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霜鴻曲
得得的馬蹄聲自藥廬的西麵傳來,蹄聲悠閑,顯然那馬未經主人催促,樂得在草地之上慢跑。那裏是一處無名小溪,清越奔流,有細小的魚兒在其中隱約可見。何少爺坐在那清溪之旁洗了洗手,又抹了把臉,站起身來,一聲口哨,草地上的馬向他輕快地奔跑過來。他騎上馬,在藥廬四周繞了幾圈,勒馬站定。
這藥廬前後有村,卻掩藏在兩片樹林之間,幽靜而不荒僻,四野蟲鳴唧唧、鶯聲鳥語,恰逢江南春色,風潤雨酥,確實是個養病研藥的好地方。他極目望去,那一片林木疊翠之外便有炊煙嫋嫋升起,一些村裏人家正在生火做飯,正午時分,家家安謐,並無異常。他有些納悶。
葉聽濤悄無聲息地離去之後,又是一天一夜過去了。他沒回來,沈若顏也沒回來。藥廬中靜悄悄的,就如一年中大多數時候那樣,隻有草藥堆還散發著清苦的氣息。何少爺將煎著的藥熄了,那一大筐子白豆蔻早已剝完,堆在牆角。他半邊口唇仍然包著紗布,也不敢常去村莊中走動,惹人來去看著,心中便要懊惱。
沈大夫似乎是一替他解完毒就將他拋到了九霄雲外,也沒留下一句話就消失得沒影兒。他納悶的隻是眼見她對葉聽濤顯然甚是在意,驗出他尚餘一息的時候那高興的神情還記憶猶新,轉眼竟然也將他丟在藥廬裏,兩天也不回來過問一下。
何少爺在江南並無親故,他硬著頭皮到最近的一個叫離朱村的小村落問了問落霞山的方向,打算等過今夜再無人回藥廬,便要拍馬離去了。離家半個多月,他在江湖之上不過是個小卒,無人過問,險些死在黃河上,心中對洛陽自家的亭台樓閣已有些想念。快快找到薛姑娘,便回家去吧。家中的父親定然已經大發雷霆無數次,以他對父親的了解,那一團和氣的笑容不過是焊在臉上的麵具而已。
找到薛姑娘之後,要幹什麽呢?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新買來的黃膘馬龍頸鐵蹄,倒是匹好座騎。他跳下馬,踱進藥廬,那股和沈若顏全身渾然一體的藥草之氣就鑽進鼻子裏。這個女子當真是奇怪得緊,莫非江湖上的女俠都是這樣?聽說,薛翁的夫人當年也是個馳騁江湖的烈性女子,隻是出嫁之後,才安心相夫教子。他們有了一兒一女,和樂美滿,半年多前薛夫人過世時,自己還隨父親到府憑吊,對這位傳奇女子的逝去頗為惋惜。
女俠出嫁之後,也不過是尋常女子而已,想必薛姑娘也會有這麽一天。他又想起沈若顏,她該是如何一個教丈夫頭疼的女人?
何少爺怔怔地出神,沒有聽到門外的草地上,傳來一個人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是如此沉重,走一步,停一停,仿佛筋疲力盡,隨時都有可能倒下。青草在那個人的腳下沙沙作響,仿佛那個人的每一步都是拖著行走,艱難異常。“撲通”一聲,那個人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輕輕的呻吟。何少爺突然發現這聲音有些熟悉。
他不由得緊張,將劍在手中緊緊握了握,挑開外間的門簾,向外看去。紫色的裙擺在草地上鋪展開來,一個女子以手肘撐地,伏在那兒。他沒有看她的臉,直接叫了出來:“沈姑娘!”
沈若顏微微抬頭,似乎無力抬得很高,恍惚中望見三間瓦房,那是藥廬,一個輕易不會被人發覺的避風之處。房門內有一個人看見了她,向她走過來,衣衫飄動,手持長劍。她迷迷糊糊地望著他,像一個跌倒在地的孩子,偶爾也撒撒嬌,等人把她攙起來。
何少爺急切走近了沈若顏,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一看見她的臉,他猛吃了一驚。那潛伏於她長發與眼眸中一層薄薄的光影般的淡紫之色似乎突然之間加深加重了,濃鬱的紫色從她的瞳人中綻出,宛若紫色蓮花開放,不僅如此,她的嘴唇、臉上的肌膚都有紫氣若隱若現,仿佛那紫是活物一般,在她身體裏四下遊走。他想扶起沈若顏,但她瑟瑟發抖地屈膝抱著自己,頭深深埋在臂彎中,隻能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
“沈姑娘,你怎麽了?”何少爺連問,不知所措。
“你……你……你怎麽還沒走?”沈若顏的聲音從臂彎中悶悶地發出來。
“你若晚回來幾步,我隻怕就走了,你可怎麽辦?”何少爺道。
沈若顏仿佛被觸動了一下:“我便死在這裏,與你何幹?”
何少爺急道:“你怎麽會死?你走前不還是好好的?是不是路上受了傷?”
沈若顏苦笑:“受了傷?……”
何少爺道:“你哪裏受傷了?快給我看看!”
沈若顏縮在地上:“我沒……沒受傷,你這愣小子,管好你的嘴巴吧。”說著繼續發抖,眉頭緊蹙,似乎有毒蛇在她身體中肆意行走,痛苦難耐。
何少爺一怔,覺得嘴唇上熱熱的,突然發現自己說話說得太急,原先已有些愈合的創口又被掙破了,他道:“我不過是小傷,你卻到底是什麽了?怎會這個樣子?你不是大夫嗎?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
沈若顏雖然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但還是不禁笑了:“你這傻小子,我身上這病倘若能治,也不用整天……整天找些稀奇古怪的毒物……自己解著玩兒了。”
何少爺驚道:“毒物?你是中毒了?”
沈若顏有些無奈:“是啊。”
何少爺道:“你中的什麽毒?快告訴我!”
沈若顏道:“告訴你……告訴你有什麽用?我自己解了……解了那麽多年都沒解開……”
何少爺突然探出手抓住沈若顏的右腕,也不管她掙紮了一下想推開,便開始搭她的脈,隻覺跳動急速,脈相浮澀,常人為呼吸脈搏兩下,四下便為死脈,她卻一呼一吸搏動十數下,顯然深中異症,為時既久,心脈已呈虛耗之相,他驚道:“你中毒多久了?”
沈若顏懶得理他,自己想站起來,連著幾下都又跌倒在地上,她甩甩自己的手腕:“五年十年,與你何幹?”
何少爺道:“據我從家中醫書上看來的道理,你中的應當是北域瀚海巫蠱之術吧?”
沈若顏的雙眼突然寒光一閃:“你說什麽?”
何少爺道:“我也不知說的對不對,但我覺你體內毒氣自成一股氣勁,似於尋常中原毒物運息之法不同,我爹說這多半便是瀚海巫蠱之術,這毒蠱比苗疆的更加厲害詭譎,一入了人體便似得生命一般活了過來,四下亂竄,侵蝕五髒六腑,陰毒無比。”
沈若顏好像看什麽稀奇事物般看了他一會兒,道:“沒想到你這毛頭小子,竟然……竟然也知道這些。”
何少爺微笑道:“我爹說這是我家中的家學,雖然他不肯說我們家怎會與這遠在北域的瀚海有關,但我總是留意了一番。”
沈若顏忽然又垂下頭去,牙關格格打戰:“唉,你知道這些,又……又怎麽樣?我還是得死在……這荒野之地的。”
何少爺不禁又是焦急:“這巫蠱可在人體內連續侵蝕十餘年才致人死地,難道你已中毒十餘年?”
沈若顏道:“差不多吧……我本來還道……能有個一二年性命,再四處走走看看,或許……或許尋得什麽解救之法,隻可惜……”她清冷的雙眉間忽然掠過一陣深深的黯然,眼中有一個人的影子在晃動,又如鏡花水月,散化不見。瀚海石窟中的黑衣老者透過重重時光氤氳,向她森然地投以無情的目光,權仗向天,祈祭茫茫沙漠之靈。
何少爺雙手扶著她,慢慢向屋內走,心裏一片亂麻麻的。數日之前黃河上相遇時,他還以為她是個能洞悉一切的江湖俠醫,後來見她行跡瀟灑,不著痕跡,心中又添了些佩服,也添了些畏懼,此刻再見,她卻突然變成了一個垂死之人,身中瀚海奇毒,無藥可救,轉眼就要死在自己懷裏,他有些茫然,似乎覺得此事不可相信,但又是事實,真是非常奇怪。
此時沈若顏全身冰冷,每走一步也是艱難,挨到藥廬之後,何少爺將她放在**,隻見她立刻倒臥下去,正午的光線透過藥廬的窗戶落在她身上,隻覺那張清秀的臉龐一片駭人的紫暈,雙眸盡成紫色,雖然睜著,卻似乎在望著自己目不能及之地,瞳人凝駐,直透過凡世塵土而向陰府消亡之地,瀕死之相在她眼中漸漸流露出來。何少爺心中不忍,轉過頭去。
他曾聽父親說過,中此巫蠱之術的人便如與一條陰狠的毒蛇相抗,時時發作,痛苦不堪,直至十多年後毒素侵蝕五髒六腑、奇經八脈,致人漸漸水穀不進、氣血虛耗,元氣衰竭之日方死。那時,他忍不住對父親說:“世上怎會有如此卑鄙下流的東西?”父親道:“世上有卑鄙之人,就會有如此卑鄙的毒物,下五門的手法與下五門的人,也是正好相配。”他半信半疑,直到今日自己親見一個身受此毒的人即將死去,卻不禁在心中發問:她中此下五門的毒物,難道她便是下五門之人嗎?倘若是,那麽她怎會救我?我與她素不相識,並無利害關係,難道能硬派她是有所圖,否則便會任我毒發而不管嗎?
他眼前浮現出父親的麵容,總是帶著那樣一副和善的笑意,無論對誰,背過身去,那笑意卻又會在瞬間消失。一片陰影驀然襲上他的心頭,他想將其揮去,卻是越來越濃,將他全身籠罩了進去。
沈若顏不再說話,隻是躺在**輕輕發抖,與那巫蠱之力抗衡了十多年的身體已幾乎成了一副空架子,也即將被它吞噬。她耳邊響起一個少年的聲音,還帶著稚嫩的童音:“這個好吃,給我吃吧!”少年搶過她手裏的饅頭放在嘴裏大嚼,一會兒就吃了個幹淨。她又氣又驚,呆呆看著他說不出話,好幾次了,這個少年總是搶她的東西吃,蒼白青紫的臉上流露出滿不在乎的嘲諷笑容。她被他氣得哭了起來,肚子餓得癟癟的,直到沙漠的夜間降臨,將人的皮膚撕碎的寒冷包圍了石窟,她又冷又餓,無法入睡,隻能靠著岩壁抱膝坐著,很久佷久,無窮無盡的噩夢因為這刺骨的寒意而不能來侵犯她,寂寞與孤獨就趁虛而入,她沒有力氣哭得很大聲,隻能小聲地抽泣。不知什麽時候,一雙肩膀就將她輕輕攬進懷裏,一下一下,一隻大手拍著她的肩膀。
“別怕……別怕……”那個少年隻能重複說這一句話,似乎帶著歉意,懷抱裏僅剩的溫暖讓她終於艱難地入睡。可是時不時地,這個少年還是搶她的東西吃,永遠青紫著的臉像個隨時會變幻的魔鬼,讓她害怕,不願靠近他。沙漠的日出與日落在一片驚恐與麻木中無數次地輪回,終於有一天,在黑袍人送完食物之後,這個少年沒有力氣搶她的東西吃了,他的整個身體都變成了青紫色,他倒在她的腳邊,仿佛是要入睡。她試探地問他:“你餓嗎?”她想的是,他終於不來欺負她了。她有些高興。他笑著搖搖頭,笑容依然嘲諷:“若有下輩子,這些毒饅頭,打死了我也不吃了。”然後,他死了。
沈若顏緊閉著雙眼,淚水從眼角溢了出來,劃過鼻梁,滴落在枕頭上。獨自一人徹夜奔逃,在茫茫沙海中最最絕望的時候,她也曾哭過,但隨即就知道,哭是沒用的,就像現在一樣。那枕頭還殘留著屬於男子的氣息,夾雜著血腥味,雖然已經清洗過了,但還是淡淡地殘留著一點。沈若顏的耳邊忽然變得一片寧靜,沒有一絲聲音。她閉著眼睛,貪婪地嗅著這一絲葉聽濤的味道,仿佛能透過這薄薄的被褥,有意無意地靠在他的懷裏。沈若顏還是哭了,她忘記身邊的人是誰,也忘記了身在何處,隻是傷心地痛哭著,為那些死去和即將死去的,為即將告別,和未曾邂逅的一切。一切……將在奮力地掙紮了無數次後永遠地消失,就如沒有掙紮過一樣。是的,終歸是要消失的,無論再過多少個日出與日落,她始終會和那個少年是一樣的命運,不能更改。
曾經有一群無助的孩子在瀚海石窟中被囚禁了三年,他們所能吃到的全部東西都是由一個黑衣人送來的。他們一個一個地死去,全身青紫,被人丟到一望無際的沙漠之中。隻剩下最後兩個,他們一直一直地堅持著,堅持到那個少年也死去的時候,沈若顏終於因為寒冷和孤獨逃了出去,在命運的手掌中徒勞地逃亡了十多年,最後也未能幸免於難。
一隻手握住了她不再有一絲暖意的手,牢牢地握著。何少爺坐在床邊,淚水也模糊了雙眼。他想她一定是在為自己如此年輕就要死去而哭泣,正如所有年邁之人死去時,年輕子孫的哭泣一樣。他忽然無比地憐憫她,她心中一定有許多再也不能完成的願望,在這淚水之中永遠埋葬。他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撫慰一隻即將死去的鳥兒,一聲不吭,靜靜地坐著。
小村落之中炊煙又起,一個樵夫挑著一擔柴,經過了藥廬門口。門簾落著,裏麵一無動靜。他想這屋子也許沒有人,就走了過去。反正離村子也不遠了,回家再爽爽氣氣地喝上一瓢水,睡個好覺吧。
他們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從陽光正盛一直坐到日頭西斜,何少爺一直握著沈若顏的手。那隻手從頭到尾都是冰涼的,隻是開頭還兀自打戰,後來,便也不動了。他仿佛靈魂離開了軀殼,就這麽呆呆地坐在那兒。他聽到屋外草叢被風吹過的響聲,聽到黃膘馬蹬了一蹬蹄子,聽到遠處村莊裏偶爾一聲很響的砍柴聲。隻有藥廬沒有聲音,一直沒有。
沈若顏蜷縮在**,絳紫色的頭發毫無生氣地覆蓋著她的臉頰。淚水已經幹涸,纖細的指尖向下垂著。袖擺微微褪下,手臂上筋絡隱隱浮現,肌膚幾乎透明。黃昏的躁意漂浮在何少爺身旁,他感覺到一陣奇異的輕盈,如靈魂在掌心舞蹈。曾經活著的沈若顏虛無地在屋中走動,粗魯地用小刀劃開他的嘴唇,凝視著昏迷的葉聽濤,指指門口的籮筐,說:“把這個剝了吧。”她掀開門簾離去,再也沒有回來。殘留在他掌心裏的,隻是一個冰冷的哭泣,一個無能為力。
何少爺輕輕鬆開了沈若顏的手,那手就徑自垂下床去。脫離了掌心的陰冷入骨,他回到了塵世,回到了藥廬,回到了一片春色的江南。可是他怔怔的,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卻又都不一樣了。他站起來,看看窗外,他的馬正百無聊賴地被栓在那兒,遠遠的,好像隔了幾重山水。他心頭閃過薛姑娘的影子,隻是淡淡的,一閃就消失了。
若到江南遇上春,千萬和春住。隻是夕陽西下,暮色如潮汐般向人逼近。遠在洛陽的何家,此時是什麽模樣?他的父親可還與所有的人虛假地笑著,轉過身就狠狠痛罵他不孝?也隻有在他麵前,他的父親才會卸下那一臉笑意,嘲笑薛翁被一個琴師唬得團團轉,連兒子也搭了進去。
夜色如霜,好風如水。何少爺站在屋外,緩緩地踱著步子。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去哪裏,離開藥廬,還往南麵,去落霞山嗎?沒有人回答。他歎了一口氣。
“小少爺,你想把我捏死不成?”門簾突然動了一動。
何少爺全身一跳,猛地回頭,山林綠影在眼中刹那一揮。門簾下是一片陰影,一個人的裙擺飄了一角出來,紫色的,恍如蓮開。
“你……”何少爺呆呆地站在那兒。
“沒被這毒毒死,也須被你捏死。”沈若顏走了出來,真真切切的,嘴角浮著一絲嘲諷的笑意,一如那個幹枯在巨石邊的少年。她的嘴唇和眼眸一片紫色,如同幽靈。她甩了甩右手,隻見皓白的手腕上五道抓痕,現出淤青之色。
“你還活著?”何少爺突然大聲道,狂喜之色湧出。
“怎麽,你這麽希望我快些死去?”沈若顏笑。
“……”何少爺說不出話,隻是看著她。
“已現假死之相,快如你願了。”沈若顏站在銀色的月光下,用手掠了掠鬢邊的頭發。
何少爺如在夢中,聽她此語,一顆心又沉了下去:“我,我還以為……”
沈若顏瞧瞧他,不語。何少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望向別處:“我還以為你沒命了,傷心了半日。”
沈若顏也沒看他:“傷心什麽?”
“……我也不知道。”何少爺訥訥。
沈若顏在月下走了幾步,步子虛浮無力,她歎息了一聲:“你……你不需為我傷心,若傷心過了,也就這一次……我總是要死的,明天後天,已經不遠了。”
何少爺不禁無語,眼中含悲:“你便不再想些法子,讓自己能活得久些?”
沈若顏“噗哧”一笑:“想法子?我想了十幾年,一個也沒想出來。”
何少爺默然。
沈若顏道:“我也早就習慣了,幽冥之所走了幾遭,不過在死之前,隻想再去一個地方。”她抬起頭,望著天上的明月。她於不由自主迅速下墜的幽冥之時,隻覺得有人在沉沉的深淵之中拉了她一把,甫一回頭,一張臉刹那消失。但她已認出了他。
“我陪你去吧。”何少爺道。
“你莫不是想保護我不成,小少爺?”沈若顏輕笑。
“我……”何少爺赧然。
“隨便吧。”沈若顏說完,轉身走了進去。何少爺獨自站在月光下,想微笑,又覺得有些難過,想難過,卻又是不禁微笑。他似喜似愁,望著微動的門簾,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