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慘叫瞬間唐娟把手裏的東西砸出去, 那一包布袋裏不知裝的是什麽,還頗有分量。

砰一聲,黑狐慘叫一聲, 唐娟感覺鐵箍般的爪子放開, 連忙轉身就跑。

跑了一段距離,沒聽到追來的聲音, 唐娟轉頭看去,卻不見那隻狐狸,隻有寂靜的夜晚。

寒意悄然升起,她打了個冷戰, 又扭頭往王宮裏跑去。

房頂上。

白溪掏掏耳朵, 如果她沒聽錯,剛剛似乎是有慘叫聲傳來?

“係統,你聽到了嗎?”

【確實有女性的慘叫聲。】

白溪立刻往那邊衝去:“走, 去看看怎麽回事。”

王宮。

心中想法瞬息萬變,實際上時間也隻過去了一會, 婉婉望著麵帶難色的兄長, 兩人都明白, 即使對方是在征詢她的意見, 但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婉婉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狐族滅亡, 隻是為了自己能快活?而且狐族滅亡了, 她又能去哪裏。

她沉默片刻, 而後道:“我要帶上我最親近的侍女與剛剛入宮的那名新人。”

若這個要求隻是對自己, 玨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是讓婉婉去祭廟的是祭司, 這又關乎狐族的存亡, 他陷入沉默。

婉婉望著他:“我隻有這個要求…也不行麽?”

玨看著妹妹, 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

空氣裏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

婉婉歎了口氣,心中那股鬱氣越發強烈。

當祭司匆匆趕到皇宮時,看到這股微妙的沉默,也沒多想立刻開始催促公主動身去祭廟。

婉婉看著這張老臉,她是非常明白所謂的長老到底是什麽德性,更清楚自己對於侍女的擔心即使告訴了對方,換來的也無非是一頓訓斥,內容無非就是什麽棄國家大義於不顧,不顧大局,沒有身為公主的覺悟等等。

若是她能說服兄長,或許這件事還有轉機,但沒有王,以公主身份對長老而言,恐怕毫無說服力。

“……”

婉婉沒有做無用功,而是垂下頭,拿起了儺舞的劍,跟著祭司走出宮殿。

玨也隨之而來,正是為了保護妹妹,或許也是為了能讓神嫁足以順利進行,他並不想去深究。

月光下,三人行色匆匆。

忽地,婉婉停下了腳步,扭頭盯著一處黑暗。

狐王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黑暗中躺著一道身影,腰以上沒入陰影看不真切,長裙掀開,遮不住雙腿,繡鞋於襪子不知去向,隻有有潔白的小腿。

公主沉默盯著那具顯然已經是屍體的身影,停下腳步。

祭司道語氣帶著些微不耐煩:“公主?”

婉婉清楚他話中的意思,不過一個死了的侍女,有什麽值得多看一眼?而且他們現在還有拯救狐族的偉大使命在身,自然是狐族要緊。

但即使腦子裏轉了再多的念頭,婉婉的腳依舊走不動了,那裏躺著的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侍女,而是晚。

晚與婉婉一同生活了許多年,早已情同姐妹,人人帶走期待祭司與神嫁,隻有晚會為獨自遠嫁異鄉的公主難過。

更何況,這裏是離開王宮最近的逃跑路線,婉婉當然相信晚不是為了逃跑離開的,她早就拜托晚照顧唐娟。

祭司瞪大眼睛,震驚看著公主突然快步上前,而後把身上的外服解開披在了那具女屍上。

他隨即低喝:“公主!你在做什麽?快把衣服穿上,怎麽能披在死人身上——”

玨表情複雜盯著妹妹從地上撿起了什麽。

婉婉打量手中晶瑩的寶玉碎片,如果沒有意外,這本該完整作為一隻玉釵插在唐娟的頭發裏。

眼看婉婉不為所動,祭司已有些動怒,他盯著玨:“王,現在已經不是能任性的時候,不能放任她——”

然而出乎意料,公主卻站起身盯著他道:“任性?確實,對於您而言,死的人除非自己,都不該多看一眼。”

作為聖女,這是婉婉第一次說出如此譏諷的話語,祭司顯得很難堪,但很快掩蓋住自己的表情:“侍女死了,你發脾氣有什麽用?黑狐族還會殺死更多人——”

發脾氣?看著孤零零躺在黑暗中的晚,婉婉忽然感覺趕著去把自己賣給外族的她像個笑話。

“是,現在確實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我要安葬晚,並且還要去找另一名侍女。”公主扭頭盯著狐王冷冷道:“現在。”

她這一舉動,立刻把做壁上觀的王拉入這場爭執。

祭司馬上催促狐王把公主帶走,其實心中暗恨,若是狐王不在,他早就自己動手,現在礙於王,卻隻能用言語相勸,著實讓人惱怒。

然而玨麵對妹妹那雙冷靜的眼睛,忽地,想起了另一雙眼睛,還有那一句譏諷。

狐王動了動嘴,卻說不出什麽。

婉婉見狀轉身開始整理晚的遺體,她見慣了死人,沒有半點膽怯。

眼看公主一副要帶著屍體離開的模樣,祭司立刻意識到如果他這個時候不作什麽,狐族就完了,還是完在這個女人身上。

他當然不能直接指責公主,而是義正辭嚴對婉婉道:“公主,平日您對我們多有異議,我也是知道,隻是現在全族死活皆在你一念之間,而您卻耍脾氣念舊賬折騰我們……若是王妃見了您這般舉動,怕是要為此蒙羞。”

婉婉冷笑一聲:“您怎麽有臉提母親?”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祭司依舊以為這些不過是她的手段,恐怕還以為公主想要借此多要什麽好處。

但是祭司是不能理解她對晚的感情嗎?不是的,眾所周知她對這名侍女從來都是當作姐妹看待,更是去兄長那裏討了不少賞賜,連公主府,也要留給晚。

祭司怎麽可能不知道,他隻是裝作不理解而已,畢竟婉婉的悲痛又和他有什麽關係。

就算是拯救全族,她依舊可以被這樣敷衍的對待,甚至還要甘之如飴。

公主語氣平靜:“母親是怎麽死的,我們都清楚。”

祭司:“王妃正是為了狐族的節氣——”

婉婉蹭一下站起來,提高聲音:“狐族的節氣就是在發現黑狐出現在城中便立刻嚇得以為大軍壓境,而後趕緊逼著獨自一人守在宮中的王妃自盡?”

“說起來?”公主忽地冷靜盯著祭司:“當初你也在宮裏,你怎麽沒死?”

祭司臉猛地漲紅了:“總,總要有人照顧您與王。”

婉婉道:“所以呢?狐族的節氣就是讓母後自殺?讓您活著逼我去死?”

“這是您身為公主的責任!”

婉婉:“公主?你們把我當做什麽我很清楚?需要我時候我才是公主。”

公主抱起晚,嘴角勾起:“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和她是一樣的。”

祭司深吸氣,聽著這肆意妄言,怒意升起。

“死在路邊也不會有人在意的侍女,為了節氣自盡的母親,還有現在的我,有什麽區別嗎?”

婉婉頓了頓,扭頭望著狐王,語氣清晰:“沒有。”

“你怎麽能把王妃與這卑賤的侍女相提並論——”祭司怒極,大步走過來,要把人拉走。

狐王及時出聲打斷了這場爭執:“等等!”

祭司氣得渾身發抖,對玨道:“王,公主此番話已是大逆——”

玨伸手攔住祭司的嗬斥,轉頭向著麵容看不出端倪的妹妹,而後問道:“你——怎麽會突然說出這些。”

婉婉深呼一口氣,而後道:“因為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狐王:“什麽?”

婉婉:“許多狐族甚至包括貴族都以為,狐族從來都是有王的,但是實際上我們都知道,狐王,也不過十代。”

玨漸漸皺起眉。

“月城,所有狐族都以為我們天生該住在月城,可是實際上神說過,這座城裏,還住過別的種族。”

祭司握緊拳頭。

婉婉:“月神,並不是真正的月神,我們都知道,隻不過狐族尤其喜愛月亮,所以才認為被月神保佑。”

“據我所知,實際上狐族裏也有黑色皮毛的狐狸,前幾代王之時,它們還多得很,現在卻一隻也看不到了。”

婉婉仰頭:“而狐族與黑狐族的差別又是什麽?”

玨又問道:“所以,你真正想說的是什麽?”

婉婉:“這座城裏,這個狐族,充滿了各種各樣所謂的從古有之,從來便是的話語,但是實際上,那根本隻是借口罷了。”

她譏笑:“就像消失的黑色皮毛的狐族,為了避諱狐族與黑狐的關係,它們到底是真如曆史所說識趣自己消失,還是別的原因,我們也不得而知。”

說著,婉婉抱起晚的遺體輕輕站起身。

“隻不過,我認為它們大概是不願意的,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或許過去,你們說從古有之,便是如此,我聽了也信了,但是現在。”

婉婉雙眸目光如劍,輕而易舉刺穿了玨的心口。

“你們的從來如此,我認為不對,神嫁也好,祭祀也罷,我不去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

玨愣愣站在原地,仿佛大夢一場被人一聲喝醒後的茫然,不解,無奈,各種各樣的情緒充斥其中,讓他無從思考,無從追上去。

祭司見此勃然大怒:“一派胡言,誰讓你走了。”

說完拔出武器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我好菜,嗚嗚嗚,寫了好久才寫完這章。

可是婉婉好帥啊,我愛她,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