恐,很快又專注於寧寧的回放。

當日他捏碎了通信裝置之後,寧寧沒有立刻離開,它看不懂他在做什麽,就乖乖守在一旁。

直到母星的調度中心收到信號、再反饋給諾厄星那艘在附近巡邏的飛船後,巨大的人類造物靠近洞口,寧寧嚇呆了,完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於是選擇了近期最依賴的方式:待在兩腳獸的頭上。

雪團子跟著他一起被搜救人員帶走撤離,發現飛船上到處都是陌生的兩腳獸。

原本在寧寧看來,這些兩腳獸一個個看起來就不怎麽友善,他們竟然把鬱延五花大綁,還在他身上插各種管子!

好可怕好可怕。

怎麽辦?

弱小的小動物遇到強大的敵手,反應都是統一的:裝死。

它看起來極像一頂毛茸茸且蓬鬆的帽子,救援人員也沒多心,當做鬱延的隨身物品一起送回了母星。

進了醫院以後,起初相安無事,晚上靜悄悄的時候蹦到鬱延旁邊,用精神力查看對方的狀態,但它跟他說話卻收獲不了任何回答。

白天有人來,就跳回鬱延的置物筐,繼續裝死。

毛團團什麽都不會,毛團團隻是一頂帽子QAQ

寧寧這麽偽裝了一個星期,直到鬱延醒來,而它卻被扔進了洗衣機——

不不不,毛團團不想再回憶了,那簡直是它這輩子經曆過最最最恐怖的事情!

總之,雪團子交代完畢。

小寧寧還在台子上一蹦一跳,很驕傲的樣子,希望鬱延能誇誇它這周都這麽乖,沒有被其他的兩腳獸發現不對勁而帶走。

鬱延敷衍地撓著它的肚子,指腹下軟綿綿的,心頭卻愈發沉重。

在諾厄星時,寧寧就表現出了驚人的精神力:

能連通人類語言,能夠強行出現在盲人的精神世界,能跨三個物種傳遞信息片段,甚至能控製不計其數的怪鳥。

那時候他就認定,寧寧絕對超過了帝國限製的M-2邊界。

然而現在,信息又刷新了:

首先,洗衣機和烘幹機的折磨隻是嚇壞了它,沒有造成任何生理上的傷害;

其次,跟著他到母星一周,沒有任何進食進水,卻還活得好好的;

最後,它能夠陷入自我完全止息的假死狀態,騙過所有人的感官,包括機器的檢測,還能在“生死”之間切換自如。

總結起來就是八個字:超低功耗,超長待機。

鬱延蹙眉,小東西的能力等級,極大可能不止是M。

帝國區域內,竟然會有H級的精神力生物?

它從哪裏來,究竟屬於什麽種族,有什麽尚未發現的能力?

又為什麽會和阿吼成為朋友?

鬱延剛醒過來那會兒,自然嚐試過在網上查找符合寧寧和阿吼描述的生物,皆一無所獲。

不知道是搜索程序太差,還是除了他,真的從來沒有人見過。

鬱延沒有見過阿吼長什麽樣,而見過的、且就在手邊的寧寧,卻也不能拍照搜索,否則會留下網絡記錄。

他必須保護好它,不然不僅是它,將它“偷渡”來的自己也肯定會被判處死刑。

清潔機器人在外麵發出滴滴的計時聲,此地不宜久留,鬱延捧起雪團子,看向它天真無邪的透明雙眸:“我要帶你出去了。從現在開始,不能發出任何動靜,知道嗎?”

“嚀——”

“包括說話。”

寧寧眨巴一下眼睛。

「知道啦!」

鬱延實在沒有經驗,隻能暗自祈禱,心靈溝通這種作弊般的手段不會被人發現。

他舉起毛球球,從來沒覺得一個單字也能讓人感覺羞恥;躊躇片刻後還是小聲念出台詞:“……變!”

…毛球球接收指令中…

…毛球球收到指令…

…毛球球正在執行任務…

毛球球收起會發光的粉角角,重新成為了一頂白色帽子。

*

有了寧寧這個不定時炸。彈在,鬱延清楚自己必須盡快離開醫院這種人員密集的公共場所。

他身體恢複得很快,之前又讓藺上校提前跟院方溝通過,於是醫生大發慈悲,把他的觀察期從一周縮短到三天。

這三天對鬱延來說相當難熬,鑒於有個沃格特·布魯斯睡在隔壁。

他盡量每天都在沃格特起來之前就主動去找醫生接受各種檢查,磨磨蹭蹭到中午吃飯,再磨磨蹭蹭到沃格特睡午覺。

下午也是同樣,反正總得給自己找點兒事做,能避則避。

到了晚上,他就在花園待著,一直待到十點,守衛要下班了,才把這個不守規矩的病人趕回病房。

沃格特白天經受了種種磨人的治療,晚上就會把火都撒在鬱延身上,拿芝麻大的小事找茬。

鬱延一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能敷衍就敷衍,實在敷衍不了就裝作沒聽到。

鬱延愈是波瀾不驚,沃格特愈是窩火。

尤其是晚上熄燈以後,越想越氣,越氣越睡不著,躺那兒破口大罵,怎麽難聽怎麽來。

寧寧其實聽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但小東西能輕易地感覺到這個亂七八糟纏著卷紙的兩腳獸對它的兩腳獸那鮮明無比的惡意。

那可是嗷嗚讓它好好照顧的兩腳獸,它絕不會允許別人欺負!

它在暗處,角角悄悄亮了一亮。

那邊沃格特好端端的身上突然奇癢無比,因為繃帶的緣故還撓不到,又實在放不下麵子叫保姆或者護士進來幫忙,隻能自己在病**扭成一條○。

皮膚恢複的過程中還有一些潰爛,他一動就會碰到那些傷口,痛癢交加,生不如死。

本來修複期間就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更何況鬱延在旁邊本本分分,沃格特再怎麽恨他,也沒法把這個歸咎於他。

然後就這麽痛不欲生一整夜。

鬱延被古怪的動靜從睡夢中吵醒,側身看向乖乖窩在枕邊的雪團子,在心裏問:「你幹的?」

小家夥也睜著大眼睛看向他,眼神純潔無辜極了,仿佛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毛球球什麽都沒做,毛球球隻是一頂帽子呀QVQ

鬱延無奈又好笑,借著幽微的夜燈捋捋它細軟的茸毛,輕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