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怒馬驚雷,鳴鏑遍野
卻說顧風塵得了寶甲,不敢有絲毫怠慢,出得地道,早有人在身邊侍候,想讓他再坐上轎子。顧風塵哪裏肯坐,向對方要馬,那些人亦有準備,拉過一匹好馬來,鞍蹬齊全,顧風塵道了謝,飛身上馬,猛加一鞭,出了杭州城。
剛出城不到十裏,路邊大樹下立著一匹馬,馬上的人正是晴兒。見顧風塵來了,晴兒在大道中間一橫,小嘴一撅:“你這人好沒良心,得了好處,就把幫你得好處的人甩開是不是?”
顧風塵長歎一聲:“事情緊急,我來不及找你……”晴兒一擺手,道:“別說了,我明白,你趕著救人嘛。”說著二人並馬而行。晴兒向他背上看了一眼,此時顧風塵已將包袱綁在背上,綁得十分結實,見晴兒看,便道:“沒錯,這便是那寶甲。”
晴兒一臉興奮:“借我看看好不?”顧風塵道:“自然可以,隻是……這裏人多眼雜,此等寶物,還是找個僻靜的地方慢慢看吧。”
說著便打馬狂奔。晴兒聳聳肩膀,也隻得跟著他。
二人一路跑來,離開杭州城不過六七十裏路,天便黑了下來,顧風塵問晴兒:“我們要找客棧休息麽?”晴兒道:“不用了吧,市鎮中魚龍混雜,萬一有不軌之徒想要搶寶貝怎麽辦!你自然不怕,可總歸麻煩,不如我們在野外找個隱蔽地方,我也好好看看這寶貝。”
顧風塵點頭:“正合我意。隻是露宿野外,這吃喝……”這句話在看到晴兒解開馬背上的一個大皮袋,現出酒食之後,便沒再說下去。
天色完全黑了,顧風塵在一處高坡下找到一個背風的地方,這裏地勢低窪,周圍一片野林環繞,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顧風塵拴好了馬,拾了不少幹樹枝,生起了火。
晴兒鋪開一塊獸皮,坐於其上,將包袱裏的酒瓶與各種食品拿了出來,擺在當中,顧風塵與她相對坐了,將裝甲的盒子捧了過來,在晴兒麵前一放,道:“自己看吧。”
說完提起一瓶酒來,大口灌了下去。
晴兒提出遁地甲來,仔細看了一會兒,在自己身上比量一下,搖搖頭:“有點寬,也有些大,喂,你認不認得手藝好的裁縫,改一下或許我可以穿。”
顧風塵失笑道:“大小姐,這事兒你須去問逼我來奪寶的主子,他或許本身便是裁縫。”晴兒嘻嘻一笑,扔進嘴裏一塊火腿,將提對著火堆照來照去,邊照邊道:“也沒什麽奇怪嘛,隻是善避刀槍,紅蓮教幹嘛把一件死物當寶貝……”顧風塵見她提著甲離火堆越來越近,急忙將她的手臂向回一拉:“小心點,不要被火燒到,哪怕少了一個衣角,我的人也救不成了。”
晴兒轉轉眼珠,笑問道:“你救的人想必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吧。”顧風塵有些黯然:“事實上,她已不是女孩子了,隻是一個傷心的女人罷了。”晴兒若有所思:“哦……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顧風塵一呆:“喜歡什麽樣的?”
晴兒道:“有些風韻的啊!這種女人,自然比我這樣的年青女孩兒要懂男人,也更會體貼男人,是不是啊?”
顧風塵連連搖手:“這個我可不清楚,那女人與我隻是好朋友,我可從沒有過什麽非分之想,你不要亂猜。”
晴兒見他臉都紅了,被火光一映,更是燦爛輝煌,不由得好笑:“你有沒有非分之想,關我什麽事啊!看把你嚇的。”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眼前的這位顧大俠是位真君子,真漢子,絕不是登徒子。”
顧風塵道:“據我所知,登徒子的夫人,可不算漂亮。”晴兒道:“可你還不如人家登徒子呢,登徒子對自己的醜妻‘悅之,使有五子’,而你呢,就隻會傷女人的心。我說得不錯吧。”
顧風塵驀地想起泠菱來,心頭像被針刺了一下,仰頭喝了大半瓶酒下去。
晴兒看著他的臉色,仿佛猜到他在想什麽,便湊近一些,低聲問道:“與你比武的那位姑娘,好像對你很好啊。”顧風塵道:“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
說完了,隻見晴兒似笑非笑地瞧著他,顧風塵一想糟糕,這丫頭知道泠菱是紅蓮教主,又知道自己去紅蓮教救英蓮,這個謊話編得太過生硬,晴兒鬼精鬼精的,哪能騙得過她。
想到此,顧風塵也覺得自己有些不爭氣,大丈夫處事,率性而為,自求心頭坦**,不必理會他人的看法,便道:“我認識她,她對我……是很好的。”
晴兒道:“現在我明白了,她沒有刺你,是因為認出了你。可你,卻刺了她一槍。”
顧風塵猛灌了一口:“不錯,雪無痕罵我是無恥之徒,我想他罵得對。”晴兒道:“那你現在心中一定非常後悔。”顧風塵道:“我有愧,但無悔。”
晴兒道:“這話怎麽說?”
顧風塵道:“無論是誰在那裏,我都要贏這一場,就算用最無恥的手段也罷,隻要能勝,便可以救下幾條性命,因此我不後悔,隻是對於那位姑娘,這份愧疚之心,是永遠也難消除的了。”
晴兒道:“看來你是想補報的了?”
顧風塵歎息一聲:“如今紅蓮教一定視我為仇敵,負心人,天下無恥之徒,還有比我顧風塵尤甚的麽!我想是沒有機會補報了。”
晴兒轉著看著熊熊的火焰,若有所思,幽幽地道:“你算什麽負心人,要我看,你還是天下最好心之人哩。”顧風塵道:“事情都做了,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更不用人來安慰我。”晴兒道:“你以為我在安慰你麽?那便錯了,我隻是有自己的心事。”
顧風塵笑了:“在我看來,你總是快快樂樂的,天下江湖也隻是你的遊樂場,想不到你也有不快活的時候。”晴兒道:“每個人都有不快活的時候,古書上說,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是很對的。”顧風塵道:“所以世上才有佛門一派。我以前在少林寺時,一碰到不快之事,就去告訴佛祖。而且總能得到佛祖的開導。”
晴兒一愣:“佛祖會開口麽?”
顧風塵道:“他老人家自然不會開口,但我能看懂他的意思。他法力無邊,佛光普渡,高高在上,俯視眾生,每次我問他,我為什麽不快樂,他說在我心中留下一句話。”
晴兒道:“什麽話?我也想聽。”
顧風塵道:“佛祖總是在說,這件事……我還沒想好,明天你再來吧。”晴兒一愕:“佛祖……”忽然她明白了,笑了起來:“你在騙我,佛祖哪能這麽說……”顧風塵道:“是這樣說的,而且第二天我便忘記了前一天的不快樂,因此佛祖的話,就是在開導我,要向前看,把今天的事忘了,你才會快樂。”
晴兒道:“有點道理。這麽說明天一早,你就會忘記今天的一切,問心無愧了?”
顧風塵將空了的酒瓶一扔,又提過一瓶酒來:“明天……明天還有明天的事……”
二人一時無語,隻顧吃喝,聽著那火光中不時雜響著畢畢剝剝的木柴燃燒之聲。
晴兒吃喝完了,正要將遁地甲裝回盒子,突然看看顧風塵,眼光一轉,道:“喂,你與我在一起,不怕我夜裏偷了你的寶貝?”
顧風塵皺眉道:“怕,所以我正在想辦法,不讓你偷我的寶貝。”晴兒道:“什麽辦法?”顧風塵陰森著聲音道:“我想……殺了你是個辦法。”
晴兒憋不住要笑:“據我所知,你長這麽大,也沒殺過人吧。”顧風塵道:“我很想試試……那是一種什麽感覺。”晴兒道:“我也沒殺過人,可我想來,一定很刺激。”
顧風塵道:“趁著我還沒醉,我們要來場決鬥麽?”
晴兒道:“免了吧,我可打不過你。我最大的本事,也隻是在你洗澡的時候,偷你的衣服。”顧風塵道:“著啊!你可以在我洗澡時偷我衣服,自然也會在我熟睡著偷我的寶貝。”晴兒道:“一件甲胄算得什麽寶貝!我看還不如我的網珍貴哩。”
顧風塵道:“它也許真不算寶貝,可它關係著幾條人命。”晴兒道:“如果以後我被人捉了,要你拿東西來換,你幹不幹?”顧風塵一時無語。晴兒道:“我隻是打個比方。”顧風塵緩緩道:“我不清楚,你與我本沒什麽關係,連朋友也算不上。”
晴兒道:“那你現在要救的人,是你的朋友?”
顧風塵一愕,暗想花月痕也算不得自己的朋友,自己也不欠她的情,隻不過自己看著一眾碎心城的女子可憐,心生悲憫之情,這才出手相助,至於當什麽貴賓,對他來講隻是一句玩笑。
晴兒見他不答,嘻嘻笑道:“不是朋友,那便是情人了。”
顧風塵道:“在你心裏,男女之間除了朋友,便是情人,就沒有其他的了?”晴兒道:“那是自然,總不會是仇敵吧。”
顧風塵道:“當然不是,事實上,我與她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沒那麽親密,隻是認識而已。”
晴兒一挑大指:“隨便認識一個人,就可以為他赴湯蹈火,果然是一派大俠風度哩。”顧風塵笑道:“那你晴兒姑娘呢?隻見過我兩麵,便出手相助,一樣的大俠風度。”晴兒小嘴一扁:“別吹捧我了,我可是有目的才幫你的。”
顧風塵道:“現在可以說了,有什麽目的?”
晴兒眨眨那對大眼睛:“現在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說吧。到時候你可得幫我。”顧風塵道:“一言為定。”說著舉過酒瓶去,二人酒瓶一碰,將殘酒一飲而盡。
兩人吃喝完畢,圍著火堆一邊一個,倒臥在草叢間,看著天上的圓月,此時萬籟俱寂,明月高懸,微風中滿是鳴蟲的叫聲與泥土的芬芳氣息,氣氛倒是滿宜人的。
晴兒嘴裏叼著一根草棍,看著明月不時地轉著眼珠,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顧風塵也睡不著,大睜著雙目,眼前不時閃現出泠菱的笑臉,刺得他心頭陣陣發酸。
隔了好久,晴兒突然吐出草棍,坐起身來問道:“喂,你說要拿寶貝去救人,怎麽個救法?”顧風塵不料她有此一問,想起那鬼臉人的話,不讓他將此事說給任何人,便道:“不要問了,這是我的事。”
晴兒道:“也許我可以幫你。”顧風塵道:“對方不讓我說,否則我要救的人便死定了。”晴兒笑了:“說你笨,你還真笨呢。現在四下無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對方怎麽會知道。”
顧風塵一想也是,他自己雖有些智計,可一來對方有人質在手,二來自己一方人單勢孤,因此別無他法,況且他將甲送到了,對方萬一還不放人,自己豈非空忙一場。這位晴兒姑娘人小鬼大,也許會有辦法。
想到此,顧風塵便壓低了聲音,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晴兒聽了,連連皺眉:“如此看來,算計你的人可不是一股小勢力,你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萬一對方耍賴,你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任人擺布。因此憑空將寶甲送上,絕不是萬全之計。”
顧風塵道:“我這幾天來倒想了個主意,就怕對方不上當。”晴兒問道:“什麽主意啊?”顧風塵道:“我去送甲時,對方一定會派重要人物來的,到時候我拚了老命,也要捉他一個,寶甲要不要沒關係,隻要能換回要救的人便可。”
晴兒噓了一聲:“我當什麽好主意,就這一點,傻瓜也能想得出來。對方早防著這一手哩。如果換作是我,重要人物根本不必露麵,隻弄些小嘍囉來,讓你自己先鑽進一個籠子裏,再把籠子鎖上,然後拿走你的甲,你不照辦,人家便不放人。到時候你怎麽辦?”
顧風塵連連點頭:“如果真用這一招,我還真沒辦法。”
晴兒道:“所以,還是我來想一計,要知道,你以前是少林弟子,在陰謀詭計這方麵差得遠了。”
顧風塵道:“那你快點想,我不打擾你。”
晴兒道:“要是真的想出好計,你怎麽謝我?”顧風塵一皺眉:“在下身無長物,又是個窮光蛋,實在不知如何謝你。”晴兒道:“誰說你身無長物了?眼前不是個寶貝麽!”
顧風塵看了看那甲:“這個要給出去才可以救人的。”
晴兒一揚眉毛,道:“如果我想出好計,不用送甲也能救人呢?你肯不肯割愛?”顧風塵毫不猶豫:“我答應,況且如果不是姑娘幫忙,這寶貝也到不了我手。”晴兒聽了,笑逐顏開:“一言為定啊,可不要反悔。”
顧風塵懇切地道:“無論救不救得出人來,我顧風塵都感激姑娘的恩情。”晴兒道:“要救的人連你的朋友都算不上,要感激也輪不上你,別太往心裏去,也許……也許以後,我還得求你幫忙哩。”顧風塵道:“隻要用得上,盡管開口。”
晴兒看著他,盯了好一會兒,最後緩緩搖頭。顧風塵道:“怎麽,姑娘不滿意在下說的?”晴兒突然神色一正,極為嚴肅地道:“你這人……太沒心機了。”
顧風塵點頭微笑:“倒是實話。”
晴兒道:“你就不怕我騙你?”顧風塵道:“想過了,在下除了這條命以外,要財沒財,要勢沒勢,你能騙我什麽!”晴兒點頭:“也對。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自然不會失去什麽。”
顧風塵道:“這話很有禪理,難道姑娘也在少林修行過?”晴兒呸了一聲:“人家說正經的,你少來……”
突然,顧風塵眉毛一揚,之後雙手在地上一撐,閃電般欺近晴兒身邊,一手捂住了她嘴,同時雙腳踢出一塊泥土,將火堆蓋滅。
四下立時一片黑暗,晴兒認定他要行不軌之事,心下也是暗自吃驚,此時已經來不及出網,便伸出二指,刺向顧風塵雙目。
顧風塵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還擊,急忙側臉,那二指擦著眼皮掠過,險到了極處。晴兒一招落空,後招又至,用手肘撞向他的氣海穴。顧風塵用手臂擋住,然後湊在晴兒耳邊輕聲道:“不要作聲,有人來了。”
隨後他便放開了手,晴兒四下聽聽,一片寂靜,不要說人,連鬼影也不見一個,不由得心生詫異。又隔了少傾,還是不聞聲音,便湊近顧風塵耳邊,低聲道:“你聽錯了吧。哪有人來?”
聽了這話,顧風塵並不回答,隻輕輕搖頭,用手指指林子之外,正在此時,晴兒終於聽到了聲音。
來的似乎是兩個人,腳步聲非常細微,如果不是顧風塵身懷逆天神功,周圍又極安靜,他又躺在地麵,從而可以感覺到地麵輕微的震動的話,是不可能在半裏之外便能聽到的。
那兩個人慢慢向顧風塵與晴兒的藏身處走來,顧風塵二人相對一點頭,提了裝甲的盒子,輕輕跳上一棵大樹,在枝葉間隱藏好身子,凝神靜觀。
少傾,那二人走到被蓋滅的火堆邊,顧風塵赫然覺得,這二人的身形好熟悉,絕對見過。
其中一人看了看餘燼,微然一笑:“剛剛壓滅的,想必躲起來了。”另一人哼了一聲,一屁股便坐下。
顧風塵聽了,驀地想起,說話的人正是紅蓮教的秦唐關,而那個冷哼的人,居然便是陽關盜。
一時間,他心頭浮起無數場景。
那日自秦唐關將自己救起,在太嶽山一處廢樓中,遇上了幽冥雙煞、衛家六虎與長河幫的過江風,幾撥人馬打作一團,而自己便是在那時練成了逆天神功,而後來不知為何,這些人相繼離去,那時他自然不知道是陽關盜奪走了逆天訣的緣故。此後便再也沒見過秦唐關。
而陽關盜在自己趕往黃山的途中,又曾經截住自己,結果被自己的神功擊敗,從而黯然而去,不知死活。今日這二人卻一起出現了,倒也是奇事一樁。想到此,不由得凝神靜聽。
秦唐關四下一看,瞧見了二人的馬匹拴在樹下,便笑道:“躲起來的朋友,在下隻不過路經此地,沒有惡意,請出來吧。”
顧風塵與晴兒相視一眼,都輕輕搖頭。二人想的一般,此時紅蓮教的寶貝在自己手裏,一旦給秦唐關看到,定然會上前索取,顧風塵知道這老頭兒武功厲害,紅蓮教中排名尚且在歸去來之上,而自己已拚了一天,尚未休息過來,一旦交上手,勝負尚未可知,何必自找麻煩。
因此二人誰也不出聲,隻冷眼觀瞧。
秦唐關說完了,側耳聽了聽,一無動靜,便笑道:“看來人家是怕了咱們啦,躲著便躲著吧,咱們是客人,也不好硬逼著主人出來見客。”
此時陽關盜已將火重新燃著了,又從腰間解下個酒葫蘆,一聲不響地喝著。
秦唐關坐在火堆邊,向火裏扔了兩條枯枝,往地上一躺,似乎要睡了。這時陽關盜開口道:“你真想把我交給紅蓮教?”秦唐關道:“不錯,我既然問不過東西藏在哪裏,隻好讓他們去問了。紅蓮教中有一個人,行刑之術天下無雙,在此人手裏,你甚至能將剛出生之時的事都想起來。”
陽關盜冷笑:“你在嚇我。老子死且不怕,區區一些痛楚,又算得了什麽。”秦唐關悠然道:“死很容易,一刀斷頭,幹淨利落,自然沒什麽可怕,但是這痛楚嘛,嗬嗬,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滋味美妙得緊,你以後有的受了。”
顧風塵聽後暗想,原來秦唐關在向陽關盜逼索一些東西,看樣子尚未得手。
陽關盜聽了,嘿嘿兩聲:“你製住我心脈,讓我不能運功,逃脫不得。可你想過沒有,這般走法,何時能走到紅蓮教所在的黃山?隻要我一見到江湖人,便可以大造消息,到時候群起圍攻,你自顧不暇,我便有機會脫身。因此你想讓我老實坦白,最好拿東西來換。”
秦唐關笑道:“果然不愧盜賊出身,總不肯吃虧。”
陽關盜道:“我所說的東西,又不要你破費,隻需你搶了來,大家歡喜。你也不吃虧。”
秦唐關道:“這兩樣東西都屬紅蓮教所有,我豈能搶來給你!而且你這人毫無信義,我信你不過。”陽關盜道:“盜亦有道,我說換,便換。”秦唐關道:“可先前你中毒,是我為你解了毒,你才活到今日,當時你為何不肯將東西給我?”
陽關盜正色道:“第一,你救我之時,並未向我索要那東西,第二,我隻欠你一條命,並不欠你別的,你想要我命,拿去便是。東西嘛,休想。”
秦唐關笑了:“你這小子,果然是一副舍命不舍財的德行。我問你,命若沒了,要財何用!”
陽關盜反問:“財若沒了,留命何用!”
秦唐關道:“留著命,再去謀財!要知道,這世上財寶萬千,可命隻有一條。”陽關盜也不示弱:“我之財盡是用命得來,失了財再去得回,是空忙一場,虛耗生命,又有何意義。”
二人一番理論,聽來倒也蠻是新鮮。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陽關盜顯然又將之深化了一層。
秦唐關知他不肯覺悟,也不強辯,笑道:“總歸你落在我手,隻能聽憑我的擺布,我想將你交給誰就交給誰,這叫做唯強者勝。”陽關盜冷笑:“無論你將我交到誰手上,不拿東西來換,斷然不給。”
顧風塵聽著二人鬥嘴,心頭總在尋思:陽關盜究竟得到了什麽,讓秦唐關如此關心,他說這兩樣東西均是紅蓮教所有,難道陽關盜想要他去搶的,也是這遁地甲麽!而陽關盜到底藏了什麽東西,需要用遁地甲這樣的寶物來換呢?
赫然之間,顧風塵恍然大悟:定然是逆天訣!那日自己練完功後,逆天訣已然不知被誰拿走,秦唐關視此寶為生命,肯定要不惜一切奪回的,由此看來,那天搶走逆天訣的,就是陽關盜。
想到此,顧風塵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盒子,他知道一旦被秦唐關發覺,對方會拚了老命來搶回遁地甲的。
正在此時,顧風塵突然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向自己襲來,他背上的汗毛赫然都乍了起來。
是殺氣!
與此同時,他的耳朵裏也聽到了一陣極輕微的響動,仿佛蝙蝠在振翼,這聲音來自身後的那株大樹。
有人潛來。
可以知道,此人的潛行功夫極是了得,如果不是顧風塵身懷逆天神功,能將人體本身的野獸潛能激發出來,那麽此人潛行時所發出的細微聲響,絕對可以混入微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之間,讓人無法覺察。
顧風塵暗自留上了心,他二人早一步上樹,隱藏得很好,身後那人可能還未發現他們,此時那人的聲音停了,看樣子在觀察什麽,顧風塵希望不是在找自己。
秦唐關似乎沒有發覺異樣,在晴兒的包袱中翻出酒來,張口欲飲,突然轉轉眼珠,又放了回去。顯然是怕有毒。自從被過江風與幽冥雙煞發現藏身之地,並被下毒之後,一路上眾多敵人緊追不舍,如果不是幽冥雙煞的毒藥厲害,他秦唐關豈會如此狼狽。此時雖然甩脫了追兵,可也不能大意。
他又翻了翻,見沒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便將包袱扔在地上,牽著馬走到火堆邊上,對陽關盜道:“接下來的路,我們可以騎馬了。”陽關盜問:“現在便走?”秦唐關道:“不錯,我們本來已經錯過了奪寶英雄會,可我教來的人也許還沒離開杭州,我們這就進城去。”
說罷,他將一匹馬的韁繩遞給陽關盜:“你雖然不能運功,可是用手甩甩鞭子,還是可以的。”
晴兒聞聽一皺眉,向顧風塵看去,顧風塵輕輕搖頭,意思是馬匹可以給他,萬不可現身。
陽關盜伸手接過,正要翻身上馬,秦唐關道:“先等一等,我們平白騎了人家的馬,總得說一聲,免得有偷竊嫌疑。這也叫盜亦有道。”
他四下一看,來到一棵大樹下,拔出匕首削下一塊樹皮,向陽關盜道:“我來刻幾個字,然後就走……”
說著他舉起匕首向樹上劃去。
然而這樣的舉動隻不過是掩人耳目,他的匕首一揮,突然劃出一道寒光,射向顧風塵與晴兒藏身的大樹。
隨著匕首的飛出,秦唐關一聲斷喝:“藏頭露尾,給我出來!”
顧風塵大吃一驚,看來是秦唐關發現了自己,亦或是晴兒。如此來看,他的功力實在厲害,自己二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對方怎麽就發現了呢!
匕首來勢如電,眨眼便到,晴兒也吃了一驚,急忙便要縮身閃避。但是顧風塵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沒讓他動。
便在此時,匕首擦著顧風塵的頭頂飛過,射向後麵那株大樹,隻聽枝葉間嘩啦啦一響,一條人影閃出,如同一隻極靈巧的猴子,倒掛下樹來,四肢在樹幹上一彈,嗖的一聲,倒射下地來。
此人的身法不但極快,而且很是怪異,不像是人,真的像是一隻猿猴,等他站立起來,借著火焰的光芒,顧風塵與晴兒都看清了此人,不由得相視一眼,目光中都是疑惑之色。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那位身世詭秘的萬嘯樓。他的手指中夾著那把匕首,二指間流下一絲鮮血。
如此夜晚,荒野寂寂,藍月高懸,幽林之中突然見到萬嘯樓這樣的人,哪怕是秦唐關這般膽大包天,從不知畏懼為何物之人,也不禁打個冷戰,陽關盜也不禁變色,因為萬嘯樓的長相實在嚇人。如果不是他身著人衣,難免要被認為是地獄門中脫逃出來的厲鬼。
顧風塵也有些不解,自這次奪寶英雄會開始,萬嘯樓便沒現身,這本身並不為奇,很合他的性格。但會散之後,此人為何獨自闖來這裏?
這緣由隻有晴兒心知肚明,她知道萬嘯樓對自己一片癡心,又知道自己喜歡大場麵,這次的英雄會一會定來,因此暗中潛來,想看看自己。如果真是這樣,那麽自已躲在草坡後麵,一定早被他看到了,那麽自己幫助顧風塵的事,也瞞不過他。可是晴兒心裏也明白,就算萬嘯樓明白此事,也一定不會向自己的父親講起的。她有這個把握。
此時萬嘯樓一言不發,緩步走向秦唐關,雙爪慢慢揚起,隨時可能出招。秦唐關內功盡複後,耳力驚人,就當顧風塵發覺有人潛近時,秦唐關也同樣有所覺察,他一直不露聲色,直到確定了萬嘯樓的位置後,這才突然偷襲。至於顧風塵二人,一來沒有動,二來也沒有什麽殺氣,因此秦唐關武功雖高,但一顆心全放在萬嘯樓那棵樹上,沒有發現他二人。
秦唐關不認得萬嘯樓,見他對自己滿是敵意,隻道也是曾經追過自己的人,也不說話,凝神戒備。
顧風塵明白這二人都是硬手,一時恐怕分不出勝負,想要離開,苦於不敢動彈,馬匹又在下麵,隻得先忍住性子,看一看再說。
萬嘯樓走到離秦唐關五尺之外,站立不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像是在找對方的破綻。而秦唐關隻是隨隨便便地一站,全身上下似乎毫不設防,但就如此,偏偏讓萬嘯樓不敢隨意攻擊。
萬嘯樓小時幾乎是在野外長大,見多了野獸捕獵的場景,最為深刻的便是虎豹追獵的場麵,當虎豹盯住獵物時,絕不會冒冒失失地進攻,總會一點點向前移動,將身體隱藏在草叢中,不使獵物發覺,等到移至最佳距離時,才會暴起發難,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獵物捕獲。
他本身便帶著極強烈的獸性,因此在發動進攻時,也會先找對方的破綻,如果對方沒有破綻,他會一直等下去。天下若以耐力而論,絕無人可以比得過萬嘯樓。
秦唐關卻表現得極是隨意,甚至還仰頭看看天空的明月,似乎對眼前的勁敵毫不在意。隻是陽關盜在一邊拉著馬越退越遠,看樣子準備開溜了。
秦唐關突然一矮身衝了出去,眨眼之間已欺到陽關盜身前,伸手一指,將他點倒在地。
很明顯,秦唐關並不想讓他趁機跑掉。
秦唐關一動,萬嘯樓也動了。
萬嘯樓的身形果如一隻撲向獵物的豹子,雙手如同豹爪,身子橫在半空,向秦唐關抓來。
秦唐關剛剛將陽關盜點倒,萬嘯樓已到了,秦唐關似乎知道他會趁機進攻,早有準備,一矮身子在馬腹下鑽了過去。萬嘯樓的雙爪堪堪抓到他後心,差之毫厘,眼前已失了秦唐關人影,這一招正抓在馬肚子上。
若換作別人,那匹馬的肚子上定然已冒出十個血洞,那是收勢不及的結果。可萬嘯樓的手上功夫確實了得,一抓落空,居然可以將力道拿捏得十分到位,十根手指隻是輕輕在馬皮上一觸,連馬毛也沒碰落一根。
此時秦唐關已然開始反擊,他的身形似一片枯葉在風中飄飛,單手在馬鞍上一扣,身子已然倒轉過來,繞著馬背一翻,雙掌便擊向萬嘯樓頭頂。
兩個人便圍著這匹馬打到一處,鬥得甚是激烈,很多險招都是刻不容緩,千鈞一發,但那馬始終站在那裏,毫發無傷。
顧風塵與晴兒目不轉睛地盯著,心下各有所思。顧風塵一心希望二人快點打完,可畢竟秦唐關是蓮兒的外公,便擔心他會輸給萬嘯樓。晴兒隻盼著萬嘯樓趕緊打倒那老者,離開此地。
此時忽聽得場中一聲怪叫,緊接著一聲馬嘶,萬嘯樓已一爪抓在那馬的脖子上,立時顯出五個血洞,他的手掌一撤,五股鮮血在他內力激**下如箭一般噴出,射向秦唐關。
秦唐關雖然知道這些血射上來並不會傷到自己,可也不能不管,被噴個馬血淋頭,太栽麵子,於是運足內力,呼的一掌拍出,馬血射來,盡被他掌力擊散,血珠四下紛飛,不少濺到了萬嘯樓身上。
萬嘯樓卻不顧什麽麵子,他要得便是將秦唐關的掌力移開,此時得逞,便一伏身子,抓起地上的陽關盜,拔腳飛奔。
秦唐關這才明白,對方的目標不是他,而是陽關盜,哪裏肯定,拔起身形,緊追上來。
身後那匹受傷的馬慘嘶倒地。
萬嘯樓將陽關盜挾在肋下,伏下身來,以雙足和單掌觸地,像猿猴一般奔跑,樣子雖然難看詭異,速度卻是極快。眨眼間已經跑到林子邊上,而秦唐關到底是空身追襲,加之內力深厚,開始距離萬嘯樓尚有一丈左右,此時已追到他身後兩尺外。
秦唐關探出單掌,向萬嘯樓後心擊去。
萬嘯樓居然不理會身後,他已跑到顧風塵二人躲藏的樹下,猛地抬起一塊石頭,呼地擲了上去,正打在顧風塵落腳的樹枝上。
喀喇一聲響,樹枝被打斷了,顧風塵與晴兒沒料到這一手,等到腳下一虛,便知不妙,二人輕身功夫都不錯,自然不可能被摔到,雙雙一飄身,落了下來。
如此一來,二人正好落於萬嘯樓與秦唐關之間,秦唐關那一掌,正打向顧風塵,秦唐關並沒打算收勢,這一掌極是威猛,顧風塵隻得運起神功,硬接了這一掌。
他一手提著遁地甲盒子,另一手迎向秦唐關,砰的一聲大震,二人都倒退了兩步。
這時萬嘯樓已挾著陽關盜衝出好遠,沒入林中。他的聲音遠遠傳來:“遁地甲在此人手裏,看你想要哪一個……哈哈……”
秦唐關本不知顧風塵二人藏在樹上,一掌接實後,想要躍過顧風塵再去追萬嘯樓,可聞聽此言,眼角在顧風塵身上一掃,已然看到了裝甲的盒子。
對於這個盒子,秦唐關自然不陌生,他身為紅蓮教重要人物,曾經見過,自從雪衣娘將遁地甲盜走後,便再無消息,這一晃十餘年,不知今日竟提在顧風塵手裏。
在這一刹那,秦唐關腦子裏轉了無數個念頭,看來奪寶英雄會已然結束,而勝者,便是眼前這人。照此說來,紅蓮教豈不是輸了,不知傷亡如何……
幾乎在同一時間,秦唐關已然下了決心:逆天訣雖然重要,但百年來從無一人練成,曆代紅蓮教主,無不是心智天賦極驚人之輩,但也無法練到第九層,那怪人搶去陽關盜,多半也問不出下落,就算問了出來,練時也不能成功,可這遁地甲卻不同了,任何人都可以穿著,一旦穿上,刀槍不入不說,還可以化解內力,如此來講,可算平添數倍功力,因此當務之急,先奪下這寶甲再說。
更何況,如果奪回寶甲,自己也算在紅蓮教主麵前立了一功,失去逆天訣的過失,也可以彌補一二。
想到此,秦唐關便不再理會萬嘯樓,雙掌掛風,向著顧風塵猛攻。顧風塵一手提著寶甲,以單手應對,由於招式不精,遮攔不住這一輪猛攻,因此連連後退,想要將甲拋開,又恐落入秦唐關手裏,那便再也拿不回了。
正在兩難之際,晴兒終於出手。
她一出手,便是怪招。隻見晴兒手中銀光一閃,一張大網撒了開來,迎頭向秦唐關罩了過去。
秦唐關縱橫江湖數十年,什麽外門兵器沒見過,因此毫不奇怪,以單掌攻擊顧風塵,騰出一隻手來,向那張網抓了過去。
他雖然沒有萬家父子那般的鷹爪力,可內力驚人,要製住晴兒這樣的小丫頭,應當毫不費力。
晴兒一網撒出,見秦唐關上手便抓,微然冷笑,並不撤網,任他一手抓住。
秦唐關抓緊了網繩,正要用力回扯,將網由晴兒手中奪來,不想那張網的網繩上赫然冒出幾把鋼鉤來,鉤尖刃利,隨著網的湧動,直鉤向他的手腕。
原來晴兒這張網固然材製非凡,上麵也滿布機關,這些鋼鉤在平時都是收起的,一旦晴兒內力一催,鋼鉤便冒出來,極是厲害。
秦唐關也沒料到這一手,幸好他眼觀四路,一麵對付顧風塵時,另一麵居然還能顧及於此,見鋼鉤鉤來,閃電般地將手一撤,隻用一根手指,勾住了一條網繩。
他的心思非常清楚,老子便用一根手指,也能奪下你的網。
晴兒感覺一股大力自網上傳來,自己隻要稍有不敵,網便被扯了過去,於是隨著秦唐關的扯動,整張網都灑了過去,網上的鋼鉤根根豎起,如同一隻張大嘴巴的鯊魚。
秦唐關久經大敵,應變急速,眼見大網罩來,呼的一掌,先將顧風塵逼退兩步,然後回過手來,雙手一抓,將兩根網繩揪住,運起四分氣力,向兩邊力扯。
他要將網繩扯斷。
以秦唐關的手上功夫,不要說是細細的網索,便是小臂粗細的帆繩,這一下也給拉斷了。他用了四分力氣,已是視此網繩為非凡之物了。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這足有千百斤力量的拉扯,居然並沒有使網繩斷開,那細如小指的繩子絲毫沒有任何損傷。
秦唐關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
吃驚未已,晴兒的網已是兜頭罩到,秦唐關不知這網的底細,不敢再接,便閃身避過。
他的目標仍是顧風塵,確切地說,是顧風塵手裏的遁地甲。
顧風塵如何不明白,可他不想與秦唐關死拚,隻是用單掌抵住對方攻勢,叫道:“秦前輩且住,是我。”
秦唐關並未認出顧風塵,一來時間已久,這些天來總有江湖人追著他,他也無暇記住那些人的樣子,二來顧風塵與他分別時,已是半死不活,誰又能想到眼前這武功卓絕,搶得遁地甲的人是他!
聽了這聲叫,秦唐關冷笑一聲:“不錯,打的就是你。”仍是攻勢不減。晴兒在後兜擊,這次秦唐關不再接她的網,而是閃躲騰挪,盡量避開。由於他與顧風塵鬥在一處,晴兒的網也不敢全力揮灑,隻怕一時不慎,將顧風塵罩在裏麵,反幫了倒忙。
三個人翻翻滾滾鬥了一二十招,顧風塵心下焦急,便叫道:“我看清楚,我便是救了蓮兒的人。”
秦唐關一愣:“是你。”顧風塵退開三尺,道:“正是。”秦唐關收住勢子:“既然如此,我饒你一命,將甲給我吧。”顧風塵道:“不行,這甲我有急用,給了你,好幾條性命便沒了。”秦唐關冷笑:“這本是紅蓮教之物,我不責你憑空搶奪,已是給了你退身步,不要再逼我動手。”
顧風塵道:“形勢所迫,絕無可能。”
秦唐關道:“那便不客氣了。”說罷向前一邁步,雙腳似是同時而發,落地時已到了顧風塵麵前,真的是形如鬼魅。雙掌又拍了過來。
顧風塵沒辦法,隻得將盒子向晴兒一拋,運起逆天神功,與秦唐關對了一掌。
砰的一聲震響,這次秦唐關沒有占得便宜,居然被震退了三步。顧風塵則穩穩站定。
秦唐關一愣,方才打鬥中,他感覺此人雖然內力強勁,但與自己相比,尚且差了一籌,卻不知方才顧風塵沒想與他真打,隻道說明身份,秦唐關便會罷鬥,不料這老頭兒倔得很,一心隻想搶回寶甲,因此他顧風塵也來了氣,運起全力,與他對了一掌。
二人一個心存輕視,一個滿懷氣憤,對比之下,秦唐關沒出全力,因此被震開幾步。
顧風塵知道秦唐關必不肯善罷甘休,如果全力施為,晴兒在這裏有些礙手礙腳,便向晴兒叫了一聲:“先去禹橋等我。”
晴兒非常聰明,應了一聲:“知道。”飛身躍向剩下的那匹馬。秦唐關轉身要追,顧風塵衝了上來,將他纏住。
這回顧風塵使出全力與秦唐關周旋,雖然秦唐關武功卓絕,可顧風塵內力剛勁,每一掌打出,都是勢大力沉,不由得秦唐關不接。因此秦唐關想要撇開顧風塵也尤為不易。
那邊晴兒身法輕靈,早跳上馬去,認準了方向,帶著遁地甲的盒子縱馬狂奔。
秦唐關怒發如狂,出了全力,使上了自己的絕學“秦時明月漢時關”掌法。這套掌法與江湖中大多數掌法不同,他雙掌分開,一掌在上,一掌在下,上麵的掌如同明月高懸,將一片清輝灑遍,下麵的掌似一堵雄關,將自己護得嚴嚴實實,任你什麽厲害招式也攻不進來。
這套掌法是秦唐關的獨門絕技,並不輕用,便是在遭眾好手圍攻之時,也沒使過,眼下顧風塵這一關實在難闖,這才使出絕招,以求突破。
果然,顧風塵雖然內力深厚,也沒見過如此精妙的掌法,立時大落下風。隻覺得自己攻也不是,守也不是。想要進攻,對方守得太嚴,上麵的掌如同懸在頭上的劍,隨時會給自己致命一擊,想要守衛,便不可貿然出擊,這樣便將主動權交與對方,而秦唐關隨時會衝過他的身側,去追晴兒。
就隻這麽一猶豫,秦唐關已經瞧出破綻,上麵的右掌一晃,拍了下來,顧風塵雙掌托開,向上便迎,哪知秦唐關掌到中途,突然一翻腕子,居然由掌變刀,從顧風塵雙掌的縫隙中穿過,如一柄斧頭,切向顧風塵腦門。
這一下變得太快,顧風塵不及變招,隻好憑著逆天神功的威力,向後一折腰,後腦幾乎觸地,而秦唐關就趁此時縱起身形,在顧風塵身上掠了過去。
就此還不算完,秦唐關掠過顧風塵胸腹時,一腳踏向他肚子,這一腳若踩實了,顧風塵勢必五髒盡碎,當場斃命不可。顧風塵見勢不妙,急忙雙手一交,封在胸前,秦唐關這一腳正蹬在他手心上,顧風塵始免破腹之禍。
而秦唐關便借著這一踏的力道,再次躍起,掠過顧風塵,如同一道灰色閃電,向晴兒奔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顧風塵彈起身來,心內暗叫不好,秦唐關或許內力不及自己,但招式之精,應變之妙,遠在自己之上,這幾十年的威名可不是隨便混出來的,確有常人不及之處。
此時別無他法,隻得隨之緊追。
顧風塵心頭焦急,秦唐關一旦追及晴兒,說不定會下殺手,晴兒的兵器雖然邪門,可終究難敵秦唐關數十年的修為,非但寶甲會被奪走,晴兒的性命多半也難保。想到此,腳下施展全力,想要追上秦唐關。
這樣一來,三人分開的均不太遠,晴兒跑得最早,馬匹又好,因此秦唐關在追上大路時,那馬已跑開有數箭之地,而顧風塵離秦唐關也有兩箭地,於是兩人一馬都拚盡全力奔跑。
此時天空升了陰雲,地麵上失了月光,變得黑了許多。
顧風塵已然打了一天,方才又與秦唐關拚了真力,雖有逆天神功,可也不能撐得太久,因此腳程漸緩,隻覺得胸口越發沉重,如同壓上一塊大石,他心頭發急,提氣緊追,這一來更犯了大忌,胸口氣血翻湧,眼前也開始金星亂閃。
因此,他隻能看著前麵的秦唐關越跑越遠,而自己再也不能快得一分。
大道轉過一個彎,邊上有片蒿草,高及人胸,顧風塵剛跑到此處,突然聽到草叢裏有人輕叫:“喂,快過來……”
這正是晴兒的聲音,顧風塵心頭一喜,急忙循聲看去,隻見晴兒由草叢中露出頭來,向他招手。顧風塵長吸口氣,壓了壓胸口的熱血,跳進了草叢中。
晴兒見他來了,嘻嘻一笑,一揚手中的盒子,道:“怎麽樣,這招聲東擊西厲害吧。老頭子被引走了。”
顧風塵這才明白,晴兒一轉過彎來,便跳下馬,藏在草叢中,秦唐關隻顧著追馬,沒有發覺,況且此時天空已升起陰雲,遮住了月光,秦唐關看不清馬上是否還有人,因此上了當。
晴兒十分得意,顧風塵問道:“那馬跑得快不快,萬一他很快便追上了,還會回來的。”晴兒道:“放心,它跑得非常快,比平時最少快了一倍。因為我在它屁股上插了一刀。”
顧風塵撇撇嘴,輕輕搖頭。
晴兒一拉顧風塵:“我們換個方向,抄近路,來的時候我早就看好了。”顧風塵隨著她向野地走去,果然在林叢中有一條極隱蔽的小路。不由得極是佩服:“你很細心。這也能看到。”晴兒道:“哪裏,我隻是一種習慣罷了,每到一個地方,總先看看地形地勢,也許是因為膽子小,總想著逃吧。嘻嘻。”
顧風塵道:“以我看,這不是膽小,而是善戰者的謀略,你很厲害呢。”晴兒道:“也不敢當,隻不過如果有人敢跟我鬥心機的話,他會死得很慘。”
聽了這話,也不知怎麽,顧風塵心頭閃過一絲陰雲,臉色也變了一變,他凝神向晴兒看去,隻見她一臉興奮,滿目純真,顯然還沉浸在鬼計得逞的愉悅之中,似這樣的女孩子,怎麽就讓人感覺到害怕呢?顧風塵一時也不太明白。
晴兒聽他不答,回頭看去,隻見顧風塵正看著自己,目光中閃現出非常複雜的神色,微微一愣,便知道他心中正有所思,於是笑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害你。”
顧風塵歎息一聲:“誰又知道,你不會對我用心機呢。”
晴兒聽了,站定腳步,直視著他的雙眼,一字字道:“我說過,不會害你,就算對你用心機,也是為了你好。我可以發誓。”
顧風塵搖頭道:“用不著發什麽誓,上天自有神明,我隻不過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幫我?如果我沒記錯,你一開始見到我時,就想幫我上黃山救人,現在又幫我,究竟為了什麽?”
晴兒道:“你懷疑我另有目的?”
顧風塵道:“我不會憑空懷疑一個對自己有恩情的人,我隻是不明白而已。顧某再入江湖,孤身一人,隻求將自己的事辦完,就回老家打鐵,再不出山。隻我這樣無權無勢之輩,為何讓那麽多人牽腸掛肚,這個要幫我,那個要逼我,我實在不明白。”
晴兒聽他說得真切,便歎息一聲:“這個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不過現在……我們得先甩開那老頭兒。”
二人沒有了馬,隻好施展輕功,晴兒早已將腳腕上的鈴鐺摘了下來,以免被秦唐關聽到,此時展動身形,也極是快捷。顧風塵早將盒子接過,背在身後,他的輕功身法來自少林,此時身懷逆天神功,自然不同凡響,隻一大步邁出,便是一丈多遠。
跑了一陣,晴兒漸漸不支,到底是姑娘家,內力不濟,並不擅於長途奔馳,顧風塵微然一笑,道:“得罪,莫怪。”說著一矮身子,將晴兒背了起來,甩開大步跑了起來,晴兒隻聽到耳邊呼呼風響,真比騎了快馬還要迅捷。
顧風塵直跑出數十裏路,這才緩下身形,晴兒跳下地來,道:“歇一會兒吧,那老頭兒不知道我們在哪裏,追不到了。”
此時雲開月出,又灑出萬裏清輝,但見四野寂寂,平林漠漠,不知何時地麵上升起一層霧氣,迷迷蒙蒙,飄飄****,被月光一映,半是銀波半是雲,竟似已不是人間光景。
顧風塵看得癡了,他長這麽大,竟然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美景,一時隻覺心曠神怡,不知所在,整個人仿佛都要融化在霧氣中。
晴兒也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看了半晌,才微然歎息道:“真的好美。就像是夢裏一樣。”
顧風塵道:“不錯,如果夢裏再有一壇好酒,那我情願永遠把這夢做下去。”晴兒向身邊一摸,不由得叫起苦來:“不好了,吃食都沒帶過來,留在火堆那裏了。”顧風塵輕輕搖頭:“人生苦不知足,既得隴,又望蜀。”
晴兒道:“這個怪我,既然沒有酒喝,那我給你唱個歌兒吧。”顧風塵笑道:“此時你不怕又有人來?”晴兒道:“來了便怎樣!荒山野嶺的,半夜裏聽到唱歌聲,跑還來不及,誰敢上前。”
顧風塵失笑道:“不錯不錯,如果是我,一定跑得遠遠的,免得被攝了魂去。”晴兒一瞪眼:“你繞彎罵我是鬼?”顧風塵道:“哪裏,世上哪有你這般靈秀可愛的鬼,雲間仙子還差不多。要知道,普通人見了仙女,也一樣會被攝了魂的。”
晴兒白了他一眼,嘴角含笑:“算你會說話,現在別說話,我要唱歌了。”
說完,她對著一片白茫茫的迷霧,輕輕唱道:
青天上月兒恰似將奴笑,高不高,低不低,正掛在柳枝梢,明不明,暗不暗,故把奴來照,清光你休笑我,且把自己瞧,缺的日子多來也,團圓的日子少。
等她唱完了,荒野餘音,久久不散,顧風塵隻覺得心情一下子平定下來,晴兒的歌聲似有一股魔力,可以使人陶醉於其中,忘乎所以。她歌詞中的意思很明了,透出一股淡淡地憂傷,可這種憂傷卻並非低沉消極,而另有一種渴望,一種期盼。
良久,二人靜默無語。
顧風塵終於長吸口氣,道:“你唱得真好聽。我第一次聽到這麽美的歌。”晴兒幽幽地道:“我也是第一次為別人唱這支歌,以前都是我一個人唱,可沒有人稱讚過呢。”顧風塵一笑:“相信我,誰聽了都比我稱讚得好。你要我再說什麽好詞句,我可就說不出了。”
晴兒道:“夠了,我曾聽過世間最美麗的稱讚,但那都是虛的,假的,別有用心的,隻有你,才真正聽得進去……”
顧風塵一愣,扭頭看著她,晴兒也正向他看來,二人目光一觸,都覺得不自然,馬上又轉回頭去。
晴兒輕咳兩聲,一拉顧風塵的手臂:“我們該走了。”
二人不再急奔,反正甲已到手,隻要在這個月的二十之前趕回去就可以,剩下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了。二人小心趕路,天亮前又小睡了一會兒,然後不走大路,隻抄小路趕往青苗鎮。
一路上終於沒有再遇到秦唐關,畢竟秦唐關並不知道二人要去何處,因此無從追尋。晴兒在路過市集時買了兩匹馬,終於免了步行之苦。
第二天下午時,已然接近了青苗鎮,顧風塵一直眉頭緊鎖,心事重重。晴兒找了個隱蔽的地方休息,二人坐在樹下,晴兒問道:“你擔心對方變卦是吧,我有個主意。”
顧風塵道:“願聞其詳。”
晴兒道:“你一個人進鎮去,隻管把甲送給對方,我在外麵給你放風,他們若守規矩放人便罷,如果耍賴,你給我個信號,我悄悄跟著他們,探明巢穴,你再去大展神威,奪甲救人,怎麽樣?”
顧風塵想了想:“好是好,可我怎麽給你信號呢?總不能對著天空大叫一聲吧。”
晴兒從身後掏出樣東西交給顧風塵:“早給你想好了,拿著吧。”
顧風塵低頭一看,是一顆雞蛋大的珠子,紅彤彤的,便問:“這是什麽?”晴兒道:“這叫彩霞珠,一個江湖朋友送我的,裏麵裹著葡萄粒大小的火雷珠,用時隻要使勁在地上一摔,火雷珠炸開,外麵包著的紅色東西便會升騰成一股紅色煙霧,風都吹不散。如果對方不放人,你就摔這個,我看到煙霧,就會暗中跟蹤他們,這法子不錯吧。”
顧風塵接過彩霞珠揣到懷裏,笑道:“主意不錯。也合該我顧風塵走運,如果不是遇到姑娘,我一個人孤掌難鳴,可大大的不妙。”
晴兒一拍胸脯:“那是,你這叫得遇貴人,大吉大利。”
顧風塵長吸口氣:“但願,我用不著摔這顆珠子。”
這天將近黃昏時,顧風塵一個人跨馬進了青苗鎮,來到客棧外,他將馬鞭一扔,提著盒子向裏便走。
聞聽腳步聲響,那掌櫃走了出來,一見是顧風塵,立時喜出望外,叫道:“是顧大俠!你總算來了……”
顧風塵一把將他揪過來,提在半空,厲聲道:“你一直在等我!那就去告訴他們,我來了,帶著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他們手裏,也有我想要的。”
說罷一甩手,那掌櫃滾出去一丈多遠,跌得十分狼狽。他不敢出聲,一道煙似地走了。
顧風塵找了把椅子在場院中一放,大馬金刀地坐下,將裝甲的盒子放在身側,開始靜靜地思索著,以應對即將發生的事。
圓月又一次升起,照得四野通亮,顧風塵似乎是睡著了,但突然間雙目一睜,四下掃了一眼,冷笑道:“不必四下包圍了,在下隻是一個人。”
此時聽到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那鬼臉人帶著十數名漢子走進場院裏來,此外四處屋頂上也出現了人影,隻是不見花月痕等人。
顧風塵穩如泰山,冷眼盯著對方。鬼臉人向前走了幾步,停下鼓掌,道:“顧先生果然不負眾望。奪寶會上技壓群雄,可是出盡了風頭,當今江湖能有如此手段心機的,恐怕也是獨一無二了。”
聽了這不鹹不淡的誇獎,顧風塵心頭火起,他知道對方說的什麽手段心機,是在諷刺自己刺傷泠菱那一槍,但他明白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冷然一笑:“不必多費口舌,你要的甲在此,我的人呢?”
鬼臉人雙臂一抱,悠然道:“我在想一個問題,甲已在此,如果我不放人,你又能如何!”顧風塵反問:“你又能如何呢?”鬼臉人道:“我這一方數十名好手,大不了一擁而上,將甲奪了,再將顧先生一殺,豈不是永除後患,幹淨利落?”
顧風塵冷笑:“那你還在等什麽?”
鬼臉人道:“我想先看一看那甲。免得顧先生耍花招。”顧風塵哈哈大笑:“你斷定了真偽,才會殺我,這樣一來,我便更不能讓你先看了。”鬼臉人也笑了:“當然,這隻是個玩笑。顧先生武功高絕,我們高攀還來不及,哪敢得罪呢!”
說著他一招手,院外駛進一輛馬車,鬼臉人親自掀起車簾,裏麵正是花月痕幾個女子,隻不過都昏睡不醒。
顧風塵一沉臉:“她們沒事吧?”
鬼臉人道:“隻是迷香而已,我保證這些天來,沒有人碰過她們一根手指頭。等我驗明寶甲真偽,自會退去,稍後解藥便送來,到時候顧先生便海闊天空,再無阻礙了。”
顧風塵聞聽,問道:“你如何知道此甲是真是偽?一旦你看後,分不出真偽,亦或以假定真,我便如何是好?”
鬼臉人道:“這個顧先生不必擔心,我的眼力雖差,可主人的眼力卻是極高明的。因為他在那會上見過此甲。”
說罷向後麵道:“有請主人。”
顧風塵也心頭暗自吃驚,他本沒想到這夥人的主子要來,因此也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何等模樣。
隨著鬼臉人的叫聲,後麵推出一輛四輪小車來,車上坐定一人,一身的黑紗罩體,連頭帶臉蓋得嚴嚴實實,風絲不透,背後的兩名推車人都是步履穩健,雙晴炯炯之人,一看便不是庸手。
車子推出,眾人紛紛讓出條道來,這些人似是極怕主人,都離開有七八尺遠。
鬼臉人湊上前來,低聲在黑紗人耳邊說了幾句,也沒見黑紗人有何動靜,好像隻是隔著紗巾說了些什麽,鬼臉人連連點頭,向顧風塵一笑:“主人說了,煩請顧先生將甲拋過來,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
事到如今,顧風塵也沒得選擇,隻好將盒子向鬼臉人拋去,鬼臉人接在手裏,先掂了掂,以防盒子裏有機關,等確定安全之後,才放到黑紗人麵前,輕輕打開了盒蓋。
裏麵自然是真甲,世上再無第二件相似的東西。
鬼臉人湊到黑紗人臉前,好像聽他說了什麽,臉上終於展露出笑容來:“是,屬下遵命。”
顧風塵道:“看過了麽!不會有假吧。”
鬼臉人笑道:“顧先生果然是信人,甲是真的。主人十分滿意。”顧風塵道:“那麽,請放人吧。”
聞聽此言,鬼臉人回過頭去,與身後諸人相視而嘻,隨後這幹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的神情都極為得意,而且都帶著嘲諷之色,接著有人便笑出聲來,隨之整個院落中“嘻嘻,哈哈,嗬嗬”之聲不絕於耳,而且越來越響,最後便轟響成一片。
顧風塵冷然道:“這沒什麽好笑。”
鬼臉人將甲塞給身後一人,然後雙臂一抱,笑道:“顧先生,你今年怎麽也有二十五了吧。”顧風塵沉聲道:“二十八歲。”鬼臉人嗬嗬一笑:“快三十歲的人,居然還如此輕信別人的話,你果然沒在江湖上混過,不然你肯定活不到現在。”
身後又是一片嘻哈之聲。
顧風塵雙目一寒:“如此說來,你是想耍賴,不放人了。”
鬼臉人點頭:“你猜得不錯。”
鬼臉人笑道:“告訴你我是如何打算的,這幾個人質在手裏,我們非但不怕你來尋仇,還可以吩咐你去做我們想做卻做不到的事,因此這幾個女人,真稱得上我們的護身符,搖錢樹,哪能這麽輕易就放了的……哈哈……”
顧風塵怒喝一聲:“爾等毫無信義!江湖上有你們這群敗類,實在是老天無眼。”鬼臉人絲毫不動容:“隨你罵好了,等到主人再有什麽事想要你做時,自然有人去找你。再見了。”
說著他一擺手,推車的人將車子轉回頭去便走,同時載著花月痕等女子的馬車,也向門外駛去。
此時人叢中搶出十餘名大漢,手中清一色的硬弩,對準了顧風塵,隻要他一動,便會飛出弩箭,另外還有數名高手已扣住了滿把暗器,隨時可能向顧風塵招呼。
顧風塵暗自將那顆彩霞珠握在手裏,突然猛一長身,站了起來,用腳將椅子鉤起,砸向那些執弩大漢,這一擊快如疾風,那些大漢剛想要發弩時,椅子已經到了眼前,慌亂之中倒有多一半的弩箭飛上了天,餘下的幾枝箭被顧風塵輕鬆避了過去。
對方見顧風塵有異動,立時還擊,紛紛射出暗器,顧風塵已然料到這一手,叫了一聲:“看我的雷火五毒珠。”說著將彩霞珠擲出去,在人群中炸了開來。
這顆彩霞珠原本無毒,內中包著的雷火彈也小,炸不傷人,但冒出的煙卻色呈鮮紅,極是恐怖,誰也不知道聞了它會如何。因此那些人紛紛屏住呼吸,四下飛散。
顧風塵自然明白基中關竅,長吸口氣,腳下加速,已衝進人群,直撲那首領。他意欲將此人製住,便可以換回寶甲與花月痕等女子。因此這一搶已盡了全力,眼看身子欺到了首領身後,揮掌雙擊,打向推車的那兩人。
這二人自然也是高手,隻是眼前一片紅色煙霧飄來,不敢吸氣,因此倉促之間出掌相敵,未能出得全力,四掌相接,隻聽砰砰兩聲,這二人已被顧風塵的掌力震出數尺之外,又撞倒了四五人。
這樣一來,那首領已是背對顧風塵,二人之間再無阻礙。顧風塵吐氣開聲:“留下吧……”呼的一拳,打向首領後背。
首領坐著小車,顧風塵思想,自己這一拳擊出,他定然會躍起閃避,或是回身接拳,如果他跳起閃避,自己的拳頭便會擊中小車,最好是將小車擊碎,以碎屑飛擊,使他手足無措,然後再趁亂進攻,如果他回身招架,自己便以內力將他擊傷,然後擒住。
這樣一想,顧風塵此拳便用上了九成勁力,以圖一舉奏功。同時他的另一隻手掌微垂,隨時準備迎接別人的攻擊。
可接下來的事大出顧風塵意料之外,所有人都在忙著避開煙霧,居然沒有人顧及他們的首領,也許是這些人對自己首領的武功過於放心,讓為他足有能力可以製得住顧風塵,因此無人前來助拳。
而這位首領,居然也不閃不避,仍舊背對著顧風塵,穩穩坐在小車上,以自己的後心,硬接了這一拳。
顧風塵見他如此狂妄,心頭怒起,又加了一分力,舉全身之力打來。
隻聽卟的一聲微響,拳頭已經穿過小車的椅背,結結實實地落在首領背上。
按顧風塵的想法,對方定然是內力強硬,如同一堵巨牆在等著他去撞,哪知拳頭一到肉,便覺得不對勁,對方雖然也有內力迎擊,但卻非常微弱,比之三流武人尚且不如,自己這一拳中所含的,如同怒潮澎湃的內力,毫不費力地便衝垮了對方的防守,直達內腑。
嗵的一聲,首領被打得由小車上飛起來,直飛出一丈遠近,才滾落在地,連掙紮也不曾有一分,便不動了。
如此一來,非但鬼臉人那一方的人驚恐萬狀,連顧風塵自己也愣在當場。
他萬沒料到,對方的首領居然會如此不堪一擊。
場中一時寂寂如死,每個人都瞪大了雙眼。
顧風塵雖然也吃驚,但到底沒忘記救人,他衝到鬼臉人麵前,喝道:“將解藥給我。”說著揮拳便打。鬼臉人居然不敢硬接,閃身避過,此時那些人才回過神來,見首領已被擊斃,哄然一聲,盡都散去了。
鬼臉人苦苦閃避了數招,見馬車也扔在當場,無人再理,便知道不妙,百忙中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來,向顧風塵身後一拋,叫道:“想要解藥,就別纏著我……”
顧風塵回身躍起,將解藥抄住,以免落在地上摔碎了。借此機會,鬼臉人展開身形,逃之夭夭。
自己隻一舉手之間,便將一股極厲害的勢力擊敗,連對方的首領也擊倒了,想來似乎太容易了些,顧風塵甚至有些疑惑,這些人如此不堪一擊,是如何捉住花月痕等人了。
他將瓷瓶打開,見裏麵有一粒藥丸,發出異味,便知端的。來到馬車前,在諸女子鼻子下依次放過,花月痕等女子聞了,都打個噴囔,慢慢醒了過來。
顧風塵見解藥有效,終於放了心。
此時忽聽衣袂破風,一人跳進院子,正是晴兒。她一臉焦急之色,跑到顧風塵麵前,道:“這夥人太狡猾啦!出了門就一哄而散,去哪裏的都有,沒法跟蹤,而且也沒見哪一個背著裝甲的盒子……”
忽地她住了口,跑到大門裏提來一件東西,正是那裝遁地甲的盒子,隻不過裏麵已是空空如也。
晴兒一跺腳:“上當了,人家根本就沒打算要盒子,隻要把甲在懷中一揣,誰也看不到……”
此時她才注意到地上躺了一人,便問顧風塵:“你打倒的?”顧風塵點頭:“不錯,此人是他們的首領,可能……被我打死了。”
晴兒大喜:“怪不得那些人作鳥獸散,敢情不是事先準備好的,而是失了主子,散夥了。嘻嘻,我倒要瞧瞧,這位能將武功天下第一的顧大俠逼到動手殺人的地步的人,究竟長什麽樣子。”說著她跑過去看。
此時花月痕等女子也都清醒過來,見到顧風塵,紛紛下拜,謝過救命之恩。顧風塵急忙將她們扶起,還未等完全說明情由,那邊的晴兒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顧風塵大吃一驚,以為那人沒死,已傷到了晴兒,急忙跳過去看,見晴兒坐倒在一邊,那人頭上的黑紗已經被她摘了下來,扔在一邊。
花月痕等女子也圍上來,見晴兒並沒受傷,隻是有些驚嚇。花月痕輕言安慰道:“小妹子,死人把你嚇到了吧。來姐姐這裏,不要再看他了。”
她已知道晴兒是與顧風塵一路來救自己的,因此十分客氣。
晴兒將頭紮在花月痕懷裏,似乎在哭泣,不住地說著:“他……他……”顧風塵也是第一次殺人,好容易才緩住心跳,上前慢慢將那首領翻了個身,仰麵朝上。
此人的臉暴露於月光之下,顧風塵一見這張臉龐,也不由得脫口驚叫了一聲:“是他……”
這個人顧風塵自然認得,剛剛在西湖的奪寶英雄會上見過,那天他風神俊逸,舉止得體,想不到眨眼之間,已是橫屍就地。
此人便是江湖少一輩的領袖,諸葛世家的大公子,諸葛仁。
眼下他躺在地上,雙目大睜,充滿著驚疑與恐懼,嘴角的血已不在溢流,顯然顧風塵那全力一擊他抵受不住,當時就已斃命。
一刹那間,無數疑問從顧風塵心頭閃過:怎麽可能是他?他是少一輩的江湖首領,四大世家的後起之秀,以後足以領袖江湖,為什麽還要如此逼迫自己?如果自己不去西湖,四大世家奪取寶甲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為何他要給自己這一方設置困難?他是為了自己獨吞寶甲麽?
或許這也可以說得通,諸葛仁半途退出比武,難道是為了避免與自己碰麵?亦有可能這樣做更有深意,四大世家如果勝了,寶甲也有機會落到自己手裏,而顧風塵若勝了,則板上釘釘。總比四大世家輸給紅蓮教要好得多。如此機會要大得多。
可諸葛仁在比武場上並未出手,也沒受傷,斷不至於被自己一拳打死。顧風塵在西湖見過諸葛仁顯示武功,當真算得上一流高手,怎麽可能對自己的攻擊視如不見,斃於當場!
顧風塵仔細在諸葛仁臉上摸了一陣,沒有麵具之類的易容物,顯然就是諸葛仁本人。
花月痕安慰著晴兒,隻覺得這丫頭表情有異,江湖中人對於死人看得多了,除非是初次看到,不然不會嚇成這個樣子。
她覺得晴兒並非是害怕,便輕聲問道:“怎麽嚇成這樣子?江湖人還怕看死人麽?”
晴兒呆呆地說了一句:“他是……我的……未婚夫!”
這句話如同一聲悶雷,震響在顧風塵心頭。顧風塵赫然回頭:“你說什麽?”晴兒沒再說什麽,但臉上的表情說明,她沒有撒謊。
花月痕也大吃一驚,顧風塵本為了救她,現在打死了晴兒的未婚夫,自己還能說什麽!
顧風塵驚問:“你們是……怎麽可能……你們認識麽?”他覺得這句話實在有些白癡,根本不曉得如何會從嘴裏迸出來。
晴兒點點頭:“我們從小定親的,再過一年,我就過門了……”
顧風塵的腦袋嗡嗡直響,一時無語。
花月痕到底是老江湖,馬上鎮定下來,她吩咐手下的幾名女子照看著晴兒,自己拉著顧風塵走到一邊,急切地道:“這個人好像是四大世家的少主,諸葛仁……”
顧風塵苦笑:“本就是的,我前幾天才見過他。”
花月痕道:“那我們的麻煩來了!諸葛仁是少一輩的江湖盟主,你殺了他,按江湖規矩,會發格殺令來追殺我們的。到時候整個江湖都會轟動,隻要誰能殺了你,他就可以取代諸葛仁的位置,這樣的條件,那些看到格殺令的武林中人會不顧一切地找你。事不宜遲,你馬上隨著我去巢湖,碎心城就是全體玉碎,也要照顧你周全。”
顧風塵十分感動,卻搖頭道:“謝謝你的好意,這事錯也錯在他不該威脅我,我是情急出手,本沒想殺他……”花月痕截道:“你說這個有人信麽?現在所有的證據隻是一具屍體,他的手下已經四散,我敢說不用兩天功夫,四大世家就會得知是你殺了諸葛仁,你已經得罪了他們,現在殺諸葛仁,合情合理,誰會不信!”
顧風塵沒話說了。
花月痕道:“形勢急迫,趕緊跟我走吧。”
顧風塵歎息一聲,卻仍舊堅定地搖頭:“我已經連累了你一次,絕不會再有第二次。此事由我一人擔承,況且碎心城目標太大,我如去了,你們非但保護不了我,整個碎心城也會消亡,此非我所願,你不用再勸。”
花月痕急了,還想再說什麽,顧風塵已大步走到晴兒麵前,沉聲說道:“晴兒姑娘,我一時不查,殺了你未婚夫,你如果想為他報仇,就請下手。顧某就死便是。”
說著背對著晴兒站定,任她處置。
晴兒淚光滿麵,聽他這樣說,緩緩站起身來,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來,走到顧風塵身後。
顧風塵知她便要動手,也不作聲,隻是輕輕閉起了眼睛,在這一刹那,他的心頭竟忽地閃現出那一晚在太嶽山時,初次見到的泠菱。
他也不知道為何會在此時刻想到那時的情景,那條戀人槍頂在他咽喉的感覺,竟是如此清晰。
晴兒慢慢舉起了刀子,花月痕在一邊,手裏暗自握了塊石頭,隻要等刀子一落,她便飛石擊打晴兒的手腕,以救下顧風塵。
晴兒的刀舉到顧風塵頭頂,卻始終不下落,花月痕注意到,晴兒的手在發抖,刀尖在藍色的月光下開始顫動不已,晃出一片光斑。
顧風塵還是絲毫不動,隻等那一刀落下,自己便從此長眠,也算一了百了。
突然,晴兒的手一鬆,刀子落地,晴兒轉回身去,奔到牆邊,捂住臉哭起來。
花月痕鬆了口氣,將石塊扔了。作為一個女人,她自然看得出,顧風塵在這位晴兒姑娘心裏,可是舉足輕重,幾乎可以肯定,晴兒姑娘愛上了顧風塵。
也難怪,像顧風塵這般俠義無雙的人,本就應該有很多人愛他的,花月痕想著,嘴邊露出了一絲微笑,隨即又消失了。
顧風塵來到晴兒身後,道:“為何不下手?”
晴兒道:“我……我下不去手,我不想……不想對你不好……”顧風塵道:“可是……我殺了你未婚夫。”晴兒道:“我知道……你……你走吧。”
顧風塵道:“你要我去哪裏?”晴兒道:“去哪裏都可以,隻是別讓人找到你,去找個隱蔽的地方,永遠藏下去……”她一口氣說著,沒有絲毫停頓。顧風塵道:“可你……”
晴兒驀地轉過身來,臉上淌著淚珠大叫道:“你走,快走……趁我沒改變主意之前!”
花月痕走過來拉住顧風塵,輕聲道:“她說得對,你必須趕快離開這裏。”
顧風塵還想說什麽,花月痕已吩咐手下幾位女子將馬車的車轅卸下,把那馬牽過來,交給顧風塵,幾個女子將他湧出院外。
不待顧風塵開口,花月痕道:“現在隻有一個地方可以保你的性命,那就是紅蓮教,你去投奔黃山吧。”顧風塵苦笑一聲:“我剛剛在奪寶會上刺傷了他們的教主,你以為他們是應當收留我,還是給我來上一槍呢!”
花月痕還想說什麽,顧風塵截道:“我走沒問題,可不去紅蓮教,生死有命,如果真的被人追上殺了,也是我前生注定,不可逆轉。你們趕緊回碎心城吧,那裏的姐妹更需要照顧。”
說完不待花月痕再講什麽,顧風塵跳上馬去,猛地加了一鞭,那馬長嘶一聲,順著大路跑下去了,眨眼間便出了鎮子。
看著顧風塵人馬的背影,花月痕仰天而禱:願我們的恩人能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退隱江湖,長命百歲。
幾名女子回到院內,發現晴兒還坐在諸葛仁屍體前發呆,花月痕輕聲道:“晴兒姑娘,要不要我們幫忙把你未婚夫先行埋葬了?”
晴兒輕輕搖頭:“不必,我還要帶他回去,他客死異鄉,也一定希望魂歸故裏……”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花月痕等女子也掉了幾滴眼珠,這種事他們之中也有人經曆過,知道是如何一種滋味。
晴兒問了一句:“他走了?”花月痕道:“走了,他會走得遠遠的,天下之大,江湖人一定找不到他。”晴兒的聲音微不可聞:“但願如此。”
顧風塵打馬狂奔,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向哪裏去,隻是本能地向北疾馳。在他心裏,北方便是故鄉,歸隱的念頭早在他心裏萌生,此時更希望能回到家鄉,永遠逃離江湖這塊是非之地。
跑了一陣之後,他的頭腦清醒過來,便想:以外人來看,我殺了四大世家的少主,想要脫身,一是乘船出海,逃向海島之中,另一個去處便是紅蓮教了,因此必定會向東方或是南方追趕,自己偏偏向北方去,也不失為一招好計。
一想紅蓮教,心頭又是一陣刺痛,他將人家的鎮教之寶奪了來,此時已經無法得回了,而自己又刺傷了泠菱,這一份人情他可能永遠也無法還了,隻好帶著這種遺憾歸老故鄉,抱憾到死了。
此時天空一片湛藍,明月高懸,平野寂寂,他單人一馬,奔跑其中,說不出的孤獨。
直跑了兩天,已進了滁州界內,這一路上很平靜,沒有絲毫跡象表明自己已被追捕。顧風塵漸漸放下心來。
將到正午,顧風塵跑到了琅琊山下,放眼一望,遠處高峰聳立,其色青黛,果然另有一番景象。他見馬跑得累了,向前一望,官道邊有個不大的集場,裏麵聚了一群人,擺有農具家具等物,集場邊上有茶攤酒鋪,便跳下馬來,走近集場,將馬在樹上係了,坐到酒鋪外的桌邊,叫夥計端酒飯來吃。
他原本已是身無分文,便在離開青苗鎮時潛進了一戶當鋪裏,輕易扭斷了鎖頭,將櫃裏所有的銀子都揣了,他自小便瞧不起當鋪,總覺得這是人間的吸血惡鬼,不知坑了多少良民,現在給他來個一掃空,心頭十分解氣。
酒鋪前已坐了幾個農人,正自喝著劣酒,談論今年的天氣農時,顧風塵自小不會種田,因此毫不理會,等著自己的酒飯上桌,便低頭吃喝起來。
剛吃到一半,突然聽到大跑上馬蹄聲急,跑來十數匹駿馬,馬上之人都是勁衣箭裝,腰懸刀劍,一看便知是跑江湖的。這群人跑得又饑又渴,見了酒旗子,都跳下馬,圍攏過來,也要喝酒吃飯。這些人一來,那幾個農人便趕緊走了,顧風塵偷眼看了看,一個也不認得,可以肯定以前沒見過麵,因此便不怕他們認出自己惹來麻煩,可如果現在起身一走,倒惹人注意,於是便將頭垂得更低,吃得更快了。
這群人圍了三桌,紛紛大叫著上酒上菜,將夥計忙得不可開交。
其中一個似是這群人的頭領,腰間掛著長劍,劍鞘華麗,衣服光鮮,坐下之後便沒正眼瞧過別人。
身邊一名漢子笑道:“連大哥,咱們這一路動身已經晚了,八成連湯都撈不到,還有必要向南去麽?”
那姓連的冷哼一聲:“為何不去?這是最好的機會,誰說先去的就一定有肉吃!”另一名漢子道:“連大哥說得不錯,那小子肯定已經跑得不知去向,大家機會均等,不分先後。”
顧風塵心頭一動,暗想難道他們是在說我?
先前那漢子道:“與其這樣大海撈針,不如另想辦法……”姓連的道:“什麽辦法?”那漢子壓低了聲音:“兄弟有個主意,不知連大哥肯不肯應允。”
姓連的問:“有主意隻管說,咱們兄弟還分什麽你我。”
那漢子的聲音壓得更低:“這小子能將諸葛少主殺了,自然武功超強,我們便遇上了,多半也不能得手,不如換個手段,李代桃僵。”
姓連的問:“怎麽個李代桃僵?”
那漢子道:“我們可以找一個相貌酷似的人,將他一殺,把頭提給四大世家,便說在哪裏哪裏,將此人圍住,其人強悍,不能生擒,隻好殺之。隻要能蒙混過關,武林少主一位就算不能得,至少那賞金也非常豐厚,大夥兒也不白跑一趟。”
姓連的一皺眉:“萬一另有人殺了那小子呢?或者被人看破怎麽辦?”那漢子一笑:“我們又不認得那小子,隻要相貌酷似,死人口裏無從招對,誰能說什麽?況且此事一出,那小子一定會逃向海外,誰能捉到!”
眾人聽了,都紛紛說好。
姓連的想了想,道:“此事還須盡快,不知有別人想到了,我們亦要空忙一場。現在的麻煩是,哪裏去找相貌酷似的人去?”
眾人聽了,都四下亂看,仿佛這集場中便藏有這樣的人一樣。顧風塵聽著心頭疑惑,暗想他們沒見過我,又怎麽可以分辨相貌酷似的人?
正想著,隻見那姓連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在桌上一展,顧風塵偷眼一瞧,不由得暗自叫苦。
那正是一張自己的畫像,而且畫得極是逼真。顧風塵知道不妙,正要準備離開,一名江湖漢子的眼睛已經掃了過來。
顧風塵馬上轉回頭,但是已經晚了,那漢子哈了一聲,叫道:“眼前這漢子不是很像麽!”
他這麽一喊,其餘十多人都把目光集中到顧風塵臉上,這些人都發出一聲驚呼:“果然很像。”
顧風塵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現在出手肯定不是好辦法,不如趕緊離開。他沒走幾步,那群人已經圍了上來,出主意的漢子嬉皮笑臉地道:“這位兄台哪裏去,我們借一步說話如何!”
說著這群人便將顧風塵向一處林子裏湧去,看來是想將他殺死在林中,提頭去四大世家領賞了。
到了此時,不打也不行了,顧風塵突然伸出兩手,抓住這漢子與那姓連的,猛地向一起一撞,二人腦袋相碰,發出一聲脆響,立時頭骨破裂,死於非命。
這倒不是顧風塵變了性子,開始嗜好殺人,而是他方才聽了這二人的對話,知道這一夥人都不是好東西,能殺死無辜之人去領賞,心地可算異常歹毒,對於這樣的家夥,不必再手下留情,因此便將二人先送上了西天。
餘下眾人齊是一愣,在他們看來,眼前的人隻不過是個酷似顧風塵的倒黴農夫,誰也料不到遇上了真主,因此毫無防備,顧風塵一招大悲掌,連環擊出,又擊倒了七八個。
他運起逆天神功,下手極重,中掌之人隻是一聲悶哼,便倒飛數尺,一命嗚呼。
剩下的三個人見了,如撞了鬼一般,都發一聲喊:“此人便是那姓顧的……”,說著四下飛逃。顧風塵行蹤已露,豈肯容他們逃走,腳下發力,連出兩掌擊斃二人,再擲出一塊石頭,將第三人打得狂噴鮮血,五髒碎裂而死。
隻一眨眼間,顧風塵已然將這十餘名江湖漢子盡數斃於掌底。
這邊一亂,集場中的人紛紛看來,樸素的農人哪見過這等場麵,立時嚇得四下逃散,連酒鋪的人也逃得幹幹淨淨。
顧風塵苦笑搖頭,雖然殺的人是奸邪之輩,畢竟也是自己第一次有意殺人,心中難安,隻是此時形勢危急,還是盡快離開為好。於是便掏出一小塊銀子放於櫃台之上,又在酒鋪之中找到兩個灌滿酒的葫蘆與一大包幹糧熟牛肉,都包好了,這才出得門來,挑著兩匹好馬,也無暇顧及地上的屍體,縱馬離去。
他剛離開不久,那群屍體中有一人勉力坐了起來,原來此人被顧風塵大悲掌擊中,本無生理,可偏偏他懷中揣了些金葉子,抵消了部分掌力,因此一時幸得不死。
這漢子一邊吐血,一邊掙紮著用血在一塊桌麵上寫了顧風塵的名字,最後一筆尚未寫完,也倒地而死。
顧風塵自然沒有看到這一幕,但他也感覺到事情不妙,因此一路上盡力加鞭,以圖跑得越遠越好。
剛奔過四五十裏路,就聽西南方向一聲異嘯,他側頭一看,好像是一枝火箭射上天空,雖然白天看不到焰火,但之後的炸響聲音聽得非常清楚。
不好,這多半是有人看到了集場中的屍體,懷疑到了他身上,顧風塵想到此,再不顧惜馬力,拚命加鞭。
沒跑過半個時辰,又聽到東北方向有火箭射起,緊接著四麵八方都開始響箭,顧風塵暗自皺眉,顯而易見,越來越多的江湖人圍攏上來,自己這般急奔,更會惹人注意。
正想著,前麵出現兩條岔路,就在這兩條岔路間的一棵大樹上,貼著一張醒目的告示,第一行是朱砂筆寫著的三個大字:格殺令。
下麵是他的畫像,畫像兩邊寫有小字,顧風塵百忙中掃了一眼,隻見寫道:江湖邪佞顧風塵者,出身寒微,素性奸猾,盜經書於少林,佛門不納,護紅蓮之餘孽,天地難容。修煉邪功,欲圖逞意。武林少主諸葛仁,本性寬厚,福澤江湖,竟為所殺,人神共憤。此令既出,格殺勿論。誰能執首,便為武林少主。言出必鑒。
顧風塵看罷,苦苦一笑,心想:我素不害人,不想到頭來,竟得了如此評語。
耳聽得四下裏怒馬驚雷,鳴鏑遍野,到處都是一派殺氣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