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百花開,初論劍
那女孩子展顏一笑:“我可不敢稱什麽英雄,隻是詭計多了一點,你心裏一定不服,是不是?”顧風塵點頭:“自然不服,但輸了便是輸了,一定要承認的。”那女孩子道:“好吧,看你還算誠實,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晴兒。”
顧風塵道:“這名字取得好。無論任何人,無論心情如何糟糕,隻要一看到姑娘,立時便晴空如洗,盡去陰霾了。”
晴兒格格笑道:“我名字好,不如你解釋得好呢。”
顧風塵左看右看,瞧不見那張銀網,便問:“姑娘的應手家夥哪裏去了?當真是無形無影,防不勝防。”
晴兒道:“我這張網所用的網繩,是用蛛絲蠶絲白金絲與橡樹膠混在一起熬製而成的,既軟又韌,網結中還有細小鋼鉤,隻是方才我沒彈它出來,讓你少受些苦。”
顧風塵道:“多謝姑娘好心,如此厲害的兵器,想是誰也躲不開的。”晴兒呸了一聲:“你當我是什麽人!我的網可從不輕易出手,誰有幸被它網住一次,算他的造化哩。”
顧風塵摸摸紅印依舊沒有完全消退的手臂,淡淡一笑。
晴兒從樹林裏又牽出一匹白馬來,搖搖鞭子:“我們上路吧。”
二人一路向黃山而來,行不多久,天便黑了,顧風塵在九華山腳下找到一所廢棄的草屋,準備過夜。
晴兒所帶的包中有酒有幹糧,顧風塵去外麵用飛石打了一隻野羊,二人生起火來炙烤羊腿,用來下酒。晴兒手藝不錯,把羊腿烤得外焦裏嫩,甚是可口。
顧風塵一邊喝酒,一邊問起晴兒身世,晴兒微笑不答,隻說生於江南,此次奉了母命,在江湖上闖**一番,以增閱曆,正好聽說紅蓮教重出江湖,定有熱鬧可瞧,便趕來了。
顧風塵半信半疑,也不點破,便問她有何妙計奪回蓮兒,晴兒亦不答,卻問他:“你這身內功可謂出神入化,難道真想救回那丫頭後便退隱江湖?豈不是埋沒了?”顧風塵冷笑道:“江湖上埋沒的人才,難道還少了!世事如棋,人生苦短,如今的江湖,不一樣了。”
晴兒一愣:“怎麽不一樣了?”
顧風塵道:“古風不存,人皆重利。在做每件事時,人們所想的,並非是否合乎道義,而是能否取得好處!嘿嘿,豈有半點俠義之心。而且江湖上拉幫結派,蔚成風氣,一個人就算本領通天,不依靠幫會,絕難立足。我原聽人說過,百多年前,江湖上遊俠眾多,不平事少,可如今的遊俠,幾乎已經絕跡。”
晴兒道:“聽你的意思,自己想做遊俠了?”
顧風塵歎息道:“我說過,一個人不靠幫會,絕難在江湖立足,可顧某又是天生散漫,不願受約束。若加入了某個幫會,免不得分心操勞,迎來送往,哪有打鐵自在。”
晴兒微微點頭:“倒也有些道理,不過成天打鐵,終究沒什麽趣味,你本身愛慕古風,不妨就來做一做遊俠兒,如果真的難在江湖立足,再求退身,也不遲啊。”
顧風塵喝下一口酒,微笑道:“到時再想退身,隻怕已身不由己了。”他似是不願再談論這些,岔話道:“晴兒姑娘,你盯上我,定有你的道理,我也不問,隻是黃山之行,太過危險,你還是不要去的好。紅蓮教的諸位魔頭不但武功高絕,而且心狠手辣,一旦出事,後悔晚矣。”
晴兒似是頗為感動,向他投來溫情的一暼,低聲道:“這是我的事,不用擔心,我會照顧自己。其實要當心的,應該是你。”
顧風塵笑道:“我隻是去要人,又不是攻山,況且與紅蓮教無冤無仇,想來他們未必肯要我的腦袋。”
晴兒道:“那就是了,我與紅蓮教也無怨仇,就算幫你要人,也是脅從,他們更不會要我的腦袋了。”
顧風塵說不過她,隻好道:“你若硬要跟著,我們便夜間上山,探到蓮兒囚處,神不知鬼不覺救了她便走。你看如何?”
晴兒呸呸幾聲,白了他一眼:“我道你是個英雄,還想看一出顧風塵大鬧光明頂的好戲,哪知你膽小如鼠,總想偷偷摸摸幹事哩。”
顧風塵笑道:“我一個人連你都勝不了,哪裏打得過那許多魔頭!不偷偷摸摸,還能怎樣!”晴兒道:“你是中了我的計才輸給我,論功力,你差不多已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了。還怕什麽紅蓮教!丟不丟人。”顧風塵淡然一笑,道:“你用不著激我,大丈夫做事,不拘小節,不能力敵,便當智取,沒什麽丟人的。”
晴兒還要說些什麽,突然顧風塵眉頭一皺,道:“有人來了。”晴兒沒有聽到動靜,卻也在刹那間閃到門邊,從窗縫裏向外看去。顧風塵見她反應機敏,當不是頭一次行走江湖。
過了片刻,屋外傳來一聲輕響,奪的一聲,一枚小小的四棱飛鏢釘在門柱上,鏢身下掛著一條黑色絲帶。
看到這枚飛鏢,晴兒回頭一笑:“是我的家人,不用怕。”
顧風塵頭也不抬地問:“他們想必是在保護你。”晴兒撇撇小嘴,不屑地道:“我用得著保護麽!我這就去趕走他們,你要不要一起來?”顧風塵道:“你的家務事,我管不著。”說著自顧喝酒吃肉。
晴兒見他不跟來,便自己出門,拔下那枚飛鏢,向發鏢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數丈,道邊有片小小的林子,從裏麵閃出一人,站在晴兒麵前。晴兒將飛鏢扔過去,道:“就知道是你。”
那人接了,輕笑道:“妹子一向可好?”晴兒道:“我自然很好,敢問諸葛世伯身體康健否?”那人神色一正:“家父身體一向很好,勞妹子惦記了。”
此時星光滿天,映照在此人身上,但見此人神色嚴正,氣派昂揚,年紀不大,赫然竟是諸葛閑雲的長子,諸葛仁。
晴兒道:“你一直跟著我麽?”
諸葛仁道:“我是擔心你。”晴兒小嘴一翹:“擔心什麽?怕我武功差勁,被人打死麽?”諸葛仁搖手道:“哪裏哪裏,這次你自願出來,家父原本是不太樂意的,四大世家那麽多男子,卻要你來冒險,傳出去,實在讓江湖朋友笑話。”
晴兒道:“哈!原來你們是怕丟了麵子,才不是擔心我呢。”
諸葛仁急忙辯白:“我可是真怕你出事,不在乎什麽麵子!”晴兒一笑:“你不用擔心,我這一去,必有奉報。讓諸葛世伯他們聽好信兒吧。”諸葛仁道:“我陪你去吧。”
晴兒搖頭:“那可不行,你們幾個四大世家的後代男兒,經常在江湖上拋頭露麵,認識你們的人可多了,這其中難免有紅蓮教的耳目,一旦被認出來,非但無益,還會有性命之憂呢。”
諸葛仁目中含情,輕輕道:“你關心我,有這一句,已足夠了。”
晴兒催促道:“快走吧,這裏離黃山太近。”
諸葛仁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不住叮囑:“路上小心,千萬小心,一旦有變,馬上回來。”
晴兒看他身影沒入林中,最後消失不見,皺了皺眉,嘀咕了一句,便向回走,剛走幾步,突然又一轉身,對著樹上道:“誰在那裏?”
隻聽一棵樹上枝葉輕響,一條人影箭一般射下地來。
晴兒見了此人,微微一笑:“萬師哥也來了。幸會幸會。”那人並不答話,也不走近,隻是孤零零站在樹影裏,仿佛怕了月光似的。晴兒也知道他不會說廢話,便直截了當地問:“萬師哥此來,也是擔心小妹的安全,是不是?”
那人仍舊不答,隻是冷冷地問道:“跟你同行的是誰?”
晴兒道:“一個無名小卒。”
那人道:“無名小卒?我看你可是高興得很哪。”晴兒一笑:“我自然高興,你每一次見我,我不高興來著?”那人似是語塞,頓了頓才道:“此人來曆不明,你還是小心提防才好。”
晴兒道:“師哥放心,這世上能騙到我的,隻怕還沒生出來哩。我不去騙人,就已是大幸了,對不對?”
那人沉默片刻,終於點頭:“你說得對,我多慮了。”
直到現在,那人才慢慢走到月光下,露出了麵目。
此時隻有他二人在,如果有第三人,見到此人,定會大吃一驚,因為此人麵貌實在詭異可怖。
他身材高瘦,一襲錦衣包住身體四肢,不露分毫,隻現出頭頸來,就是這頭頸,讓人不寒而栗。
因為這不似是一顆人頭,倒像是一顆獸頭。
他毛發極重,幾乎生滿了頭臉,隻是鼻子眼睛嘴巴處無毛,望去像是一隻猴子,可偏偏就是一張人麵。他眼神如刀,盯人一眼,就如同直接剜在人心上一樣,讓人極不舒服。
這個像猴子一樣的怪人,就是四大世家中隴西金鷹門萬重山的獨子,名叫萬嘯樓。這萬嘯樓一出生,便通體黑毛,臀後生尾,乃是萬中無一的返祖現象,古人不識,目為妖孽,生母被活活嚇死,萬重山一怒之下,便要溺死嬰兒,幸虧當時有位尼姑,好說歹說,方才存了萬嘯樓一命,將他領去撫養,交由名醫,去除了他的小尾,但遍體黑毛,卻越刮越多,越刮越旺,無可奈何。名醫言道,若想去除體毛,隻好將皮膚剝去另換,這種醫術世間所無,隻得做罷。
說來也怪,此後萬重山娶妾十餘,卻再也沒能添丁,直到萬嘯樓十歲上,尼姑才將他領回家裏。萬重山見此兒體力健強,異於常人,無論教授什麽武功,一學既會,心中倒也歡喜,便重新將他收歸膝下。
萬嘯樓長到十七歲,已經盡得萬重山真傳,尤其手上的鷹爪力功夫,已勝過乃父,在武林中不做第二人想。究其原因,隻為他天生手掌特異,如野獸之爪,指力特強之故。
雖說萬嘯樓武藝高強,但性格孤僻,極不願見人,所以武林有事,都是萬重山出頭,就算諸葛閑雲日前做壽,他也不願前往,隻由父親出麵罷了。這事情四大世家中人人皆知,因此也不來怪他。
萬嘯樓性子雖孤僻,但對一人卻是心存愛戀,便是這位晴兒姑娘,隻不過他心裏清楚,晴兒這般天仙似的人物,絕不肯下嫁自己,因此隻存了單相思,明知不可能,也控製不住,一有機會,便想多看她幾眼。
晴兒對他卻沒有多少惡感,甚至覺得萬嘯樓甚是可憐,又因他武功高強,心裏又多了一分敬佩,是一種既憐且敬的心思。如今眼見他為了自己,不遠數千裏來相望,又是一陣感激。
萬嘯樓看看諸葛仁離去的方向,道:“諸葛兄對你,倒滿關心的。”晴兒道:“那不是很好嘛,關心我的人越多,我越安全。”萬嘯樓冷哼一聲:“隻怕他另有所圖。”
晴兒嗔道:“不要把別人想得那麽壞吧。”
萬嘯樓道:“你道他四處沽名釣譽,是為了四大世家麽!哼,隻不過為了他自己,目下另外三家,已經給諸葛壓下去了。”
晴兒道:“四大世家,血脈相連,這八個字流傳了幾十年,你這樣說,不怕挨板子麽!”
萬嘯樓道:“我隻說實話。不說假話。不像別人……”
晴兒道:“好了好了,我心裏有數,你趕緊回去,被人看到,我的計劃便不成了。”
萬嘯樓再次凝望她一陣,慢慢縮進樹影裏,倏地跳上樹去,十指伸出,連抓連**,在樹枝葉跳動飛躍,身法如電,既快且詭,眨眼間便遠去數十丈外,真如一隻長臂猿猴一般。
見他去遠,晴兒這才長出口氣,輕輕歎息一聲,向草屋走來,當推開門時,發現顧風塵不在屋內,四下一望,忽見木板牆上有幾行大字,近前一看,是用手指劃出來的,深有半寸。
牆上寫道;萍水相逢,不便求援,就此別去,借酒一壇,留贈劣馬,且充酒錢。
出門一瞧,果然顧風塵的馬還拴在樹上,沒有騎走。
晴兒回到屋子裏,反反複複地看著那幾行字,最後卟的一聲笑了,火光映照之下,但見她笑靨如花,暈生雙頰,說不出的嬌豔嫵媚。
顧風塵離了草屋,沒有騎馬,邁開大步,向黃山而去。他一早便打定主意,單身赴險,晴兒看似有妙計相助,但顧風塵雖外貌粗豪,內心卻並不糊塗,他斷定晴兒有不可告人的密謀,就算幫了自己,多半別有所圖,而且他生平不願受人恩惠,那種感覺如扯腸刮肚,極是難受。他便是這樣一個人,被人冤枉時坦然處之,受人好處後,卻睡不著覺了。
此一路行來,奔行極快,最後簡直如貼地飛行一般,此時已是午夜,大路上無半個人影,正好施展,他奔行到高興時,便捧起酒壇來灌上幾口,極是快意。
直跑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放慢腳力,稍事休整。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天色已漸漸明了,路上已可見到早起的行人。
顧風塵一打聽,此地已到了黃山腳下,抬眼望去,遠處的山形漸漸明朗起來,隨著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靈山秀水已在眼前。
這是顧風塵第一次到黃山來,黃山自古便以靈秀雄奇著稱於世,因其峰岩青黑,古時曾稱為黟山,直到唐玄宗時,信奉黃老道教,方才改為黃山。其中三大主峰蓮花峰,天都峰,光明頂,皆高入雲天,巍峨壯觀。
今天是期限的最後一天,顧風塵隻是草草吃過些幹糧,便舉步進山,也不管有沒有行客遊人,大白天的便展開輕功,奔行如飛。有的地方山路彎曲,他便取其捷徑,縱躍而上,隻是這樣一來,沿途無數美景無暇入眼,也算遺憾。
如此奔行半天,中午時分來到了光明頂下,黃山有名的山峰達七十二座,紅蓮教其實隻占住了光明頂與蓮花峰,其餘七十來座山峰,並無沾指,自從黃山派趁紅蓮教遠遁,重占黃山後,並未毀壞山上的屋宇殿堂,所以一切如常,隻是又換了主人而已。
到了峰下,顧風塵稍事休息,按他原來的意思,最好夜間上峰,可今天已是最後一日,待挨到晚上,保不定蓮兒已成了屍體,因此事不可緩,隻得立刻上峰,才能保住蓮兒不死。
在顧風塵想來,此時的光明頂,必定是戒備森嚴,刀光劍影,教眾遍布,誰道向上走了半裏路,人影也不見一個,倒使得顧風塵起了疑心。
難道紅菱兒是在騙我,此時的光明頂上,究竟有沒有人,蓮兒是否被關在上麵?想著,他越發焦急起來,腳下如飛,恨不得一步登上峰頂。
山路轉了一個彎,眼前突然現出一副奇景。
前路出現了一條寬澗,遠處一條瀑布噴珠濺玉,流入澗底,澗上建有一座石橋,長有十數步,形式古樸。
橋並沒有什麽,奇的是橋前立有一麵白旗,上寫四個朱紅大字:怯懦者過。
意思已再明白不過,膽小的就請往橋上走,那麽,膽大的卻走哪兒呢?顧風塵再一看,離橋十步外的澗上,橫亙著一棵小樹,樹幹隻有手腕粗細,樹冠在這一邊,樹根在澗的另一頭,形成了一座獨木橋。
在樹根邊上,橫躺著一人,用大帽子遮起頭臉,仿佛正在呼呼大睡。
看到這頂帽子,顧風塵心下一動,回憶起正是以前在野店中遇到的那小頭人。此人內力非凡,不可小視。現在他橫在獨木橋另一頭,不知要幹什麽。
顧風塵剛一舉步,那小頭人已笑嘻嘻地站起,將帽子向頭上一扣,又是那副隻見帽子不見臉的滑稽模樣。
等顧風塵來到橋頭,小頭人嘻嘻一笑,道:“閣下果然來了,算是信人。”他的聲音仍舊顯得發悶,也不知道這樣說話,究竟有什麽好處。顧風塵道:“看來閣下已在此久等了。”
小頭人道:“也不太久,算算腳程,你該前天到的。”顧風塵道:“路上有些阻礙,耽擱了些時日,不知在下晚了沒晚。”小頭人看:“還不算晚,我們主子說,今日戌時你若還沒登上光明頂,就把那丫頭殺了,算算時間,你差不多還剩下三個時辰。”
顧風塵道:“這三個時辰裏,顧某隻怕不能順順當當地走到峰頂吧。”小頭人道:“那是自然,光明頂上,隻接待英雄好漢,閣下是不是英雄好漢,還需經過三關試煉。”顧風塵道:“那麽閣下,就是第一關了?”
小頭人道:“正是,不過你如果怕了,可以走那邊,不怕告訴你,每一關都有兩個通道,如果閣下自認怯懦,用不了一個時辰,就可以上達光明頂,接回那丫頭。”
顧風塵大笑:“要試顧某功夫,劃下道兒來吧,少說廢話。”說著站在橋前,昂首直立,靜等對方出招。
小頭人嘻嘻笑道:“果然有膽氣。我也不耽誤你多久,隻要你能站上樹幹,接得了我三拳而沒掉下樹去,我就認輸,讓你過去。如果我掉下樹,一樣算我輸。公平合理,如何?”
顧風塵知道他內力了得,曾經輕輕一拳,就將陽關盜打得吐血而逃,但自己練成逆天神功之後,內力究竟強到什麽地步,尚無底數,正好在此試練一番,便道:“一言為定,我便來接你三拳。”
說著走上樹幹,雙足前後一站,道:“你來。”
小頭人嘻嘻哈哈上得前來,道:“你可站穩了,萬一跌下去,就算不死,也弄個落湯雞。”
顧風塵明白他選此處設關卡的原因,自己就算敗了,被打下澗去,也摔不死,看來紅蓮教並不打算要自己的命。想到此,他豪氣陡生,暗道如果我敗了,蓮兒固然要死,而我辜負了風覺的臨終托付,也沒臉再活,因此對自己來講,敗就是死。
他打定主意,喝道:“先不要動手。”小頭人道:“尚有什麽說的?”顧風塵道:“我不願與不識姓名的人過招,你報個名吧。”
小頭人嘻嘻一笑:“早晚也要讓你知道,現在說了也無妨,我叫周錯,位列紅蓮八駿,扶翼候的便是。”
顧風塵知道雪無痕的名號是超影候,排名遠在扶翼候之上,但雪無痕以輕功見長,另外計謀膽略也屬一流,這位扶翼候周錯,自己隻見識過他的內力,並不清楚他尚有何其他能為,隻不過能位列紅蓮八駿,自然非同小可。
幸好他考較的正是內力,顧風塵倒不懼怕,問罷了姓名,便凝神屏息,靜等他來攻了。
書中暗表,這位扶翼候周錯,當真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天生神力,又曾得奇人傳授內功,更是如虎添翼,雖然位列八駿,但內力可以算得同列之冠,尤其精通江湖中各門拳法,並且自創了一套“將錯就錯”拳法,招式奇詭絕倫。此人行為頗為怪誕,有些玩世不恭,旁人從未見過他生氣發怒,無論何事,他都引為樂趣,也算世上少有。
此人脾氣古怪,卻最喜歡與人交手,眼見顧風塵拉開架子等他,便舉步來到近前,道:“我打你三拳,第一拳我會用六合拳法中的直搗黃龍,打你小腹,第二拳我用大悲拳中的一葦西來,攻你右肋,如果這兩拳你都挨得住,最後一拳,我將用自創的拳法,用哪招呢……對了,就用‘顧此失彼’這一拳吧,打你胸膛。你可聽清楚了?”
顧風塵暗道:此人倒也是個君子,打什麽拳,打在何處,事先都交代明白。便點點頭,向他示意盡可出拳。
周錯還是滿臉嘻笑,雙足前後站定,叫了一聲:“第一拳來了。”說著做勢拿樁,右拳呼地直擊而出,打向顧風塵小腹,果然是六合拳中的一招“直搗黃龍”。
顧風塵看準招式,見他沒有食言,暗自點頭,對方要自己接他三拳,可沒說用哪裏接,意思是除了還招以外,盡可以隨意遮架,便用出少林伏魔掌中的一招“寶頂森森”,舉掌迎上對方的拳頭。
卟的一聲,二人拳掌接實,各自身子都是一晃。
顧風塵用了六分力道,按他的想法,對方一上來,定是先存心試探,等這一回合看出自己虛實後,再出力猛攻,所以也留了四分力,為的是接後麵兩拳。
但是周錯心頭卻是大驚。
他這一拳,已足足用上了九分力氣。
周錯性子怪僻,一向與眾不同,顧風塵以為他定會先試探一拳,以知他深淺,可周錯卻不依常規,一上來便全力猛攻,幾乎用足了全部勁力。饒是如此,也未能打得顧風塵後退半步,如何不驚。
這一拳,他是以全身之力,試探出顧風塵的內力,當在自己之上,自他出道以來,鮮逢這樣的對手,雖不知對方用了幾分氣力,但自己尚有餘力可賈,隻是這下一拳,要用些策略才行。
他口中叫了一聲:“好功力,再接我一拳。”說罷第二拳擊出,果然是大悲拳中的一葦西來。
這一拳不像六合拳的招式,但見拳風吞吐,拳勁蜿蜒,整條手臂連同拳頭,竟如一條靈蛇相似。當真像一條葦葉飄**在大江之上,隨意東西,無法測知流向哪裏。周錯果然不愧是拳法大家,任何一拳打出,便如同畢生研習一般,極是熟稔,深得其中妙處。
但他既已事先講明,這一拳要打右肋,自不可食言,果然打向顧風塵右側軟肋。顧風塵得他事先提醒,已有防備,用出一招少林拈花掌中的穿花拂柳式,左掌一晃,右掌自左掌底下穿出,迎上了這一拳。
啪的一聲響,二人拳掌再次相接,顧風塵卻是一愣。
原來高手對掌,雙手相交之時,要麽便全無聲息,要麽便是砰砰作響,絕不會是啪啪之音,這種聲音倒像兩個全不會武功之人打架時手掌相搏一般。顧風塵因此不解,等內力凝到掌心時,卻覺得周錯的拳上沒有半點內力傳到,自己萬斤氣力盡皆虛設。
便在他一愣之時,氣息稍泄,內勁便不連貫,周錯要的便是這一刹那的間隙,他凝勁不發,等對方勁力稍散,突然攻了過來,這一拳的內勁真如同天河崩泄,怒潮狂湧,不可抑製。
若單論內力,顧風塵顯然高出許多,但臨敵經驗與運用內力的技巧,則遠遜周錯。因此周錯略施小計,便引得他上當,此時顧風塵內力不實,如同關門虛掩,被對方的拳勁破門而入,直攻進來。
等到顧風塵發覺上當時,已是不及。
周錯這一拳勁力詭異,吞吐不定,甫一攻破抵禦,便加緊催勁,後續之力如同長江大河,源源湧來。
顧風塵立覺不妙,對方勁力已無可阻擋,硬接之下,手臂非斷折不可。若要後退,自可消去受力,可保無傷,隻是這樣一來,自己便算輸了,蓮兒也就死定了。
刹那之間,顧風塵打定主意,便死,也不退後半步。他右臂已受劇震,對方勁力撞得他臂膀酸麻,已不能支撐,他反應奇快,左掌探出,握住了顫抖不已的右臂,同時左臂上運起內力,迎向拳勁。
方才第一拳時,顧風塵用的是純陽內力,皇皇正大,毫無邪氣,可現在催動的,卻是一股純陰內力,周錯絕想不到他會身兼兩種不同的內力,甫一接觸,覺得似有一座冰山迎麵推來,既寒且凜,不知是何種邪門武功,加之顧風塵雙手施為,已經穩住陣腳,到了比拚內力的地步,周錯心裏雪亮,知道再討不得好去,便哈哈一笑,撤去拳勁。
第二次交鋒,按理說顧風塵雙掌敵單拳,已算是輸了。可是周錯事先講的條件亦有些大意,並未講明不許雙手齊上,所以這一局,勉強算做平手。
顧風塵暗呼僥幸,如果不是條件寬大,自己隻能認輸,可周錯亦是心驚不已,他連出兩拳,盡是全力施為,第一拳中宮直入,以力取勝,並未得出便宜,第二拳閃爍內力,吞吐不定,乃是上乘功夫,卻被顧風塵一股古怪內力抵住,亦勝不得分毫,目下隻剩最後一拳,要想打敗對方,可不能有絲毫怠慢。
想到此,周錯仍舊一副笑嘻嘻的語氣,挑起大指讚道:“果然是後輩英雄,不同凡響,我一去邊陲十餘年,不想中原武林竟出了你這般了不起的後生,當真是後浪推前浪,新人換舊人。”
顧風塵一拱手,說道:“勿需褒獎,閣下這兩拳,我便險些接不下,還有最後一拳,想必更加厲害。”
周錯道:“那是自然,前兩拳我用的都是江湖上的現成招式,不足為奇,這最後一拳,可是我自創的拳法,以前從未在江湖上使過,你可要小心應對。”
顧風塵點頭:“自當如此,閣下請。”
周錯並未危言聳聽,他自創的這套“將錯就錯”拳法,實在武林中一大怪異武功,拳拳都不依常規,連發力之法亦有不同,在隱遁邊疆之時創成,試練之下,就連“三才王”中的“人王”歸去來,對這套拳也是歎為觀止,以為奇技。今天他事先就提出要用這套拳法中的一招,足以見得他對顧風塵的重視。
眼見顧風塵吸氣凝神,準備接他的最後一拳,周錯心頭暗自思索,這一拳萬萬不能傷了他,不然可大違教主本意,但如不傷他,顯得自己一無所能,未免被人恥笑。這其中的分寸,必須好好拿捏才是。
想到此,周錯長吸口氣,運勁於拳,整個拳頭竟似又大了一圈,本來他的拳頭已有常人兩個大小,這一運勁,更為可觀,讓人覺得眼前根本不是拳頭,而是一柄開山破嶺的鋼錘。
看到這副情景,顧風塵也不敢怠慢,屏息凝神,將全身內力運於掌上,準備迎敵。
周錯並未馬上出拳,而是閉目沉默,那隻拳頭越握越緊,骨節直似要突出肉外。
此時獨木橋上,二人靜立,如同兩尊雕塑,紋絲不動,山風吹過,十步外石橋頭上那麵大旗獵獵做響,腳下瀑水奔流發出的聲音,在二人聽來似是越來越遠,他們的精氣神,已完全貫注於拳掌之上,身邊就是敲鑼打鼓,他們也聽不到了。
驀地周錯吐氣開聲,迸發出一聲大喝,這聲喝先聲奪人,驚得林中野鳥撲啦啦地飛起,整個山穀回響不絕,竟似連腳下的瀑水,也被震得頓了一頓。
昔年長阪橋頭,張翼德麵對百萬曹兵,一聲怒吼,喝斷橋梁水倒流,今日扶翼候這聲斷喝,雖不致喝斷橋梁,喝阻流水,卻也是驚心動魄,令人膽戰。而他的對麵,隻有一個人。
隨著這一聲斷喝,周錯的鬥大拳頭如戰陣上用的鐵錘一樣砸了過來,看這拳的威勢,開碑裂石尚不足形容其力道,這一拳竟似可以開山斷嶺。
麵對這般一擊,顧風塵也是心頭劇顫,他用足了平生氣力,單掌如推泰山,照準拳頭來勢,迎了上去。
這一次二人皆出了全力,兩股力道正麵相碰,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但內力鼓**,如同海麵下的暗流,怒濤狂湧,勢不可當。
然而周錯的拳勁,竟然在一刹那間,完全改變了方向。
按理說,如此猛烈的拳勁,便如萬馬齊奔,一泄而下,絕無可能中途突變方向。如果強行變向,必然會收勢不及,人仰馬翻,那情形肯定慘烈至極,換言之內力也是如此,這般大的力道如果猛然變向,輕的骨斷臂折,重的內傷嘔血,慘不堪言。
道理雖是如此,可周錯這一拳偏偏就做到了這一點。他既沒有骨斷臂折,也沒有內傷吐血,竟好像是順理成章,這一拳在擊出時,便是現在這個方向。
他擊打的方向,是顧風塵腳下的那棵小樹。
這一拳的拳勁,居然繞過了顧風塵的手掌,斜斜向下,擊在樹幹上。那手腕粗的小樹如何承受得住如此重擊,立時喀喇喇斷為兩段。
樹幹一斷,顧風塵的身子便向下落去。而周錯則是有備而發,一拳擊出後,身子立時後退,站到了樹根處。
如此一來,樹幹斷折,顧風塵那邊的半截樹幹連同樹冠失了平衡,掉下澗去,而周錯這邊的半截樹幹因他站住了樹根,還是橫在澗上。事先講明的條件是誰掉下樹去便算輸,周錯還在樹上站著,自然輸的便是顧風塵了。
其實這一拳周錯已用盡了全力,他所創的“將錯就錯”拳法中,“顧此失彼”算是極為精深的一招,拳名一如其意,就是讓對方顧此失彼,看似打你前胸,實則拳勁可以隨意轉換。幸虧周錯不想傷到顧風塵,不然這一拳所含的內力不打樹幹而打顧風塵下盤雙腿,顧風塵經驗不足,遇到這種怪招,腿骨斷折是肯定的了。
雙手交手過程其實極為短暫,隻一眨眼間,顧風塵腳下已失了依托,身子便向下落去。他心頭一涼,如果自己落到澗中,便算敗了,而為了蓮兒,他絕不可以敗。
情急生力,顧風塵此時練就的逆天神功派上了用場,在身懸空中無所借力的情況下,他雙臂一振,居然硬生生上升了一尺。
高手對決,勝敗往往隻差分毫,顧風塵身子陡然上升,在升力方盡之時,五指一揮,已經扣住了周錯這邊斷折的半截樹幹,將身子吊在空中,輕輕晃動。
如此一來,局麵頓時僵住。
顧風塵固然情勢不妙,可終究也沒算掉下樹去。而周錯雖說占了上風,但卻無法移動半步。他若向前走,半截樹幹一失平衡,二人勢必一起掉下澗去,若向後退,顧風塵會連著樹幹落下,可自己也無法在樹上站立,按規矩也是輸。
此時他隻需輕輕一拳,就可以打斷樹幹,但三拳已過,不可以再出手。身為高手,位列八駿,豈有說了不算之理。
二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四目相對,一時誰也不開口。
片刻之後,周錯突然哈哈一笑,伸出手去:“上來吧。”顧風塵提口氣,身子躍上,足尖一點樹幹,呼的飛到周錯身後。周錯也跳下樹,半截樹幹落入澗中,隨水而去。
顧風塵一抱拳:“多謝扶翼候手下留情。”這話倒也出自真心。他心裏明白,自己內力雖強,可招式經驗比周錯差得多,人家確是沒想傷自己,所以才僥幸挨過三拳。
周錯沒能打敗顧風塵,卻也不惱,嘻嘻笑道:“果然是條好漢,教主眼光不虛,你上去吧。”
顧風塵不敢多耽,向周錯拱拱手,轉身向峰上走去。
又行了裏許,半山中現出一座大殿,上麵金色匾額中題著三個大字:奉道堂。殿前有一塊青石鋪就的平地,中間擺著一個一人來高的大香爐,裏麵尚有青煙冒出。
在香爐跟前,靜靜地站立一人,負手背身,麵向大殿,顧風塵見此人一身道袍,背插長劍,手中提著拂塵。
聽到腳步聲,這道人轉過身來,眼光在顧風塵麵上一掃,微微有些詫異之色,問道:“周扶翼沒有攔得住你麽?”顧風塵道:“周前輩手下留情,在下才得以來到此處。敢問道長道號。”
那道人一甩拂塵:“貧道舍得。”顧風塵一呆:“舍得?這也算道號麽?”舍得道人微笑:“我說算得,便算得。”
顧風塵也笑道:“這道號起得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近於禪理。”舍得道人正色道:“我道家乃釋門之師,昔年老子化胡,方有佛教一派,其精義本源於我道教,小友莫要錯記。”
至於老子化胡的故事,眾說紛紜,本無定記。顧風塵在少林寺出家之時,自然也知道這些。若要與舍得辯個清楚,隻怕沒有三年五載,不能成功。可眼下之事,與老子好像關係不大,於是顧風塵便岔話道:“周前輩說,在下需要經過三關試煉,才可上達光明頂,而道長想必是第二關了。”
舍得道人點頭:“不錯,貧道在此,專候閣下。”
顧風塵道:“道長準備考較在下什麽功夫呢?”舍得道人道:“哪裏敢稱得上考較二字?閣下能過得了第一關,相信內力已是登峰造極,貧道的這一關,本該知難而退才是,可是主人差遣,不敢不來,隻好硬著頭皮,與閣下切磋幾招。”
他說話慢條斯理,每個字吐得極其清楚,行動轉身之間,也是動作遲緩,加上說的這番話,意在示弱,常人聽了,立時會有輕視之心。
顧風塵卻半點也不敢大意,便問:“道長也名列八駿麽?”
舍得道人垂首道:“貧道不才,蒙主人看重,忝添入列,有個小小的外號,叫做超光候。”
顧風塵暗自一凜,心想超光候排名八駿第六位,定有過人之能。便拱手道:“原來是超光候,失敬失敬。在下甫聞大名,本該知難而退才是,可是人命關天,隻好硬著頭皮,與道長切磋幾招。”
這一番話正是方才舍得說過的,原封不動還了回去,舍得也不禁莞爾,道:“你我各有情由,都不必客氣。”說罷慢慢從後背上解下長劍,平平托在手心,單手抽出劍鋒,居然是柄木劍。
顧風塵心下一驚,暗想此人內力高得很啊,竟以草木為兵。
心中雖驚,臉上卻仍舊一副平淡的神色,問道:“道長是主,在下是客,有道是強賓不壓主,這番比試,就請道長出題。”
舍得從香爐邊取過一炷香,約有手指粗細,一尺來長,湊到爐中點燃,插在爐頂上,說道:“試題很簡單,如果你能在這炷香燒完之前,將之滅掉,就算你勝了。”
這條件倒不高,顧風塵問道:“道長的意思,我可以用隨意手段,隻要滅了香,就算贏。”舍得點頭:“出家人說話算話,無論你用拳用腳,甚至用水潑灑,隻要香在燒完前滅了,就算你勝。”
顧風塵道:“再無其他條件了?”舍得道:“沒有了。”他頓了頓,又道:“你應開始動手了,此種香是用木屑混合香料火油製成,燒得可不慢。”
顧風塵抬眼望去,果然那炷香說話間已燒去十分之一,便不再耽擱功夫,縱身而上,舉手一掌,腕上凝力,一股無形氣勁向那炷香衝去。
滅火者,以水為佳,可此處無水,顧風塵意欲一掌將那炷香打得粉碎,香隻要一斷,便無法燒完,自己便算勝了。
出掌同時,他知道舍得道人必定會全力阻擋,因此左掌外翻,隨時準備迎擊。
他一動,舍得果然也動了,舍得道人十分明白,顧風塵能過周錯那關,內力必在周錯之上,區區一炷香,哪禁得住他一掌。因此顧風塵出掌同時,舍得道人木劍也已出手。
他並未攻擊顧風塵,而是斜身而上,用劍身在顧風塵掌前一尺處隨手一劃。
砉的一聲,木劍居然將顧風塵這一掌的勁力從中劃斷。
掌力失了後勁,立時散亂,隻將香頭上的香灰吹掉,沒能奏功。
顧風塵微然一愣,立時變招,雙掌齊出,拍出兩道掌力,舍得隻有一柄木劍,看你如何斬斷兩股勁風。
雙掌齊出,掌力卻是一前一後,雖然在周錯那裏吃了虧,對顧風塵來講卻是大有裨益,此時他右掌前伸,左掌在右掌之後,而掌風卻正好相反,左掌掌力先發,右掌掌力後繼,而且也是吞吐閃爍,難以捉摸,深得扶翼候招式之妙。
若換做一般人,肯定已被這種前後交錯的掌力弄得焦頭爛額,可舍得道人能排名八駿第六位,自然有過人之處,居然一眼便看穿了顧風塵的招式,全不理會右掌掌力,率先以木劍刺向顧風塵左掌,木劍雖輕,但貫注了舍得道人的內力,當真比鐵槍還硬上三分,顧風塵左掌的掌力遇上劍尖,如同一個西瓜砸上了鐵釘,立被穿破。
隻聽嘶嘶聲不絕,顧風塵的掌力被劍尖破開,木劍劍尖凝固不動,被破開的掌風在劍身兩側滑過,激起了舍得道人的道袍,向後飄揚。
此時顧風塵的右掌掌力已至,舍得道人手臂不動,劍尖上揚,照葫蘆畫瓢,將這一掌的掌力也完全化解。
顧風塵連發三掌,都被對方一柄木劍或側劃,或正擊,破個幹幹淨淨。他再擊出幾掌,卻始終被舍得道人的木劍所阻,不要說滅香,連香灰也沒有吹掉。
再看那炷香,已經燒過了三分之一。
顧風塵明白了,隻有先打發掉舍得道人,才可能滅掉香火,於是下一掌突然變向,喝聲:“小心了……”掌力打向舍得道人前胸。
舍得道人麵現微笑,道:“剛剛想到麽?”嘴裏說著,手上不停,仍舊用木劍刺向他掌心。劍尖未到,已先迎上掌風,顧風塵這一掌使上了七分氣力,卻撼不動舍得道人的木劍,隻見木劍如同一條在水中全力撲向目標的劍魚一樣,迅捷無比。
由此看來,舍得道人的內力豈不是比周錯還要高?顧風塵不覺心驚。
其實他也想錯了,若論內力,八駿中絕對以周錯為最高,舍得道人的內力並不如周錯,但顧風塵用六七分力氣,便可抵擋周錯的全力猛擊,眼下卻撼不動一柄木劍,其中的原因皆在於,舍得道人的內力雖比不上周錯的威猛剛強,卻更純,更精一些。
舍得道人手使木劍,將內力貫注於其上,便是窄窄一條,而周錯內力發出時,可以激起拳頭周圍一尺內的勁風,威勢驚人,可到打人時,二人的差別便出來了,周錯的拳力如同一大塊石板猛撞,而舍得道人則如同一條尖槍突刺,顧風塵的內力在周錯之上,手法也基本相同,兩塊石板對撞,他的內力高,便如所用石板厚一些,硬一些,周錯自不是對手。可如果以石板去撞尖槍,卻未必能占到上風。
道理如此,顧風塵尚且不知,也無暇多慮,舍得道人的木劍已刺了過來,顧風塵心思電閃,五指一曲,形如虎爪,用出少林虎爪手,想一把扣住木劍,從中拗斷。
哪知舍得道人在這柄劍上已浸**數十年,類似招式見過太多,豈能不防?眼見顧風塵五指抓來,劍身陡地一側,劍刃翻了過來,迎著他的手指削將上去。
舍得道人雖用得是柄木劍,可內力到處,斬金斷鐵猶有餘力,何論區區血肉之軀!劍刃上迎之際,劍風嘶嘶作響,威勢雖不太烈,但內中潛藏的力道,卻令人心驚膽寒。
顧風塵瞧得清楚,急忙五指一收,縮了回來,想再次出掌,擊他手腕。
沒想到舍得道人一招迫得他縮手之後,並不收勢,木劍連隨而上,閃電般刺向顧風塵左肩。顧風塵沉肩側身,欲閃過這一劍,卻不料舍得道人手腕一翻,整把木劍居然回了過來,從上而下,削顧風塵的前心。
這一下變招極速,沒有強勁的腕力絕難做到,況且木劍上還貫注了內力,換作別人絕不可能削出這樣一劍。
舍得道人隻用木劍而不用鐵劍,也占了極大便宜,木劍比鐵劍要輕上幾倍,動轉之間甚是靈活。
顧風塵眼見木劍削到,猛吃了一驚,自己平生交過手的人中,以陽關盜的武功最為詭異,可遠不及舍得道人的精深,這一劍瞬間變招,變得全無分半滯澀,好像原本就要刺這個地方。
如果換做月前,顧風塵已經中招,幸虧他自修習了逆天神功之後,身體反應快了很多,此時連腦子都沒過,身子已然倒飛而起,千鈞一發一際,避過了這一劍。
舍得道人講話時慢條斯理,可一動上手,真如同電閃星飛,長河奔瀉,無止無休,顧風塵剛閃過這一劍,舍得道人已連隨躍起,手中木劍連揮五招,劍劍不離顧風塵雙腿。
耳中隻聽劍風嘶嘯,大殿前劍氣縱橫,彌漫四野。
顧風塵身在空中,見舍得道人緊緊逼來,連吃驚也來不及了,猛一提氣,身子如車輪般一轉,改為頭下腳上,雙掌齊出,打向舍得道人麵門。
他居然不理會削向自己的木劍,意欲與對方同歸於盡。你削掉我腦袋,我便打碎你頭顱,公平合理,不虧不欠。
他舍得下這般重手,舍得道人可就舍不得了。畢竟隻是較藝,拚出了生死,非但沒有必要,也大違上意。於是舍得道人抬手在他掌風上一迎,二人掌力相交,借此力道,舍得道人輕輕躍回香爐之前。
顧風塵也落下地來,雙腳已在台階邊上,再退後半步,便要跌下台階去了。
二人交手一個回合,顧風塵雖落了下風,卻也沒輸,舍得道人也加了小心,暗忖自重出江湖以來,並未有多少動劍的機會,今日甫一交手,便碰上了勁敵,倒也是一件快事。
顧風塵心中卻沒有多少興奮,他抬眼一掃,那炷香已經燒了近一半,按此速度,再有半盞茶的功夫,便燒完了,而自己是萬萬輸不得的。
可是舍得道人這關,畢竟難過,想要滅香,必先要打倒或逼退舍得才行,他心頭靈光一現,暗想:我如此這般,看你如何應對。
於是顧風塵大喝一聲,看似發了狠勁,雙足立蹬,向舍得道人猛衝過去,準備以力取勝,看你舍得道人躲是不躲。
你要躲閃,我便搶到香爐前,打滅香火,你如果不躲,我拚著挨你一劍,也要撞開你的身子。隻要你離香爐稍遠,我便有時間滅香。
他看似孤注一擲,實則打算得非常周密,無論舍得道人躲是不躲,都會落於下風。給顧風塵留下機會。
而這樣的機會哪怕僅僅是眨眼功夫,顧風塵便可以成功滅掉香火。
二人相隔本就不遠,顧風塵發力疾奔,幾乎是抬足便到。此時距離舍得道人僅僅不足五尺了。
若換作別人,顧風塵幾乎勝定了,可此時與他對陣的,是紅蓮八駿中應變能力最強的舍得道人。
眼看著顧風塵衝到眼前,舍得道人居然毫不動容,仿佛衝來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陣清風,一陣花香,不值得吃驚,這套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功夫,確是萬中無一。
鎮定歸鎮定,該應變時卻不可慢得分毫。
舍得道人突然動了。
他既沒有閃避,也沒有招架,更沒有攻擊,而是將手中木劍筆直地彈上天空。
這一招大出顧風塵意料,世上絕沒有將兵器彈上天空,再任其自由落下以傷敵的招式,然而畢竟在舍得道人手下用了出來,他的真正意圖是什麽呢?
顧風塵已來不及想這些了,他已衝到舍得道人跟前,沉肩便撞去。
隻聽“呼”的一聲風響,顧風塵居然撞了個空,身子向前搶出七八尺,這才站定。
按理說,舍得道人身後便是香爐,就算撞不到他,也會撞上香爐,為何竟撞個空?
原來在這一刹那的功夫,舍得道人雙手向後一托,居然將重達三四百斤的香爐抱了起來,身子橫移五尺,避開了顧風塵的一撞,然後鬆開香爐,隨手接住了落下來的木劍。
他彈飛木劍,竟是為了騰出手來移動香爐。
顧風塵已明白過來,微微一呆,暗道:好厲害的老道,似這般移來移去,我便跑死,也滅不了這香火。
此時那炷香還剩下手指長的一段,顧風塵明白,香越短,打滅它越是不易,如今強攻不成,暗取不得,怎生贏下這一局,需要好好動一番腦筋了。
可時間已不容他細想,顧風塵虎吼一聲,縱身而起,從上而下向香爐頂上落去,舍得道人為防他踏滅香頭,一掌擊在香爐爐身上,將香爐打得平平移出三尺,顧風塵突發奇想,半空中鬆脫了兩隻鞋子,左腳一甩,一隻鞋飛向香頭。
舍得道人橫身擋在香爐麵前,一劍將鞋子挑飛。此時顧風塵右腳的鞋子已至,舍得道人回劍不及,左手伸出二指,一搭一彈,就像方才彈飛木劍一般,將這隻鞋子也彈飛出去。
但此時他一隻手執劍,一隻手彈鞋,兩臂均在外門,胸腹之間門戶大開,而顧風塵要得便是這個機會,他身子一長,如同遊龍般鑽了進來,幾乎與舍得道人來個臉貼臉,二人鼻尖已碰在一起。
這機會,千載難逢。
顧風塵雙手環抱,繞過舍得道人的雙肋,發出兩掌,打向香頭。這兩掌內力渾厚,隻要觸到香頭,定會擊得粉碎,香頭既碎,自然也就滅了。
二人貼身而立,舍得道人是用劍高手,一旦被人鑽進身來,手中劍不但無用,反成了累贅,顧風塵看準了這一點,果然奏效。
眼看顧風塵的掌力就要擊上香頭,可他卻忘記了,舍得道人雙手雖然被隔在外門,卻還有兩隻腳,自自在在地閑在那裏。
舍得道人不慌不忙,雙腿倒鉤而起,正迎上顧風塵的雙掌,隻聽卟卟兩聲,兩道掌力全打在舍得道人兩條小腿肚子上。這地方肉多且肥,加上舍得道人亦用內力護住,顧風塵發出的兩掌,隻是將舍得道人小腿處的褲子震破兩個手掌形的洞,並未傷到他分毫。
眼見不能成功,顧風塵已急出冷汗,目下的機會極好,萬一錯過,等舍得道人與他分隔出距離,長劍回執,那便再無機會。
情急之下,顧風塵也飛起一腿,從舍得道人外側踢出,正蹬在香爐上。香爐幾乎有一人來高,這一腳從下而上,部位較低,正踢在三隻鼎腳的其中一隻上,香爐向後滑出兩尺,猶有餘力,正好一隻鼎腳卡到了青石板縫隙中,後力未絕,整個香爐便倒了下來。
如果香爐倒掉,上麵插的香便會摔碎,顧風塵自然勝了。
哪知舍得道人仿佛知道他會有這一腳,身子如踩堅冰,向後滑出幾步,回手一抄,背後如生眼睛,竟看也不看地將那根香拔了下來,握在手中。
轟隆一聲響,三四百斤的香爐倒在地上,裏麵的香灰彌漫開來,一股嗆人的氣味。
顧風塵雖然踢倒了香爐,可香頭仍舊沒滅,此時握在舍得道人手中,想要滅掉它更是難上加難。
舍得道人一手執香,掃了一眼,見香頭隻不過剩下短短一寸長短,便微微一笑:“顧施主,你還有最後一點時間。”
顧風塵圓睜雙目,突然大喝一聲,運起神功,一招“降龍伏虎拳”中的“佛法無邊”,中宮直進,仍舊打向舍得道人手中的香火頭。
其實他第一次出手想要打滅香火頭時,用的就是類似的手法,舍得道人豈會忘記,心想此人已是黔驢技窮,隻做最後努力罷了,如果過不得我這關,教主那裏雖然氣悶,可也證明此人並無什麽真實本領,對於本教,也算一件益事。
想到此,舍得道人挺起木劍,向顧風塵拳頭上迎去。
這一招也正是開始破顧風塵掌力的那一招,現在對方雖然易掌為拳,但在舍得道人看來完全一樣,隻要顧風塵不縮手,一樣皮開肉綻。
哪知這次顧風塵雖然縮了手,卻將身子向前一欺,整個胸膛迎了上來。舍得道人一呆,不知他要幹什麽,手下難免猶豫,顧風塵卻像是打定主意,來勢極快,隻聽嗤的一聲輕響,木劍劍尖已經刺破顧風塵衣服,深入肉裏。
顧風塵居然像是瘋了,竟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一試木劍的鋒芒。
舍得道人萬萬想不到他會以身試劍,幸虧他應變極快,劍尖入肉一寸便凝力停住,抽了回來。
饒是如此,顧風塵前胸已是血流如注。
舍得道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隻見顧風塵一聲悶哼,運氣一鼓,內力激**之下,傷口處一股血箭噴出,射向舍得。
這一下事出突然,舍得道人急速後退,可因為這股血箭是顧風塵以內力逼出,射速極快,二人相隔又太近,所以舍得道人終究沒有避開,被噴個滿身。
舍得退後一丈,變色道:“顧施主,你這是何苦?”
顧風塵這一下失血不少,臉色立時蒼白如紙。他苦撐著一笑:“我勝了,你輸了。”
舍得道人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香頭已被熱血澆滅,原來顧風塵實在無法,最後隻得行險,拚著挨上一劍,以內力逼出鮮血,以求一勝。
舍得道人還劍入鞘,歎息一聲,搖了搖頭:“真癡兒也。”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條白巾,上前替顧風塵包紮傷口。他先取出一小瓶金創藥,點了顧風塵前心幾處穴道,減緩流血,然後將藥敷了上去。
藥一遇血,立時便凝結成塊,堵住了傷口,使鮮血不再外流。舍得道人手快如風,眨眼間便將他傷處包好。
顧風塵任他施為,並不懷疑。
等包好了傷,顧風塵地勉強一笑,拱手道:“在下僥幸得勝,這可要告辭了。”舍得道人倒也服氣:“小友膽氣過人,又有俠義心腸,貧道當會在先師麵前,為你祈福,願小友多福多壽。”
顧風塵謝道:“有勞道長。在下這條命,多半已不久長,況且還有最後一關,最是難過。”舍得道人道:“小友可在此多休息一刻,我有補血聖藥,可以使小友稍複元氣。”
說罷,從袖中取出兩粒藥丸,色呈朱紅,藥香撲鼻,一聞便是好藥。
顧風塵搖手不接:“道長聖長,還是留給長壽之人,在下命不久長,服了也是白費,此時天色已經向晚,我時間不多了。”
說罷搖晃著身子,穿過大殿向峰上走去。
舍得道人目送他離開,眼神中頗多讚賞之色,一絲微笑浮現嘴邊。
顧風塵連過兩關,頗為不易,尤其第二關,需要自殘方能勉強通過,他不知道最後一關會是誰候在那裏,不過以前兩關來看,對手應當越來越強才是。
最後一關的守將,恐怕會是“三才”中的人物。
不料一路行來,竟十分順暢,未遇阻擋,便到了光明頂上。雖然無人為難,可他的傷勢卻令他頭暈目眩,難以支撐。
上了最後一級石階,眼前已是峰頂,此時日色西沉,抬目遠眺,但見遠山如墨,殘陽如血,耳中歸鴉長鳴,鬆濤低伏,好一派壯觀景象。
黃山雲霧,自古馳名天下,顧風塵雖有重擔在肩,重傷在身,可見了這等奇景,也是目眩神移,渾然忘我。
正自遠觀,忽聽耳邊響一個聲音:“怎麽,你受傷了……”
顧風塵回目看去,見山峰上並排建有三座大殿,廡脊飛簷,氣勢雄偉,簷角掛的風鈴在晚風上叮咚作響,聲音悠揚動聽,殿下明柱足有合抱粗細,明柱上鬥拱雀替,均是雕花繪彩,華麗非常。
三大殿前亦有上百步寬的一片空地,打磨得異常平坦,用明黃色琉璃金磚鋪就,一眼望去金碧輝煌。
此時殿前空地上俏生生地站了一個人,頭上雲髻高挽,眉頭微聳春山,肩頭披著雲霞的彩暈,腳下踏著燦爛的金光,乍一看去,仿佛天上聖仙下凡到了人間。
顧風塵失了血後,精神時而恍惚,居然沒有看出此人相貌,隻道:“你……你……”
但見那人輕輕來到顧風塵麵前,柔聲道:“你受傷過重,看不清了嗎?”顧風塵一心為了相救蓮兒,居然重傷之下,將此人認做了英蓮,大喜道:“蓮兒,你沒事,那很好啊……他們……放了你麽?”
那女子突然臉色一寒:“別忘記,你還沒有過最後一關呢。”
一聽這個,顧風塵神智一清,這才發現眼前之人並非蓮兒,而是那天汾河畫船上見過的紅菱兒。
顧風塵不想在此人麵前示弱,雖然傷重,卻仍舊挺直了胸膛,大聲說道:“原來是紅姑娘,你說二十天內來黃山光明頂要人,如今我已來了。”
紅菱兒見他雖然聲音豪壯,畢竟失血很多,臉上全無血色,身子也在微微顫動,知道他是硬撐,便冷笑道:“為了這丫頭,你難道連性命也不要了麽?”顧風塵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今日之事,我定要救到蓮兒,除死方休。”
聽他這樣說,紅菱兒咬咬紅唇,道:“好,你來闖這第三關吧。”
說罷雙手在背後一抽一拉,撤出三段槍杆,隻聽喀喀兩響,已接成一條長槍,槍頭下的九瓣蓮花瞧來極是眼熟。
顧風塵一驚:“你……太嶽山中殺人的……”紅菱兒道:“也是我。那日看你舍命救我,雖然不用你救,可也算對我有恩,我才告訴你那丫頭在此,免得你跑冤枉路。”顧風塵道:“你為何要難為一個丫頭?”
紅菱兒道:“她是我仇人的女兒,為何為難不得?”
顧風塵冷笑:“那你為何不去找你仇人,綁人女兒,算什麽好漢。”紅菱兒道:“我若能找得到她,還用得著如此大費手腳?”顧風塵道:“看來這丫頭對你意義重大,我如過了三關,你真的會放她?”
紅菱兒道:“我說得出,便做得到。那丫頭在我眼裏,不值半文錢。隻不過你受傷在先,真的能過我這關?”
顧風塵道:“世事成敗,皆有定數,我輩隻需努力,結果且看老天臉色吧。”紅菱兒冷笑:“老天本無眼,看它做甚。且吃我一槍。”
說著提槍便刺,口中道:“接得了我奪命十三槍,我就放人。”
那槍頭卟的一聲晃動起來,如同一條長有七八個頭的靈蛇一般,向顧風塵刺來。顧風塵受傷在先,又一路行來,頗耗體內,上得峰頂時已是力不從心,隻勉強躲過了三槍,便覺眼前一黑,他情知不妙,拚著最後一點知覺,凝聚力道於掌心,向紅菱兒打了出去。
這一掌雖然凶猛,卻終究已是強弩之末,連紅菱兒的槍頭也未能阻得一阻,顧風塵眼見得數個槍頭向自己前心刺來,勢無可擋,心頭暗自一涼:我死不足惜,可憐風覺的臨終托孤,終是落了空。不知西天相見時,該如何麵對他……
想到此,顧風塵心內一疼,氣血逆湧,一口血噴將出來,將刺到咽喉的槍尖染成了紅色。
然後,他便暈厥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