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滿目傷懷空念遠
這邊拍手相慶,紅蓮教那邊也沒多少喪氣之色,沈柔回陣,向泠菱請罪,泠菱一笑:“勝負兵家常事,況且我們如果連勝兩陣,更會引起對方的重視,以後的事便不好辦。這一陣讓他們贏了,也不是壞事,沈姐姐不必自責。”
沈柔道:“我擔心的,恰恰就是以後的事。今日的龍謝蘭,已非十數年前了,此人心機更深,應變更快,實在是我教的大敵啊。她若與諸葛閑雲並力,出謀劃策,我教還真需要小心應對了。”泠菱笑道:“這個我也想到了,不過今日之事尚未完結,且看接下來的比鬥吧。”
雙方均有心思,亦相互心照不宣。此時彩衣女子站了出來,吩咐第三輪比試開始。
如今的形勢已經非常清楚,竹樓下剩下了顧風塵與另一名好手,四大世家與紅蓮教也隻剩一人,捉對廝殺便是。
不用說,按照眾人的心思,顧風塵走上前去挑戰竹樓下最後一位好手,然後紅蓮教與四大世家比鬥最後一陣,因此所有人都看著顧風塵。
隻見顧風塵緩緩站起,慢慢向前走去,可是他並非去挑戰竹樓下那人,而是走到了四大世家一幹人的麵前。
群雄呆怔怔地瞧著,暗想:此人難道是想挑戰萬重山麽?
這一下事出突然,連四大世家中的人也未曾想到。每個人都清楚,萬重山是此次來的人中最強的高手,而且尚未比過一陣,精力無比充沛,顧風塵已是鬥了三陣,僅僅休息了片刻之功,便上前挑戰萬重山,實在是駭人聽聞。
但眼前的事實,又讓眾人不得不信。
顧風塵走到四大世家陣前,拱拱手,粗著嗓子道:“小子不才,願向貴方高手請教。”
這一下突如其來,連龍謝蘭也沒明白他為什麽要挑戰自己這一方,以他們幾人的想法,這才隻有紅蓮教算是勁敵,其他江湖人不是畏懼自己一方的勢力,不敢挑戰,便是自覺技不如人,所以下場的人雖多,卻沒有一個來這邊挑戰。
可現在看來,江湖中不怕四大世家的人,到底還是有的。可若說不怕,為何還蒙著臉不肯露麵,顯然是怕被別人認出來。
龍謝蘭反應雖機敏,但此時因為吃驚,一時也不知說什麽。
萬重山自然不會將顧風塵放在眼裏,雖然顧風塵已在之前的比鬥中顯露了超凡的內力修為,但萬重山的內力也是江湖罕有,相比之下就算稍有不及,也可以從招式上找回便宜,因此他絲毫沒有擔心的意思,此時見顧風塵敢來挑戰,心頭倒是一陣欣喜,暗想,這人果然夠膽氣。
他脾氣怪僻,與諸人不同,偏偏就喜歡上了顧風塵這樣的性子。如果顧風塵還照他們的想法,去挑戰別人,萬重山反而不看重他了。
人家既來挑戰,四大世家豈有退縮之理!
萬重山嗬嗬一笑,站了起來:“朋友果然與常人不同,老夫喜歡你這樣的性子,來來來,我們兩個便比上一回。”
說著拉起顧風塵的手,向場中便走。
如此動作,頗為讓人吃驚。以萬重山的鷹爪力功夫,隻要旁人的手一入他掌心,立時便可以捏個粉碎,可顧風塵恍若不知,任他拉著,二人並肩進場,竟似一對多年不見的好友。
其實顧風塵並非不知對方的實力,隻是他曾聽少林各位師父論起過江湖中人,說到萬重山時,都說此人極是高傲,但手上功夫,確是高明得緊,尤其那一手鷹爪力,江湖中已是無人能及。
今日顧風塵若是縮手,不讓他拉,明顯是怕了對方,氣勢一餒,後麵的比試便大落下風,於是索性讓他拉著,暗想你自重身份,也絕不肯暗下重手,況且就算你下重手,自己的逆天神功,也未必抵不住你的鷹爪力。
這樣一來,萬重山更是歡喜。此人性子高傲,凡人絕瞧不到眼裏,除了四大世家中的人物,其餘人對他來說,都是可有可無,因此無論他到得何處,聽到的總是滿耳奉承,實在煩不勝煩。他骨子裏對這等人實是瞧不起,因此伸手拉顧風塵時,也存了試探之意,隻要顧風塵一躲,便是怕了自己,這等人,也就沒有必要尊重了。
可顧風塵半點不懼,這脾氣正對了他的性子,如何讓他不快意。萬重山縱橫江湖數十年,始終遇不著真正看得起的後輩,這次能碰到顧風塵,倒也不虛此行。
對於顧風塵來講,能蒙萬重山看重,實在也不是什麽好事。一旦萬重山認為他是個人物,那麽動手之時絕不會爪下留情。可顧風塵為何非要挑戰此人呢?
其實顧風塵此舉也是前思後想,斟酌再三才決定的。他的心思與諸人都不同,要複雜得多,這次來奪寶,明擺著是拆紅蓮教的台,可事情逼到這個份上,不奪寶便會害了花月痕等女子,實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如此,他退而求其次,隻求紅蓮教眾人能夠全身而退,才稍稍安心。但幾場陣仗下來,紅蓮教與四大世家互不相讓,早拚出了真火,現在雙方各還有一人沒有下場,四大世家那邊自不必說,這是萬重山出馬,可紅蓮教這一方呢?
顧風塵暗想,如果紅蓮教派出的是雪無痕,多半不是萬重山的對手,因為萬重山功力實在深厚,雪無痕雖然輕功無雙,可手上功夫肯定不如對方,況且紅蓮教這兩陣派出的都是硬手,尤其是人王歸去來,拚了老命,才險勝杜潛龍,雪無痕的功力肯定不如歸去來,而萬重山的功力又勝過杜潛龍,兩下此消彼長,可知雪無痕下場,輸的可能要大得多。
如果不是雪無痕下場,那麽必然會是泠菱了。
泠菱雖說內力不如萬重山,但一手詭異絕倫的槍法,絕對是江湖中獨一無二的,或許可以憑借槍法製住萬重山。而顧風塵深知泠菱的脾氣,這等重要陣仗,肯定要自己下場的,便是輸了,也怪不到別人頭上,讓屬下也好安心。
因此顧風塵可以肯定,泠菱必然會親自出陣,決戰萬重山。
而讓他最不放心的,便是這種情況。
萬重山恨紅蓮教入骨,當年在泠禦風手下一敗塗地,視為奇恥大辱,如今有了雪恥的機會,如何肯放過,因此泠菱不下場便罷,隻要對上萬重山,必然是一場死鬥,她槍法雖高,但畢竟年紀太輕,臨敵經驗遠遠不如對手,如果一招失手,讓萬重山得勢,那麽泠菱廉就算不斃命當場,恐怕也要在萬重山的鷹爪力之下變成殘廢,這麽一想,顧風塵不寒而栗。
想來想去,隻有不讓泠菱對上萬重山,那麽隻有自己出馬了。至於他自己是不是萬重山的對手,倒沒多想,因為既然已經來了,總得有場惡戰。他打定主意,如果奪不到寶,自己便埋骨西湖。
因此顧風塵這才昂然而出,挑戰萬重山。
二人相攜來到場中,這才鬆開手,此時場中的梅花樁早已拔走,隻剩一片平地,顧風塵本著後輩規矩,站開數尺,這才一抱拳,萬重山也還了一禮。
眾人大都暗自驚疑,心道萬重山這老兒平素與誰還過禮來?除了四大世家的首領人物,好像從沒見他這般有禮過。難道他心中也畏懼這蒙麵小子的功夫不成,若真如此,此次可有的瞧了。
來的這些好漢大都知道萬重山的為人,有的對他頗為不滿,心道你不就是武功高些,輩分高些,可也用不著如此小瞧人啊,因此他一下場,群雄中倒有多一半,希望他輸了才好。
可這也僅僅是希望,誰不知道萬重山武功高絕,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的,天下已是不多。
顧風塵對陣此人,也是一股惴惴之心,萬重山的大名他早已如雷貫耳,今日對上,絕不可有絲毫大意,於是潛運逆天神功,隻覺得雙掌越發脹熱,那股勁力直欲從掌心噴發出來。
萬重山見他靜立不動,也未見如何吸氣鼓勁,身上的衣服輕微漲起,顯然是氣勁由毛孔中散發出來所致,能有如此內力,絕不是一般高手可以做到的,於是心中暗喜,想道這麽多年來,自己終於遇上一位可以全力撲擊的對手了。
別看萬重山一生高傲,似乎拒人於千裏之外,但一下場交手,立時便會將所有小視之心收得幹幹淨淨,此時遇上顧風塵這等勁敵,更是小心在意,他慢慢起手,亮出了自己獨創的鷹爪手起手勢。
事實上,萬重山用這套武功的機會極少,一是這些年來少與人交手,二是這套武功過於淩利,幾乎沒有人配得上他使出如此厲害的招式。
今日他一上手便用出鷹爪手,足以見得他對顧風塵的重視。
其實重視隻是其一,另一方麵,萬重山雖然武功高絕,但年紀已是不小,總體說來,此時他的功力固然更為精純,但耐力已不如前,這是人生不可逆轉的情況,無論你練得多高的武功,也不可能改變。萬重山知道顧風塵是勁敵,更想將之一鼓作氣擊敗,之後有更多的力氣來對付紅蓮教高手,因此速戰速決是最好的辦法。所以他一開始便使出了自己的獨門絕技。
顧風塵曾與萬重山之子萬嘯樓會過一陣,那一陣顧風塵雖然以毒掌製住對手,但從未在招式上勝過一招半式,如果不是意外的毒功溢出,自己已被人家生擒,萬重山的兒子尚且如此厲害,更不用說他本人了,顧風塵回想那天與萬嘯樓的交手,對方一陣搶功之下,自己幾乎被打亂陣腳,所用的達摩擒拿手全無用處,今日對上他老子,到底用何招式對敵,尚未可知。
想到此,顧風塵突然心意一動,想起了晴兒,便用眼角的餘光向山坡上一瞟,果然看到晴兒正在不住地做出同一個動作。
她的手在圍著玩偶娃娃不停地轉圈子,而且轉得飛快。
顧風塵霍然領悟。那是讓他施展輕功,圍著萬重山打。
不錯,萬重山武功高絕,內力也極為深厚,若是與他見招拆招,自己萬萬不是對手。萬重山的鷹爪力最善於拿人四肢,雙方隻要一搭上手,他的鷹爪力便如同蒼鷹撲兔一般,緊緊扣住敵人雙手,使之難以掙脫,然後再用高強的內力,將敵人雙手廢掉。自己的招式遠遠不如萬重山的精妙,因此隻能讓他摸不著自己,再行找機會進攻。
但如此一來,對方是靜,自己是動,倘若萬重山隻是嚴守門戶,不追著他打,顧風塵內力再高,耐力再好,也有疲累之時,到時候肯定是輸,可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先打一陣再說吧。
顧風塵打定主意,說了聲:“得罪了。”
說罷向前一搶步,抬手一拳,向萬重山迎麵打去。萬重山見這一拳神完氣足,剛強內力中內含柔勁,暗自點頭,舉起單手,五指果如鷹爪,向顧風塵的腕子叼去。
這一招“小探手”,看似平平,但厲害之處在於,萬重山的五指微分,分別發出五道勁力,不單扣向敵人手腕,而且連敵人的後招也考慮在內,無論對手以何種方式補救,萬重山的大指與小指都可以將之化解,因此能躲過這一招“小探手”的手,江湖上也是少之又少。
一旦被他叼住,隻有強拚腕力指力,以萬重山的修為,幾乎無人能輕易脫出其掌握。
萬重山在江湖中得享大名,靠的自然是真實本領。
顧風塵哪知道此招的厲害,幸好他這一拳,原本就不求打到對方,隻是吸引萬重山出手罷了,因此拳到中途,離萬重山探出的鷹爪還很遠,就霍然向邊上一側,整個身子閃開萬重山足有兩步遠,呼的一下掠了過去。
這一下倒出乎萬重山的意料,他以為顧風塵是要閃到他身後,攻他無備,這種情況也遇見過不少,哪裏放在心中,不由得一聲冷笑,單手向後一背,仍是五指伸開,抓向顧風塵。
雖然顧風塵已閃在他身邊,但萬重山這一招極為精準,正是抓向顧風塵肩頭。如果顧風塵離得稍近,定然躲不過去。
幸好,顧風塵這一閃隻是為了閃,不是為了偷襲,因此這一抓離著他肩頭尚有數寸,未能抓著。
此時的顧風塵,心頭暗驚,隻得展開身形,圍著萬重山繞開了圈子。他雖然已拚過數陣,但逆天神功的威力現在開始顯現出來,居然沒有半點疲累,越轉越快,體內真氣竟是越來越足。
這便是逆天神功的非凡之處。
所謂逆天,便是逆天而行,逆於常理。別人真氣越耗越衰,顧風塵偏是越用越足,當然,這其中也有限度,一旦用得過猛過久,體內的潛能已不足以支撐身體,那麽不用別人動手,他自己便會脫力而死。顧風塵一來從未遭逢大敵,二來逆天神功修為日深,因此感覺體內真氣像是永遠用不完一樣,連他自己也心驚不已。
隻見顧風塵越奔越快,初時尚能分辨出身形,後來隻見衣袂飄飛,早看不到他的臉麵,如此功力,連雪無痕見了,也不禁暗自吃驚。
別人尚且如此,萬重山身處場中,更是皺眉不已。他想要追擊顧風塵,但轉念一想,明白了顧風塵的打法,就是引得自己去追,空耗氣力,等自己力衰之時,再一舉將自己擊敗。想明白這一節,他便凝神靜氣,站立不動,連眼睛也閉上,隻憑風聲感覺顧風塵是不是上前攻擊。
顧風塵邊轉邊想,萬重山是要以逸待勞了,自己空轉不是辦法,最好是抽冷子上前攻一下。
想到此,他趁著轉到萬重山身側時,突然向裏一探身,運起少林拈花指法,一指向萬重山腰下點去。
這一招疾似風,快如電,抬手便到。隻是他未用多大內力,隻是試探性地攻擊。
可當顧風塵的手指堪堪點到萬重山腰下穴道時,突然萬重山的手不知從哪裏伸了出來,直扣他的手腕。
萬重山這一招,後發卻先至,可見已蓄勢很久,就等顧風塵出手。
一見對方五指抓來,顧風塵心下一沉,他看得清楚,對方要快得多,自己的手指尚未點中萬重山,他的鷹爪已可以扣緊自己腕子。這樣一來,自己的圈子也沒辦法轉下去了。
形勢已不容他多想,要避過這一爪,隻有撤手,顧風塵心思電閃,急忙抽手後撤,按理說他退得極快,萬重山不可能抓到他的腕子,但是萬重山的武功不但高絕,而且詭異之處,也不逞多讓。
他的手腕內突然喀的響了一聲,腕子連同手臂居然伸長了數寸,就這數寸距離,已足夠了,卟的一下,萬重山的五指,終於扣住了顧風塵的手腕。
顧風塵大驚失色,這一次試探的後果,居然如此嚴重,是他萬萬料想不到的,他隻覺得對方五指如同鋼鉤一般,幾乎陷進骨頭裏,可見鷹爪之名,確為不虛。
此時已沒功夫多想,要緊的便是脫出對方五指關。顧風塵用力回抽,卻動不得分毫,不但如此,萬重山一招得手,絲毫不給顧風塵喘息之機,另一隻手也似閃電般,抓向顧風塵肩頭。顧風塵想伸另一隻手抵住,卻猛地想到,自己被他抓住一隻手,尚且難以脫困,如果再用另一隻手,定然也會被萬重山製住,那樣自己便再無生理了。可如果不出手抵擋,這次再給抓牢,顧風塵便插上翅膀,也飛不出萬重山掌握了。
顧風塵急忙收攝心神,運勁力抗。他想起上次與萬嘯樓交手時,也有過類似情形,自己以毒功得已製勝,現在用力催毒,哪知卻催不出來,原來他體內的毒功並非由自己控製,想用便用,隻是形勢極險時,才可有可逼發出來,此時雖然也險,可畢竟不是生死一線,因此逼不出毒來。
眼見得萬重山的另一隻手已堪堪抓到顧風塵肩頭,顧風塵怒吼一聲,雙足用力,卟的一聲響,整個人赫然矮了半截。
原來他雙足運力,硬生生地將地麵踩下半尺,雙足已然沒入地下。
他驟然一矮,萬重山的這一抓自然落空,但他也變應奇速,手臂一沉,仍舊扣向顧風塵的肩頭。顧風塵將腰一折,整個人彎了下去,又避過一抓,但他的肚腹已經露了出來。
萬重山稍有些猶豫,因為肚腹不像四肢,便是折斷了,不出數月便可以複原,這肚子如果一抓,輕則肚破腸流,重則五髒盡毀,可就當場要了顧風塵性命。萬重山與他無冤無仇,又絕非好殺之人,因此不願將他斃於當場。
但也僅僅是一刹那,萬重山便作出決斷,五指仍舊抓了下來,卻是直扣顧風塵胸膛,他用的是一股柔勁,隻想將顧風塵胸骨震斷,讓他認輸便罷。
顧風塵一招失算,竟落於如此被動的地步,心頭一陣怒起,眼見對方仍舊不依不饒,自己萬萬再躲不過這一抓,形勢已迫在眉睫,必須以智脫身了。
顧風塵雙足陷進地裏,此時靈光一閃,猛然借著身子後仰之勢,雙足向上力拔。
呼的一下,他兩腳從地裏拔起,不光兩腳,還帶起了一大片土塊泥沙,顧風塵拔腳時已有計較,這些土塊泥沙劈頭蓋臉地向萬重山飛去。
顧風塵這一招,實是行險,縱使這些土塊泥沙打到萬重山臉上,最多也隻能使他閉一閉眼,此人內力超群,根本傷不到他,但顧風塵自己卻要被萬重山這一抓重傷。如此算來,這一招實在沒任何用處。但顧風塵暗想,萬重山身份何等之高,他定然不願意被泥土塗個滿頭滿臉,那樣太失高人的臉麵。萬重山一生極好麵子,到哪裏都要爭,如果被他弄一臉泥土,無論如何是下不來台的。
這一招在是拿自己命,賭萬重山的麵子。
果然,他算對了。
萬重山似也沒料到這一招,眼見一團泥沙撲麵而來,這一抓便抓不下去,而是手臂一晃,一隻手爪在刹那間變化成無數隻,隻一眨眼功夫,居然將顧風塵踢起的所有泥土,都抓在手裏。
那麽多的散碎土沙,居然沒有半點打到萬重山,這一手“雲遮星”的功夫,實在妙不可言。
但萬重山也隻能顧得了這一頭,如果他再有一隻手,仍舊可以重創顧風塵,可飛鷹再強,也隻有兩隻爪。
顧風塵爭的便是這一刹那功夫,此時他雙足已然從地下脫困,半點不停,一個禮佛穿心腿,掛著風聲踢向萬重山小腹。
二人離得極近,這一腿又是非常淩利,所踢之處又是萬重山的要害之處,因此萬重山不得不救。他一手抓著滿把泥土,卻自顧麵子,沒有向顧風塵臉上扔去,而是將之拋之於地,再回手去抓顧風塵的小腿。
但是這招禮佛穿心腿乃是雙腿先後飛踢,萬重山一隻手抓著顧風塵的手腕,另一隻手已扣住了顧風塵的小腿,可顧風塵的另一條腿,還是踢了過來。
顧風塵也拚出了真火,他自修習逆天神功以來,從未如此被動,因此這一腿運上神功,便是鐵柱子,也要給他踢斷了。
對此拚命招數,萬重山也沒有辦法,隻能感歎顧風塵應變太快,於是雙手一揮,將顧風塵拋了出去。
二人這一番交手,快得使人不可思議,萬重山固然是以逸待勞,但後發製人,招招狠辣,顧風塵雖然一招受製,但變化多端,神鬼莫測,終於脫身出來,也是變不可能為可能。群雄在一邊觀戰,此時卻鴉雀無聲,每人心頭都在亂撞,無不看的血脈賁張。
顧風塵落地之後,再也不敢停留半步,仍舊圍著萬重山繞起了圈子,同時慢慢調息,將一口真氣運轉周天。但運到右腕時,竟發現運不上去,萬重山製住他手腕時,內力直透穴道經脈,居然一時無法複原,這也令顧風塵大吃一驚。
於是他隻得一邊轉圈子,一邊努力調息,終於圈了數圈之後,內力漸生,這才打通腕上經脈。
經此一試,顧風塵不得不重新考慮擊敗萬重山的法子。
他轉了幾圈,心頭始終不得要領,雖然一時尚不致落敗,但總沒辦法克製萬重山的話,終究要吃大虧,想到此,顧風塵隻得求助於晴兒。
趁著轉圈子的機會,顧風塵飛速地向晴兒所在的山坡上看去。
他不敢正眼相看,隻怕旁人發覺,因此每次看,都裝作漫不經心,這次也不例外。
晴兒果然給了他提示,她正以掌為刀,向玩偶娃娃的雙腿做削砍的動作。
顧風塵心頭一亮,終於想到,下盤!
萬重山手上功夫,無疑是江湖中罕有的,但一個人練多了手上功夫,那麽下盤多半弱於雙掌,難道說萬重山的弱點,就是他的雙腿麽!
顧風塵當機立斷,與其這樣繞下去,最終被對方抓住破綻而擊敗,倒不如趁著內力未曾消耗太多時,全力撲擊對手下盤,如果攻對了,便可戰勝萬重山,如果做錯了,嘿嘿,左右也是個敗,還有什麽可怕的!
想到此,顧風塵終於打定主意,他要做最後的全力一擊。
主意雖然打定,但如何攻擊萬重山雙腿,還是要做一番思量的,總不能讓他看出來自己的打算,那樣的話,萬重山定會加上小心,自己的攻擊便會受阻。
顧風塵一邊轉圈子,一邊在想自己該如何攻擊,萬重山仍舊一副以不變應萬變的樣子,意態悠閑地站在場心,一任顧風塵似走馬燈般在自己周圍賣弄輕功。
突然,顧風塵開始攻擊了。
他閃電般湊近身來,呼的打出一拳,未等拳到中途,立時撤招,轉瞬間已踢出一腳,拳頭攻的是萬重山前心,而等到踢腳時,已變成了攻他後背。
這一腳也隻踢出一半,立時收了回去,又拍出一掌,斜打萬重山耳門……
顧風塵便如同在演武場練武一樣,圍著萬重山拳打腳踢,可每一招都不曾遞到萬重山身前兩尺處,遠遠地便撤招變式了。
萬重山瞧得明白,心頭暗笑:這小子想要虛張聲勢,雖然有十下虛攻,但看我不反擊,之後必有一招實攻。想以這種障眼法來蒙騙老夫!
他麵帶冷笑,靜立不動,任顧風塵在自己周身表演。
果然,顧風塵攻了一陣,見萬重山絲毫不動,最後一招猛然間變成實攻,他立起單掌,如同刀鋒一般,直刺萬重山左肋。
這一招攻出,沒有撤回的意思。
萬重山瞧得奇清,暗想總算你不再繞圈子了,這次再不能讓你輕易脫出我的手掌心。
想到此,萬重山左手單爪一立,右手五指斜揮,沒有抓向顧風塵切來的手掌,而是來扣他的手肘。
這一招不再後發先至,但萬重山已輕晃猿腰,閃開了左肋,顧風塵見切他不著,隻得回救自己手肘,要知道無論什麽地方,隻要被萬重山抓住,再想脫身已是萬難。
顧風塵立起單掌,猛切萬重山手腕。萬重山居然不避不閃,赫然一翻腕子,原本抓向顧風塵手肘的五指已翻了過來,像五把鋼鉤,迎向顧風塵切下來的手掌。
這一下變招極為淩利,顧風塵甚至聽到了五指間的嘶嘶之聲。可見其內力非凡。
此時此刻,二人的注意力全在兩隻手上,而這便是顧風塵希望看到的,就當萬重山變招之際,顧風塵突然一聲大笑,整個人猛地蹲了下去。
與此同時,他的雙掌交錯而出,砍向萬重山兩條小腿。
顧風塵以前在少林寺時,常練鐵頭功,練功時便是身子蹲下,將眼前疊起的十餘塊青磚一頭撞碎,久而久之,蹲下身子施展功夫便不陌生,隻是萬重山的小腿並非青磚,也無法用頭去撞,便改為以掌擊砍。如果這一掌擊實,人小腿上的骨頭十分脆弱,立時便會折斷。
萬重山沒料到顧風塵會突施怪招,自己扣向人家手肘處的那一抓已然落空,而對方的雙掌來勢如風,眼看便要擊到他小腿上。
這下形勢不妙,萬重山腿上功夫確實不如雙手,但也絕不能退,隻要退得一步,便是長人家的威風,滅自己的聲望,於是他雙足微一點地,整個人已然如一隻蒼鷹般飛起,顧風塵那一掌,自然無功。
萬重山這一次撲飛,真如一隻搏風鬥浪的巨鷹,身法蒼勁矯健,威猛又不失靈動,確是獨成一家。
顧風塵見他躍了起來,便也連隨躍起,仍舊發掌去砍他的小腿。
萬重山明白了顧風塵的意思,心頭冷笑,身在半空之時,陡地雙腿一縮,雙臂一振,整個人在空中翻了個身,變成了頭下腳上。他雙爪如風,抓向顧風塵砍來的雙掌。
這一招妙不可言,萬重山將自己的雙腿舉在上方,顧風塵無法觸及,便攻不到他的弱點,隻能對付他的雙手。而他的雙手,偏偏是他最強之處。
顧風塵如何不明白,此時他拚了性命,隻求攻到萬重山雙腿,此時他躍起的身形已老,於是長吸口氣,運起逆天神功,整個人居然也在空中一翻,硬生生改變了躍上的方向,如一條遊龍般,在萬重山身側滑過,避過了他的雙爪,而顧風塵的身子,已上衝數尺,來到了萬重山之上。
此時情形又變,變成了顧風塵在上,萬重山在下,而萬重山的雙腿,已處在顧風塵的攻擊之下。
顧風塵已顧不得什麽風,什麽塵,雙臂一圈,竟然在半空中將萬重山的雙腿牢牢抱住。
這一招實在大出萬重山意料,本來顧風塵的身形已老,絕不可能再生變化,就像一塊被扔出去的石頭,沒有外力之下,豈能自變方向!可逆天神功的威力便在於此,否則也不會稱為“逆天”了。
旁觀群雄如見鬼魅,實在不明白顧風塵是如何變向的。隻覺得此人越發透著邪門,所施展的武功,已非人力所能及。
難道此人是鬼!或者說有鬼魂附體!
場中本來青天白日,一片燦爛陽光,可此時群雄覺得遍體生寒,連陽光也似不那麽明亮了,竟像蒙上了一層陰晦之氣。
顧風塵自然沒想這麽多,一抱住萬重山雙腿,身子便落了下來。萬重山大驚之下,立時收懾心神,以求應變。
二人一同落下,萬重山在下,顧風塵在上,萬重山單掌在地上一撐,將整個身子連同顧風塵一起挑在空中,隨後雙腿力蹬,直踢顧風塵胸膛,想要將他踢開。
顧風塵好容易抓住萬重山的弱點所在,豈肯輕易放手,感覺一股大力由對方腿上傳來,便將全身內力運至前心,硬受了他一腿。
萬重山一腳踢實,卻沒能踢動顧風塵,心下更是吃驚,他單掌撐地,豈能長久,這一腳沒能成功,心思一轉,單掌在地上一擊,身子借勢躍起,如同風車般一轉,竟然將自己的身子轉上來,顧風塵轉到了下方。
顧風塵雙足一分,牢牢站立不動,雙手始終不放開萬重山的兩腿。他運力一箍,想要將萬重山腿骨箍斷,但萬重山內力也超乎常人,顧風塵連用兩次力,也沒能成功。二人便一上一下,僵在當地。
群雄中已有人忍不住好笑,雖然礙著萬重山的麵子,沒有笑出聲來,但臉上還是顯出笑容來。
萬重山雖上了幾歲年紀,但眼神還是如蒼鷹一般銳利,早看到群雄的神色變化,心頭大惱,暗想小子無禮,那就別怪我老人家手下無情了。
想到此,他向下一彎腰,雙爪如風,一爪抓顧風塵的頭頂,一爪抓顧風塵的咽喉,其勢真如蒼鷹撲兔一般,迅猛異常。
顧風塵早知道他會下狠手,此時若要閃避,就須放開萬重山雙腿,那樣一來便前功盡棄,可若不閃避,自己雙手騰不出來,對方一爪之下,自己難免當場斃命。
他情急之下,大喝一聲,竟抱著萬重山向地上砸去,居然將萬重山當做了一柄鐵錘。這一下如果砸到地上,萬重山不被震得吐血,也要七葷八素,頭破血流,幸好萬重山招式尚未用老,居然還能半途變招,眼見便要砸到地上,他雙爪一撐,避免了以頭碰地的局麵。
可顧風塵也已是騎虎難下,他既不敢放手,也震不斷對方腿骨,萬重山氣得幾乎吐血,暗道這小子哪裏學來的缺德本事,自己再不擺脫,一張老臉可要丟光了。
現在勝負且在其次,麵子是首當其衝的。
想到此,萬重山長吸口氣,運起九分內力,雙手猛扣顧風塵雙肩。顧風塵聽著風聲,便知不好,想再一次將萬重山砸向地麵,可是做不到了,萬重山已用上了千斤墜,身子變得不知重了多少,顧風塵能將他抱住,已是不易,更不用說擺動了。
眼看萬重山的雙爪便要扣緊顧風塵雙肩,突然他感覺到了兩股非常怪異的內力,由顧風塵的手上傳了過來,一寒一熱,沿著兩腿直向上衝來。
原來顧風塵眼見避無可避,心下大急,眼見性命已在須庾之間,體內兩種毒性終於發作了出來。
便在這一刹那,萬重山覺得雙腿難受之極,一條腿如墜冰洞,一條腿如入火爐,其實不隻是寒熱不同,顧風塵的內力中含有劇毒,順著血脈直衝萬重山諸處穴道,一時間萬重山隻覺得那兩股寒流熱浪所經之處,血脈已然不通。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萬重山自入江湖以來,從未遇上過此等情況,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攻是攻不出去了,如果繼續進攻,對方的邪門內力攻入心脈,自己可能立斃當場。
於是他全力運功,欲將這兩股內力抵擋住。可是已然晚了,由於他雙腿一直被顧風塵抱住,因此雖然拚盡全力逼毒,也隻能將之阻於腿上,萬萬逼不回顧風塵身體裏去了。
二人比拚內力,僅僅一會兒功夫,萬重山的一條腿已是凍得僵硬,另一條腿則如被烈火炙烤,如此滋味,實在難受之極。
顧風塵隻覺得對方不再攻擊,暗自鬆了口氣,眼見二人已勢均力敵,自己連催數次內力,也衝不破萬重山的阻擊,知道對方內力也是不凡,如此耗下去,會對下一陣不利,說到此,明眼人一瞧便知,顧風塵已然贏了,萬重山被他製住,完全不能反擊了。
想到此,顧風塵也不願傷到萬重山,從而與四大世家結下深仇,他本來是救人的,沒必要為了救人而殺人,於是他運起逆天神功,大喝一聲,將萬重山拋了出去。
他拋的方向,是向著四大世家的陣營,萬重山的輕身功夫也著實不錯,半空中腰板一擰,直直落下地來。可是由於一條腿尚未從凍僵的狀態中複原,落地時居然沒有站穩,向後踉蹌了兩步。
這樣一來,勝負已分。
萬重山被人製住後拋出,落地居然沒有站穩,顯然是輸了,而顧風塵雖然贏了,但招式極怪,眾人也都一時駭異。
場中除了萬重山自己,沒有人知道顧風塵的內力中含有劇毒,但萬重山既好麵子,又重身份,也不好開口說這事,總之輸了便是輸了,任何借口都會更加貶低身份,於是萬重山隻是向顧風塵盯了幾眼,便轉身回座。
群雄無不議論紛紛,大都在猜測顧風塵的身份。一來顧風塵入江湖時日太短,二來又蒙著臉麵,因此眾人隻由身形武功上來測,無不是一臉茫然。
萬重山一歸座,杜潛龍便扶住他,一探他的脈門,便變了顏色,脫口道:“好厲害的毒功。”萬重山咬牙不語,杜潛龍想以內力助他逼出穴道中的殘毒,萬重山阻住他的手,輕輕搖頭,意思是不用幫忙。
杜潛龍知道這位兄長極是倔強,不願受人幫助,也隻好隨他,便在萬重山左腿上一摸,好似摸到了一條冰柱,不覺大吃一驚,道:“果然邪門!好像是百年前那位大魔頭蕭坦之的冰蠶掌。”
此語一出,立時群情聳動。
提起這位蕭坦之,大家都有所耳聞,此人在塞外極寒之處練就了一身邪門武功,尤其以冰蠶掌聞名天下,內力不濟之人隻與他對得一掌,便全身凍僵而死,由於蕭坦之的神功練成得太過詭異巧合,因此後人再無此際遇,這套睥睨天下的冰蠶掌隨著蕭坦之的過世而絕傳,不料今天杜潛龍出此一語,眾人均想,怪不得萬重山會輸於此人,難道這蒙麵人,竟不知從何練成了冰蠶掌?
其實顧風塵的武功全由逆天神功的內力而生,加上陰陽二仙的劇毒相輔助,實已不輸於冰蠶掌。隻是他無法自由運用罷了,一旦能達到收發自如的境地,天下第一邪門高手的頭銜,肯定再不可能旁落。
身懷這樣的功夫,無論是誰,都不可能猜到他的真實身份。
萬重山這一敗,群雄立時一片嘩然,雖然大家不敢公開議論,但心裏都如同開了鍋一樣,有的固然欣喜,幸災樂禍,也有的不禁暗皺眉頭,為萬重山歎息,種種心情,不一而足。
彩衣少女走到當場,她的聲音也低了好多,自然是給四大世家與萬重山留麵子:“接下來,隻剩紅蓮教與這位英雄了,不知紅蓮教哪位高人下場?”
泠菱站了起來,看看身後諸人:“你們替我觀陣,家父丟失的寶物,自然應當由我拿回來,他老人家在天之靈,才得安心呢。”
沈柔道:“教主小心,這陣的對手尚不足懼,而勝了萬重山之人,才真正厲害。”泠菱道:“我自省得,那人內力高強,可我並不與他比拚內力,憑咱們紅蓮教的槍法,還不至於怕了他。”
說罷從身後抽出那條錦袋,撤出三段槍身,接成一條戀人槍,款款走下場來。
此次來的群雄,大多數沒看過泠菱的出手,隻有顧風塵與四大世家那邊寥寥幾人見過,知道她不可小視,那條戀人槍確有神鬼莫測之能。群雄一見紅蓮教主親自下場,又是如此一位年輕美貌的少女,心頭不禁大是疑惑,如此小的年紀,能有什麽驚人能為?怎麽看歸去來等人對她是如此恭敬?
一時全場寂寂,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與泠菱對陣之人也早站了起來,靜等她上前。此人生得其貌不揚,無論場中多麽激烈的搏殺,此人也是麵無表情,一臉呆相。但他的功夫,確實有過人之處,否則也不可能連勝數陣,一直撐到最後。
此人見泠菱飄然下場,便當先一抱拳,澀聲道:“教主請了。”
泠菱也抱了抱拳,道:“好漢請了。”也不多說,雙手擰槍,卟嚕嚕抖了個槍花,那人見她動兵器,便也從座位下取出自己的兵器,那是一柄緬鐵刀。
這種刀的刀身極是柔韌,可以左右亂晃,如同一條活蛇相似,可是也極易傷到自己的手臂,江湖中但凡用這種兵器的極少,大都是高手,群雄一見他亮兵刃,給給猜測,武林中用緬鐵刀的名家有兩個人,一個叫做七寸蛇步羽,另一個叫轉輪刀柳暗花,這二人一男一女,可看起來眼前這位並非步羽,因此沒有人猜想得到此人的真實身份。
泠菱對這種兵器的厲害之處,也早有研究。一見對手拉開勢子,知道他做為男子,不肯先行進攻,便將槍身一穩,一招撥草尋蛇,向對方刺了過去。
使刀男子對這一招並不陌生,江湖上以短兵器進槍,已是套路,便上步側身,隨手用了一招“順水推舟”,將刀鋒沿著槍杆,直削進來。
泠菱見刀削進來,不慌不忙地後把一壓,前把一抬,槍身向上一震,將刀鋒磕了出去,回手一招橫掃千軍,掃向那人腰間,那人將刀背一立,當的一響,將槍身封在外門。
二人連鬥五招,都未出絕技,似是平時對練表演一般。
群雄看得紛紛納悶,暗想紅蓮教主難道就是這等本事?就算是我,也使得出來啊。有的高手已猜到了,二人均在試探對方,一時尚未狠下殺手。
其實群雄隻猜到了一點,其中尚有深意。
泠菱是生力軍,但如此拚殺,生力軍也有不足之處,這個不足之處,就在於她剛剛下場,手腳尚未活動開,氣息亦有所滯澀,需要熱身,等筋骨活動開了,才好施展絕技。而那使刀的漢子卻不然,他連鬥數場,雖然休息了片刻,可並未完全恢複,當然不會全力猛攻,這等慢打,正好讓他調勻氣息。
於是二人一個需要熱身,一個需要調息,這才打得不緊不慢,看起來沒有半點精彩之處。
眨眼間,二人已鬥過二十來招,泠菱覺得內息漸暢,一口真氣流轉全身,再無生澀之感,而使刀的漢子也調息平複,突然一聲長嘯,手中的刀招突然改變。
他一招斜劈華山,從左向右剁向泠菱肩頭。
原本這一招本沒什麽特異之處,隻是他用的兵器不同於一般單刀,刀身是軟的,因此這一刀劈下來時,刀身閃爍不定,映著太陽,如同海波泛起無數鱗光,看似斜砍泠菱肩頭,實則將泠菱全身的要害都罩於刀鋒之下。如果你一架他的刀,那麽他的刀身將拐向何方,那是誰也料不到的。
這種軟刀極不好練,一旦練成,便威力極大。
泠菱豈不知道厲害?眼見得刀光亂閃,刀風襲體,自己的槍實在不知架向哪裏,便將槍在地上一拄,整個身子騰空而起,飛起足有一丈多高。
她這一躍絕不僅僅是閃避,而是攻擊的前奏。
泠菱身子躍起,空中一翻身,頭下腳上,一槍便向對手刺了過去。使刀的漢子見這一槍來勢凶猛,自己的刀又夠不到對方,便想等泠菱落地後再近身攻擊,於是倒踩七星步,避開七尺。
可是泠菱一招得機,便不會再給他機會,這一槍刺空,槍尖在地上一點,槍頭隻入地一寸,槍身一彎,就再次彈了起來,仍將泠菱彈在空中,第二槍又已刺出。
這一招變得極快,使刀的漢子剛剛穩住身形,第二槍又到了,這漢子見不是頭,不再閃避,以刀背向外力磕,當的一聲,剛將泠菱的槍磕出去,泠菱已從空中落下,一腳踏向對方頂門。
那漢子刀招已老,不及變招,眼見這一腳快似電閃,隻得向地上一滾,貼地閃了出去。
泠菱雙足落地,手中槍早如同一片暴雨梨花般灑了過去,將那漢子罩在其中。
本來那漢子感覺泠菱的槍有些分量,料想這丫頭能有多大力氣,敢使這麽重的槍,便使得動,也快不到哪裏,沒想到一交上手,泠菱的槍招快得驚人,實在出乎他意料,因此一招失機,便再難翻身。
場中隻見槍花朵朵,槍尖映著日光,灑出無數點金星,有時泠菱一槍刺出,居然連著數次變向,那條戀人槍好似一條多頭銀蛇一般,實不知刺向哪裏。
使刀漢子雖然也是高手,但此時卻吃了虧,他的緬鐵刀刀身柔軟,固然使人防不勝防,但自己在防守之時,遠不及一般鋼刀,因為這種刀刀身亂晃,容易使力道分散,因此便擋不住泠菱的一番急攻。
一刹那間,泠菱已刺出了六六三十六槍,而這三十六槍,僅僅是常人刺出十幾槍的功夫。
那漢子的刀越舞越快,幾乎將自己周身褒住,成了一團光球。饒是如此,他居然騰不出手來攻敵一刀。如此迅捷的刀招,全是為了防守,可見泠菱的槍法之快。
此時場中景象煞是好看,泠菱的槍尖化做千點流星,那漢子的刀身舞成一團光焰,其中夾雜著無數叮當的金鐵相擊之聲,群雄心中已經想不起任何言語來形容此時的情形。
突然當的一聲大響,兩條人影交錯而過,陽光中濺起一股鮮血,噴出老高,然後光焰與流星一同消失不見。
場中隻剩泠菱與那漢子相背而立,僵直地站在那裏。
這一場好鬥,此時像是已分出了勝負,群雄手中都捏出了滿把冷汗,一時誰也看不出誰是贏家。
泠菱與那使刀漢子都直立不動,都像是在調勻氣息,表麵看來誰也沒有受傷,群雄大是不解,難道方才那濺飛的鮮血,是我等眼花不成?
可看二人的衣服臉麵,誰也沒有碰破油皮,那麽血是哪裏來的?
這時隻聽波的一聲輕響,那漢子的鎖骨之下突然激射出一股鮮血,將衣服也激裂了一條縫隙,這股血一噴,那漢子才慢慢軟倒,口中也溢出血來,看樣子竟是已受了極重的內傷。
再看泠菱,終於轉過身來,掃了那漢子一眼,輕輕搖頭,然後緩緩走回自己座位。
這陣無疑是她勝了,至於如何取勝,由於二人打得太快,用的兵器又十分耀眼刺目,因此在場群雄隻有少數幾人,才看得清楚。
萬重山與杜潛龍對視一眼,都目色凝重,他們的眼力非同常人,自然瞧得出來,泠菱所用的槍法,正是十四年前她父親泠禦風在蓮花峰頭獨鬥四大世家時所施展的,這套槍法,可以說這十幾年裏,一直在二人的夢中閃現,他們不知有多少次在夢回之時驚醒,那一槍的驚豔絕倫,已如同透骨之釘一般釘在他們心上,永遠拔之不去。
如今,惡夢已經成真,這套槍法又出現了,怎麽讓他們心驚膽寒。
說實話,泠菱的槍法雖然高絕,但與泠禦風當年尚不可並趨,一來泠菱到底修為日淺,二來她是女子,內力也不如乃父,因此這套槍法的絕妙之處,隻能施展出四五成罷了。
就在方才的劇鬥之中,那漢子將手中緬鐵刀舞得風雨不透,想以此來減緩泠菱暴雨一般的刺擊。雖然這無疑是下策,但也隻能如此。
突然間,泠菱運起內力,全力向刀光中刺去一槍。那漢子的刀已經舞了一會兒功夫,力道漸弱,而且光球也縮小了些,以省氣力,泠菱這一槍凝力而發,便如同一把尖錐刺向布袋一樣,立時透圍而入,直刺那漢子臉門。
使刀的漢子知道已經擋不住對方的突刺,隻得側身甩臉,想要避開這一槍,同時身子後撤,以求閃到安全距離。
哪知泠菱一槍得勢,便不放鬆,腳下一搶步,已經衝了上來,運起戀人槍的絕招,居然手不撤,臂不縮,第二槍便已刺出,刺向對方小腹,而且比第一槍更猛更快。
這一槍是如何刺出的,由於泠菱的動作小到極致,因此沒有人能看到,隻覺得這條槍看似已然刺空,突然槍身仿佛長了一段,仍舊刺得淩利異常。
那漢子大驚失色,哪裏料得到泠菱會刺出這樣詭異的一槍,此時再想閃避已來不及了,隻得將手中刀向上一撩,以求這一槍刺不到胸腹要害。同時他也發了狠,這麽多招過去,自己隻是挨打,此種情形從未遇過,如果輸了,可真是憋氣到家,因此這漢子拚出了真火,暗想老子就算輸,也要在你身上留道記號。
想到此,他不退反進,手中刀將泠菱的槍彈上去一些,這一槍便由刺他的小腹,變成了刺向他肩窩,這漢子交手經驗豐富,眼力不壞,看得出來,這一槍就算刺到自己,最多隻能是刺透肩窩,受點皮外傷,損不到筋骨,於是便一咬牙,身子向前力撲,手中緬鐵刀直直抖成一條,猛地向泠菱前心刺去。
他欲拚著受對方一槍,將泠菱斃於當場。
二人這一招均是極快,快得來不及思索,才一刹那功夫,已經成了兩敗俱傷之勢。
但使刀的漢子到底小看了泠菱,他認為這丫頭年紀太輕,交手經驗不多,卻不知泠菱自修習這套槍法起,紅蓮教中各大高手便輪流為她喂招,單憑交手經驗來講,泠菱實際上已不輸於任何一位武林好手,此時一見對方要拚命,不由得心頭冷笑,使出了戀人槍中的絕招。
泠菱的槍身遠比對方的緬鐵刀要長,因此若不撤招,這一槍定可以傷到對手,但若真的刺下去,槍一入體,便會被對手的血肉骨頭夾住,動轉不靈,此時對手再一刀刺來,自己隻能棄槍,雖說傷到對手,算是贏了,但自己的槍被人奪去,也失麵子。
她身為紅蓮教主,豈可失了麵子,那不光是她的麵子,而且是整個紅蓮教的麵子。紅蓮教避隱江湖多年,今日的西湖之會乃是第一次正式亮相,稍有閃失,紅蓮教在江湖中的聲威必將受到損害,因此敵人必須要贏下,而且她的槍絕不可以棄。
看似兩難,但戀人槍法絕非一般槍法可比,兩難之時,偏偏就得有餘地。
二人交手,電光石火,快得驚人,可就當泠菱的槍刺破對手衣服的時候,這條戀人槍赫然竟刺不進去。
槍就是槍,絕不是棍,更不是杵,槍尖尖如針錐,如何會刺不進血肉之軀?
那自是因為,泠菱並不想讓槍尖刺入對方身體。因為那樣一來,自己的槍便會受製,她在自己的槍即將刺入的一刹那,突然內力疾衝,同時將手臂一頓,整條槍便停在了對方肌體之上,居然沒有刺破半點油皮。
肌體雖然沒被刺破,但槍尖上所迸發出的內力,卻結結實實地撞了過去。使刀的漢子隻覺自己肩頭像被一柄重錘砸到一般,震得全身一晃,手中的緬鐵刀也嗡然作響,這一刀的力道已然失了多一半。
泠菱一擊得手,身法不停,手中虛執槍杆,側身向前衝去,避過對方刺來的鐵刀,二人均在向前衝,泠菱側身一閃,手掌已握到了槍纓位置,將槍杆甩在身後。
二人身形交錯,衝了過去,這便是方才一刹那所發生之事。
泠菱雖然沒有刺穿那漢子,但槍尖所發出的內力非同小可,又加之槍尖極細,內力撞過來時受力麵太小,因此震**極深,已然傷了對方心腑。而槍尖點中之處的肌膚也給震裂。那漢子知道不妙,因此不敢稍動,想全力運功壓下胸膛的血氣洶湧,但他一運力,肩上受震之處便經受不住,皮膚霍然裂開,鮮血激射而出。
由於這漢子運力壓傷,內息鼓得極猛,因此那股鮮血被內力催動,流失極多,失血一多,人便抵受不住,終於暈倒。
如此一來,泠菱便勝了這一陣。
四大世家中的高手看明白經過,都暗自歎息,皆因為這一槍變巧為拙,將極鋒利的槍尖,變做極鈍的鐵器使用,已經是槍法中最高乘的境界,泠菱年紀輕輕,便有此修為,豈不吃驚。
一時全場寂靜,各人心頭均在想著什麽,竟無一人說話。
彩衣少女終於站了出來,說道:“現下的情形,已然十分明了,寶物最後的歸屬,便在紅蓮教與這位英雄之間產生。此一番劇鬥,耗力太多,因此我家主人的意思,這最後一輪比試,當在一個時辰之後,再行決勝,以求讓決鬥之人稍事休息。各位遠來是客,我家主人已粗備酒食,以供客人一飽。”
說罷向後一擺手,隻見數十名彩衣女子並肩走來,手中都提著食盒,散入群雄之中,送酒食去了。
而在顧風塵與紅蓮教座前,均擺了一張小桌,放置酒食在上,顧風塵確實饑餓,更加上一會兒便要與泠菱比鬥,心頭極是鬱悶,索性提過酒來,痛飲一回。
紅蓮教那邊自然是不動任何食物,泠菱比過一場,並無什麽消耗,因此平心靜氣,暗中思索著破解顧風塵內功之法。
群雄之中倒是興高采烈,紛紛呼酒要肉,由於沒有桌子,大家隻好以手代箸,倒是更顯得豪邁。眾人中認識的都相互議論,覺得沒有白來一場,看了這麽多場好鬥,大是過癮。
更有一些好事之徒,想到今後江湖再也不可能如以前一樣平靜,更是心潮澎湃,樂不可支。
所有人中,隻有四大世家與紅蓮教中人不動聲色,龍謝蘭不時地與萬重山耳語幾句,諸葛仁也和南宮嶽小聲說著什麽,外人均聽不到,但看他們的臉色,都平定如常,絲毫不以今日落敗為意。而紅蓮教那邊則是鴉雀無聲,泠菱閉目養神,身後諸人都盯著顧風塵看,仿佛在努力思索此人的來曆。
一個時辰很快便過去,隨著一聲鼓響,彩衣少女又站了出來,朗聲道:“今日奪寶英雄會,最後一輪比武開始。”
隨著話音落下,顧風塵站起身來,大步走到當場。那一邊的泠菱也捉槍在手,來到丈外之地,二人相對站定。
就在方才吃喝之時,顧風塵心頭十分困惑,他早就明白自己此來奪寶,實在太對不住泠菱,但卻沒有辦法,更無法解釋,索性蒙住頭臉,不讓人認出自己便了。
雖是這樣想,但如今真的麵對泠菱了,心頭還是惴惴不安,自己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縱使被師父冤枉,趕出寺門之時,他也隻求內心清白,可今日他的內心,已然不清白了,他非常明白自己是在助紂為虐,卻無絲毫辦法。
顧風塵心頭如揣小鹿,撞個不停,而泠菱卻是十分鎮定,她明白這已是最後一戰,隻要獲取,自己父親的遺願就算完成了一半,而她自己,也可以大大的振起紅蓮教的聲威。
此時場中一片死寂,眾人有的看好顧風塵,有的認為泠菱槍法如神,必能勝出。
顧風塵緩緩抬手,向泠菱一抱拳,卻不敢說話,生怕她聽了出來,泠菱也還了一禮,然後將槍一抖,說了一個字:“請。”
隨著這個請字,二人中間赫然升起一股肅殺之氣,顧風塵此時已將所有思慮完全拋去腦後,他打定了主意,寶物以前雖屬紅蓮教,可終究是死物,而人命,則是鮮活的,大不了他將寶物交給那些人,救下花月痕等人後,再舍了性命,去替紅蓮教將寶物搶回,也就是了。
這樣一想,顧風塵心中疑慮盡去,開始專心對敵。
他以前在五戒莊中看過泠菱出手,可據泠菱所說,那時的槍法,還並非紅蓮教的絕學,她父親泠禦風在十四年前,真正擊敗四大世家高手所運用的槍法,她尚未使用。看來這套槍法非同小可,不可輕用。
饒是如此,泠菱的槍法已是神出鬼沒,防不勝防,要想勝她,極是不易,況且顧風塵還打定主意,絕不能傷到她分毫。這使得顧風塵動手時會瞻前顧後,束手束腳,想贏再是難上加難。
諸多困難擺在眼前,顧風塵隻得凝神靜心,以求機會出現。最好的方法是製住或奪下泠菱的槍,但考慮到她的身份,又不能讓她輸得難看,此種尺度,實在是不好把握。
泠菱想的又是不同,她看了顧風塵拚鬥的幾場,知道此人內力高絕,特別是勝萬重山那一陣,武功怪異,不同凡響。想要贏他,絕不能讓他貼近身來,更不能讓他製住自己的槍。
因此二人尚未交手,心頭已是思緒萬千。
這麽一來,二人隻是相對凝立,誰也不動手先攻,轉眼已是片刻功夫,群雄看著都十分詫異,心想雙方可能都在找對方的破綻,可是單單立在那裏動也不動,哪裏有什麽破綻,要知道破綻是移動時才會出現的,二人為何不先試探著打上幾招呢?
正想著,顧風塵突然動了。
他沒有發招攻擊,而是走到場外,托起一根方才插做梅花樁的竹竿,眾人心裏明白,顧風塵覺得空手對槍太過吃虧,以此竹竿做兵器的。
顧風塵正是這個意思,故意啞著嗓子道:“在下本事低微,實在沒有把握與教主空手過招。”泠菱點頭:“隨你好了。”說罷抬手一槍,向顧風塵刺去。
如果顧風塵沒有竹竿在手,泠菱一時倒不知如何進攻,現在對方有了竹竿,事情倒簡單了,若論比試兵器,泠菱可說不懼任何對手。
顧風塵手中的在竹竿,對方則是鐵槍,若是全力相格,定然會竹節劈裂,但他內力深厚無比,因此普通竹木到了他手上,也同鋼鐵無異,眼見得泠菱一槍刺到,手臂微抬,整條竹竿輕輕翹起,嗵的一聲敲在泠菱槍身之上,將槍尖擊歪出去。
隨著這聲怪異的聲響,二人打在一處。
顧風塵在少林寺時,曾精研過少林棍法,古語有雲,槍乃百兵之祖,棍乃百兵之王,莫看一條普通棍子,江湖中罕有人能將之練到極高境界,顧風塵年紀輕輕,當然算不得棍術高手,但此時全憑著過人的內力,見招拆招,見式破式,倒也不落下風。
泠菱一槍接一槍,不緊不慢的刺著,但在別人看來,她的槍法也異常迅捷。顧風塵並不進擊,隻是全力防守,二人交手三十多招,顧風塵便守了三十多招。泠菱意在試探對方深淺,打鬥中不時的來上一招怪異的槍法,顧風塵因為以前看過她出手,對自己來講,這些招式談不上有多怪異,便隨手化解,一條竹竿進退搖擺,始終不讓泠菱的槍刺進來。
泠菱一連攻了數十槍,見對手不出擊,隻是拆招,心頭不禁冷笑,暗想,此人內力高絕,可說到兵器,他差得遠了,如今硬要弄上一根竹棍在手上,不單無功,反成了拖累,最好趁他兵器在手之時猛攻,勝算較大,一旦他棄了兵器,以內力與我相持,倒還真不易對付了。
想到此,泠菱突然一聲輕笑,變了招式。
顧風塵見識過她的快槍,不光是他,在場所有人都曾在上一場時見過泠菱那一輪快槍,當真是如同暴雨連珠,極難抵擋。但那並非戀人槍的最厲害之處,事實上,戀人槍真正的厲害之處,並不是快。
泠菱的槍法突然慢了下來。
她上一陣所用的槍法,泠禦風當年與四大世家首領拚殺時也曾使過,已經令幾大高手心有餘悸,而此時她的槍法突然變得慢了許多,而且槍招中居然帶出了一股意境,那是一種極為蕭瑟的意境。
你可曾在深秋的風雨中獨困遠山,你可曾在戀人逝去時流淚傷懷,如果你有過,便可以體會到槍法中的意境,那是一種極憂傷,極哀憫的心境,槍身劃過空中,帶著一種淡淡地輕吟,更似情人的苦歎。
這套槍法,已不單單是槍法,而將人帶入一種迷離之中,幾乎可以使人流淚。
顧風塵悚然一驚,他萬萬沒想到,世上居然會有這等奇異的槍法。
便在此時,一直穩坐椅中的杜潛龍突然不自覺地站起,脫口叫了一聲:“落花流水銷魂槍。”
群雄見一直穩如泰山的杜潛龍突然如此吃驚,也都感到驚疑,再看萬重山與龍謝蘭的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便知道這套槍法的可怕。
杜潛龍無法不吃驚,當年泠禦風獨鬥四大世家,擊敗他時,便用的是這套槍法,杜潛龍落敗之後,曾問起槍法之名,泠禦風告訴了他,由此,落花流水銷魂槍這七個字,便永遠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了。
今日這套槍法在泠菱手下使出來,杜潛龍如何還坐得住。
當年的惡夢,又閃現在眼前了。
顧風塵自然不明白什麽銷魂槍,泠菱一直也沒與他講起過,而且這套槍法,也隻與歸去來等數位教中重要人物過招時用過,江湖上的人從未得見,顧風塵出身少林寺,可那年圍攻紅蓮教時,少林並未參與,他出寺後又一直在家中打鐵,哪裏見過這套神槍,隻是覺得泠菱的每一槍刺出,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使人要隨之起舞一般。
泠菱出槍慢了許多,以平時練槍時還要慢,但是每一槍刺出,都似繞著一根看不見的絲,纏向顧風塵。顧風塵初時以竹棍撥打槍身,尚不覺得異樣,可泠菱刺了十餘槍後,情形便大不同了,顧風塵越發覺得自己的竹棍動轉不靈,有時一棍挑出,竟像是挑進了極粘稠的漿糊之中,吃力不說,還歪了方向。
如此一來,顧風塵自然留上了心,竹棍上的內力也漸漸加強,以求擊破泠菱這張槍網。
二人竟然越打越慢,泠菱自不必說,顧風塵的竹棍也隨著泠菱槍法的緩和而慢下來。群雄身在圈外,一個個目瞪口呆,心想這兩人在幹什麽?這哪裏是比武廝殺,倒像是跳舞一般。
江湖武學中有一條顛撲不破的至理,便是“無招不破,唯快不破”,任何人,任何招式,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正如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天地尚且不全,更何況人事。因此無論多強的高手,多厲害的武功,都有破綻可尋。要想將破綻隱於無形,隻有一個字,便是快。
二人拚鬥之時,你出一招,對方可以破解,但是你眨眼前連出十招,那麽第一招的破綻,不等對方來破,第二招已經到了,同理,對方想破第二招,你第三四五招都使過了,因此便談不到有破綻可尋。
如果兩人交手,一個快一個慢,那麽自然是快的占上風,在對方未出招之前便將對手打敗,這個道理已不是什麽道理,而是理所應當的事。可今日泠菱與顧風塵二人,偏偏就是以慢對慢,你慢我更慢。
群雄相對而嘻,心想如此打下去,隻恐到不了天黑,就睡著了吧。
其實眾人未在場中,不知道內情,顧風塵固然想快,但是卻快不起來了。泠菱每一槍都粘著一股勁力,回環往複,無止無休,太過詭異,顧風塵每動一棍,都需要貫注內力於其上,才能使得動,幸虧他內力極深,不然換作別人,早揮不動竹棍了。
饒是如此,顧風塵的竹棍也是越發滯澀,心頭暗自吃驚:這般打下去,自己的棍上如同挑著石頭一般,開始五斤,後來十斤,再後來便是百斤,一旦自己使不動棍時,便擋不住對方的槍招了。
其實他不明白,他隻要一慢下來,便被帶入了落花流水銷魂槍的境地,開始尚不覺得什麽,但慢慢就會魔由心生,越打越是意興闌珊,越打越是誌氣消沉,最終會陷入一種銷魂的意境中,不可自拔,到了那時,不用對方來攻,自己便會將咽喉遞上槍去,了結性命。
這才是戀人槍真正的厲害之處,其實也正因這套槍法能控製心魔,與所有武功都不同,最是詭異,所以才被江湖中人看做邪門歪道,必欲除之而後快。
紅蓮教被稱之為邪教,多半也是由此而來。
泠菱再刺數槍,顧風塵雖然尚可支撐,但隻覺得眼前的槍花舞動時,除了那股奇特的韻律以外,又多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歎息之聲。
這聲音由舞動的槍風中來,由槍身劃出的軌跡中來,如同眼前有一位癡情女子,獨步落花間,浮雲失意,流水傷情,一股極憂鬱,極愁苦的心情油然而生。
顧風塵雖從未品嚐過情愛滋味,但此種心境乃是人的本能,隻是各人強弱不同罷了,一時間顧風塵的心誌居然也受了影響,自覺世間一切,盡是虛枉,無論如何努力奮爭,總是成空,他也曾鑽研佛學,雖領會不深,卻也養成了一副隨遇而安,貴在適意的性子,這套槍法的意境與他的性子有點相和之處,因此顧風塵雖然心下安寧,卻也不知不覺地被套了進去。
又交手數招,顧風塵越發提不起精神,手中竹棍的勁力也越發弱了,遠處觀陣的晴兒十分著急,想要提醒他,卻無從下手,因為顧風塵根本不再向這裏看一眼。
泠菱心頭冷笑,知道對方已經是俎上之肉,隻待自己宰割了,她可不像萬重山那般,與顧風塵有惺惺相惜的意思,畢竟是年輕人,心地剛硬,下手絕不容情,她已準備趁顧風塵迷亂之機,將之一槍搠翻。
此時顧風塵雖然還在招架,但頭腦中所想的,已是離群萬裏,此前二十年間一切了無意趣之事,紛紛浮上心頭。
他想到數年前那一個風雨之夜,自己曾沒了命的狂奔,為的是奪回失竊的經書,想到找回經書後的第二天,師父誤會自己盜書潛逃,一掌廢去自己大半武功,將他趕出少林寺,今年以來,自己先是中毒,又是落崖,再被人捉來捉去,沒來由的陷入無數紛爭,凡此種種,令他越發心灰意冷。
泠菱隻看他眼神,雖不知道他所想的,但也明白,此人已經迷離心神,現在正好是機會。於是她突然將槍招一變,本來慢得可以讓人入睡的槍招,刹那間快似電閃,一槍直刺顧風塵咽喉。
群雄觀戰,本來不明所以,看得昏昏欲睡,更有人覺得這二人似是事先商量好的,在這裏表演一番,可看到這一槍,群雄不約而同地叫了一聲。
好快的槍。
群雄驚叫聲方起,槍尖已離顧風塵咽喉不及一尺了。
顧風塵恍如不聞,本能似的將竹棍向上一劃,但此時他心誌已喪失大半,勁力不足,這一棍未能碰到槍身,戀人槍已直刺進來。
顧風塵的腦中仍在想著,想到陽關盜,想到自己修習逆天神功,想到自己在巢湖遇上了花月痕。
花月痕!
顧風塵赫然想起了花月痕的臉,那斷然不是與他在碎心城大醉時那張嫵媚萬千的臉,而是他在鐵籠中所見的,那張悲傷欲絕的臉龐。
在這一刹那,顧風塵仿佛聽到了花月痕的哀啼!
砉然一聲,所有蕭索低沉的意境全都不見了,花月痕的臉,如同一柄巨錘,將他腦中一切紛繁的思緒全都擊碎,顧風塵甚至都能聽到那鏗然聲響,此時他心神霍然一清,身子大震之下,恢複常態,猛然抬頭,隻見一團碗大的槍花已然綻放在眼前。
那是泠菱的槍,戀人槍。
隻需再晚一刹那,顧風塵的咽喉便要多個血洞,而他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清醒了過來。
這是天意,亦或本就是顧風塵的破解之法?無人能說得清楚,甚至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不過這些已沒有人理會了,顧風塵的性命仍隻是轉瞬之間,他已經真切地感覺到了槍尖刺到時所帶起的一線寒涼,咽喉處的皮膚已然起了雞皮疙瘩。
若是在數月前,顧風塵斷然閃不開這一槍,因為留給他閃避的時間實在太短,根本來不及做勢運氣,幸好,他修習的是逆天神功。
逆天神功所激發的,就是人自身的潛力。
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顧風塵的腦袋向後猛地一仰,如同脖子被折斷了一般,整個頭呼的一聲向後甩去,像是被拋石機拋飛的一塊石頭,萬幸的是,顧風塵的腦袋此時仍舊連在脖子上,因此他的身體也隨著腦袋的甩動而飛起。
顧風塵的整個身子與其說是飛了出去,倒不如說像是被千斤巨石撞飛的一般,其身形的詭異,已不像是人力能及的了。
沒有人能想到顧風塵居然避過了這一槍,因此他一飛出,整個場中便驚呼聲四起,眾人都站了起來,實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甚至開始懷疑,顧風塵身上是否綁有繩子,背後是否有人在牽著他。
泠菱也沒想到這一槍居然會落空,一愣之下,顧風塵已經倒射出兩丈多遠,半空中連翻了兩個空心跟頭,雙足穩穩落地。雖然他也是驚魂未定,但總歸沒有受傷,已是天大幸事了。
雖然如此,顧風塵也覺得心頭亂撞,一口氣幾乎接不上來,要知道這一次倒飛看似簡單,實則已是逆天神功第七層以上的修為,這種修為已經深入他的心腦骨髓,成了生理機能的一部分,甚至不用經過思考,已是危急之時的自然反應,由於超出常人正常的機能,沒有深厚的內力做基礎,是絕不可能安然無恙的,如果不是身懷逆天神功的人用出這一招,此時早已心髒破裂而亡,顧風塵雖說練成了神功,這一下也弄得心頭劇痛,幾乎要吐血了。
幸好他這一招太過詭異,弄得泠菱也吃驚不已,沒有跟著上前進擊,如果她上前再刺一槍,顧風塵尚未平定氣息,多半便躲不開。
顧風塵自然清楚,於是急忙運起逆天神功,努力平定內息,將一口湧**不停的真氣壓了下去。
直到此時,眾人才爆發出一陣喝彩之聲,有人叫道:“好槍法,紅蓮教教人大開眼界……”也有人為顧風塵打氣:“好身法,閃得漂亮!”旁邊有人低聲問那喝彩之人:“老兄見多識廣,不知這蒙麵人用的什麽身法?”
那喝彩之人好像也極重麵子,雖然以前從未見過這等身法,但由人問起,絕不肯說不知道,便順口胡柴道:“這種身法絕傳已久了,據我看來,好像是四百年前號稱一代人魔的李人魔所創的雷霆千裏身法,嘿嘿,厲害,厲害啊。”
問起之人心服口服,一挑大指:“還是老兄博聞多識,佩服佩服。”
不過誇完之後又突然心生疑惑,繼續問道:“如此說來,這小子既會二百年前絕傳的冰蠶掌,又會什麽四百年前絕傳的雷霆千裏身法,難不成他是盜墓賊出身,可也沒聽說這兩種武功有什麽秘譜留下來啊,這如何解釋?”
被問之人瞪了他一眼,指指顧風塵:“你要不相信,自己去問他啊。”那人吐吐舌頭,不再開言。
不提場外諸人如何言語,單說泠菱,她一槍刺空,心頭便是一沉,暗自吃驚,心想這套槍法便是與歸去來等人對敵之時,也從未失效,隻要對方一入意境,便會迷失心誌,再不可能躲過接下來的這一招快槍,今日這蒙麵人居然能逃得過,真是奇事一件。
她心頭吃驚,臉上並未表露,猶豫也僅僅是一刹那的事,緊接著跟步上前,又是一槍刺出。這一次她不再施展那套落花流水銷魂槍,而是快似流星,眨眼前便是七八槍刺出。
泠菱看得出來,顧風塵雖閃過這一槍,可也並不好受,他大口吸氣,正是要努力平複心頭的氣血,機會再不能錯過,因此這一輪快槍,便是不讓顧風塵有恢複的機會。
這一招果然厲害,顧風塵隻要再吸上兩口氣,便可以壓下氣血,調勻內息,偏偏就在此要命的當口,泠菱的槍又刺了過來,而且迅急如閃電,綿密似暴雨,哪容得他得再吸上一口大氣。
顧風塵無法,隻得將竹棍舞開,左右擋架,隻聽竹棍敲在槍身上的聲音已連成一片,幾乎聽不出斷點,可見泠菱的槍確實快得不可思議。突然喀的一聲,顧風塵的竹棍已經從中裂開,再響兩聲之後,這條竹棍已從中破為兩截。
原來顧風塵始終緩不過氣來,內力便不通暢,突然一棍掃出,內力不純,碰到槍身時竹棍本身便禁受不住,竟自裂了。
顧風塵暗暗皺眉,如果沒有了竹棍,自己空著手,那便更加換不過氣來了。此時此刻,隻能行險進攻,才能有功夫調勻內息。
想到此,顧風塵封過一槍之後,突然將手中裂成兩片的竹棍其中一片彈了出去,他雖然內力不純,但力道還是用的,彈出的這半片竹棍掛著風聲飛向泠菱臉門,顧風塵暗想,女孩子最重儀表,尤其是相貌美豔的女孩子,更不必說,都將相貌看做天下第一重要之事,是率先要保護的,因此不可能不分心,隻要她分心閃避,自己這口氣一吸,便可以恢複正常了。
他料想得不錯,果然泠菱見竹棍飛來,急忙仰身甩臉,將竹棍避了過去,但她的槍卻絲毫沒有停滯,槍尖如生眼睛,在閃避的同時,照舊刺向顧風塵前心。
顧風塵暗自歎息,這真像是一條鬼槍!
事實如此,已容不得他猶豫,自己的內息始終平複不得,身形已開始澀滯起來,有兩槍閃得極是勉強,再若換不過氣,自己不是被自己的內息激得吐血,便是被泠菱一槍穿心。
顧風塵沒有與泠菱對敵過,此時才知道這丫頭的槍,當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形勢如此,必須要拚命了。
顧風塵一招失機,便落得個“落水狗”的境地,被泠菱逼著打,實在氣不過,但顧風塵要比前時那位使刀的漢子冷靜得多,他沒有冒險進擊,而是拚著一口氣,向後飛射而出。
這一退毫無征兆,腿不彎身不弓,如同有人背後拉扯著一樣。雖沒有上次避槍的身法詭異,卻也出人意料。群雄中亦有人咦了一聲。
泠菱也沒料到他會如此飛退,但反應還是極快的,腳下一跟步,挺槍直刺上來。
二人一個飛退,一個疾奔,而泠菱的槍尖始終指向顧風塵前心。
顧風塵退向身後一片林子,同時手中竹棍還在封擋泠菱的槍,突然後背已經貼到了一棵大樹,身形一阻,泠菱輕叱一聲,一槍急刺過來,此時正是顧風塵被阻,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時,泠菱這一槍,已眼看要將他刺穿,釘於樹上。
危急關頭,顧風塵喘不上氣來,再想轉換身形已是萬難。百忙之中他隻得挺起竹棍封擋,隻聽喀的一聲,因為內力不繼,這半片竹棍已經震斷,隻留下二尺多長握在手中。而泠菱的槍並無絲毫停頓,已眼看刺到了。
顧風塵心思電閃,挺起二尺來長的竹棍,對準泠菱的槍尖迎了上去。他瞧得極清,竹棍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槍尖上。
砉然一聲,竹棍再次裂開,顧風塵手中隻剩如同筷子般粗細的長長一條。而泠菱的槍,終於慢了一慢。
顧風塵微喘一口氣,挺起這根細細的竹條,運起逆天神功,將殘留的內力全部貫注於竹條,向槍尖頂去。
喀然聲響,竹條已斷去一尺,泠菱的槍,已刺到離他咽喉不足兩尺之遠。顧風塵再將剩餘的竹條刺出去,還是頂向泠菱槍尖。
已是一聲脆響,顧風塵手中的竹條,隻剩下短短數寸,而泠菱的槍勢終於被他阻住了十分之九,已是強弩之末。
但就算如此,泠菱剩餘的槍勢,還是可以刺透顧風塵咽喉。
此時顧風塵已無兵器可用,身後也無退路,體內的一口真氣已經用盡,真可謂是彈盡糧絕,陷入了必死之地。
他的逆天神功,也無法再激起最後一絲潛能,他已必死無疑。
群雄中有人已在搖頭歎息,可能在想如此英雄的人物,也逃不過一死,看來紅蓮教的神槍,確是無人可敵。
眼看著刺到咽喉的槍尖,顧風塵突然使出了一個誰也意料不到的怪招,他猛然一低頭,居然用自己的牙齒咬住了槍尖!
牙齒與鐵槍之間發出了一股輕微的摩擦聲,但隻有顧風塵可以聽得到,他事後覺得,那是自己的牙在呼痛。由於泠菱這一槍的絕大部分力道都被竹條事先化解掉,隻剩十分之一的力道,顧風塵這些年來對牙齒的保護又極為得力,因此一口白牙咬合力十足,竟然牢牢地將槍尖咬在嘴裏,使之不能前進一分。
若能前進,顧風塵便有穿嗓之禍。
群雄萬沒想到他會出此怪招,都是一陣驚呼,泠菱也愣在當場,手中的槍居然沒有再次突刺。
顧風塵借著這個機會,猛地吸了口氣,他的嘴巴裏固然多了一段鐵槍尖,不能很好的吸氣,但鼻子還是暢通無阻,這一口氣吸上來,當真如同將要溺水窒息之人冒出水麵一樣,暢快得無法形容。
這口氣一息,顧風塵終於將內息平定,體內真氣終於運轉自如。
此時泠菱也醒悟過來,雙手一催,欲刺動戀人槍,將顧風塵刺殺,顧風塵嘴裏咬著槍尖,早知道此槍不可久咬,畢竟不是肉骨頭,還是早吐為妙,因此剛剛生起內力,便向後一甩頭,牙齒鬆開,將槍尖吐出來。待到泠菱再刺時,顧風塵側身一閃,奪的一聲響,槍尖刺入樹幹,深入數寸,足見這一槍的淩利。
泠菱一槍刺空,顧風塵趁她未拔出槍時,便要上前搶攻,哪料泠菱雙臂一振,一股內力透入,崩的一聲響,槍尖處樹皮木屑紛飛,向顧風塵臉上打去,同時槍尖已經拔出,整條槍彎了過來,向顧風塵耳門猛抽。
顧風塵此時已然失了兵器,變成空手,更加不利,隻得連連後撤,他繞了個圈子,又回到了場中。
二人仍舊是難解難分,隻是顧風塵形勢更加不妙了。
泠菱雖然懼他的內力,不願與他空手對敵,但也不能說明,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向前攻了幾槍,突然回身一槍,向著場邊正觀鬥的一名使鐵棍的漢子刺了過去。
這一下事出突然,那漢子萬萬料不到這位紅蓮教主會向自己發槍,等他明白過來,碗大的紅纓已在眼前,這漢子怪叫一聲,來不及用棍擋架,隻得一個側滾,滾開數尺,形態極是狼狽。
泠菱一槍逼得他退開,槍身一彎,整條槍如同一把鉤子,將那根鐵棍勾了過來。
顧風塵正自為難,不知如何搶攻時,泠菱一抖槍身,將鐵棍向他拋了過來,口中道:“本教主不欺負空手之人,你接兵器吧。”
這條鐵棍自然要比竹棍結實得多,顧風塵一手抄過,道:“多謝。”他不敢多說話,生怕泠菱聽得多了會認出自己,便一擺鐵棍,以棍當槍使,用了一招直搗黃龍,向泠菱刺去。
這一招是他在野店中初次見到泠菱時,段文博與陽關盜比鬥時所用的,他不想用少林棍法,因此便像模像樣的使了出來。
泠菱心頭冷笑,暗想這家夥尚未悟出自己的用意,仍舊與她比試兵器,這叫做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豈有不敗之理。
顧風塵果然如泠菱所想,事實上他對泠菱的槍有種畏懼之感,總覺得她的槍法神出鬼沒,自己最好用兵器遮擋,一旦空手,則盡落下風,因此尚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不明白,一邊觀鬥的晴兒卻是一清二楚,隻是無法提醒,有心高叫,卻又怕人看到。隻因自己是四大世家中人,一旦被龍謝蘭等人看到她幫助外人,那便糟了。
寫到此處,諸位看官可能大不明白,晴兒為何不幫助四大世家,反而去助顧風塵奪寶?此事說來話長,這裏尚不可說透,到了後來,諸位自然明白,晴兒此舉,大有深意,絕非常人可以預料。
顧風塵手執鐵棍與泠菱相搏,沒過幾招,便又被逼得隻能招架,泠菱這次沒有用出落花流水銷魂槍,隻與顧風塵比快,顧風塵手中鐵棍極重,雖然仗著深厚的內力,尚可支撐些時候,但總歸太過吃虧,不用多時便會力弱不敵。
此時顧風塵才突然想起了晴兒,心頭一亮,連連封出幾招,用眼角一掃晴兒那邊,發現她正不住地重複一個動作。
她手拿一根草棍,不住地拋下,再拾起,再拋下。
顧風塵心中豁然開朗,他終於明白了晴兒的用意。那是讓他拋了手中兵器。
想到此顧風塵手中鐵棍一順,封開一槍,卻像是拿捏不穩,手中鐵棍落地。泠菱的槍招太快,早又是一槍刺了過來。
顧風塵這才運起神功,伸出手掌,向泠菱槍纓處抓去。
他要空手進槍了。
泠菱一見他棄棍,便知道不妙,心中暗疑,這家夥如何想到的?她的眼力極好,方才好似看到顧風塵曾有一刹那間,眼睛向邊上掃過,然後便棄了棍,莫非有人在提示他不成!
想到此,泠菱也順著顧風塵眼角掃過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邊的草坡上似是有人,草叢中隱隱露出一張臉來。
那是個女孩子,非常年輕的女孩子。
她並沒有看清楚晴兒,因為晴兒極是細心,一見顧風塵看懂了自己的提示,便將身子隱入草叢中,透過草間的縫隙觀看場中情景,因此就算有人看到自己,也辯不清楚麵貌。
泠菱一見,心中暗自冷笑,果然有人在提示他,哼哼,那便如何,看是她的提示快,還是我的槍快!
想到此見顧風塵一手抓來,便猛地後手一抬,前手一壓,槍尖赫然沉了下去,整條槍彎成了弓形,槍尖直刺顧風塵腳麵。
這一招極是怪異,能將槍逼成弓形,足見泠菱的內力也非同小可。顧風塵一抓不中,槍尖已折向腳麵,急忙向後一跳,閃了出去。泠菱得勢不饒人,舉步跟上,手中槍一招金雞亂點頭,槍尖化做點點寒星,槍槍都刺向顧風塵雙腳。
由於槍尖太低,顧風塵無法用手抓到槍身,隻得長吸一口氣,高高躍起閃避,泠菱將槍一抬,連出八招,快得讓人不可思議,已然將顧風塵下盤全部封死,隻要他身子一落,必受重傷。
顧風塵運起逆天神功,身形居然不下落,而是向一邊翻去,直飛七尺,泠菱絲毫不讓,隨著顧風塵的身子追刺而來。顧風塵突然使個千斤墜,身子疾落下地,泠菱一槍掠著他頭頂刺過,險險刺破頭皮。顧風塵不再閃避,閃電般伸出雙手,卟的一聲,將槍身牢牢抓在手中。
一時間二人身形立止,場中不聞絲毫聲音,隻聽到旁觀群雄粗重的呼吸之聲。
方才二人一輪激鬥,看得諸人血脈卉張,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哪能想到世上還有如此快的槍招,如此詭異的身法。
槍一入手,顧風塵終於長出口氣,他對於泠菱的槍法實在頭痛,其詭異難測已超過自己的意料,因此能將槍握在手中,便是握住了勝利。對於使槍的人來講,被敵人捉住槍身無法施展,最是要命,因此各門槍法均有極為厲害的後招,讓敵人被迫放手。
戀人槍自然也不例外。
顧風塵剛一握住槍身,泠菱便手腕一抖,以圖震開他的手指,可是此時的顧風塵已非喘不上氣來的時候,一口內力運足了,硬生生將槍身上傳來的勁力壓了下去,同時他運起神力,以圖奪下泠菱的槍。
泠菱雖然被製住槍身,卻也不慌不忙。她已感覺到對方在運力奪槍,心頭一陣冷笑,這條槍自她父親由前代教主手中得傳以來,數十年間無論遇到多強的高手,也從未被人奪去過,此槍一失,便意味著其主人不配做槍的主人,自然也就不配做紅蓮教主,因此曆代教主都視此槍為性命一般。也因為如此,在這條槍上,諸多教主都或多或少地傳下了幾招絕技,正是在危急時使用的。
顧風塵內力高絕,此時槍入他手,也算是危急時分,而且他似乎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讓這條槍再脫離自己的掌握。
泠菱自然不會答應,隻見她突然一縱身形,身隨槍起,居然整個人坐在了槍上,雙手仍舊不離槍杆,如同坐在秋千上一般,這一來令顧風塵也吃了一驚,不知她要幹什麽。泠菱坐在槍身上,好處多多,一來可以使顧風塵的手中多加上些分量,二來自己可以轉守為攻,取得主動。
果然,尚未等顧風塵回過神來,泠菱已然坐在槍身上,向顧風塵滑了過去,她的雙手交錯催力,身子便向前進,眨眼間已移到槍的中段。
顧風塵隻覺得掌中重量漸增,泠菱這樣的怪招他哪裏見過,這樣一來自己倒進退兩難,自己雙手都握住了槍身,無法騰出手來抵擋泠菱,要是騰出一隻手,隻怕撐不住槍身與泠菱的重量,槍一落地,自然仍由泠菱掌握,自己仍舊處於被動,最為萬全之法,就是將槍拋出去,再與泠菱重新打過,可如此一來,則前功盡棄。
當時情形已不容他多想來,泠菱帶著一股殺氣滑了過來,她隻要貼近自己,則可能有無數種招數向自己打來,顧風塵情急之下,急運內力,呼的一下,將槍挑在空中。
如此一來更是糟了,泠菱雙手固然還握著槍身,沒有放槍,整個身子已到了顧風塵上方,突然伸出一足,閃電般踏向顧風塵頭頂。
與此同時,顧風塵突然靈光一閃,已經有了對策,他突然掄起雙臂,運足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槍連同泠菱一起飛射出去。
這一擲足有千斤之力,泠菱和她的戀人槍如同離弦之箭一樣飛出,射向林間,泠菱果然有手段,居然半空中可以調整身形,亦如同閑庭信步一般輕鬆。眨眼間已移回槍的後端,雙手仍舊不離槍身。
顧風塵一擲出戀人槍,便騰身而起,運足了一口氣,將身形展到了極致,向泠菱飛襲而去,半空中一拳擊出,亦是勁力十足。眾人隻見眼前如有一道電光閃過,快得令人咋舌,竟比擲出的槍還要快上三分。
泠菱剛剛調整好身姿,猛聽身後惡風襲體,不用回頭便知道是顧風塵追襲而來,她身子在後,槍尖在前,又是身在半空,如何能夠抵擋這一拳?
看來顧風塵這一變招極是厲害,紅蓮教陣中自歸去來以下,都不禁悚然動容,既驚於顧風塵變招之速,又驚於他的身法之快,鐵芙蓉已然脫口叫了一聲:“教主小心……”
泠菱聽身後的風聲,便知道顧風塵已然出手,她的眼前已是密林,一棵大樹正擋在麵前,而背後又是全力以赴,以求一擊製敵的顧風塵。
此時的形勢,才真正是危急時刻。
可泠菱仍舊毫不慌亂,這一點令觀戰的四大世家中人也佩服不已。都覺得這丫頭小小年紀,已經隱然有一代宗師的氣度。
泠菱的槍眼看便要刺進樹幹,隻在此時,泠菱後手向下一壓,伸出左足,在戀人槍的槍身上一踢,那條槍呼的一下憑空轉了個圈子,變成了槍尖在後,槍杆向前,而顧風塵這一擲之力,也為之化解。
槍身首尾倒置,泠菱反手一槍,向後刺出,正迎上顧風塵的拳頭。
這一次變招任何人都意想不到,顧風塵本來正打向泠菱後背,此時赫然迎上了槍尖,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運起神功,半空一個翻身,硬生生將身形頓住,向下急墜。
二人同時落地,泠菱居然不回身,手中槍由肋下倒刺而出,背後如生眼睛,刺向顧風塵咽喉。
顧風塵由於急墜之下,身形未穩,見對方槍尖刺到,隻得向後退去。泠菱也隨著他倒射而回,一連七槍,槍槍不離顧風塵咽喉。
二人這次是倒退著拚殺,泠菱絕不回身瞧上一眼,槍尖指處,卻均是顧風塵要害,其武功確實詭異絕倫。而顧風塵對這套“倒馬槍”實在想不到,隻得全力閃躲。
他一連避開數槍,突然泠菱最後一槍刺出,乃是脫手飛擊。而此時,泠菱終於轉回身來。緊跟著自己擲出的槍身。
顧風塵完全想不到她會將槍擲出,本來與槍尖隔著數尺,尚可閃避,這下子整條槍飛射而來,避無可避,隻得行險,百忙中雙掌一合,卟的一下,將槍夾在掌中。
隻是這一次他運功倉促,沒有使上全力,那條槍居然硬生生擠地他的掌心,又前進了一尺,砉的一聲,將他肩上的衣服刺裂一條口子,而其中所蘊藏的內力一震,這條破口豁的一下大開,顧風塵整個前胸都幾乎露了出來。
與此同時,泠菱已然一手握住槍身,準備全力突刺,將顧風塵搠翻在地。
由於泠菱變招太快,由不得顧風塵換氣催動內勁,因此顧風塵已是技窮力盡之時,再無可能擋住這條戀人槍。
隻要泠菱手臂向前一送,顧風塵便是穿胸之噩。
此時顧風塵的心頭也是一片寒涼,他知道自己已是性命不保了,泠菱絕不會再錯過這次機會,這一刹那,顧風塵心頭閃過了花月痕那張花也似的麵龐。
別了,花城主,花月痕,我已盡了全力,仍舊不能救得了你,隻能先一步在陰曹地府中等候了,也許,陰曹地府也見不到你,因為你多半是花中仙子,死後也要位列仙班……
他心頭胡思亂想,隻等泠菱一槍刺來,從心底裏,他又似感覺到極幸運,能夠死在泠菱的槍下,也算成全了她的英名,從此以後,紅蓮教主泠菱的大名將會轟動江湖,而自己,隻不過是她的一塊墊腳石而已。
如果她發現自己一槍結果的,是他顧風塵,她會怎麽想?她會不會悔恨悲傷,也許吧,但這一切相信在不久之後,也僅僅會成為她一段傷心的往事,或許永久埋藏在心裏,或許過不多久,便漸漸淡忘了吧。
在這一刹那,顧風塵的心頭浮起無數念頭,然而,泠菱的槍,居然並沒有刺下來。
顧風塵茫茫然地張眼望去,隻見泠菱也睜大眼睛正盯著他的前胸看,也不知在看什麽。
她的表情,居然比場中所有人都要驚駭,都要疑惑。
泠菱在看什麽?顧風塵的前胸有什麽?
那裏並沒有什麽奇特的東西,隻有一塊傷疤,就在顧風塵肩下,顯然才剛剛痊愈不久,傷疤尚顯出紅色。方才顧風塵衣服一破,才將這傷疤露將出來。
是槍傷。
泠菱對於這塊傷疤非常清楚,幾個月前在太嶽山,自己曾經刺中一人的肩窩,重傷了那人,之後這個人上山來,暈倒峰頭之後,她曾為他療傷,見到了這塊傷疤。
毫無疑問,這個人便是顧風塵。
而眼前這位趕來奪寶,並與自己殊死相搏的人,難道便是……
有此一念,顧風塵的聲音身形,乃至於武功路數,都一一浮現在心頭,她越想越是肯定,眼前的蒙麵人,就是顧風塵。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麽……
泠菱抬眼觀看,盯向顧風塵的眼睛,顧風塵與她的眼神一觸,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不敢再看,四顧他處。
這一刻,泠菱心頭如被萬針攢刺,痛得幾乎窒息。
而那一槍,如何還能刺得下去!
顧風塵心頭也是一陣刺痛,眨眼間已是魂不守舍,他的眼神四下顧盼,不經意地看到了晴兒那邊。
晴兒十分不解,如此機會為何不反擊?因此她不斷地做著一個動作,合掌向前遞出。
顧風塵此時已經神智混沌,不明所以,便隨著晴兒的動作,合掌向前一伸。
他的雙掌本來夾著槍身,泠菱沒有刺出,卻也沒有收槍,就是愣在那裏,顧風塵這一招便如同手執鐵棍向前突刺,泠菱正在傷懷之際,哪想得到他會趁機反擊,手上沒有絲毫勁力,因此槍杆隨著顧風塵的手勢向前刺來,擦著泠菱的手臂,正戳到她的肩窩。
雖是槍杆,但槍杆末端尚有槍纂,雖不如槍尖鋒利,卻也是尖頭,這一下卟的一聲刺了進去,鮮血迸濺。
此時顧風塵方才回過神來,大吃一驚,急忙放開雙掌,向前一跟步,便要去看泠菱的傷勢。
就在這個當口,眼前人影一晃,雪無痕已經無聲無息地欺過來,橫在二人之間,舉掌向顧風塵打去,口中喝道:“我家教主有意讓你,你卻恩將仇報,此時還想落井下石麽!好不要臉……”
此時鐵芙蓉與沈柔雙雙搶到,扶住泠菱。
原來紅蓮教諸人看到顧風塵的雙掌已夾不住槍時,便知道泠菱要勝了,紛紛麵現微笑,認為最後一陣已然勝了,寶物算是回歸本教了。
可是這之後的變化,實在讓眾人大惑不解,誰也不明白泠菱為何不刺那最後一槍,正在此時,顧風塵的反擊已經傷到了她。
雪無痕輕功無雙,他雖然沒有阻到顧風塵的反擊,但其時身形已動,等到顧風塵想上前時,雪無痕便到了。
鐵芙蓉與沈柔雙雙扶住泠菱,急忙看時,見傷口不深,亦不寬,隻是一寸來長的口子,並不是什麽大傷,這才放心。其實顧風塵方才正是心神迷亂之際,內力未發,倘若用上內力,泠菱的這條胳膊必然廢了。
場中一時大亂,雪無痕氣得紅了眼珠,上前便是一陣急攻,顧風塵隻顧著泠菱的傷勢,沒想到反擊,隻招架了幾掌,便被雪無痕連連擊中三掌,退出丈外,幸虧他身負絕頂內力,這幾掌隻打得他氣息翻湧,極是難受以外,倒沒受內傷。
雪無痕還要進擊,那彩衣少女已飄然下場,橫在二人之間,舉手阻道:“雪先生且住,勝負已分,不可再鬥。先去看看你們教主吧。”
最後這句話極有效果,雪無痕恨恨地瞪了顧風塵一眼,罵了一聲:“無恥之徒。”
場下諸人也看得明白,顯然顧風塵這次得勝,極是僥幸,如果泠菱那槍一刺,非但勝負易主,而且連顧風塵的性命,也不在了,隻是大家都不清楚,為何泠菱那一槍不刺下去,而是任由對方反擊,傷了自己。
群雄議論紛紛,都在為泠菱惋惜。
這邊紅蓮教諸人已將泠菱扶回本座,他人是男子,不便觀看,隻是鐵芙蓉與沈柔圍在身邊,鐵芙蓉氣不過,問道:“教主,為何這個時候讓他?一槍將他結果了,豈不是最好?”沈柔輕輕搖頭,看著泠菱的臉色,問道:“教主,你可是認出了那人?”
泠菱咬牙不答,此時她滿腹辛酸,眼淚在眶中打轉,卻努力不使之流出,如此大庭廣眾,她身為紅蓮教主,若是當眾哭泣,紅蓮教威名從此掃地,這一節泠菱豈會不知,因此隻是強自忍住心頭苦楚,默不作聲。
鐵芙蓉卻是性急,問沈柔道:“你說教主認識此人,難道……”沈柔歎息一聲:“你還想不到他是誰麽?”鐵芙蓉一呆,猛然醒悟,咬牙罵道:“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教主把心都要掏給他了,他竟給咱們來這一手,好毒的心腸,我饒不了他……”
說著她轉身便要下場,泠菱一把將她拉住,低聲道:“不能去!他這樣做,想必也有難言之隱。”鐵芙蓉怒道:“教主,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護著他,這小子有什麽好……”
沈柔道:“你小聲些,不怕別人聽了去麽!”鐵芙蓉這才明白,急忙壓低聲音:“是我糊塗,我不高聲了。教主,咱們就認輸了麽?”
泠菱強忍住心頭酸楚,說道:“是他勝了,咱們不能不認,不然要被人笑話的。”沈柔道:“不錯,我觀旁人的臉色,都知道你是在讓他,不是因為咱們技不如人,紅蓮教雖輸了這一場,可也並不算丟人。現在如果去死拚亂打,那才丟人。”
鐵芙蓉一向聽沈柔的,便點點頭:“日後再找這小子算賬。”
此時隻聽那彩衣少女高聲道:“最後一輪比試已過,最終勝出者,便是這位英雄。”說著向顧風塵示意,顧風塵哪裏聽得進去,一顆心隻在泠菱身上,暗想:但願她傷得不重。
他向紅蓮教這邊看去,卻看不到泠菱,因為幾個人已將她圍起,因此也不知道她傷得如何,心頭一片紛亂。
此時雪衣娘向後一招,幾名彩衣女子抬來一把竹子做成的轎椅,雪衣娘身形一飄,仍似仙女一般落在轎椅上,向顧風塵笑笑:“這位英雄,現在請隨我來。”
顧風塵迷迷茫茫地舉步跟上,此時紅蓮教諸人已經開始離開,顧風塵向泠菱看去,見她步履如常,也未讓人攙扶,顯然傷得不重,心頭稍安,隻是泠菱走時背對著他,走得雖慢,卻沒有停頓的意思,她越走越遠,始終沒有回頭向顧風塵看一眼。
顧風塵心頭如遭雷擊,身子晃了晃,幾乎一跤摔倒。
此次英雄會已經結束,此時天色也已漸晚,那彩衣少女吩咐擺上酒席,請大家一醉。四大世家的人自然不會停留,諸葛仁與那少女說了幾句,彩衣少女自然不敢強留,向諸葛仁告了罪,請他們自便,事實上沒有幾個人在此喝酒,大家看了一場好鬥,更多的人則是選擇離開,自尋酒店去了。
更有一些老成持重之人心頭惴惴不安,認為這次的英雄會隻不過是一場預演,更大規模的拚殺還在其後。此次四大世家與紅蓮教均铩羽而歸,倒讓一個誰也不熟悉的人搶了風頭,此人連敗萬重山與紅蓮教主,不知是何來頭。
顧風塵自然不理會這些了,他跟著雪衣娘來到湖邊,上了一條船,幾個彩衣女搖漿而行,來到岸上。
此時早有人抬著兩頂轎子等候了,顧風塵問道:“我是不是勝了?”雪衣娘笑道:“自然是的。”顧風塵道:“那你還領我去哪裏?”雪衣娘道:“自然是去取寶甲了。”
顧風塵道:“僅僅是一副甲胄罷了,我既贏了,你把它拿給我也就是了,哪來這麽麻煩。”雪衣娘道:“此甲非同一般,絕不僅僅是一副甲胄那麽簡單,裏麵還有秘密哩。你不要急,且跟我來。”
說著自顧坐上了轎子。
顧風塵無法,隻得坐進另一頂小轎,隨著她去。
轎子非常舒適,走得不快不慢,約莫過了兩盞茶的功夫,便落了地,轎夫為他掀起了轎簾。
顧風塵下轎一看,已經來到了一座小院中,院子非常別致,花木假山,石徑幽宅,很是靜謐。難道寶甲便在此處麽?
他回身看著走下轎來的雪衣娘,雪衣娘一笑,道:“請進,不必客氣。”說著自在前麵引路,推開正廳的門走進去。顧風塵跟進,與雪衣娘一前一後,穿過一條回廊,進入了後宅。
後宅中有一間臥室,走到這裏,隻剩下雪衣娘與顧風塵兩人,那些彩衣女子都留在外麵。
顧風塵看看四周,問道:“寶甲便在這裏麽?”
雪衣娘搖頭:“這裏豈是放寶物之地,請隨我來。”說著走到牆邊,伸手在一盞銅燈上一扳,呼的一下,側麵的牆壁開了一個洞,原來是一道暗門,雪衣娘當先而入。
顧風塵暗想:這女人心機極是厲害,莫不是要害我?可又轉念一想,如今別無他法,便是森羅殿,也要闖一闖了。便緊跟著雪衣娘走下去。他離得雪衣娘不遠不近,以防對方突然偷襲。暗中運起神功於掌心,時刻準備出手。
暗門後是一條地道,看樣子修的年頭已不短了,隔十幾步便亮著油燈,因此並不算黑,二人的腳步聲回**在地道中,稍顯得有些詭異。
顧風塵禁不住問道:“夫人要帶在下去哪裏?”
雪衣娘道:“去見一個人。”顧風塵一皺眉:“在下來奪寶的,可沒興趣見什麽人。”雪衣娘道:“你難道不想知道甲中的秘密麽?這個秘密隻有此人知曉。”
顧風塵道:“什麽秘密,我不感興趣,我隻求盡快拿到它。”
雪衣娘問:“但凡來奪寶的,都要問清楚,究竟為何可以稱之為寶,怎麽你……”顧風塵道:“我來奪甲,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救人。”雪衣娘笑道:“我想,一定是為了一個女子吧。”
顧風塵道:“不錯,可並非一個女子,而是四五個。”雪衣娘嫣然一笑:“想不到你還是個多情種。”顧風塵道:“那幾位女子是在下的好友,並非那種關係。”
雪衣娘道:“無論什麽關係,你能舍了性命來奪寶,又不是為了自己,可稱得上是位奇男子了。”顧風塵心頭酸楚,暗想我這位奇男子倒是名副其實,能將對自己一片癡心的女孩子打傷,又搶了人家的傳教之寶,不是奇男子還能是什麽。隻不過這個“奇”字,不是奇好,而是奇差罷了。
雪衣娘見他不開口,便也不多問,二人走了一陣,前麵已到了盡頭,有台階向上通去,雪衣娘推開一道門,走了出去,顧風塵跟著出門,隻見眼前一亮,原來是個花木扶疏的小院子,院子以外都是竹林,環境清幽。
顧風塵掃視了一圈,發現這院子居然沒有院門,顯然不希望有人從外麵進來,而且竹林茂密,從外麵很難看到這進院子,因此便成了一個極為隱蔽的場所。
雪衣娘走上前開了屋門,對顧風塵道:“請進來吧。”
顧風塵大步走進去,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個人。
這人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背對著自己,穿著一身白衣,一頭白發似雪瀑一般垂下。
雪衣娘走上前去,輕輕道:“他來了。”
那人緩緩抬起頭,問了一聲:“是紅蓮中人麽?”
這聲音極是清朗,使人聽來自然有一股振奮的感覺,雪衣娘道:“非也,乃是一位散仙。”
那人點點頭:“這樣最好。”說完他輕輕一轉太師椅,這才麵對著顧風塵。原來這把太師椅下麵裝有輪子,可以自由移動。
此人一轉過身來,顧風塵便吃了一驚。
隻見此人身著白衣,一頭白發,兩道白眉,三縷白須,連他的臉色也是白的,白的幾乎透明,因此看不出年紀,整張臉上隻有一對烏珠是黑的,這對眼睛極是深邃,似乎能直看到人的心底。
可是他又是極英俊的,五官相貌幾乎挑不出任保瘕疵,幾乎已是一張完美的臉。
毫無疑問,這位白頭人是位絕世美男子。
他與雪衣娘站在一處,真如一對璧人,白得讓人不敢逼視。
在顧風塵的印象中,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位奇男子,此時見到,也隻是一陣迷惑,難道此人,才是寶甲的真正主人麽?
顧風塵一抱拳,朗聲道:“在下僥幸贏了這場比試,還望宅主能夠早些履行諾言。”白頭人毫不動容:“你摘下頭套。”這聲音並不大,但卻極有威力,含著一種讓人不敢不遵的氣勢。顧風塵道:“我如果不摘,你便不給了是不是?”
白頭人目光中泛起一絲陰寒之氣:“你有膽子贏這一場,難道便沒膽子露一露真容麽?”顧風塵正沒好氣,聽了便道:“廢話少說,給還是不給!”白頭人聽了,反而笑了,對雪衣娘道:“這位兄弟脾氣可大得很喲。”
雪衣娘道:“他不光是脾氣大,本事也不小呢,能連敗四大世家與紅蓮教主的,天下可能唯此一人耳。”
白頭人微笑點頭:“不錯,雪衣,你出去吧,我要與他單獨談談。”雪衣娘應了一聲,對顧風塵道:“我去準備酒飯,很快便來。”
說完徑自出門去了。
屋子裏隻乘顧風塵與白頭人,顧風塵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吃什麽酒飯,趕緊拿甲來,我趕著救人。”
白頭人指指邊上的椅子,請他坐下,溫言道:“看樣子,小兄弟是江湖上的後起之秀,肯定沒見過老夫了。”顧風塵點頭:“在下無名小卒,哪有機緣得見高人!”白頭人道:“那便是了,我肯定也沒見過小兄弟你,因此你便露出臉麵,我也不認得,又有什麽關係。”
顧風塵一想也是,便摘下布袋來,長長呼了口氣。
白頭人見他生得相貌粗豪,很是威猛,點頭笑道:“我若生得你這般威風,可不會將臉遮起來。”顧風塵暗道:你若換作是我,也一樣如此。
他不想多話,便道:“我已露出真麵目,閣下還不肯給我寶甲麽?”
白頭人道:“自然要給,你既勝了,這甲便是你的。”顧風塵道:“可我直到如今,還看不到那甲。”白頭人道:“我不會騙你,也沒必要騙你。非但如此,我還要告訴你,這副甲可不是普通的甲胄。”
顧風塵有點不耐煩了:“對我來講,沒什麽普通不普通,我隻希望快點拿到它,快點走人。”
白頭人一愣:“為什麽?你知不知道,得了甲卻不知曉其中秘密,等於沒有得到。”顧風塵道:“我不想了解什麽秘密,我等著拿甲去救人呢。”白頭人恍然大悟,笑道:“救一個女人麽?”
顧風塵聳聳肩:“你和那位雪衣娘真的很像,她也問過我同樣的事,我現在再講一遍,有人捉了我朋友,我必須拿寶甲來交換,不然我那朋友比死還慘。懂了沒有?”
白頭人點頭:“若是如此,你就更要曉得其中秘密了。”
顧風塵一呆:“什麽意思?”白頭人道:“難道你隻想被人控製,而不想反擊麽?”顧風塵一皺眉頭:“反擊?”白頭人點頭:“不錯,反擊。他今日可以用你的朋友要脅你做這件事,明日便可能再捉了你朋友,要你做別的事。無止無休,你不反擊,還等什麽!”
顧風塵道:“我知道了其中秘密,便可以反擊麽?”
白頭人笑道:“也許能,也許不能,這全看你的本事了。”
顧風塵思索了一下,緩緩坐下,問道:“那甲,有什麽秘密?”
白頭人道:“這就對了,安心坐著,聽我慢慢講。”說完,他慢慢伸出一隻手,端起了身邊桌上的茶碗,顧風塵注意到,他的手連同指甲也是白色的,指甲足有一寸多長,五根枯木般的手指如同五把鋼鉤一般,瞧著極是駭人。
白頭人品了一口茶,似乎又回味了一下,才緩緩道:“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與第三個人講過話了。”顧風塵道:“我巴不得你快點講。”白頭人淡然一笑,道:“從哪裏講起呢?就從這甲的來曆講起吧,你自然不知道這寶甲的來曆。”
顧風塵截道:“我知道一些,它是紅蓮教三大鎮教寶物之一,另兩件嘛,一件是戀人槍,另一件是逆天訣。”
白頭人道:“不錯,但這遁地甲,卻是其中最為神秘的一件寶物,戀人槍本是死物,逆天訣從未有人真正練成,而這遁地甲麽,它的秘密就是……”
說著白頭人放下茶碗,伸出另一隻同樣枯槁的手來,道:“你過來,看我的手心……”顧風塵向前一湊身,仔細去看他的手,白頭人突然手掌一翻,手心向上。
他的手心裏,空無一物。
顧風塵還沒來得及疑惑,白頭人突然身子向前一傾,座下的太師椅已移到了顧風塵麵前,他的那隻手閃電般抓向顧風塵咽喉。
這下子事起突然,絕無半點預兆,顧風塵哪想得到他會突然攻擊自己,這一抓的威力不下於萬重山的鷹爪力,真要被抓上,自己性命不保,幸好他懷有逆天神功,便是應付這種情景,甚至不用經過思索,已是自然反應。
他的頭赫然仰起,腳下一蹬,自己的椅子雖然下麵沒裝輪子,也如同有輪子一般,飛快得後向滑去。隻是四條椅腿在地上劃出四道印子來,深有三分。
地下可是青磚鋪就,足見顧風塵內力之深。
白頭人這一抓居然落空,似乎也是一怔,不過此人反應極快,太師椅骨碌碌地緊追上來,手爪並不收回,仍是猛扣顧風塵的脖子。
顧風塵退出三尺,白頭人如影隨形,由於他椅子下麵裝有輪子,移動起來方便快捷得多,顧風塵向後退本就不易,又必須用內力催動,因此不免滯澀,所以剛退出三尺,對方已經欺近身來,這次白頭人用了雙手,一手抓他的咽喉,一手抓他的膝蓋。
這一招極是詭異,白頭人形似厲鬼,出手如風,好不駭人。
顧風塵知道退避不是辦法,眼見對方雙手抓到,於是也伸出雙手,去抓對方手腕,白頭人肩不動臂不搖,也不知怎的將腕子一翻,反而扣住了顧風塵的雙腕。
這種情形太過怪異,白頭人的手腕仿佛沒有骨頭,可以自由擰動,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製住了顧風塵雙手。
顧風塵大駭,急忙運起逆天神功,猛震白頭人雙手,想要將對方十指震開,脫出雙手。不料剛剛運起勁力,白頭人自己鬆手了。
他放開了顧風塵手腕,道:“你是不是……”
顧風塵道:“什麽?”說著他內力一收,白頭人突然雙手疾伸,又扣住了他的雙腕。顧風塵內力方泄,照一般的內功修為,轉瞬之間絕不可能再匯聚起來,如此運功乃是武學大忌,便如同將剛剛回落的潮水再次湧向海灘,反擊力太大,輕者受內傷,重者可能七竅流血而死。
可是逆天神功終是不同,居然可以在此時連續運功,並無阻礙,因此顧風塵將剛剛泄去的內力又運起來,撞向對方手掌。
這次白頭人沒有收手,二人硬碰硬的接了一招。
顧風塵隻覺得對方的內力雖不算剛猛,卻極有韌性,竟然能將自己的內力反彈回來一部分,而白頭人也覺得顧風塵的內功實在邪門,能在這眨眼之間連續運功兩次,而且後一次與前一次相比,非但沒有減弱,倒有增強的趨勢。
二人隻對撞了一下,白頭人便鬆開手掌,也不見如何動作,太師椅已然骨碌一聲,移回原地。
顧風塵見他臉色有異,似是欣喜,又似是驚疑,當下也沒有還擊,問道:“這算什麽?試試我是否真的打贏了四大世家與紅蓮教?”
白頭人緩緩點頭:“不錯,我的寶圖可不輕易與人。”顧風塵道:“難道你不相信雪衣娘?以為她會串通我來騙你?”白頭人道:“這世上我隻相信兩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我。”顧風塵道:“既然如此,你還試我?”白頭人道:“她看到了你的功夫,我可沒有。”
顧風塵道:“那你現在看到了。”
白頭人微然一笑:“比我想的,還要好得多。年輕人,你來。”顧風塵道:“還想試什麽?”白頭人道:“不用試了,隻此一招,我便知道你已練成了逆天神功。”
顧風塵一驚,脫口道:“你因何如此肯定?”白頭人道:“世上運功的法門很多,可是隻有逆天神功,才能做到你方才做的事。換做別的功夫,早已經七孔出血而亡了。而你現在,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死人。”
顧風塵淡然一笑,搬起椅子移回白頭人身邊坐定,道:“現在可以講了?”
白頭人又品了口茶,這才道:“在我講這個秘密之前,你可否可以先給我講一講,你是如何練成逆天神功的?”
顧風塵苦笑一聲:“事實上,連我也不知道如何練成的。”他將自己練功的經過簡單說了,並沒有提陰陽二仙的名字,隻說自己中毒,經脈大亂,而逆天訣落在自己眼前,自己便照著練,沒想到水到渠成,就是這麽簡單。
其實他也不知道逆天訣必須要從最後一頁練起,當時他難受得要死,哪裏還顧得上看什麽頁碼,更何況,書上也沒有頁碼標識。
白頭人聽了,不置可否,隻道:“那便是說,你練成神功,隻能歸於天意了。”顧風塵道:“不錯,事實上,連我到這裏來奪寶,都不是我的想法,都可以歸為天意。”
他頓了頓,道:“我講完了,麻煩你快點,我雖然已是又渴又餓,可還有比吃飯重要百倍之事。”
白頭人仍舊不急不徐:“小友不必心焦,聽了我的話,你定會有大收獲。我也閑言少敘,你既習成了逆天神功,總知道紅蓮教的來曆吧。”顧風塵道:“在下倒是聽人說起過,紅蓮教原名白蓮教,由幾位高人所創,曾經在天下大亂之時,聚眾起事,後來被開國太祖滅掉,隱入江湖,改名紅蓮教,僅此而已。”白頭人道:“紅蓮教的三大鎮教之寶,便是由創立紅蓮教的那幾位高人傳下來的。
當年那幾位高人可是絕頂高手,但奪取天下終究不是靠武功便可以打下來的,因此失敗之後,想通了這個道理,便不再有奪取天下的野心,而是一心隱入江湖,他們幾人武功高絕,但那時紅蓮教已被全國查禁,隻好秘密集會,直到那幾位高人謝世,紅蓮教也隻是一個秘密教會,不敢張揚,直到後來開了禁,紅蓮教這才名震江湖。而靠的,便是那三大法寶。戀人槍槍法超凡入聖,已不是人間所有,逆天訣更是逆天而行,而這遁地甲嘛,除了刀槍不入,善於化解重擊之外,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顧風塵慢慢有了興趣,問道:“什麽秘密?”
白頭人道:“秘密就在於,這甲並不是甲。”顧風塵道:“不是甲,那是什麽?”白頭人道:“它是一把鑰匙。”
顧風塵大為不解:“鑰匙?這怎麽可能?”
白頭人道:“世間有很多事,本是非常奇妙的。”顧風塵道:“如果它是鑰匙,是用來開什麽鎖的?世上會有那麽大的鎖麽?”白頭人道:“自然有,這把鎖,鎖的是百餘年來江湖上最大的秘密。”
顧風塵道:“請前輩明示。”
白頭人道:“這把鎖鎖著的,便是紅蓮教創教的那幾位高人的埋骨之地。”顧風塵一愣:“是墳墓?”白頭人道:“不錯,可究竟是什麽樣的墳墓,埋在哪裏,卻是誰也不知道。隻有集齊了三寶,才能找到線索,得知埋骨之地。而要想進入那地方,也必須通過這三寶。”
顧風塵淡然一笑:“那隻是一個墳墓,進去了,能幹什麽?瞻仰前輩高人的遺骨麽?”
白頭人道:“那裏不光有遺骨,還有這幾位高人所留下來的無數寶藏與通天神功。怎麽樣,這點東西夠分量了吧。”
顧風塵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絕世武功,敵國財寶,確是讓人眼開心動。這便是三寶的秘密麽?”白頭人點頭:“因此,三寶必須合一,方可取出寶藏,七十多年前,當時的紅蓮教主名叫何寂滅,他曾經將逆天訣練到了第八層,自以為可以了,便一個人帶了另外兩寶,去尋寶藏,不想十幾天後,他回到了紅蓮教,是被幾個農民抬回來的,已經奄奄一息,雙手雙足都已斷得不成樣子,但卻不像是被人打斷的,倒像是被重物壓斷的。他一回紅蓮教,便吩咐殺了那幾個農民滅口,並在死前留下話來,後來的紅蓮教主隻有在修習逆天神功圓滿之後,才可以去尋寶藏,不然也會像他一樣。他的繼任教主不相信,練到了第七層,又去尋寶,結果真的與何寂滅的下場一下,因此這許多年來,紅蓮教雖有三寶,卻一直不敢尋寶,因為每次尋寶,都是教主一人去,怕泄露出來,讓江湖側目,因此直到現在,外人誰也不知道寶藏的所在。這秘密越隱越深,紅蓮教以外的人固然不知道,就算紅蓮教中,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少,到後來,也就僅僅是隻有教主才得知曉了。”
顧風塵反問:“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此事?”
白頭人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事實上,我知道的事,遠遠不止如此。”顧風塵搖搖頭:“這些江湖秘事我不感興趣,什麽寶藏神功的,我也不希望得到,一旦真得到了,隻恐白天吃不下飯,晚上睡不著覺,總得提防著有人來搶。所以你與我講了,也是白費功夫。我也想多聽些故事,可救人之事實在太過緊急,還望前輩將寶甲出讓。”
白頭人聽了,微微有些詫異:“你想沒想過,如今你已練成逆天神功,得到了遁地甲,隻要將戀人槍奪到手,便可以天下無對,富可敵國,這一點,難道尚不能使你動心麽?”
顧風塵歎息一聲:“我本佛門弟子,一入禪門數十年,雖無什麽大慧根,可功利之心早已淡了,如果前輩想要尋找寶藏,另擇合適人選吧,我隻想要寶甲救人。”
白頭人看著他,微微搖頭:“實在是迂腐之人,瞧你也不像讀過書的樣子,怎麽學了一肚子酸儒之氣。也罷……”
說著他拍了三下手掌,就見門外走進兩個彩衣少女,手中捧著一個盒子,看樣子便是盛甲的,放到顧風塵身邊的桌子上。顧風塵怕是假的,便開了盒子來看,果然裏麵放的是遁地甲。
顧風塵站起身來,將盒子用衣服包了,向白頭人拱拱手,轉身要走,白頭人道:“你就這麽走了?”顧風塵道:“還待如何?”白頭人道:“我觀你內力高絕,但武功過於粗疏,一旦遇上同樣內力高強之人,難免吃虧。”顧風塵道:“在下辦完這件事後,便要退出江湖,武功高不高的,也沒什麽大用處。”
白頭人道:“倒也不錯,隻是……想退出江湖,未免天真了一些。有人已經算計上了你,要脫身去逍遙快活,隻怕不易。”
顧風塵道:“無論那人再想讓我幹什麽事,我都不會應了。到時候我拔腳便走,看誰能攔得住。”說著不再回頭,大步出門而去。
白頭人看著他的背影,不住的點頭微笑。
此時雪衣娘從後門走進來,站到白頭人身邊,道:“你真的把甲給他了?”白頭人一笑:“這個人,很不錯。”雪衣娘道:“我在問你呢。”
白頭人道:“我也在回答你呢。甲在他手裏,不會有事,況且逼他來的人好像也知道三寶的秘密,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免得自己辛苦。”
雪衣娘輕輕撫摸著他的肩膀:“這樣很好。我們便可以做樹葉後的黃雀,先看那螳螂捕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