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波詭雲譎常變幻

便在此時,向飛花身後的那株大樹上飛起一枝煙花,在空中炸開,繽紛的火花四射,黑暗中瞧來極是醒目。

顧風塵不解,看這支煙花,便是他在五戒莊外看到的,發自泠菱手中。難道泠菱便在那株大樹上?可敵人來襲,隱藏尚且不及,怎麽還主動招呼?

向飛花倒極是鎮定,沒什麽表示。顧風塵道:“敵人來攻,我去抵擋一陣。”向飛花笑笑:“用不著,我的顧大俠,安靜在這裏呆著,什麽事也不會有。”

此時幾位門主都來到身邊,向飛花與他們低語幾句,幾人點頭,迎出林外。

顧風塵心中疑惑不解,忽聽那些馬蹄聲齊齊在林外停下,像是已包圍了這裏。他身負絕藝,自然不怕,可最擔心泠菱。林中獨不見納蘭,想必正在與泠菱醫治眼睛,一旦被擾,後果必然不妙。

正思想間,隻聽腳步聲響,幾位門主帶了兩個人來,顧風塵一見這二人,心中大定。這兩人他都認識,一個是鐵芙蓉,另一個是引雪衣娘上黃山的女子。

向飛花不認得這二人,任厚方才已與她們通過姓名,便做了引見,鐵芙蓉自不必說,另一女子名叫沈柔,這二人都位列紅蓮八駿,地位在幾位門主之上。鐵芙蓉排名第五,是為逾輝候,這位沈柔排名第七,便是騰霧候。

現在以顧風塵所知,紅蓮八駿已見過五人,分別為:

超影候雪無痕,

逾輝候鐵芙蓉,

超光候舍得道人,

騰霧候沈柔,

扶翼候周錯。

另外三候,絕地候,翻羽候,奔宵候,尚未得見。

鐵芙蓉問:“教主呢?方才她明明發了信火。”向飛花指指頭頂:“在樹上,納蘭姐姐正給她醫治呢。”鐵芙蓉一驚:“醫治?怎麽回事?”她轉頭盯著顧風塵,因為她知道泠菱是與顧風塵一起下山的。

顧風塵極是尷尬,隻得道:“是我沒看護好泠教主,她……落入四大世家的圈套,被毒傷了眼睛。”鐵芙蓉道:“傷很重麽?”顧風塵道:“聽馬副門主講,是遼東雙龍堡的獨門毒藥,叫什麽蘭香白露。”

鐵芙蓉一向對顧風塵非常欣賞,此時卻氣憤非常:“我家教主中了毒,你卻是好好的呢!”顧風塵無可辯駁,隻得閉口無言。鐵芙蓉一向得理不饒人,問道:“到底怎麽一回事!我家教主智絕天下,豈會無緣無故地落入人家圈套!更況且這回她是秘密行事,沒有大事發生,絕不肯暴露身份,以致遭人圍攻,是不是你與四大世家……”

向飛花急忙道:“不是他,是我們外八門被四大世家設計捉了,教主得到消息來救我們,才落入圈套的,這位顧大俠舍了性命救出教主,方才又單槍匹馬上峰救得我等脫險,實是本教的功臣。”

鐵芙蓉道:“功臣!他沒看護好教主,何來功臣一說!如果教主有意外,哼哼……”一邊的沈柔勸道:“好了,鐵姐姐不必再罵,這位顧大俠也被你搶白得夠了,若換作是我,早已老羞成怒,翻臉動手啦。”鐵芙蓉像是對這位排名低她一籌的沈柔極是服氣,便道:“我隻說心裏話,但願教主逢凶化吉。”

此時樹上傳來納蘭的聲音:“你們再吵個不休,教主無法靜心,可就化不了吉啦。”

鐵芙蓉急問:“教主她怎麽樣啦?”

納蘭春荑道:“你們都閉上嘴,老老實實呆著,過一會兒便有好消息。如果吵鬧不休,惹得教主生氣,血氣一湧,便前功盡棄。”

此話一講,立時林子裏一陣寂靜,半點聲音也沒有了。

一隻烏鴉也不知被什麽動物驚到,嘎嘎地飛起,才叫兩聲,飛離樹尖,沈柔抬手一揚,一道烏光射出,那隻烏鴉已是身首兩分。

顧風塵暗自點頭,心道此女子看似貌不驚人,下手卻是異常果斷。此時想來,自己會過八駿中的五人,皆是性子不同。雪無痕陰鷙之外,尚有灑脫之態,鐵芙蓉乃爽快之性,又不乏奸狡,舍得道人貌似守正,實則心思變通,周錯看來粗豪,卻思慮周全,眼前這位沈柔,話語不多,卻果敢狠辣。當真是各人各性。

此時林中寂寂,大家心中各有所想,最多的心思都在泠菱身上。一個個側耳細聽,卻聽不到樹上有任何動靜傳來。

眾人屏住呼吸,隻聽得到自己心跳,尚未有片刻之功,卻都覺得真似數年之久。

終於,枝葉間嘩啦聲響,納蘭春荑跳了下來,卻不見泠菱。向飛花急問:“教主怎麽樣了?”眾人也都圍過來,急切之情,一望可知。

納蘭春荑笑道:“我的手段,盡可放心。隻是毒藥侵入眼睛,費了些功夫。”

鐵芙蓉這才開顏笑道:“此次教主脫險,納蘭門主,實是居功至偉。”納蘭這才向她行禮:“見過尊候。”沈柔問道:“教主還在樹上麽?”

納蘭點頭:“她老人家尚不能下地。”鐵芙蓉一怔:“這卻為何?”納蘭道:“雙龍堡的蘭香白露極是厲害,是將一種特異的蘭花埋於地下,取其汁液煉成,中毒之人隻要接了地氣,便毒性加重,因此我與教主在樹上施治,取‘木克土’之意,方才治得。此時毒性稍退,一接地氣,毒性便上攻,因此不能下地。”

一邊的馬休聽了,佩服得五體投地。

除了他之外,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醫治毒藥,尚用得什麽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果是深奧。

鐵芙蓉道:“教主要多久才可痊愈?”納蘭道:“隻需三天,便可恢複如常。”眾人聽了,都大大鬆了口氣。向飛花道:“我就說嘛,納蘭姐姐一來,萬事大吉。”

納蘭春荑紅了臉,低聲道:“我們還是出林去,教主吩咐,隻留下顧大俠,她有事要問。”

眾人齊齊看了一眼顧風塵,便一言不發,走出林去。

納蘭走在最後,看了一眼樹上,低聲道:“教主讓你上去說話。”語罷便隨著眾人走了。

一個偌大林子,此時隻剩顧風塵一個人站在樹下。

顧風塵心裏惦記著泠菱的傷勢,便輕手輕腳地爬上樹去,那樹枝葉非常茂盛,從下向上看,隻見層層的綠葉,不見人影,直爬到離地兩丈多高的地方,才見泠菱躺在一個大樹杈間,身邊折了很多枝葉,做成了一個簡單的躺椅,雖然簡單,但卻很堅固,即使起了大風,也刮不下來。

顧風塵輕叫了一聲:“泠教主……”泠菱早知道他爬上來,嘻嘻一笑,說道:“他們都走了麽?”顧風塵道:“都走了。”泠菱道:“快來。”顧風塵不知她要幹什麽,便道:“你不要動,小心跌下去,納蘭說,你不可以下地,以免接了地氣,毒性上攻。”

說著,他坐到泠菱身邊的一根樹杈上,隻見泠菱臉色如常,隻是眼上包了一塊白巾,泠菱伸手過來,握住了他手。

顧風塵感覺她的手好涼,亦有些微微發抖,好像極是害怕,便問了一聲:“你很冷麽?”泠菱道:“不冷,隻是……隻是有些……害怕。”顧風塵笑了:“你堂堂紅蓮教主,那天晚上麵對數十名高手圍攻,尚且不怕,現在怎麽怕了?”

泠菱低聲道:“我是怕……怕萬一我的眼睛瞎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顧風塵一呆:“不要胡思亂想吧。”泠菱道:“這可不是胡思亂想,在你走後,我一直都這麽想。”顧風塵十分感動,卻不敢讓她過於激動,便逗她道:“你眼睛很快就可以複原,因此我也害怕。”

此話一出,泠菱也是大為不解:“這是什麽意思?”

顧風塵道:“你眼睛一好,看到我的樣子如此難看,定會大加嘲笑,因此我也害怕。”泠菱道:“你樣子怎麽了?我才不會嘲笑你呢。”

其實此刻顧風塵的模樣確實好不到哪裏,那時困在塔裏,雖然沒有被火燒到,可塔裏極熱,連熏帶蒸,還有大股濃煙襲來,那滋味可想而知,顧風塵的眉毛頭發全被燎焦,臉上也是片片紅紫,那是被飛來的火星燙傷的,說實話,他沒被燒死塔中,已是天大的僥幸。至於模樣如何,就不必細想了。

泠菱看不到他的樣子,隻是伸出雙手,輕輕向他撫摸,顧風塵要躲,又怕一晃動樹幹,泠菱掉下樹去,隻好握住她的皓腕:“不要亂動,小心跌下去。”

泠菱道:“他們打傷你了麽?”

顧風塵知道如果不告訴她,她會一直問下去,便道:“打倒沒打傷,隻是受了些香火,差點升天成佛。”

泠菱歎息一聲:“為了我,你是真的舍出性命去了。”顧風塵道:“大丈夫本當如此,況且我答應你的事還沒完,自不能食言的。”泠菱道:“是啊,我不讓你走,就是想與你談這事。”

顧風塵道:“雪衣娘約你本月十五,現在已經是初三了,此地離西湖尚有些路程,可你眼睛不便……”泠菱道:“也沒什麽了不得。納蘭已給我眼睛敷了藥,隻要三天內不張眼,就可痊愈。”顧風塵道:“那我們休息三天,等你眼睛完複,再上路不遲。”

泠菱道:“這個自然。我要說的,卻不是這些。”顧風塵道:“你想說些什麽?”泠菱道:“如今我的形跡已露,四大世家定然會派人尾隨,因此再去西湖,諸多未知之數。”

顧風塵愣了愣:“你講得對,我卻沒想到這一點。”

泠菱道:“因此,為了掩人耳目,我必須用一計。”顧風塵道:“你安排吧。我聽候差遣。”泠菱道:“你真的聽我差遣?”

顧風塵失笑道:“我什麽時候不聽你差遣了?自從遇上你,我便是孫猴子跳進如來佛的手心,就想脫身,也無能為力了。”

泠菱臉上飛起一片紅霞:“你倒明白,也不枉了我一場辛苦。”說罷,她取出一料藥丸,遞過去道:“把它吃了。”

顧風塵嚇了一跳:“這是順天丸?你那天逼著太嶽派的掌門吃的麽?”泠菱一昂頭:“是啊,你敢吃麽!”顧風塵道:“吃了會怎樣?是不是明目清耳,化痰止咳?”

泠菱忍住笑:“當然,不但如此,還是十全大補,益壽延年呢。”顧風塵接過來,看也不看,便丟進口中。

藥丸入口,變得極是滑溜,很容易便滾下了喉嚨,泠菱道:“你……你真吃了?”

顧風塵笑道:“當然,不是你讓我吃的麽!怎麽,心疼了?”

泠菱道:“如果這真的是順天丸,你不怕後果麽?”顧風塵道:“我隻知道,你不會害我。如果要害,早在汾河船中,便可將我淹死。”泠菱不說話了,隻見眼上那塊白巾下慢慢流出一絲水漬,居然還有一股藥香。

顧風塵知道她流淚了,急道:“你不要哭,一旦淚水把藥衝沒了,可對你傷勢無益。”

泠菱並不理會,聲音突然變得很低,像是怕被人聽去:“你那麽相信我,體貼我,不要說我眼睛壞了,便是死了,也不枉這一生……”

顧風塵聽她如此說,心中也是一**,他雖然粗豪,卻也明白泠菱的心意,先前還道是泠菱一時衝動,自己隻是個粗魯漢子,如何會被她青眼相中!現在看來,泠菱並非一時懷春,這種情愫早在她心底生根抽芽,不可抑製了。

無論如何,一個女孩子對你牽腸掛肚,總不是什麽壞事。顧風塵以前雖無意成家,可也阻止不了別人的想法,幸好泠菱也沒什麽過分的言語。

顧風塵怕她繼續流淚,便轉了話題:“你何時才能下樹?我們又不是猴子,不能總呆在樹上,這裏又不長果子。”

泠菱破涕為笑,道:“納蘭說隻不讓我下地,就算下地,也不可觸到地麵,可以騎馬坐轎呢。嘻,說得神乎其神,我卻不信。”

顧風塵忙道:“還是信了吧。人得了病,就得聽大夫的。”泠菱道:“那好吧,我便騎馬好了,麻煩顧大俠去與我牽一匹來。”顧風塵應了一聲,跳下樹去。

他走了幾步,突然感覺到一陣眩暈,像是喝了幾十斤烈酒一樣,腳下竟虛浮起來。自從他習了逆天神功之後,曾被迷藥迷倒過兩次,看這次的情形,又像極了前兩次。

顧風塵立時意識到,是他吞下的那粒藥丸在作怪。這鬼丫頭又不知在搞什麽鬼了,他轉頭向樹上看去,枝葉叢雜看不到上麵,就當他想要高聲問問的時候,腦中一陣轟鳴,便撲倒在草叢中了。

泠菱嘬起小嘴吹了聲哨子,林外跑進幾個人,正是納蘭與任厚等幾位門主,還拉著幾匹馬,向飛花爬上樹去,小心地將泠菱扶下來,接到馬背上,另幾人將睡倒的顧風塵也架上馬,嘻嘻哈哈地出林而去。

與此同時,諸葛仁與南宮嶽也都騎在馬上,向五戒莊急奔。

南宮嶽緊皺眉頭,不時地向後張望。諸葛仁笑道:“你還在為萬兄弟擔心麽?”南宮嶽道:“不錯,他那個脾氣,隻怕不肯輕易退下來,對方好手眾多,他肯定會吃虧。”

諸葛仁道:“你這樣看他?那就錯了。”

南宮嶽哦了一聲:“諸葛世兄,我對萬兄弟的評語,難道不算中肯?”諸葛仁嗬嗬笑道:“非但不中肯,簡直是大錯特錯。”南宮嶽也笑了:“我一直以為,自己看人很準呢。”

諸葛仁道:“南宮世兄看人很準,這個我不否認,這不是我說的,是我父親說的。其實整個四大世家,以識人來講,自然以南宮家族為最高……”南宮嶽道:“世兄不必客套,隻講萬兄弟便了。”

諸葛仁道:“萬兄弟脾氣倔強,人所共知,說句不好聽的,他骨子裏有種獸性。”南宮嶽點頭:“這個自然。”說這話的時候,二人聲音都壓低了些。諸葛仁接道:“可你不要忘記,萬兄弟曾經在野林中與野獸為伍,據收養他的尼姑講,他曾經一連數月隱匿山林,那可是深山老林,單靠著脾氣倔強與一股蠻力,絕活不下來的。”

南宮嶽道:“這個……我卻沒有想過。”

諸葛仁道:“我父親曾說過,在你我等第二輩子弟中,尤其以萬兄弟,最為深不可測。他的行動與思慮,大異於常人。因此在遇到什麽難事時,盡可托付於他,而他也定不會讓你失望。”

南宮嶽點頭:“既然連世伯也這要樣說,看來我是多慮了。”

諸葛仁道:“我聽那老尼講,萬兄弟曾經一連三天不吃不睡不動地伏著,不用任何武器,成功地抓到了一隻野狐。因此萬兄弟心思之巧妙,耐心之可怕,絕對是你我想象不到的。”

南宮嶽長吸口氣:“如此看來,萬兄弟在很多方麵,遠勝我等。”諸葛仁道:“不錯,如果不是他性格孤僻,外貌奇異,咱們四大世家第二輩中領頭的,應當是他才對。”南宮嶽道:“話雖如此,我卻覺得你才是最合適的,無論從年紀閱曆經驗能力來講,都非你莫屬。”

諸葛仁搖頭苦笑:“這副擔子太重了,江湖無事時,尚且看不出來,如今大敵來襲,便顯得我這個頭頭,有些無所作為了。”南宮嶽道:“話不能這麽說,此次紅蓮教來襲,肯定已謀劃多年,雪無痕自來送信,太嶽派被滅門,咱們四大世家麾下的數個門派均遭血洗,甚至一些江湖散人也突然變得生疏起來,這一切,都是紅蓮教幹的。他們是想先剪除我們的羽翼,再逐個擊破。”

諸葛仁道:“如果這次能將那個泠教主捉獲,紅蓮教便會土崩瓦解,可惜功虧一簣,紅蓮教大舉來援,看來咱們真的小看了那幾個門主。”

南宮嶽道:“我倒覺得,這位泠教主太愛冒險,不像是教主所為,以紅蓮教這般勢力,很多事用不著教主出馬。”

諸葛仁一驚:“不錯,這倒讓我有了另一種想法,這位自稱泠教主的姑娘,會不會是個冒牌的?她將我們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來,而真正的紅蓮教主也許帶著手下爪牙,在幹其他不為人知的大事。”

南宮嶽也悚然動容:“世兄講得好,此事或許真如你所說,不可不防。”

二人縱馬而奔,談談說說,此時突然由前方奔來幾匹快馬,馬上騎士不住打馬加鞭,頃刻間來到眼前。見了諸葛仁等人,猛地勒住絲韁,那馬人立而起,一聲長嘶,馬上騎士一齊滾鞍下馬,動作極是伶俐。

諸葛仁見這幾人都是四色絲巾包頭,便知道是四大世家的信使,心頭不禁一驚,暗想:難道方才的話應驗了,真正的紅蓮教主做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麽?

為首的騎士單腳跪地,雙手托上一封書信,道:“少主,八百裏加急。”

諸葛仁急忙接過書信撕開,身後從人舉高火把,諸葛仁將書信湊到南宮嶽麵前,二人齊看。

信中隻有寥寥幾行字,卻使二人看後,都皺起了眉頭,南宮嶽道:“真有如此事麽?”諸葛仁道:“看樣子假不了。”南宮嶽道:“此事我們既能知道,紅蓮教自然也知道。”諸葛仁道:“不錯。此事事關重大,我已不能獨處,必須告知我父親與另幾位叔伯。”

南宮嶽道:“如果等幾位世伯商量定了,再報回來,不知要幾天,萬一此事屬實,豈不誤事?”諸葛仁道:“不要緊,我等一邊通報,一邊趕去那裏,萬一有事,我們便隨機應變,也比傻等在這裏強。”南宮嶽點頭,諸葛仁將書信封了,交給信使,要他即刻趕往五戒莊,在那裏用飛鴿傳書,將此信傳給見賢莊的父親。

吩咐完了,二人便不回五戒莊,打馬向東方而來。

卻說顧風塵吞了藥丸,不久便暈暈沉沉地睡去,在睡夢裏,恍恍惚惚間,覺得身子飛了起來,飄飄****任意東西,腳下一片花紅柳綠,正自欣賞之時,前麵一座大山,雄奇巍峨,山中一座大廟,氣象宏偉,顧風塵覺得好生熟悉,猛地認出正是少林寺,不由得心中一陣大喜,急切間想要落下來,卻怎麽也收不住身子,眼睜睜地看著少林寺由腳下掠過。他想大聲呼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突然一聲霹靂,將風塵打下地來,卻是一處陌生市鎮的大街上,街頭有很多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很是熱鬧,但奇怪的是,這些人都是靜立不動,如同木雕泥塑一般。風塵如走在一群玩偶當中,心中恐懼不已。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實的。

沒有人動,隻有聲音在響。風塵停下腳步細看,卻發現不少怪現象:

一個峨冠博帶氣質高貴的老人正在煎餅攤前扇火,滿頭珠翠遍身羅綺的貴婦坐著破爛的驢車,頭戴金冠身著龍袍的人正在街邊乞討,八抬大轎裏坐的是蓬頭跣足的癡呆,酒樓中呼盧喝稚的盡是豬狗……

種種情形,全不合常理。但細細想來,卻又另有深意。

正貪看間,猛聽一聲怒喝:“孽徒,你做得好事,這次卻饒你不得……”

隻見遠處一位老僧怒衝衝而來,正是廣性。顧風塵心中一慌,正撞到一個人身上。那人猛然轉過身來,卻是英蓮。風塵大喜道:“妹子,是你……”英蓮不答,卻露出一口血淋淋的牙齒,正咬在顧風塵咽喉上。

顧風塵大叫一聲,坐了起來,咚的一聲,腦袋正撞在木板上,又躺了下去。他摸摸腦袋,隻覺得甚是疼痛,明白自己未運上內功。四下看看,漆黑一團,用手一摸,四周全是木板,鼻中還嗅到一股木香。

他不明所以,急忙用力上推,頂上的木板吱吱地開了一道縫,顧風塵再一用力,咣當一聲,木板掉落在地,發出一聲大響,陽光透入,他這才看清楚,原來自己躺在一具棺材裏。

這倒滿有意思,他還沒死,卻先進了棺材。

顧風塵苦笑一聲,暗想這定是泠菱的鬼主意,她說自己行蹤已露,要用一條計策,看來便是詐死這條計了。不用說,身邊定還有一具棺材,泠菱定然藏身於內。

他向邊上看去,出乎他的意料,那裏並無任何東西,此時身下骨碌碌做響,原來棺材放在一輛馬車之中,正在前行。顧風塵明白了,泠菱躲藏的棺材定在另一輛馬車中。

想到此,顧風塵也覺得有氣,躺棺材便躺棺材,自己也不會太介意,為何要吞什麽藥丸?為的是把自己迷倒,才好行事,可事先卻不告知,真把自己當成泥人了,想怎麽捏便怎麽捏,豈有此理。

想到此,他爬出棺材,一掀車簾,看到外麵的車夫背對他而坐,那人隻顧趕車,絲毫沒聽到他出得棺材。

顧風塵向前後望去,不禁吃了一驚,原來這一路上,隻見到自己乘坐的這輛馬車,並無其他車輛,連人也見不到一個。

泠菱沒有與自己同行,而自己這又是去哪裏呢?他看看天上的太陽,慢慢辨別出了方向,在向西行。心中又是一驚。西湖本在東北方向,自己為何被拉著向西,那可是黃山的方向啊。

顧風塵大惑不解,眼前除了這車夫,又無別的人可問,隻好去問車夫。他揚聲道:“喂,那趕車的……”叫了三聲,車夫全無動作,隻是自顧揮鞭打馬。顧風塵怒了,跳到車轅後,伸手將那車夫提了起來,車夫百來斤的重量在他手裏,如提草灰。

那車夫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又是一驚,顧風塵道:“你是什麽人,帶我去哪裏?”車夫指指自己耳朵,做個手勢,意思是自己耳音不好,讓他大聲些。顧風塵心頭有氣,運起內力叫了一聲,那車夫如被雷擊,終於聽清楚了,便由懷中取出一封信,交與顧風塵。

顧風塵打開觀看,上麵字數不多,但字體娟秀小巧,一看便是女子所書,上寫:逢君以來,受惠良多,西湖之約,非君之事。暫請將息,切勿疑慮。棺中盤費,懇請笑納。

下麵沒有落款,隻是畫了一朵蓮花。

顧風塵不用猜,也知道這是泠菱手筆,大意是西湖的約定,是紅蓮教之事,本與他顧風塵無關,因此請他回去歇息,還在棺材中留了盤纏。

看過之後,顧風塵覺得十分不解,當初下山之時,泠菱力求自己同行,可如今卻主動將自己送走,未免差別過大,這當中,難道出了什麽事端不成!

又一想,紅蓮教諸人皆在她身邊,內中有不少能人異士,泠菱自當無恙,至於西湖之約,確屬紅蓮教內私事,人家不讓自己跟著,若是一定要去,倒顯得別有用心。不如就此撒開,泠菱信上沒說要自己去黃山等候,那意思便是隨他去哪兒都可以。

他回頭查看棺材,果然裏麵有一個小包,打開一看,有金有銀,約值數百兩。顧風塵揣了起來,不願再坐棺材車,便跳下來,吩咐車夫自去。那車夫想來也是紅蓮教中人,也不多問,徑直去了。

顧風塵順著大路走了一段,來到了一處市集,人來人往極是熱鬧。他也不知睡了多久,腹中早咕咕亂叫,便坐進一家最大的酒店,呼酒要菜。

夥計送上酒菜時,顧風塵一問日子,不覺吃了一驚,原來自己已經睡了兩天,看來那藥丸之藥力,果然不小。

這些天來,顧風塵除了趕路,便是心急火燎般的救人,沒一刻清閑,此時一個人坐下來,了無掛礙,正好痛快吃酒。在他記憶裏,自己從來沒有如此闊過,腰懸數百兩的金銀,按理說應當美味珍饈,滿滿擺上一大桌,才得快意,可他節儉慣了,就是喝酒,也從不挑剔,隻要了幾斤熟牛肉,擺上一大壇高粱酒,十分豪邁。

他一大碗一大碗正喝得快意,此時已經正午,食客漸漸多了起來。這個市集處於南北官道要衝,各路客人都有,其中不乏江湖中人。顧風塵身邊便坐了兩桌江湖豪客,身邊都帶著兵器。

顧風塵本來無心理會旁人,但也無法阻擋那些人的說話傳入耳朵,有幾人盡是口出大言,講得是自己所謂的英雄往事,顧風塵聽了幾句,不禁暗自發笑,這幾人無非是講自己在某某年月,於某處以一敵眾,殺敗了多少巨盜強敵,那些巨盜強敵的名號也盡是些什麽“威震八方”、“金刀豪俠”、“無敵書生”之類的,顧風塵一個也沒聽說過。

一邊聽著這些人的口沫橫飛,一邊大口喝酒,權當聽評書下酒了。顧風塵麵前的一壇酒已下去少半壇了。正在酒酣耳熱之時,突然身後一桌的江湖豪客將話題改了。

一個中年瘦削漢子道:“李兄,近日江湖中出了件大事,你可知道嗎?”他對麵的漢子道:“除了紅蓮教重臨中土以外,還有什麽事可稱得上大事呢,趙兄。”

姓趙的漢子道:“數月前,紅蓮教的至寶逆天訣,突然出現在江湖上,這事你有耳聞吧。”姓李的漢子道:“自然知道。那是紅蓮教的地王秦唐關散布的,這老頭兒也不知為何,自己引火燒身,弄得江湖上各路人馬紛紛尾隨,聽人說打了不下數十場惡仗。死的江湖人也不知有多少,後來秦唐關突然失蹤,有人說,這本是紅蓮教的一條詭計,就是讓大家自相殘殺。”

邊上一人道:“不錯,算算時間,秦唐關大造消息時,正好是紅蓮教入關之際,江湖朋友把目光都移向那莫須有的逆天訣,結果紅蓮教竟是無人理會,順順當當便到了黃山。”

顧風塵心頭冷笑:你們哪裏知道,那逆天訣並非莫須有,我就親眼得見,而且親身習成了。

李姓漢子道:“趙兄說的大事,就指這個?”趙姓漢子繼續道:“非也,當時追秦唐關的,除了有名的幽冥雙煞,金刀衛家,還有長河幫的過江風幫主,他與秦唐關有私仇,倒不全是為了什麽逆天訣。可是就在這些人身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李姓漢子道:“願聞其詳。”

姓趙的道:“這事也非我所親見,而是聽一位朋友講的,這位朋友有個毛病,愛與人打賭,上月一天,他於湖北河南交界之處一個叫七義坡的地方與人賭賽,賭什麽呢?那裏有個亂墳崗,他自稱膽大,便與人賭在崗上爛棺材裏與死骨睡上一夜。賭注是十壇好酒。”

李姓漢子道:“趙兄,快說大事,什麽賭賽,睡棺材,這算什麽。”

趙姓漢子灌了一碗酒,哈哈一笑:“李兄隻是性快,急得什麽,聽我慢慢道來。那夜,我這位朋友便上了亂墳崗,打開個棺材,裏麵果然有具爛得隻剩白骨的死屍,他睡了進去。結果不到三更天,你猜如何?”

另一人似是膽小,牙齒格格兩聲,道:“莫不是死人還魂,骨頭自己站了起來?”

趙姓漢子搖頭:“那倒沒有,死人沒動靜,倒是崗子外麵有人來了。”

李姓漢子道:“是那位過幫主麽?長河幫一向不過黃河的。莫非是幽冥雙煞?”趙姓漢子道:“錯了,來得既不是過幫主,也不是幽冥雙煞,而是一位奇怪的人。說他奇怪,是因為事後我那朋友講,他從棺材裏看去,借著月光,看到來人從頭到腳都罩著黑紗,看不到半點相貌身材,就像幽靈一般。”

那膽小之人又是格格兩聲,道:“此人獨自來亂墳崗做什麽?難道是個偷墳掘墓的?”趙姓漢子道:“亂墳崗,都是窮鬼葬地,哪有什麽寶物,便是偷墳也偷不到那裏。我那朋友也正自納悶,這時又有人來了,來人有兩個,便是幽冥雙煞。”

李姓漢子笑道:“幽冥雙煞上亂墳崗,也算恰當。”

趙姓漢子道:“接下來的事,便要稱做大事了。那幽冥雙煞見了這人,居然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垂手低頭,好像做錯了事被捉到的孩童一般。咱們都清楚,幽冥雙煞為人是出了名的桀驁不馴,能讓他二人俯首帖耳,戰戰兢兢的,天下又有幾人!”

李姓漢子來了興趣,急問:“接下來如何,那人說了什麽?”

趙姓漢子道:“說這事詭異,就在於此。那先來的人居然半字不吐,隻是從懷裏取出一張紙,遞給幽冥雙煞,二人接過去看了一遍,竟然雙雙跪下磕頭,說以後無論何事,但憑吩咐,他二人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不敢有半點怠慢。先來的人隻是擺擺手,讓幽冥雙煞走了。我那朋友說,幽冥雙煞倒退著走出五六十步,這才敢回身。”

李姓漢子咂咂嘴:“能讓幽冥雙煞如此聽話,我還真想不出是誰呢。”趙姓漢子道:“如果這就完了,也不能算奇事,更奇的還在後麵。我那朋友尋思,幽冥雙煞走了,這位奇人也該移駕了吧,不想這人並不走,還靜靜立在那裏,片刻之後,那位過江風幫主,居然也來了。”

另一人雖然膽小,卻心思縝密,突然問道:“這位朋友怎知那便是幽冥雙煞與過幫主,他認得這些人麽?”

趙姓漢子道:“他雖不認得幽冥雙煞,但事先幽冥雙煞與那奇人對答時,曾自報姓名,加之身形舉止獨特,肯定不會錯,至於這位過幫主,我那朋友曾見過的。因此雖然天黑,可一聽聲音便知道是他。”

李姓漢子道:“方兄莫要岔開話頭,還聽趙兄的吧。”

趙姓漢子道:“那位過幫主的派頭要比幽冥雙煞大了不少,一來便問對方到底是誰,日間為何戲耍他,還要晚上約他來此,看來白天時已經吃了此人的大虧。那奇人也不回答,仍舊取出一封書信遞過去,過幫主接過時尚且滿不在乎,可沒看兩眼,手便開始顫抖,等看完後,居然也是連連拱手,自稱慚愧,後麵的話,也與幽冥雙煞一般了。”

李姓漢子道:“從頭至尾,那奇人還是一語不發吧。”

趙姓漢子點頭:“說真的,我那朋友到現在還覺得,那奇人多半是個啞巴。”

李姓漢子連連歎息:“連過江風這般人物,也拜倒在此人腳上,真不知此人是什麽來頭。”趙姓漢子道:“那一個晚上,居然來了十數位高手,過程全都一樣,難道這還不算得一件大事?”

那姓方的道:“莫非,此人便是紅蓮教的大人物?”

趙姓漢子道:“錯了,來的人中,多一半都與紅蓮教有仇,若那奇人是紅蓮教中人,那些高手寧死,也不會說那樣的話。”

李姓漢子道:“既不是紅蓮教中人,難道是四大世家的人?”

趙姓漢子笑道:“那便更不是了,四大世家會用這般詭秘的手段麽?況且來的人中,有人本就是四大世家的附屬。”方姓漢子突然動容道:“難道江湖中,又要興起第三股勢力不成!”

趙姓漢子一拍大腿:“還是方兄猜得準。我那朋友與我一講,我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試想這不算大事,什麽算大事!”

那姓方的臉色大變,低語道:“現在的江湖,少林武當仍是魁首,可這兩派久已不參與江湖爭鬥,說得明白一些,他們還在恢複元氣。此外便是四大世家,風頭一時無兩,已經直逼少林武當。如果單以勢力來講,隻怕連少林武當也難望其項背。正道這兩股勢力,此消彼長,倒也能維持一時平衡,如今又要興起第三股勢力,不知是黑是白,再加上紅蓮教重臨,嘿嘿,江湖從此便是多事之秋了。”

李姓漢子道:“方兄不必過於憂慮,也未必如趙兄所講,真的有第三股勢力出來,那位奇人降服了那些位高手幫主,也不一定非要在江湖中興風作浪啊。”

趙姓漢子道:“我倒盼著有人來興風作浪呢,好好一個江湖,每天隻是吃飯喝酒,有什麽意味,還需要風雲際會,才看得到高手對陣呢。你瞧著吧,以後的江湖,有熱鬧看了。”

幾個人講完這些,又將話題扯到無用的瑣事上,顧風塵不再理會他們,心中暗想,如果真的這人所說,江湖從此多事,自己還是盡快撒開的好,眼下泠菱已不用自己幫忙,今後如何相處,還是未知之數。

他並不顧念兒女情事,雖然對泠菱起了愛憐之意,但終究相處日短,並未達到刻骨銘心的地步,加之他心性粗豪,終是不太在意。

顧風塵吃喝已畢,扔下點散碎銀子,大步出了市集。

走在路上,顧風塵心中一片空空****,覺得江湖之大,自己卻無甚可為。雖有蓋世神功,卻一無用處。便隨步所至,任意東西,但方向總是向著北方,在他心中,仍是想回到家鄉,看一看自己打的農具,摸一摸熟悉的鐵匠爐。

正行走前,前方官道上飛來幾匹快馬,馬上之人一看便是江湖中人,一個個箭衣勁裝,腰懸兵器,跑得滿頭大汗,猶自不肯停歇。顧風塵閃在一邊,讓這幾人過去,心中並未在意,可又走一段路,前麵又跑來一夥江湖人。

如是者數番,他半天之內,便見到了四五批人馬,看方向都是向東而去。可見東方有大事發生。顧風塵暗想,莫不是與紅蓮教有關的?但也隻是一想便罷。

正走之間,隻見前麵又跑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名女子,也是江湖打扮。顧風塵暗道:這女子不凡,隻是一個人去,比前幾夥人厲害得多。

正想著,那馬跑到近前,馬上女子看了一眼顧風塵,突然臉色大變,用力一勒絲韁,**快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那女子可能跑得太過疲累,一時坐不穩雕鞍,竟摔下馬來。

顧風塵吃了一驚,但男女有別,也不好上前相扶,隻是關切地看著她。那女子爬起來,跑到顧風塵麵前,撲地跪倒在地,叫道:“顧大俠,我可找到你啦……”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這女子認得他,可顧風塵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對方,隻好將那女子扶起:“這位妹子,快快請起,你是哪位,找顧某何事?”

那女子道:“我是碎心城主花月痕屬下……”

顧風塵這才恍然大悟,月前他救過碎心城一眾女子,還做了碎心城的上賓,如果按著花月痕的意思,非要他做城主,但顧風塵自思是個男子,做了女人城的城主,諸多不便,因此沒有答應。此時想來,雖然時間相隔不久,但此其間事情太多,竟然忘記了這一節。

想到此,顧風塵也自歡喜:“原來是碎心城的姐妹,那更不用施禮了。妹子找我定有要事吧。”

那女子道:“顧大俠,你快快救救花城主吧。”

顧風塵一驚:“花城主怎麽了?難道又有人去碎心城搗亂?”

那女子道:“倒沒有人去碎心城搗亂,唉……一言難盡,總之花城主與碎心城有難,我們幾人拚了命殺出來,就是希望找到顧大俠救命的。”顧風塵點頭:“那好吧,我們邊走邊談。”

眼前隻有一匹馬,那女子道:“顧大俠,你騎了我的馬,快快趕去……”話音未落,前方又有馬蹄聲響,又是四五個江湖人騎馬跑來,顧風塵笑道:“這下有馬騎了。”

說完他縱身而起,落在那四五人之前,那幾人正跑得興發,突然眼前多了一人,自己的馬匹收勢不及,眼看便要將來人撞倒,這些人紛紛猛勒馬韁,大聲叱罵。可沒等罵出第二句,眼前已失了來人蹤影,沒等回過神來,自己的脖子被人捏住,然後身子便飛了起來,撲通撲通地摔在路邊。

再看顧風塵騎了一匹馬,手中拉著另兩匹,揚聲道:“咱們走吧。”

那幾名江湖豪客眼睜睜地看著一男一女與四匹馬絕塵而去,回想方才顧風塵那如鬼如魅的身形手法,哪敢追趕,隻得自認晦氣罷了。

二人一邊打馬向北而行,顧風塵一邊問起事情的由來。那女子大略地講了一遍。

原來自顧風塵走後,花月痕與一眾女子十分惦記,天天扳著手指算日子,等到過了十五日,仍舊不見顧風塵轉來,花月痕便派人前往黃山打探消息。此時顧風塵與泠菱已下了黃山,趕往西湖去了。來人沒有打探到任何關於顧風塵的消息,隻得回報花月痕。

花月痕聽了,心內不住叫苦,認為顧風塵定然已被紅蓮教害了,亦或扣住不放,她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帶了十餘名城中高手,收拾下山,趕往黃山要人。

她深知碎心城的勢力與紅蓮教相差太遠,此行的十餘人均已抱定了埋骨黃山的打算,於是一行女子殺氣騰騰地向黃山撲來。

便在前天,眾女來到一處叫做青苗鎮的所在,天色已晚,便打尖住店。鎮子不大,隻有一家客棧,叫做金馬客棧。花月痕等人便住了進去,不想到了後半夜,也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夥高手,夜襲客棧,將花月痕以下數人捉了,隻逃出去了三名女子,這三人便分做三路,向黃山急奔,期望能夠見到顧風塵,好讓她去救花月痕。

天幸這名女子走對了路,正好碰到顧風塵,如果這一回錯過了,花月痕等人便沒有任何希望了。

顧風塵聽完了,感覺十分蹊巧,便問:“與你們對敵的那眾高手,可曾表明過身份?”那女子道:“沒有,暗夜之內,上來便打,誰也不知對方究竟何人。”顧風塵道:“那他們捉了花城主等人,意欲何為?”

那女子道:“我們三人脫圍而出時,對方並未緊追,隻是對我們講了幾句話,要我碎心城全體人眾歸服於他們,否則便要殺了被捉的花城主與那些姐妹。我想,他們定是故意讓我三人去報信,這才沒有追殺。”

顧風塵點頭:“你說得不錯。他們要碎心城歸服,既已捉了花城主,隻逼她服了便罷,為何……哦,對了,花城主那般強硬,定然是死也不肯,所以對方這才以花城主要脅碎心城。隻要碎心城姐妹全體歸服了,花城主嘛,自然也就無足輕重了。”

那女子點頭:“顧大俠猜得極是。”

顧風塵道:“花城主等人被囚於何處?”那女子道:“隻在金馬客棧。”

當下二人縱馬狂奔,因有四馬可以換乘,腳程便快了不少。剛過午夜時分,便已趕到金馬客棧所在的青苗鎮。

此時夜深,鎮子上一片死寂,隻是街頭巷尾偶爾掛著一盞氣死風燈,光亮不大,顯得昏黃而迷蒙,顧風塵打量打量這鎮子,但見房屋低矮破舊,街道狹窄髒亂,不時有野狗在街上穿梭,也是瘦得皮包骨頭。整個鎮子的孤貧苦寂,一望可知。

顧風塵清楚,這般貧窮的鎮子上來了花月痕等人,定是十分惹眼,被人盯住了。碎心城在巢湖稱霸,整個湖麵上的采菱捕魚行船等業,都由碎心城掌握,因此雖不說富得流油,也算財力雄厚。花月痕等人久走江湖,如果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定然不會犯了如此大忌。

二人來到金馬客棧外,隻見客棧門上的燈籠隻明著一盞,照著上麵灰蒙油浸得幾乎看不出來本色的招牌,乍一看去,這隻是家再普通不過的客棧,可誰又知道,內中竟是藏龍臥虎,連花月痕那樣的高手,都失手栽在裏麵。

顧風塵將四匹馬拴在門外的拴馬石上,看了看那女子,輕輕點頭,二人一齊縱身,跳進牆內。

那女子帶路,二人一路來到馬房,顧風塵心頭暗氣,把人關在這裏,豈不是當牲畜看待了!

剛進了馬房,便看到迎麵放著一個鐵籠,約有一人多高,三四尺長,鐵籠內蜷縮著一人,看衣著發式,正是花月痕,隻是長發披臉,看不到麵孔。

那女子一見,喜出望外,輕聲呼叫:“城主,城主……”花月痕應也不應,動也不動,仿佛已暈迷過去。

顧風塵見那鐵籠的每一條鐵柵,都有小臂粗細,萬萬折不斷,拉不彎的,隻是一麵有把大鎖,雖然也大得出奇,可比鐵柵到底細多了,於是他大步上前,一手握住鐵柵,另一隻手拉住那把大鎖,運上全身勁力,猛地一扯。

隻聽崩的一響,那把大鎖上粗如中指的精銅鎖杆,已被他生生拉斷,鎖頭一斷,顧風塵一把掀起這一麵的鐵柵,鑽了進去。

花月痕似是覺察到有人進來,微微一動,哼了一聲,顧風塵大喜,來到她身邊,輕聲道:“花城主,我是顧風塵……”

聽到這聲呼喚,花月痕這才有了動作,她緩緩抬頭,隔著瀑水般的長發,看了顧風塵一眼。

顧風塵道:“此地不可久留,我背你走……”說罷背過身去,蹲下身子,準備背她。

可便在此時,花月痕的身子突然變得靈滑無比,嗖的一下,就地一滾,滾到了另一側的鐵柵欄前,隨手推開了柵欄,滾了出去。

如此一來,鐵籠裏就隻有顧風塵一人了。

隨後隻聽當當幾聲,兩條粗粗的鐵棍已將兩麵可推開的鐵柵欄插死,顧風塵跳到籠邊,伸手便推那鐵柵,但見鐵棍一插,兩邊的銷頭已然合上,從裏麵萬萬打不開的,看來這鐵籠是高手所製。

整個籠子變成了一個老鼠籠,而顧風塵便是那隻老鼠,被牢牢地困在籠裏。

再看那位“花月痕”,一插死鐵柵欄,便隨手扯下了頭上的假發,甩去身上的花衣,露出了本來麵目。居然是個男子。隻是身材削瘦,低矮些罷了。再看與顧風塵同來的女子,也麵帶冷笑,插好了鐵棍之後,便退後幾步,生怕顧風塵隔著鐵柵,仍可傷到她。

與此同時,客棧中燈火通明,一下了湧出來不下三四十人。借著燈光看去,這些人中多半都戴著麵具,不露真容。

看到這種情況,顧風塵反倒心頭安定下來,不用說,自己像那天的泠菱一樣,也是身陷重圍。隻不過自己比泠菱更慘,被人家關進了籠子。

那些人湧出來後,首先奔過十幾個大漢,人手一張硬弩,箭已上弦,對準了顧風塵,隻要他稍有異動,便會發箭將他射殺。那籠子非常狹窄,不要說跳躍閃避,轉個身都困難,要想避開四麵而來的弩箭,絕對不可能。可以說,顧風塵已陷入死地。

燈火通明中,對方人群中推出幾個女人來,為首的一個正是花月痕,這幾個女人都被蒙著眼睛,身子僵直,看似被點了穴道。顧風塵皺皺眉頭,不知花月痕到底如何了。

這時對方陣中走出一人,頭戴一個鬼臉麵具,向顧風塵拱拱手,說道:“顧大俠,久違了。”

顧風塵理也不理他,眼睛隻是盯著那引自己前來的女子,目光如刀,刺得那女子不住倒退,最後直退到一人身後,再也不敢露頭。

鬼臉人接道:“以如此手段請顧大俠前來,確是禮貌不周,可誰都曉得顧大俠神功蓋世,若不如此,隻恐請不到您啊。”

顧風塵冷然一笑:“用不著客氣,有什麽話就直說。”

鬼臉人笑了:“早知顧大俠爽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在下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等絕沒有傷害顧大俠的意思,隻求顧大俠能答允一事,我等馬上放您出來。”

顧風塵道:“你怎知我會答應?”

鬼臉人道:“我知道顧大俠曾是碎心城的恩主,而這幹女子為了你的事,不惜準備殺上黃山,與顧大俠同死,此種交情,非同一般。如果這件事顧大俠不應,那麽這幾位臻首蛾眉,紅顏知己,便會香消玉殞,化成一場春夢了。”

顧風塵冷笑:“你要脅我!”

鬼臉人道:“不敢,在下隻是實話實說,她們是生是死,隻憑你顧大俠一句話。”

顧風塵道:“顧某平生,最恨被人要脅,我今日應了你,辦成了事,你不放人我能怎麽辦!便是今日放了,日後有什麽事,再將人抓來要脅於我,我又怎麽辦!”

鬼臉人道:“一之為甚,其可再乎!這樣的事,此後絕不會再有了,我等說話算話,事情一成,立時放人。”

顧風塵打個哈哈:“紅嘴白牙,最難相信。”

鬼臉人突然陰冷地一笑:“不錯,紅嘴白牙是難以相信,我想這樣東西,顧大俠總能相信了吧……”

說著他朝邊上的人一努嘴,一名漢子會意,突然手起一劍,從一名碎心城女子的後背捅入,由前心冒了出來。那女子慘呼半聲,便摔倒於地,立時魂歸地府。

顧風塵沒料到他說殺人便殺人,不由怒吼一聲:“住手!”

那鬼臉人一笑:“怎麽,顧大俠想通了?”顧風塵怒道:“你殺一個已無還手之力的女子,算什麽英雄好漢。”鬼臉人道:“誰說我是英雄好漢?說實話,這裏除了你顧大俠和這幾位碎心城的巾幗紅顏,沒有一個是英雄好漢。我們全是卑鄙無恥,唯利是圖的壞人。英雄好漢四字,再也休提。”

麵對這種坦承其奸的人,顧風塵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鬼臉人冷冷地道:“我再問顧大俠一句,您肯不肯為我等辦一件事?”

顧風塵怒發衝冠,胸膛起伏,神色可怖,一嘴鋼牙咬得格格作響,說道:“我若不應,你便接著殺人,是不是?”

鬼臉人點頭:“自然如此,不過顧大俠也不必擔心,等到這幾個人殺完了,您若還不應,我就沒辦法了。”

顧風塵看了看花月痕等女子,那些人臉上無半點戚容,均是平定如常。他明白這些人的身世,都是慘不堪言,因此悍不畏死,雖被製住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卻人人在臉上顯露出這般表情,以定顧風塵的心緒,讓他不要以自己這幹人的生死為念。

看罷,顧風塵的心頭也平定了許多,此時此刻,他的心頭忽然泛起了久違的誦經之聲,以前在少林寺每天誦念的經文,赫然變得無比清晰。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一切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在心頭的誦經聲中,顧風塵突然平定了下來,對鬼臉人淡淡一笑,說道:“你殺了她們吧。”

這幾個字出口,不要說鬼臉人,連他身邊所有的人都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個麵麵相覷,都呆在當地。如果沒有麵具遮擋,諸人臉上肯定都是同樣的表情——錯愕!

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的話會從顧風塵嘴裏說出來,這些人在設計之前,已將顧風塵的性子摸得十分清楚,知道他曾經單掌救孤,千裏護送,絕對是位大忠大義之人,己方隻要將碎心城這幹女子向外一推,刀在脖子上一架,顧風塵便會乖乖就範。如不就範,便殺一兩個女子以驚其心。顧風塵定會不忍心這幹女子全部橫屍眼前,而硬著心腸不應。可如今聽來,那六個字如同喪鍾一般在眾人耳旁鳴響,顧風塵若真的不應,這一番苦心設計,全成泡影,便連顧風塵一起殺了,又有什麽用。

眾人全都盯著鬼臉人,看來此人是他們的主子,鬼臉人似乎在猶豫不定,反問了一句:“顧大俠真的想看她們死在眼前麽?”

顧風塵盤膝而坐,雙目低垂,說道:“死乃大解脫,生乃大悲苦,如能解脫悲苦,死便是生,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是生是死,又何足論。”鬼臉人道:“說得不錯,可要死的不是你顧大俠,而是幾位無辜女子,她們未必如你這麽想。”顧風塵道:“世人生死,皆由天定,孰能不死,隻不過早晚時日罷了。她們或許今日死在我眼前,或許三十年後死在我所見不到處,又有什麽分別。你動手好了,隻求你殺了她們之後,順手連我也一起殺了。因為如果你不殺我,我便會天涯海角去尋你,為她們報仇,我說得可夠明白?”

鬼臉人似乎在玩味著這話,但那幾名女子,連同花月痕在內,無不是垂下兩行淚珠,浸濕了眼布。她們雖然不能言語,可聽得清楚,顧風塵已經決心要與她們一同赴死。

這些女子情路悲苦,無一不是遇到了負心的男子,被玩弄摧殘,最後拋棄紅塵,在她們心底最深處,無不渴求遇到一位能尊重自己的真男子,大丈夫,無時無刻,不離不棄。正所謂同生易,共死難,今日顧風塵要與她們同死,卻又不似一般的紅塵男女那般殉情,此情此義,已非“知音知已”這般詞語所能表達的了。

那鬼臉人見顧風塵意決,不由得也是惱羞成怒,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得住多久!”說罷回手一伸,伸出兩根手指,又一名漢子手起一刀,殺了第二名女子。

顧風塵臉上肌肉**了幾下,終究沒有抬眼,隻是口中默念經文,誰也聽不到他念的什麽。

這次輪到鬼臉人將牙齒咬得格格響了,顧風塵的做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現在他隻覺得自己從一名人偶的操縱者,變成了操縱的人偶。顧風塵一閉眼,便將他提到了火爐上,烤得全身火燙。

鬼臉人此時已完全沒了辦法,看起來顧風塵並未虛張聲勢,他是真心與眾女一同赴死,這可是大違本意。但事已至此,又不能放人,一時僵在當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第三根手指伸出一半,卻遲遲未伸直,弄得第三名女子身後的漢子,將刀舉在半空,也不知該不該落。

正在此時,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人,來到鬼臉人身前,湊在他耳朵邊上,輕輕嘀咕了幾句,鬼臉人身子一震,連連點頭,雖然看不到臉上表情,可也覺得出,有人給他出了主意,正是這個主意,使他十分欣喜。

果然,鬼臉人縮回了手,不再示意殺人,而是陰陰地一笑,道:“既是顧大俠寧願與這些女子一同赴死,也不願意答應我等的要求,那沒辦法,我也隻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說著,他緩步走到那第三名女子麵前,轉了一圈兒,顧風塵不知他要幹什麽,冷眼觀瞧,鬼臉人在那名女子身前站定,轉向對著顧風塵一笑,突然伸手一扯,嘩的裂帛聲響,早將那女子上身的衣服撕下一大片,露出了雪白的肩頸與紅色的抹胸。

顧風塵急忙低頭,不敢觀看,怒喝:“你幹什麽!”

鬼臉人陰笑道:“顧大俠放心,我不殺她,隻想讓她風涼風涼。”說著又是一把,將那女子上身除了抹胸以外的衣服全部撕去。

碎心城的女子均是失身傷心之人,這種女子一旦被人騙走貞操,必然視身體如無上至寶,再不容別人汙辱,如此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身體,簡直比死還難受。

身邊眾人一片嘻嘻哈哈,紛紛評頭論足,不少的汙言穢語脫口而出,極是難聽。

顧風塵高聲怒吼:“你們當真不是人,是禽獸……”鬼臉人將手伸到那女子的抹胸前,回頭笑道:“顧大俠若還不答應,我下麵要做的,可就是連禽獸也不如了……”

看他的意思,如果顧風塵不應,那麽他便要扯下這女子的抹胸,讓這女子光著上身暴露在眾人麵前,如此一來,這女子……

顧風塵不敢想下去。

鬼臉人道:“我數到三,顧大俠若還不答應,我便下手了。一,二……”

顧風塵大叫一聲:“且慢。”

鬼臉人笑道:“顧大俠有話要說麽?”顧風塵怒發如狂,他可以不在乎這女子的性命,但貞節卻與旁的東西不同,在那種時候,女子所信奉的,都是生死事小,失節事大。尤其碎心城的女子,本已不畏生死,但卻把曾經失去過的貞節瞧得至重。

顧風塵恨得氣堵胸膛,一時講不出話來。

鬼臉人道:“顧大俠若還猶豫,我便換個手段,我或許會將這幾個女人的衣全扒光,天亮時扔到最繁華的城市街頭,或許會挑斷她們的手腳筋,弄瞎她們的眼睛,廢去她們的武功,賣到妓院裏做人彖,你覺得哪種手段好一些呢?”

顧風塵聽得毛骨悚然,知道此人絕對不是說笑,他既可以連眼睛都不眨便殺了兩個女人,更不要說這等手段了。

聽著鬼臉人得意揚揚的笑聲,顧風塵知道這番不能不答應了,便冷笑一聲,道:“好吧,算你狠。我應了你便是。”鬼臉人雙手連拍,哈哈大笑,向手下人揮揮手,幾名大漢將花月痕等女子押走了。

鬼臉人麵對顧風塵,道:“其實顧大俠若早答應,這兩位姑娘也不必血濺當場了。”

顧風塵冷然盯著他,頭上青筋暴起:“你廢話太多了。”

鬼臉人點點頭:“那便實話實說吧,我等想要一樣東西,卻拿不到手,想請顧大俠出馬,幫忙奪來。”顧風塵道:“你們想要什麽?在什麽地方?”鬼臉人道:“這樣東西叫做遁地甲,現在西湖。”

此言一出,顧風塵悚然動容,問道:“你怎知道遁地甲在西湖?”

按他所知,雪衣娘在黃山時曾對泠菱說過,如果泠菱想取回紅蓮教的至寶,便於這個月十五來西湖。當時峰頭盡是紅蓮教的要人,這種消息絕不會透出去,為何眼前這幫人會得知?

鬼臉人聽他一問,笑道:“我怎知遁地甲在西湖?顧大俠這話問得有些笨了,便在此時,江湖上幾乎已無人不知遁地甲在西湖了。”

顧風塵一驚:“此話怎講?”

鬼臉人似有些疑惑:“顧大俠真不知道?”

顧風塵臉一沉:“我有心思與你開玩笑麽!”

鬼臉人一想也是,便道:“本月初三,中原江湖上突然出現了無數告示,內容全一樣,都寫得是本月十五,遁地甲將在西湖出現,特發此令,介時自有人主辦一場奪寶英雄會,誰能拔得頭籌,這件寶物便歸誰。如此大事,顧大俠豈會不知?”

顧風塵猛吃一驚,看來此事定然是雪衣娘自己透了出來,她並不想讓紅蓮教輕易得手,索性借此大做文章,弄得天下皆聞,到時紅蓮教以一教之力,想要力勝天下英雄,可是難上加難。

再一想,泠菱不要自己跟隨的真正目的,也在於此。她定已得到了消息,想到那時候西湖會有一場惡戰,顧風塵雖然內力高深,但畢竟不是紅蓮教的人,如此凶險之舉,是不會讓他相隨了。

泠菱此舉,是為了顧風塵的安危著想。

一想到紅蓮教,他心中又有了疑惑,問道:“那遁地甲乃是紅蓮教的鎮教之寶,你等隻恐不是紅蓮教中人,為何要人家的東西?”

鬼臉人冷笑:“遁地甲並非紅蓮教中人所製,也是由旁人手中奪來的,他可奪來,人亦可奪去。物本無主,強者得之罷了。”

顧風塵道:“怪不得我此來的路上,遇到數股人馬,想來都是去搶那寶物的了。”鬼臉人點頭:“今天已是十二,再過兩天,便是奪寶英雄會的日期了,時日無多,顧大俠還需早做決定。”

顧風塵道:“英雄會上高手如雲,我若搶不來寶物,又當如何?”鬼臉人笑道:“那便是顧大俠失約,自不用說,隻好怪花城主等人命苦了,到時各地煙花行院中,或許會把她們做為頭牌。”

現實已是非常清楚,如果奪不來寶物,花月痕等人的下場,比死要可怕萬倍。顧風塵雖參得透世人的生死,卻解不脫世人的苦難。唯今之計,隻好應下這樁萬難之事。

於是顧風塵終於點頭:“好吧,我隻好盡力而為,可一旦我力盡身死,也算盡了最大努力,你會放過她們麽?”鬼臉人冷笑:“顧大俠是要以一死,來換花城主等人的命了,可眼前的形式,您無權提出任何條件,我隻認寶物,寶物不到,便算失約。”

顧風塵心底一股涼氣直衝上來,對方竟是如此狠絕,絕不管他的死活,看來要救得花月痕等人,隻有將遁地甲搶來這一個方法了。

鬼臉人說完,向後揮揮手,他手下諸人慢慢散去。

顧風塵緊盯著鬼臉人,冷冷地道:“閣下藏頭露尾,不是條漢子!現在我答應你,可你記著,一旦顧某有命歸來,定然饒你不過。”鬼臉人一笑:“在下也怕這一招,因此才藏頭露尾。如果顧大俠目光如炬,能透過麵具識破在下,那也是命中注定。”

說罷他哈哈一笑,轉身欲走,但又想起一事,回頭道:“一旦顧大俠得手,最好能在本月二十以前,將寶物送到此地,不要耍什麽花招,介時英雄會上亦有我們的人在。還有,不得對任何人講起今日之事,隻要顧大俠提到一個字,便算失約,後果嘛,你自然知道。”

顧風塵看著他轉身而去,咬牙冷笑。

鬼臉人一走,剩下的十餘名執弩大漢也慢慢退去,最後走得一個不剩,空****的馬房隻剩顧風塵被關在鐵籠中。

顧風塵心頭納悶,為何答應了條件,對方還不放他出去,又一想便明白了,對方是怕自己一旦脫困,會捉住他們中的人,以交換花月痕,於是先將花月痕等人押走,再慢慢退去,至於籠子,他們自然會派人來開,可定會等到這些人去遠之後。

想到此,顧風塵索性躺倒身子,以臂為枕,在籠子裏呼呼大睡起來。他跑了一路,本已十分疲勞,因此立時便睡了過去。

直睡了將近一個更次,忽聽腳步聲響,顧風塵自習成逆天神功後,耳朵極靈,早已聽到了,而且聽得出來,此人並無武功,腳步沉滯拖遝。待來人到了籠子外,他猛一睜眼,嚇得那人倒退了幾步。

來人提著一盞燈籠,看起來是個掌櫃,此時他全身顫抖,說話都顫巍巍的:“好漢休……休得動怒,我……不是他們一夥……”顧風塵喝道:“那你來做甚!”那掌櫃道:“他們吩咐小的,在他們走後……半個時辰……便來放好漢出去。”

顧風塵道:“那還不動手。這鐵籠子小如雞籠,憋也把人憋死了。”

掌櫃連連應聲,將兩邊的銷頭扳開,抽去鐵棍,顧風塵推開鐵柵,鑽了出來,一把揪住掌櫃,提了起來,喝道:“你助紂為虐,實在該殺,知不知道!”

掌櫃嚇得幾乎尿了褲子,哭道:“好漢饒命,小人隻是開店的,那些大爺們凶神惡煞一般,我哪敢不聽……”

顧風塵道:“那你說,他們落腳處在哪兒?”掌櫃頭搖得像狂風中的樹葉:“小人不知,他們也沒跟我說……”顧風塵也隻隨口一問,知道鬼臉人那夥奸賊極是狡詐凶殘,掌櫃的如果知道他們的情況,一早已被滅口了。

想到此,便放了掌櫃下來,道:“好吧,我也不難為你,你快去備些幹糧食水,我路上要用,再備兩匹馬。”

掌櫃指指馬房:“那些大爺們早吩咐過了,馬房裏有他們帶來的兩匹千裏馬,哦,他們這樣說的,我也不知是不是,還有路上吃用的東西,都在馬背上了。”

顧風塵走進馬圈,果然看到兩匹馬,極是神駿,背上放著包袱與水袋。看到這些,顧風塵暗自點頭,心道這鬼臉人一夥確是心思縝密,早將東西與他備好了,換言之,便是一早就已算定,顧風塵必然會落入他們的圈套,也必然會答應他們的條件。

如此厲害的人物,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瞧這種手段,絕不是四大世家所為,顧風塵突然想起市集中喝酒時,聽那幾名江湖豪客的話來。心頭不禁一動,難道這幹人,便是他們所形容的“第三股勢力”麽?

此時已無暇多想了,趕路要緊。顧風塵跳上一匹馬,拉起另一匹,要掌櫃開了大門,風馳電掣一般,跑上了官道。

他算算路程,此地到杭州西湖,足足將近六百裏路,需要在兩天內趕到,那麽每天需要跑三百裏路,可算長途跋涉,如果不是好馬,定然無法及時到達。

可一跑上大路,顧風塵便放了心。那兩匹馬看來跑得不算太快,但跑得極穩,由此可知,未盡全力,這種跑法,需要的不是疾衝的快馬,而是有耐力的馬,看來那鬼臉人一夥倒也是懂馬之人。

顧風塵心下稍安,知道自己不會誤了期限,定可在十五那天趕到西湖,他騎在馬上,涼風撲麵,朝天一望,月隱星迷,不見光亮,一如前路般不可測知。此時已是六月,草木繁茂,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可顧風塵心頭卻總蒙著一層死灰,回想這些天來的遭遇,當真是一波三折,自己無意中踏入江湖的那天起,就始終被人牽著走,一半由於心中的道義使然,而另一半,也隻可說是人算不如天算,樹欲靜而風不止,真不知何時才是了局。

一邊想,一邊縱馬飛奔,顧風塵覺得自己幾乎已變成了那些牧人,整日騎在馬背上。

如此跑了一天,離杭州已不過二百裏路了,**的馬果然是好馬,絲毫沒有力竭之象,反倒越加精神了。

此時已是午後,到了一處叫做禹橋的地方,麵前橫有一道大溪,溪上有一道石橋,看起來溪水很深,水流也急,唯一的通路便是那座橋,此時橋頭聚集了約有四五十人,紛紛吵鬧喧嘩,不知出了何事。

顧風塵跨馬走近,隻見狹窄的橋頭已是人頭攢動,馬匹挨擦,擠不過去,心想:難道橋已斷了?若是如此,那可麻煩得多。

細細一聽又不像,橋頭上有人長呼,還有拳腳相撞之聲,似是在打鬥,顧風塵便在馬背上站了起來,腳踏雕鞍,舉頭觀瞧。

果然如他所想,石橋並未斷折,此時橋中部位正有兩人在比鬥,顧風塵站起看時,正好看到一人被打得飛了起來,卟嗵一聲落進溪水裏,刹那間被水衝走,幸好那人還識得水性,掙紮著露出頭來,尚不會被淹死,隻是不知要被衝到哪裏去才會止住。

此人一敗,橋上隻剩一人,顧風塵隻見此人像是個窮酸秀才,頭戴一頂破方巾,身穿一領汙穢的長袍,腳上的鞋子破了洞,露出腳趾頭來。

方才這秀才也不知用什麽招數將對手踢下溪去,之後便一言不發,盤膝坐在橋中央,眼睛看著奔流的溪水,瞧也不瞧眾人一眼。

顧風塵明白,這秀才擋住橋頭,不想讓別人過去,再看自己這邊的人眾,大都是江湖中人,身懸刀劍,其目的,多半也是西湖。這秀才不知是何來路,但其目的一望可知,定是為同夥斷路,不要過多的人去西湖攪這攤渾水。

他看看四周,除了此橋外,無路可行,看來隻有打倒這秀才,才可以通過。

剛想到這裏,又有一名胖和尚手舞鐵禪杖跳了過去,秀才等他的禪杖將要砸到頭上時,這才身子橫移三尺,避了過去。鐵禪杖擊在石頭橋麵上,迸起火星,將一塊青石砸出個坑來。

顧風塵看這秀才的身法極是怪異,足不動臂不搖,移動之時如同被人牽著繩子拉動一般,再看這胖和尚力氣雖大,兵器也重,可遠遠做不到收放自如,肯定不是秀才的對手,便也懶得看,隻等秀才也將和尚送進溪水中時,便自己上前。

正在此時,身後得得聲響,又來了一匹馬,顧風塵隻注視著橋上動靜,沒理會後來之人,不想那人的馬與他的坐騎一並頭時,突然咦了一聲,叫道:“網中大俠,怎麽會是你!”

顧風塵尚未看來人是誰,便聽到一陣鈴鈴之聲,立時想起自己在去黃山路上遇到的那位不穿鞋子的姑娘,低頭一看,果然是晴兒。

他重新坐回馬背,笑道:“原來是你。”

晴兒小嘴一嘟:“我問你,上次在路上,你怎麽突然跑了?”顧風塵道:“上次的黃山之行,本是顧某私事,不敢勞動姑娘。”晴兒道:“本來還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黃山的風景,不想被你給甩了,我想,肯定有別人陪你看風景吧。”

顧風塵回想起泠菱,初時心中甜甜的,可馬上便覺得心頭一酸,暗想:遁地甲是泠菱發了誓要奪回的,此次到了西湖,難免要見麵,可我如果不與她對敵,花月痕等人便要遭難,這可如何是好……

他這一想心事,臉色便沉了下來,眉頭緊皺,晴兒一呆:“呆子,在想什麽?”顧風塵不願對她明言,便努力展顏一笑:“沒什麽,我在想,怎麽才能過得橋去。”

晴兒頭一歪,看著他發狠:“這次又要到哪裏去?”

顧風塵嚇了一跳:“你還要跟著麽?”晴兒撇撇嘴:“就算你以為自己是塊香肉,別人也不盡都是惡狼啊!為什麽偏要跟著你!”顧風塵鬆了口氣:“這倒是,顧某哪算得什麽香肉,隻是一具臭皮囊罷了。”

晴兒卟的笑了:“為什麽這多人擠在這裏?”顧風塵道:“因為橋上有人橫著,不讓人過去。”晴兒哈了一聲:“難道要收過橋銀?”

顧風塵笑道:“可能是,方才有人不肯交,被丟到橋下去了。”

正說到此,隻聽橋上一聲嘶吼,卟嗵一聲響,那胖大和尚也被扔了下去,此人太過沉重,因此水花濺起老高。

顧風塵笑道:“看看,又一個不肯交的。”

晴兒吐吐舌頭:“如此狠辣,想來是窮極了,待我給他些銀子吧。”

顧風塵哪有時間在這裏空耗,便道:“給銀子也不成,還是我來勸勸他好了。”

他二人這般對答,前麵早有人聽在耳朵裏,都回頭望來,貌似不屑,一人冷笑道:“聽你這麽說,肯定有把握了,請啊……”說著眾人撥馬讓出一條道來,顧風塵與晴兒打馬上前,來到橋邊。

那秀才將和尚扔下溪去後,仍舊盤膝而坐,對眾人不理不睬。顧風塵問頭前的一人:“這位兄台,那秀才要幹什麽?”

這人已來了許久,自然明白,聽顧風塵一問,便道:“這秀才一早便在橋上,也不說話,隻要有人一過,他便跳起來,將人抓住扔下橋去,不管你是有無武功,還是死了爹娘老婆,都休想過橋,天知道他有什麽病!”

顧風塵笑道:“他既不讓過,那你們就不過,又有什麽打緊?”

這人愣了愣:“那閣下過還是不過?”顧風塵道:“自然要過。”這人一擺手:“那你上去跟他打過啊。”

顧風塵道:“是不是隻要打過他,便可以過啊?你們這些人,過去了幾個?”這人道:“自我來了以後,一個也沒過去呢。你如果能打贏這瘋子,大家過去之後,也念你個好。”顧風塵點頭,又低聲問:“這秀才已經打過幾場,你看他的武功,路數如何?”

這人一皺眉:“恕我眼拙,這十幾場架打下來,根本看不出人家的路數,隻見上去一個,掉下一個,人家用的招式,似乎不算是武功,反正我是連見也沒過的。”

顧風塵心頭也暗自吃驚,但有急事在身,便是天王老子擋路,也得拚一拚。

想到這兒,顧風塵跳下馬來,大步上前,向那秀才一拱手,道:“這位先生請了。”

身後那人道:“不用說什麽廢話,這人根本是個啞巴,從始至終,一個字也沒說過。”

顧風塵笑笑,暗想此人倒也幹脆,擺明了不聽任何人言語,要過橋,便打倒他,極為簡單。顧風塵喜歡與這種人交手,頗合自己的性子,為了尊重起見,他還是說道:“這位先生既想過招,我便得罪了,看招。”

說罷揮手一拳,打向秀才頭頂。

他這一拳,用的是少林羅漢拳,這套拳法在江湖中流傳極廣,一般武人都會,但顧風塵運上逆天神功,打出來的羅漢拳便與所有人的不同。

何處不同?

不同之處,在於顧風塵的拳,沒有絲毫風聲。

少林羅漢拳法,招如其名,任何一拳打出,都如同金身羅漢在降龍伏虎,雙拳虎虎生威,令人膽寒,其中一大特點,便是拳風淩利,可以起到震懾敵膽之功效。因此武林中人修習,便以拳風的威猛與否來判別功力高低,可此時顧風塵打出的這一拳,竟是絲毫聲響皆無,旁人離得遠了,倒也沒什麽反應,但那秀才卻是悚然動容。

此人是武林中一位大高手,如何不知道這一拳的厲害,他早從眼角瞄到顧風塵出拳,但是拳出無風,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雖無拳風,但拳底那股勁力,卻如怒濤暗湧,威勢極猛。

實則顧風塵這一招,是受了周錯的啟發,那一次與周錯對拳,於顧風塵來講實是受益匪淺,使他知道了世上拳法,還可以另辟蹊徑,可以完全不同於尋常拳法。

周錯的“將錯就錯”拳法,可以將拳勁完全轉移,顧風塵自無這般能力,不是做不到,而是法門不對,但將拳風隱於無形,倒是可以。因此他內力激**之時,微微回縮,以消去拳風,真正到了亢龍有悔,收放自如的境地。

那秀才知道來了硬手,也不敢怠慢,身子向後退出,避開了顧風塵的拳勁,但馬上從地上彈了起來,前跨兩步,回到了原地。

這一退一進,一起一行,隻在眨眼間完成,在外人看來,真的如鬼如魅,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

顧風塵心下也自駭然,他自從見過雪無痕之後,對於江湖上的輕功好手們已不在意,認為有了此公,便再無人能出其右,但眼前這人的身法,竟似比雪無痕還要快。

其實也不盡然,雪無痕的輕功自是天下無對,而這秀才的身法,隻是極為詭異,處處出人意表,因此才讓人覺得輕功極高罷了。

顧風塵已無暇多想,既已交上了手,便不能留情,不然自己也要被扔下溪去,於是喝一聲:“小心了!”這次卻是飛起一腳,踢向對方前胸。

秀才居然動也不動,一任他的腳踢在自己身上。顧風塵大為錯愕,幸好這一腳並非想踢傷對方,隻用了三成勁。

可是甫一觸到秀才前胸,顧風塵便覺得不妙,對方身體居然隱隱有一股吸力,將自己的勁力吸了進去,緊接著秀才的右臂突然甩了過來,直砸顧風塵的膝彎處。

這一擊極是詭異,那條右臂看起來不像是秀才有意打出,倒像是被扔出來似的。秀才仿佛一個木偶,自己的胳膊不由自己控製一般。

但這一拳卻是實實在在的,如果不擋架閃避,隻怕要被砸斷腿骨,顧風塵急忙一撤腿,閃退一步。

他退後,秀才也不追擊,隻是冷冷地瞧著他,等他上前。顧風塵摸不清對方的招數武功,便小心了許多,上前擊出一拳,秀才還是不閃,任其拳頭打在自己肚子上。

這一次顧風塵用了五成力,而效果與上次相同,仍舊覺得一股吸力傳來,將自己的拳勁吸去,而後秀才的左腿又與上次一樣的彈了出來,飛踢顧風塵的下陰。

幸好顧風塵早有準備,又一次閃了出去。

一連打出三招,秀才都是以不變應萬變,每回拳腳著體,總能將勁力吸走,然後飛起一腳或掄出一拳還擊。

顧風塵終於明白,秀才的這門功夫真是奇詭絕倫,他是用自己的身體傳遞外力,將之貫注於四肢,然後回擊敵人,說白了,就是以敵人的勁力打回敵人,如此功夫,他自己不用出一分力,便是與敵人打上一年,他也不會疲累。

平心而論,秀才的這套功夫,遠比幽冥雙煞的“食雞肋”、“借荊州”功夫要厲害得多,幽冥雙煞隻是將勁力傳導到外人身上,還需要加上自己的力氣,雖說人越多效果越顯著,但終究會有力竭之時,隻要打到最後,自己的力氣不濟,便再借不到力,傷人也會越來越輕。

中原江湖中從未有人得見如此功夫,因為這秀才從未在江湖中露過麵,因此那些久闖江湖的老手們,也不知此人是誰。

顧風塵隱隱得知了其中關竅,不由得雄心陡起,暗想:你能將敵人的勁力反擊回來,或是因為我的勁力不足,等我加上幾分力,看你還能否接得住。

想罷,大喝一聲,單拳中宮直進,運上了九分力氣,這一次他沒有隱藏拳風,橋麵上赫然風聲大作,直似風雷之音,懾人心膽。

身後諸人齊齊變色,萬萬料不到顧風塵這一拳,居然有如此威力。看來眼前不要說是人,就算是座泰山,也要被打塌了。

這一拳仍舊打向秀才前心,顧風塵仿佛認準了這裏,一連數招都是落向此處。其實這也是顧風塵不肯使詐的做法,他用的少林拳法,堂堂正大,絕不會似秀才那般奇詭。

眼見這一拳打來,秀才仍舊鎮定自如,毫不變色,任他足可開山碎樓的拳頭打在自己前心上。

一拳落實,顧風塵心頭有些不安,生怕秀才受不住,會將他活活震死。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再想收回些勁力,已是不及。

卟的一聲,拳頭著肉,內勁狂激,秀才前心連同後背處的衣服砉的一聲,同時裂開了一長條口子,再看秀才,居然毫無損傷,不但毫無損傷,他的雙臂雙腿突然一齊擊出,雙拳直擂顧風塵雙耳,雙腳則踢向顧風塵雙股。

顧風塵霎時間已然明白,秀才的確抗不住自己的這一拳,但他卻能將自己這一拳的勁力化為四股,分注於四肢之上,力分則弱,自己的九分力道分於四路,每路便隻有二分的力量,因此秀才仍舊可以接得下來。

顧風塵再次退後,一挑大指,笑道:“果然好手段,隻是不知閣下這套功夫,叫什麽名字?”

他久在少林,耳聞目睹,便覺得少林乃天下武學之宗,正所謂天下武功出少林,任何功夫都不脫少林底蘊,但這次入江湖之後,所遇到的盡是些奇門武功,有的與少林功夫天差地別,這才知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其中的奇人異士,絕不遜於少林曆代高僧。

那秀才恍如不聞,仍舊定定地看著顧風塵,一言不發。顧風塵一皺眉,暗想此人難道真是啞子?

正在此時,身後的晴兒走了過來,笑道:“不行了是吧,我瞧了半天,都是你打人家一拳,人家還你一拳,最後可好,你打一拳,人家還了兩拳兩腳,如此豈不吃虧!”

顧風塵一時也想不出如何破解秀才這套功夫,如果用兵器,自己手頭沒有,況且就算有,他用不慣兵器,也不一定比自己空手厲害。聽晴兒如此問,便道:“不錯,此人武功,怪異得很。”

晴兒嘻嘻一笑:“有什麽怪異的,不就是禮尚往來麽!”

那秀才一直對任何人不理不睬,看也不看,但聽了晴兒這話,驀然抬頭,一對寒星般的眼睛盯在了她臉上。

顧風塵問道:“什麽禮尚往來?”晴兒道:“人家這套功夫,就叫禮尚往來,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說得對吧,歸先生。”

秀才那對寒星般的眼睛,赫然閃動了一下。

顧風塵問:“歸先生?你認得這位秀才?”

晴兒道:“我隻認得他的功夫,紅蓮教三才之一的‘人王’歸去來,便是眼前這位,失敬了。”

身後眾人一聽“人王歸去來”這幾個字,立時群情聳動,大家交頭接耳,議論了幾句,便一個個撥轉馬頭,原路回去了。

刹那間,原本還熱鬧非常的橋頭,變得冷冷清清,隻剩下顧風塵等三人。

顧風塵在紅蓮教中聽過“三才”的名號,卻從未交過手,自己曾落入“地王”秦唐關手中兩次,那時均是被他劫持,自己神功未成,沒有交過手,隻覺得他武功與膽魄,都是極高的。而眼前這位“人王”,想來也不在秦唐關之下。

歸去來聽到晴兒叫出他的名字,微皺了一下眉頭,他自從闖**江湖以來,一直以行蹤詭秘聞名,紅蓮教本就是個很神秘的教會,因此外人對歸去來隻聞其名,未見其人,而他出手的次數也少之又少,是以江湖人都不知道他以何種功夫名震天下。自紅蓮教出關後,更是絕足不到中原,沒想到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居然一眼便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怎不叫他詫異。

可詫異歸詫異,道路還是不讓的,以他的名號,早嚇跑了一幫江湖好手,眼前這位漢子內力極高,但仍舊勝不得自己,加上一個女娃子,也強不到哪裏,因此歸去來也並未太在意。

想到此,他又恢複了以前的神態。

顧風塵見歸去來並未把自己放在眼裏,也不禁有氣,以前他的性子並非如此,便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也不在話下,可眼下不同,如果自己過不得橋,便要錯過了奪寶英雄會,一旦奪不到寶物,可要連累花月痕等女子,自己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情勢所逼,顧風塵怒從心頭起,額上青筋暴突,準備要拚命了。

晴兒見此情景,知道他要與對方一死相搏,便輕輕一拉他,低聲說道:“先別急,到這裏來說。”

她拉起顧風塵退到橋頭,遠離歸去來,歸去來視如不見,還是負手而立,眼望橋下流水。

顧風塵不知她有何事,問道:“我們要繞道麽?”晴兒道:“這是必經之路,如果繞道,得多走兩天呢。”顧風塵又要上前:“那你休得攔我,就算拚死,我也要過橋去。”

晴兒仍是拉住他:“不要急,橋是要過的,可不能硬闖!”顧風塵搖頭道:“此人武功邪門,隻恐使詐也不含糊,想要智取,談何容易!”晴兒盯著他:“你定要過橋,是不是橋那邊還有一個女孩兒等著你去救啊?”

顧風塵苦笑一聲:“不是橋那邊有一個女孩子等我去救,而是橋這邊有好幾個……”突然想到鬼臉人的話,不得將那晚的事講出一個字,立時收住話頭。

晴兒一皺眉:“你說明白點。”

顧風塵道:“我沒功夫說這些,如果本月十五我趕不到西湖,那就萬劫不複了。”晴兒一驚:“去西湖!你也要去奪那遁地甲麽!”顧風塵道:“你也知道此事!難不成你我目的相同?”

晴兒道:“我隻是去瞧熱鬧,可沒本事奪寶。這奪寶英雄會幾乎轟動了半個江湖,去奪寶的高手數也數不清,到時候肯定熱鬧非凡,但從紅蓮教出關之後,江湖上平靜了這麽多年,好容易有戲看,豈能錯過!”

顧風塵道:“我也沒把握,可必須去,如果連眼前這橋也無法通過,還談什麽奪寶。”晴兒笑道:“我有辦法。”顧風塵好像也想到了,喜道:“不錯,你的兵器,那張網定可以製住這位歸先生。”

晴兒搖頭:“他的武功太詭異,我雖知道他的人,可對付不了他的武功。況且就算你能勝人,多半也得兩敗俱傷,哪能餘力奪寶呢!要想過橋,隻有想點歪門邪道了。”

顧風塵也笑了:“什麽歪門邪道?把橋弄塌麽?那我們豈不是也掉進溪裏了?”晴兒的一對大眼睛四下亂轉,突然看到身後生著幾棵大樹,高有數丈,不禁計上心來,滿有把握地道:“有辦法了,把耳朵湊過來,你長那麽高,我踮起腳尖也夠不到。”

顧風塵低下身,將耳朵湊在晴兒嘴邊,聽她嘀咕了幾句,也不禁卟嗤的笑了,低聲道:“這主意不錯,是你先過還是我先過?”

晴兒想了想:“你先過好了,我隻是去瞧熱鬧,你可是正事呢。”

於是顧風塵便一縱身,躍上了樹尖,足尖鉤住樹枝,身子倒垂下來,叫道:“扔上來吧。”晴兒隻一揚手,一道銀光閃起,那張由相思線結成的網便飛了上去。顧風塵抄住一端,將網繩綁在樹枝上,叫道:“拉吧。”

晴兒雙臂運力下拉,身子慢慢向後退去,由於網繩綁在枝頭,整棵樹被慢慢拉成了弓形,虧得晴兒的膂力不錯,將那樹拉得幾乎樹尖垂地,顧風塵吊在上麵,幾乎已碰到了地麵。

眼見得樹快要斷了,顧風塵叫道:“好了,鬆手!”

晴兒突然將手一鬆,整棵樹猛然彈起,如同一弓巨大的彈弓,將顧風塵彈了出去。顧風塵絲毫不用發力,借著樹的彈力,像一塊拋石機發出的大石一般,遠遠飛了出去。

這一飛可不止數丈遠近,幾乎要飛過溪去,等到去勢漸緩,顧風塵這才長吸口氣,身子一翻,運起逆天神功,硬生生又將身子向前射了兩丈多遠,飄然落地。

雙足一踏實,已然躍過了溪水,上了對岸。

歸去來初時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等到明白時,已然晚了,顧風塵早落了地。這一切盡在空中進行,歸去來便是有心,也無力阻止。

晴兒一見把戲成功,在另一邊拍手大笑。

歸去來哪容顧風塵如此安然過橋,邁開大步便追上來。顧風塵按著事先的安排,也不上前廝殺,轉身就跑。

這二人一個追一個跑,刹那間離了橋邊很遠,晴兒這才跳上樹去,解下自己的網,然後騎上馬,拉上顧風塵的馬,縱馬過橋追趕。

歸去來身形如風,沒幾個起落已然追到顧風塵身後三尺外,顧風塵也是有意要他追近,要論武功,自己並不怕他,就算打不贏,平手總還可以做到。見他追到,便停住身子,拉開架式準備動手。

此時晴兒也跑過橋來,格格而笑,歸去來看了看顧風塵,又回頭看了看晴兒,輕輕搖頭,歎息了一聲。

顧風塵道:“歸先生不必懊惱,我二人不敢與你敵對,隻得取巧,可不算勝得過你。”

歸去來並不理會,隻慢慢伸手到腰間,緩緩向外抽出一條銅鏈來,鏈子極細極長,約有一丈七八尺,銅鏈的盡頭是兩隻握在一起的手,也是精銅鑄就,手呈拱手之形,也是彬彬有禮。

晴兒臉色變了,忙拉著馬跑到顧風塵身後,她知道這條形如流星錘的家夥是歸去來的獨門武器,有個很奇特的名字叫“別來無恙”,好像久別重逢的朋友見麵時,都會相對拱手,嘴裏說的一樣。名字雖別致,但一旦動起手來,可就不那麽有禮了,世上幾乎從沒有人看過歸去來用兵器,今日他亮了出來,絕不是拱手相送的意思。

顧風塵也猜到一二,凝神戒備。

歸去來歎息完了,低聲道:“主人有話,過橋者死,你若不死,我死。”說罷慢慢將兵器轉動起來。

很顯然,歸去來已動了殺機。

這下子連晴兒也有些慌了,不用兵器的歸去來,已是絕難對付,現在獨門兵器在手,更是形式危急。

顧風塵緊盯著對方的兵器,雙腳站定,雙膝微曲,暗暗將逆天神功運至全身,隻待歸去來兵器飛出,便施出全力,接住錘頭。

歸去來的兵器越轉越急,呼呼之聲越來越響,居然已不是普通的破空之聲,而是像有人在漫天呼嘯。慢慢地嘯聲越發響了,初時如輕風吹簷,後來似狂風摧屋,到了最後,竟然如同海嘯潮洶一般,連天色仿佛也暗了一暗,左近林中的飛鳥全部被驚飛而起,其中一隻飛得稍近,隻聽卟的一聲,竟被兵器旋出的氣勁擊中,立時撞成一團血泥。

如此聲威,令顧風塵也吃了一驚,另一邊的晴兒禁不住用一手捂住了耳朵,而那兩匹馬最是難受,四蹄亂踏,得得有聲,想脫韁而逃,又被晴兒牽住,掙脫不得,情急之下,長嘶不已。

一時間,場中風鳴馬嘶,殺機四溢。

顧風塵有心想搶先進擊,卻一想對方的古怪功夫,隻怕自己一打到對方身體,那條見鬼的兵器便會借力向自己招呼。歸去來可以將外力隨意轉化,當然也可以轉到兵器上。因此他決定,還是靜觀其變。

歸去來內力激**,因此使得兵器在急旋時發出嘯響,以震敵膽,他平生隻用過兩次兵器,都是一擊而中,眼前的顧風塵雖然內力不俗,但他還是有把握將之一擊而殺。

此時兵器的嘯響已達到極致,幾乎可以震聾人的耳朵,顧風塵雖然身具逆天神功,也不由得皺了皺眉,他一方麵戒備對方進攻,又要運起心神,將巨響屏於神外,因此稍一分神,已被歸去來覺察。

隻見歸去來單手一送,這條“別來無恙”便如同一位久別的老友一般拱手而來,撞向顧風塵前心。

方才顧風塵連出幾招,都打歸去來的前心,而歸去來可不是位以寬待人的長者,他信奉的是以牙還牙。

顧風塵心知不好,急忙震懾心神,抱元歸一,雙掌五指微曲,手臂亦是微曲,迎向飛來的錘頭。

他知道,自己的生與死,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歸去來曾經兩次擊出兵器,第一次是在二十一年前,他首次用兵器,對陣的人是號稱“風雷雙錘”的東方霸,風雷雙錘,一個重四十斤,一個重五十斤,與他的錘頭相撞,結果是風錘斷,雷錘裂,東方霸也被活活震死。

而上一次出手,則是五年前,他在天山將上門挑戰的西域高手烏索夫擊敗,那烏索夫用的是西方奇人鑄造的宙斯盾,二人交手隻一招,歸去來便將那麵盾擊成碎片,烏索夫號哭而去。

而此時,他麵前的顧風塵,手無寸鐵,居然想以雙手接住他的一擊。

歸去來並非是驕傲的人,但他心中也認定了,顧風塵隻要雙手接出,必定手骨臂骨肩骨肋骨全碎,五髒出血而亡。

此時晴兒雖然內心極度緊張,可也不敢說半個字,高手對陣,隻是一轉念間便分勝負,自己萬一出聲,隻會對顧風塵造成不利影響,她明白這些,因此隻能在後邊觀看。

飛錘掛著巨嘯,閃電般打來,顧風塵則運足神功,要接他這一錘,到底是歸去來的錘猛,還是顧風塵的手硬,馬上便見分曉。隻是這結果,二人必損其一。若顧風塵接得住,歸去來便再也攔不住顧風塵走路,自己勢必自殺以謝主人,若顧風塵接不住,必然會被活生生震死。

正是兩虎相鬥,必有一傷。

哪知飛錘剛剛出手,赫然遠方有人喝了一聲:“看箭!”然後隻聽破空聲響,一枝抓筆粗細的大箭斜刺裏射來,目標便是歸去來的咽喉。

聽這枝大箭的破空聲,便知道發箭之人貫注了內力,雖然箭鏃沉重,可並不影響其速度,歸去來瞧得奇清,自己的錘頭撞上顧風塵之時,那枝箭也要穿透自己咽喉。這一錘就算能將顧風塵震死,自己也要同歸於盡。

好一個人王歸去來,他竟是不動聲色,隻用手指在鏈子上輕輕一壓,錘頭赫然改了方向,由向前直擊,變成側飛,正迎上了射來的大箭。

當的一聲,箭錘相擊,火星迸射,大箭被撞落在地,但這一錘也無法再進。

與此同時,遠處林子裏有人叫了一聲:“還不快走……”

晴兒反應過來,一拉顧風塵,二人立時跳上馬背,向前飛跑。歸去來哪裏肯放,剛要展開身形追擊,林子裏又接連飛出了七八枝大箭,看樣子是以連珠的手法射出的,幾枝箭前後幾乎連成一線。

歸去來隻得揮舞兵器,將來箭一一撞落,僅僅這一刹那功夫,兩匹馬已經跑出數十丈,而且二人的都是好馬,越跑越快,不容易追了。況且林子裏還在射箭,那人也不照麵,意圖隻是阻住歸去來,不讓他趕上顧風塵,歸去來空有一身本領,一肚子火氣,也是無處發泄。

他一邊擋開箭枝,一邊接近那林子,等到林中不再射箭,歸去來闖了進去,隻見地上扔著一枝巨弩,遠處林間人影亂閃,早去得遠了。

歸去來怔在當場,心頭閃起一種不祥之感,他收起兵器,展開身形,急匆匆趕向杭州。

他此時心中卻是另一番想法,居然有人接應顧風塵,那麽便說明,早已有人安排了計劃,不管是什麽計劃,總之自己守在橋頭已沒有任何意義。再向深處想,接應之人定然是由杭州向這裏來,而非已過橋之人回頭接應,那麽杭州那邊多半有更厲害的人在策劃這一切,這可是大事,必須要讓主人知道才行。

因此歸去來腳下生風,抄小路直向杭州趕去。

顧風塵與晴兒怕歸去來追趕,一路上不住的打馬,如今可不管什麽馬的耐力如何了,要得隻是快,那兩匹馬也跑發了性,直奔出五十來裏路,才逐漸慢了下來。

二人回頭一瞧,身後並無歸去來的影子,不禁心頭一寬,放鬆了馬韁,開始節省馬力,讓它緩緩而行。

晴兒噓了一聲,道:“方才好險呐,如果不是有人相助……”顧風塵哼了一聲:“就算無人相助,我也接得下那一錘。”晴兒嘻嘻一笑:“先別吹牛,我猜這位歸先生必然也去西湖,到時候你們再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啊。”

如此一說,勾起了顧風塵的煩惱,他自習成逆天神功之後,雖然與不少人對陣過,但終究隻是內力強勁,至於招式,那便稀鬆平常了,平時練的少林武功,江湖人大都相熟,不易取勝,這次西湖的英雄會上群英雲集,自己隻憑內力強,萬萬笑不到最後。要知道,江湖上內力強的人並不少。

晴兒見他愁眉不展,便問道:“你覺得自己不成麽?”顧風塵點點頭:“江湖上高手無數,我隻是內力強,多半不濟事。”晴兒轉轉眼珠:“那也好辦啊,你先在一邊貓著,等到最後再上去,隻要打倒一個,寶物就是你的了。”

顧風塵冷笑:“這主意你想得到,別人也想得到。而主辦英雄會的人,更想得到。隻恐不能如願。”

晴兒道:“那可如何是好?現在隻剩一天便是大會日期,學什麽功夫也來不及了。”顧風塵擺擺手:“算了,不想了,大丈夫隻求盡力而為,至於成敗之數,付於老天吧。”晴兒嘻嘻笑道:“也不盡然,我倒有個主意。”

顧風塵道:“你有什麽主意能使我一天之內學到精妙的武功?”

晴兒道:“其實也用不著你學,隻要你眼神好就行。”顧風塵一呆:“什麽意思?”晴兒嘻嘻笑道:“現在先不說,過一會兒你就明白啦。”說著打馬而前。

二人並馬行來,前方有個大集,晴兒對顧風塵道:“你先過去等我,我買些東西。”顧風塵不知她買什麽,隻得隨他,先在前麵去等候,沒過片刻,晴兒來了,手裏托著一個玩偶娃娃,約有一尺多長。

顧風塵笑了:“到底年紀小啊,還玩這個!”

晴兒小嘴一嘟:“我買它才不是玩的,是幫你奪寶物的。”顧風塵更加疑惑:“難道它老人家也要下場比試不成!”

晴兒嘻嘻一笑:“它老人家當然不會下場,我告訴你,我這人見多識廣,江湖上的武功我總識得八九成,到時候你下場與人賭鬥,我在你前麵觀戰,暗中指點你去破對方的武功,怎樣指點呢,就拿它嘍。”

顧風塵這才恍然大悟,一挑大指:“聰明。”

晴兒道:“到時候,你隻看我如何攻擊這娃娃,你便如何攻擊眼前的人,隻要你眼神好,反應快,可保取勝。”

顧風塵馬上向她作了個揖:“多謝姑娘。如果顧某能奪得寶物,姑娘便是首功。”

晴兒非常得意:“那還用說。我看還是先演練一下得好。”

顧風塵道:“好啊,我唯姑娘馬首是瞻。”晴兒道:“那便開始了。注意,我怎麽打,你便怎麽打喲。”顧風塵點頭。

晴兒轉轉眼珠兒,突然立掌如刀,刺向玩偶的咽喉,顧風塵馬上也如她一樣,立掌刺出,晴兒馬上變招,橫截一掌,顧風塵也照她的模樣一掌橫截。

試了幾招,顧風塵反應不錯,晴兒放了心,突然她冒出個壞點子,努力憋住笑,一掌向自己的臉上刮去。

顧風塵不查,隻記得要隨她而變,想也沒想,一掌也拍向自己臉皮。

晴兒是在搗鬼,手掌堪堪拍到臉上時,突然減緩,隻在臉上輕輕一撫,而顧風塵卻慘了,結結實實地給自己來了一記耳光。

啪的一聲,二人一齊愣住。

隨即晴兒迸出一聲大笑,打馬狂奔,顧風塵這才反應過來,知道上了她的當,若換做十年前,他定然會上前教訓晴兒一頓才罷,如今已非頑皮調笑的年紀,隻是搖頭苦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