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祭司一心想要抓住公主, 卻見一道劍光綻開,緊接一道冰冷淩冽的東西貼在他脖頸上。

祭司:“你,你怎麽會劍法?”

公主一手抱著無頭女屍, 一手握著本根是用來跳舞的劍, 冷冷一笑:“不然?不過對您來說這確實是一件非常值得驚訝的事實,畢竟您的心中, 公主不過是一個可愛的廢物,美麗的殘廢,宛如祭壇上那顆豬頭,任由你們擺弄。”

寒意從劍刃上透出, 但比劍刃更讓他膽寒的, 是婉婉的雙眸。

但即使害怕,祭司依舊不能習慣被這樣對待,什麽時候區區一個女人也能俯視他了, 他大聲喝道:“公主,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你想要成為狐族的罪人麽?!”

婉婉眸光更深一層, 罪人?她不過是在以自己的意願行事。

就像那個不願意還錢的婆婆, 確實, 狐城規矩如此, 從來如此, 可是。

想成為人, 難道有錯嗎?

她以為自己看透人心, 實際上依舊是那個沾沾自喜的祭品, 在別人掌中做著掌握人生的美夢。

都是假的!騙人的!

公主死死盯著祭司。

事實是什麽?

是當初那個偷看習劍,書簡, 議事的自己。

曾幾何時, 她還有過疑問, 為什麽那些事她不能做,為什麽兄長可以,為什麽她隻能跳舞?隻能成為一個美麗的廢物?

是什麽時候她不再問了呢?

沉默蔓延。

可在公主越來越銳利的目光中,祭司額頭滲出更多的冷汗。

某個空間。

“別打了別燒了!!!我錯了我錯了!”白虎抱頭鼠竄。

鳳凰收起火焰,涼涼問道:“哪錯了?”

白虎捂住被燒焦的尾巴,含淚道:“我絕對沒有看上那個凡人,區區一個凡人,嗷!別燒了別燒了,你吃錯藥了!竟然為了一個凡人放火燒我!”

“燒誰?不過是一個瞎了狗眼的東西。”

“嗷嗷嗷,我錯了姐姐,我真的錯了,行行行,我是狗,好姐姐,放過我。”

等鳳凰終於真正收起火,白虎卻不顧看自己的尾巴,反而坐在地上傻笑。

凰:“笑什麽,真傻了?”

白虎伸出手來:“哈哈哈哈,成了。”

凰抬眼一看,隻見在她手中,是夜空下的一幕,白虎正在自顧自解釋。

“我本就看好這隻小狐狸。”

一名雌性狐族,正冷冷抽回自己的劍,劍上她的胸口,麵頰上,沾滿了新鮮的熱血。

白虎的眼眸冷漠又無情:“她以前可還有獠牙利爪,後麵卻越來越無可救藥,我前幾日已經想要放棄這個蠢物。”

一顆頭顱滾落在地,腥紅色印入婉婉那雙眼眸,讓原本精致無暇的美麗變得殘忍而冰冷。

白虎嘴角一翹:“不過她現在又變得很合我的胃口,哎,我好像又喜歡這隻小狐狸了。”

凰:“喜歡那裏?”

白虎歪頭:“她抱著同族屍體,又殺死同族的模樣,不美麽?”

凰:“……”不能理解,不過也與她無關。

王宮。

祭司的死如一記重錘,讓玨立刻清醒,他驚訝盯著提劍垂眸宛如陌生人的妹妹,正要發問。

婉婉卻更快一步抬眼望來,語氣詭異的溫柔:“兄長便沒什麽可說的麽?”

玨:“……”她這麽一逼問,狐王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婉婉:“怎麽?不斥責我殺了祭司?”

玨:“……”

出乎她意料,王卻低聲道:“他如此辱你,倒是該殺。”

婉婉一愣,而後笑了笑:“兄長還是這麽溫柔,連拒絕教我劍法的時候,其實也是為了我好吧。”

她這麽說,玨倒是想起問:“你是哪學的劍?”

月光下,公主露出一個冰冷的笑:“自然神賜予我的。”

說話間,玨瞪大眼睛,隻見妹妹身上也顯露出銀色的光芒,他再清楚這是什麽。

神的眷顧,並且,比當初他身上的光芒更盛,也說明神喜愛公主比她這個王更多……

王的權威不止來自於族內的權柄,更是神賜予的力量,整個狐族,不可能有人比王更值得神|寵|愛,如果有——

泛著銀光的劍刃輕輕移動,玨眼睜睜看著比王更受神寵的聖女用武器指著自己。

“兄長,我變主意了。”

握著劍,婉婉第一次升出一種無由來的底氣,即使沒有公主的名號,聖女的身份,她也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這就是力量帶來的底氣,她從來沒有感覺這麽好過。

她的雙眸閃閃發亮,所以,兄長從來是這般?又或者說,狐王便是這麽讓人痛快?

“狐族不需要軟弱的王,而我們分明清楚,這個危機時刻,這整個城中,最能拯救狐族的不是那些雜兵,什麽王子什麽族長,他們沒有力量,不配來拯救狐族。”

公主逼近,劍刃輕輕搭在狐王脖頸,祭司的血沾上了潔白無垢的王服上。

“唯有另一個王,獅王。”

神賜予的力量,讓狐王無法動彈,隻能看著妹妹輕輕開口。

“兄長,為了狐族,你便犧牲一次又如何?”

那雙陌生眼眸,早已沒有昔日的孺慕,隻有冰冷的,毫不留情的,來自強者的審視。

婉婉笑語嫣然:“至於這裏,我會為了你好好照顧它的。”

“您離開之後,狐族自然會有新的王,還請您莫要擔心。”

狐王啞然。

某個空間。

凰冷眼看著激動得渾身顫|抖的口中喊著“沒錯!”“就是這樣!”“啊啊啊!”等沒有意義的語句的白虎。

仿佛來到了哪個□□舉行儀式現場。

偏頭,凰扭頭去看她真正關注的人。

月光一如既往毫無感情的傾瀉而下,灑在無頭的屍體上,被劍威逼的人身上,還有,她一直關注的狼王身上。

清脆一聲,仿佛是捏碎了一個水果,鮮血從指縫中落下。

因驚恐而放大的瞳仁映著一道微笑。

“識相的快她交出來,我趕時間。”

黑狐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視線渙散,漸漸看不清雌性的麵孔。

白溪歪頭:“喂,說實在,你們這群雜種,殺都殺膩了。”

透過她的身影,黑狐能看到她口中的殺膩了是什麽意思,同伴,同族,親友,全都躺在地上,一個個腦袋麵無表情,無神的眼睛看著他。

好像要睡著了,除了胸口那一個小小的血洞,地上灑滿了鮮血,像熟透的水果,但被這惡魔捏碎的並不是水果。

黑狐僵硬而打結的聲音,終於擠出一聲:“惡,惡魔!”

“哈?”白溪挑眉:“絞死那個小姐姐帶走我的同鄉,你們可不配這麽叫我。”

黑狐:“你分明可以不殺了他——”巨大的力道傳來,仿佛要碾碎他的骨頭,不,黑狐聽到碎裂聲,他的骨頭碎裂聲,還有骨片刺入內髒的聲音。

惡魔玩起眼睛,站在屍山血海中的雌性,卻宛如王站在加冕的殿堂:“為什麽不能殺?”

王慢條斯理道:“作為敵人,被我殺死不是理所當然的麽?”

這個惡魔,她根本不擔心所謂的同鄉,黑狐目眥欲裂:“隻是想要殺人!”

白溪嘴角一翹。

下一刻,肋骨碎裂,插|入心髒,宛如熟透的水果,洶湧鮮血湧出,黑狐瞪大眼睛,死的不能再死。

一片血色中,她緩緩直起身:“唐娟身上的定位?找到了嗎?”

【定位停在了奇怪的地方,而後失去了信號。】

白溪舔舔指尖,眯起眼睛,仿佛隻吃了開胃菜的饕餮,踩過屍體往前走去:“無妨,走,不知道又會遇到什麽樣的敵人呢?”

宛如影子一般,神出鬼沒的敵人,雖然不強,卻足夠有趣。

它們的首領,說不定會出乎意料的強大。

【……】保姆很想提醒白溪,她來王宮的目的是救人。

但看她一副殺上頭的模樣,又知道這個時候的白溪根本勸不動,隻能保持沉默。

黑夜之下。

唐娟目瞪口呆看著麵前的建築。

那是一座宛如狐城的巨大城市,不,不如說,麵前這座全黑的城市與狐族的城市一模一樣,仿佛狐城的影子一般。

進了城,唐娟才發現,裏麵和狐城一模一樣,竟然連鹿台與月樓都一樣。

但黑狐城的居民當然不是那些和人類相差無幾的狐族,而是全身帶著黑色皮毛,卻穿著衣服的狐狸,就像學人的野獸。

不但不會讓唐娟感覺親切,反而更加怪異駭人。

唐娟一想到這點,便忍不住更加不安,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便維持著一個小小的世界。

但她感覺似乎越來越多的事,容不得自己去選。

好怪,她就像被脫了衣服,扔到大庭廣眾之下的異類。

好奇怪。

唐娟有些恍惚,被黑狐帶進了黑狐的王城,而後遇到了自稱黑狐首領的男人。

他一看到唐娟,便立刻先是為自己的無禮道歉,而後請求唐娟作為黑狐族的聖女。

唐娟震驚,連穿越到異界都沒這麽讓她震驚。

黑狐首領盯著麵前的人類雌性,按照王所指示,緩緩道:“實際上,您本該被召喚到黑狐城來,成為我族的聖女。”

唐娟目瞪口呆。

黑狐首領半蹲在她麵前:“是王選擇了您,大人。”

王宮。

玨幾次反抗,卻一如既往被製服,他又不敢真正對妹妹下死手,於是隻能不情不願被逼著往獅王住處走。

狐王忍不住勸道:“婉婉,即使我們去了,獅王也未必喜歡我。”

“我知道。”公主淡淡道,而後笑看玨道:“實際上,所謂的黑狐族根本不足為慮。”

玨啞然,而後宛如被雷劈般僵在原地。

“若不是兄長以一己之力去庇佑黑狐。”那雙眼睛雖然彎起,裏麵卻冷如霜雪。

“去縱容黑狐做大,讓它們寄居在王城的影子,肆意屠殺狐族士兵,野心越來越大……又怎麽會有今天?”

玨:“你,你怎麽——”

“我怎麽知道?”婉婉嘴角一勾:“王,神已經對你失望透頂,可你卻一概不知,還沉浸在自己所謂的盛世繁華之中。”

“您莫不會以為自己做的很好?看破了狐族的謊言,拯救了同族,那些除了毛色與我們毫無不同的狐族?真是一名溫柔的王。”

狐王忍不住道:“它們確實沒有錯。”

婉婉微笑:“它們確實無措之有。”

話鋒一轉:“可是兄長呐,那些因為你的故意,死在黑狐手中的狐族,失去親人的臣民,死在今夜的晚,就不是你的同族了嗎?”

玨:“婉婉,我知道你因為神嫁而不滿。”

“不,這樣你才看低我了。”聖女冷冷盯著狐王。

“神選擇你的原因,是因為你是雄性,可你軟弱又無能,於是神放棄了狐族,我剛剛的清醒,並不是因為不滿。”

她的語氣帶著怒意道:“而是我明白,即使我心甘情願作為公主出嫁,也依舊挽回不了你這蠢貨選擇的結局,因為你毫無身為王的才能,你除了是個雄性,什麽都不是,所以祭司才會這麽囂張,王宮的守衛甚至不如月樓——你不但放任敵人,還連自己的臣民也保護不了。”

玨怔怔盯著妹妹的雙眸,那雙眼睛裏,帶著火光。

“所以神選擇了我,因為,我足以為王。”

兩人停在大門前。

屋子裏的氣息,顯然獅王正在休息,看樣子她並不打算參與這座城市的混亂,而黑狐們仿佛也知道這點,並不來犯。

劍刃更貼近脖頸。

狐王隻聽到輕輕一句。

“玨,去勾|引她,償還你的孽債。”

“或者—”冷笑聲。“為我的同族血債血償。”

玨呆呆看著麵前冷清的門庭,一盞為了慶祝神嫁而掛紅色的燈籠掛在門前,裏麵的蠟燭被夜風吹得忽明忽暗。

忽地,啪一聲,蠟燭滅了。

風中寒意更重。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

我知道沒人想到是這個情節,耶。

今天也依舊喜歡婉婉,接下來還有轉折,希望大家不要被劇情閃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