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武昌大戰(三)

“哎喲,我那祖宗,上次聽說蘭嬪娘娘說要派人去南邊嗎?我千求萬求求了主子的恩典,讓那小子跟著去了,那小子開始還和我強,說南邊亂,家裏舒坦,不想去,我打了他兩下,罵了幾句,才不情不願的跟著瓜爾佳少爺走了,這不,前段日子托人送了信回來,裏麵別的沒說,就說日子過得挺充實,也殺了幾個亂賊,我心裏頭啊,就指望著他搏出個一官半職來,給他自己賺個前程!”

“要是你家侄兒當了大官,接你出去當個老封翁,你呀,到時候要多給咱們娘娘多磕幾個頭!”

“這還要您說哪,我呀,除了感激咱們主子,別的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走到鳳光室前,兩人噤了聲,安茜把盒子拿著,掀開簾子,進了殿內,隻覺得殿內燒炭燒的溫暖如春,紫檀木長條桌上擺著幾本少見的紫色春蘭,珠簾垂下的裏間,蘭嬪正與鹹豐皇帝坐在炕上對弈。

隻見杏貞的雪膚被炭火暖的宛若紅梅,嬌豔無比,大搖大擺地吃著鹹豐皇帝的白子,鹹豐皇帝坐立不安,對著杏貞在棋盤上的橫衝直撞毫不在意,偶爾還立著耳朵聽了聽外頭的響動。

杏貞那個高興啊,我這個圍棋菜鳥,居然完虐了從小下著圍棋的鹹豐皇帝,心裏頭那個得意啊,忍不住就笑出了聲,“嘻嘻,皇上,您這還不救東南角的白子呀?都要被臣妾全部吃了呢!”

鹹豐皇帝把棋盤一抹,弄亂了棋子,杏貞睜大了眼眶,張著嘴看著棋盤,我說皇帝你也棋品太差了吧?

鹹豐皇帝煩躁地說道:“今天就是下一百盤,朕也是下不過你,朕心裏頭記掛著湖北的事兒,心神不定,怎麽下的好棋。”

杏貞聽了心裏也是忐忑不安,太平軍們可別改變主意啊,老子絞盡腦子才從以前看過的書裏麵回憶起太平局攻克武昌的過程,這洪秀全,楊秀清、常大淳老小子們可別誤了老子的大事!

不過杏貞的心髒夠強大,連忙用眼神暗示安茜把點心果子擺上,然後說著別的閑話,給皇帝剝了個橙子,慢慢地寬解鹹豐皇帝的緊張情緒。

十一月十四日,湖北,武昌府。

伴著冬天江邊特有的茫茫白霧,太平軍第二天的攻城又開始了,蔣琦把關照自己的老兵拖到牆垛下,免得再次受傷,一邊開始指揮起青壯配合著城牆上士卒們進行反擊,在牆頭指揮的江南提督雙福看到蔣琦這邊似乎人少了點,命令親兵派幾個人上去增補一下。

毛六無動於衷地看著身邊同齡狂熱的小孩子們被礌石、熱油、大石頭呀呀的砸下去,手裏拿著那把刀,仗著自己瘦小的身軀,木然地躲著上麵丟下來的大殺器,蹭蹭的往上爬,前麵的小孩子們下餃子一樣掉了下來,也讓毛六有了機會一躍上了武昌城牆!

毛六一躍上了城牆,一刀就砍斷了一個準備拿著火油往下澆的壯丁的頭,熱血濺進了毛六的嘴巴,鹹鹹的,耳邊隻聽到了驚慌失措的壯丁大呼小叫的轉身跑開,上來的正是地方,這邊上沒有穿著號子的綠營!

毛六剛剛跳下牆垛,身後的同伴們還沒來得及跟上來,毛六準備靠著牆垛抵抗一會,等著身後的接應。這時候看見一個壯丁拿了一根鐵尺疾步走了過來。

蔣琦背對著城牆在指揮著壯丁搬運著守城的工具,聽到了幾聲驚呼,轉身一看看到了一個瘦小個子一刀砍斷了某個倒黴壯丁的脖子,熱血灑的滿地都是。

蔣琦沒有多想,揮著鐵尺就上去了,不就是這些人害死了自己的芸兒嗎!

蔣琦一鐵尺將毛六沾滿鮮血的長刀磕飛了,然後用鐵尺往毛六的脖子上用力的劃過,割破了毛六的氣管,鮮血一下的噴了出來。

毛六覺得自己的腦子突然變成了空白,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好像要飛了起來,他真的飛了起來,飛到了地上。

蔣琦一腳把還未跌倒的毛六踢下了城牆。

毛六茫然地睜大眼睛躺在武昌城下滲滿了鮮血的黑泥上,在失去意識之前他最後想的是:真好,再也不會夢見那個小女孩了。

端坐在城門樓上的常大淳看到右前方的蔣琦一腳把那個瘦小的太平逆賊踢下了城樓,讚許地點了點頭,“此子倒是不錯。”邊上的親隨心領神會,將此人記下日後留用。

城牆上依舊熱火朝天,有人不斷的倒下,有人不斷的站起來,有人不斷的死去,也有人不斷的在死裏求生。蔣琦看見自己一下子結束了一個跳上來逆賊的性命,不由得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是把他逼下去就完了,怎麽他的反應這麽慢,來不及抵擋就被自己割破了喉嚨呢?蔣琦還在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一支箭嗖的一聲射過蔣琦的耳邊,蔣琦回過神來,驚出了一身冷汗。

身後的綠營兵終於趕到,補上了這個空位,一個三十多歲操著武漢話的粗魯漢子撞了下蔣琦的肩膀,城上都是血,蔣琦險些被撞的滑倒,“行啊你小子,下手利索!把這把刀拿去。”那個漢子把被蔣琦殺了的那個瘦小逆賊丟在地上的刀塞給了蔣琦,“你配用這把刀!”蔣琦回了神,握了握手裏的那把刀,似乎還有剛才那個被自己殺死的那個逆賊的體溫,他來不及多想什麽,轉過頭繼續呼喝起壯丁門搬運起守城的械具。

芸兒,殺了一個給你報仇,將來,還會有的!

第二日的進攻無功而返,除了在城牆上炸出幾個缺口外,一無所獲,太平軍在武昌城下丟了幾百具童子軍的屍體,灰溜溜的鳴金收兵了,武昌守城的士兵士氣大振,高聲叫喊,響聲傳入雲霄,蔣琦也擦了擦身上的汗,疲倦的看著城外的逆軍如潮水般的退去,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湖北巡撫常大淳撚須一笑,但是看到城外的太平軍收兵的隊伍散而不亂,笑容微微一凝。敵軍軍心未亂,恐怕這武昌城守的難度又要加大了,接下來幾日必是血戰!

常大淳遠遠地望去,江上人馬嘶騰,逆賊們的水師鐵鎖鏈環地穩如平地,兩座浮橋像是龜山和蛇山橫貫在武漢三鎮曠闊的水麵上,在夕陽的照映下分外巍峨,常大淳的視線越過太平軍的浮橋,遠遠的看著遠處水天相接的地方,隱隱約約漢江的白浪如同白線,常大淳心裏又是激動又是忐忑。

皇上料敵先機,逆賊果然搭起浮橋,王錦繡啊王錦繡,你可千萬別讓老夫失望!

蔣琦將那個老兵抱下了城牆,在顛簸中老兵醒了過來,咳嗽了幾下,看到是蔣琦抱著自己,感激開口道:“直娘賊,原來是你救了老子,不錯不錯,老子看你是塊好料!今天這恩情我老馬記下來了!將來你要是入了伍,咱們就一個馬勺裏頭吃飯了!我欠你的命,將來必當報還!”

蔣琦苦笑著搖了搖頭,也不說話,徑直把那叫老馬的老兵送到了城裏頭被武昌知府集結起來的大夫哪裏去,腰上別的那把從瘦小的逆賊手裏掉下來的刀刃上還有些沒有凝結的血液,欲滴未滴。

我要你的命做什麽,我誰的命都不想要,隻想要我的芸兒能回來,我寧願付出我的命。

萬壽宮,楊秀清帥帳。

太平天國眾王齊聚東王軍師楊秀清的帥帳裏商議軍事,人人神情凝重,楊秀清看了下眾王悶悶不樂的表情,笑著開了口:“各位兄弟這是怎麽了?才兩天而已,沒攻下武昌城實屬正常!沒瞧見咱們圍攻長沙城也圍了三個多月?無妨!武昌乃湖廣第一重鎮,城池堅固,加上常老賊又施了堅壁清野之計,將漢口漢陽兩城軍民財物全一股腦兒塞進了這像烏龜殼一樣的武昌城,要是三城分別固守,這必然是守不住的,如今呀,倒是要叫兄弟們多使些力氣,解決這麽個烏龜殼了!”

坐在第一下手的西王蕭朝貴沉吟了一會,蕭朝貴生於清嘉慶末年,壯族,武宣縣河馬鄉人。家境貧苦,到紫荊山靠種菜、耕山、燒炭艱難度日。清道光二十三年洪秀全創立拜上帝會,派馮雲山深入桂平一帶傳教,秘密組織革命力量。蕭朝貴與好友楊秀清最早成為拜上帝會的成員。他們四處到壯、漢、瑤等各族人民中去宣傳拜上帝會的教義和好處,積極動員各族眾參加拜上帝會。

蕭朝貴和楊秀清是好友,說話也是無所顧忌,便開口了:“軍師,雖然隻攻了兩天而已,但我發現這武昌城防備森嚴,人心士氣高漲,咱們攻下武昌估摸著要有點難度呀,咱們何不避開武昌城,橫豎湖北富庶的府縣多的是。”

“不可!武昌城雖然堅固,但其中財務無數,打下武昌城收獲必然豐厚,咱們要執行之前定好,定鼎江東,割據江南的目標,這財物雖然重要,但遠遠不及人丁重要!武昌城內有三鎮人口,咱們打下估計能收羅著三四十萬人丁,有了這些人,咱們去哪裏都不懼。何況常老賊居然敢藐視與我,約我會獵武昌,這口氣必須出了,打下武昌城,活捉老匹夫,千刀萬剮,才能出了我這口氣!”

蕭朝貴思索了一下楊秀清的話,點了點頭,“軍師說的在理,是我鼠目寸光了!”

“西王謙虛了,傳我軍令,明日全力攻城,無需留著後勁,白天若是攻打不下武昌城,晚上點著火把,也要給本王燒塌武昌城的城牆!”

“遵命!”

十一月十五日,武昌城,午後。

常祿滿身盔甲地站在女牆前的烽火台上,雙手拄著馬刀,看著城外的太平軍像螞蟻一樣似乎永遠不會少的從浮橋裏湧了出來,心下暗暗吃驚。

這可是快到了日落時分了,楊逆還這麽源源不斷地派出賊軍,莫不是想今日通宵達旦,攻下武昌城?

常祿微微冷笑,指了一處兵力的空缺,讓輪換下來休息了片刻的士卒補上了那個防守的弱點,幸好鄂省民風尚屬彪悍,壯丁頂的上不少的力,才堪堪把這城守到現在。

“軍門,城西被炸出一大缺口!”

“叫胡把總頂住,頂不住叫他提頭來見!”

“喳!”

“立刻稟報撫台大人,請他千萬做好長毛逆賊連夜攻城的準備。”

“喳!”

掌燈時分,武昌城內外還是燈火通明。

為防著自己坐的地方變成暗夜裏的靶子,常大淳的親隨把巡撫大人身邊的火把全滅了,城門的樓上漆黑一片,就著清冷的月光,常大淳凝視著眼中這片燈火輝煌、叫喊聲、廝殺聲,火炮聲,鼻尖還嗅到了火藥味、血腥味、還有人肉燒糊的焦臭味。

“報撫台大人,東北角的碉樓快要抵擋不住了!求大人支援!”

“告訴他們,沒有援兵了,若是抵擋不住,本官拿著劍去幫著他們!”

“這……喳!”

常大淳緩緩看了左右,把幾個親兵指派了下去,“你們幾個去城西的碉樓支援一下。”

“可是大人,您這邊沒人不行啊。”

“糊塗!”常大淳一甩馬蹄袖,“我這裏安全的很,隻要城不破!今日頂住逆賊的攻勢,不日就有大軍前來救援我們!”

“喳!”

常大淳看著城外浮橋上的閃爍燈光,搜索著微黑的江麵上的痕跡,不知道是天色太黑,還是自己的視力不濟了,江麵上一片寧靜,隻有滔滔的江水不住的向東流去。

王錦繡還在船上閉目養神,全身披甲,自從來了漢寧府,王錦繡就嚴令全軍十二個時辰披甲時刻準備出擊。

一個親兵疾步走進了船艙,抱拳施禮,對著黑暗中端坐的王錦繡大聲地說:“軍門,探子來報,逆賊今日已然舉起火把,連夜全力攻城!”

“好!就是此時!”因為幾艘船上全是裝著易燃之物,王錦繡下了嚴令,船上一律不許生火,因此房裏是黑漆漆一片,隻有船外如水的月色透過窗簷照了進來,照的王錦繡麵色陰沉不定,湖北總兵王錦繡猛地站了起來,激地鐵甲簌簌作響,“傳令下去,全軍卸下軍旗,身披水靠,準備好引火之物,順流南下,咱們。”王錦繡的眼中一陣狂熱,“咱們把逆賊的船燒個底朝天!”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