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多情結就相思線

眾人動作整齊,步伐一致,顯然經過苦練的,可顧風塵也瞧得出來,多數人目光中流露出極度害怕的神色,手中刀雖已出鞘,卻在輕微顫動,顯然內心無比恐懼。

顧風塵並不懼怕,喝問:“幹什麽!”那些人的眼光全瞄向一個傷得最重,生得最醜的矮子,想來此人便是首領。

那矮子咬咬牙,眼睛卻四下張望,仿佛是看顧風塵有無同夥,等確定他僅是單身一人後,目光中幾乎透出火來,喝道:“殺了他,為幫主報仇雪恨。”

一群人齊聲呼喝,圍攻上來,舉刀就剁。

顧風塵不由得怒從心起,心想這幹人不問青紅皂白,上來便殺,肯定不是什麽正派人!對於這種江湖敗類,用不著手下留情。

他一提馬韁,那馬前蹄揚起,正踢中一人前胸,那人慘叫一聲扔了鋼刀,手捂胸膛倒下,看樣子斷了肋骨。

顧風塵躍下馬來,迎麵兩柄大刀砍到,他手無兵器,本處下風,可自練成了逆天神功之後,眼目通靈,瞧得奇清,動作也是極快,他雙手一圈,從兩側抄上,分別用根手指捏住了兩把大刀刀背。

那二人全力回奪,仿佛蜻蜓撼樹,分毫不動,顧風塵手指用力,崩崩兩聲,兩把大刀斷成四段。

若說捏斷鋼刀,本非難事,江湖中隻要練過指掌一類功夫的高手,大多可以做到。但顧風塵這一手卻與眾不同。那兩柄鋼刀雖斷,可斷口處並不在手指捏處,而是在鋼刀身柄相接之處。

這一手巧勁加內力,確是精彩絕倫。

那二人隻覺手裏一輕,低頭看時,掌中隻握著一個刀柄,刀身正捏在敵人手中。正發愣時,頭上挨了兩刀背,立時暈去。

顧風塵雙手捏著刀背,闖入人群,連磕帶點,逆天神功貫注於刀背,所碰兵器無不立斷。幸虧他不想殺人,隻是砸暈點倒便罷,這幹人倒了一半,餘人見勢不妙,轟地一聲作鳥獸散,隻餘那矮子與十七八個暈倒的幫眾。

嗆啷一聲,顧風塵拋去斷刀,到了那矮子麵前,那矮子倒也硬氣,居然並不逃走,一對本來不大的眼睛,此時瞪成銅鈴,布滿血絲,瞧著像一頭被囚的野獸,倒也令人生畏。

顧風塵一把將他提了起來,這矮子雙腿亂蹬,來踢顧風塵肚子,顧風塵內力到處,一股陰寒之氣貫注下來,連封了他十幾處穴道,矮子立時便不動了。

這手點穴法和方才他拗斷鋼刀相似,但方才斷刀時用的是純陽內力,而現在卻是以陰寒內力封人穴道,他的內力過處,矮子的血流幾乎凍結,透體生寒,極是難受。

看到那矮子上牙打下牙,不住顫抖,顧風塵這才喝問:“你這潑才,素不相識便狠下殺手,諒也不是良善之輩,報上名來。”最後四個字舌綻春雷,炸響在矮子耳邊,四周群山相應,餘音不絕。

這般威勢,令那矮子一時竟忘記了陰寒之苦,由於兩排牙齒不住地相擊,因此說出來話,也是斷斷續續:“老子……姓……鄭名……渾,外號……鐵……拳……鎮六……合的……便是……”

顧風塵呸了一聲:“既是叫鐵拳鎮六合,為何說話時吞吞吐吐,心驚肉跳?連話也不敢說,諒你這外號也是胡吹大氣。”鄭渾大怒,道:“老子……哪裏……吞吞吐……吐了……是你搞……鬼……老子視死……如歸……不受你……取笑……”

顧風塵心中暗笑,便撤去內力,將他放下地來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為何如此狼狽?”

鄭渾所受內力最然盡去,但被封穴道並未開解,仍舊動彈不得,隻能大聲回答:“老子是黃山派的副掌門,前幾日被你們紅蓮教大舉攻山,打成重傷,我黃山派掌門海天雲護派而死,你們占了我黃山,還不罷休,來這裏趕盡殺絕麽!”

顧風塵一愣:“紅蓮教占了黃山?人家紅蓮教不是一直在黃山,直到十幾年前才離開的麽?想是你們趁人家不在,鵲巢鳩占吧。”鄭渾怒道:“放屁……放……屁……黃山本是我派興起之處,紅蓮教二十年前硬奪過去,說到鵲巢鳩占,那鳥斑鳩也隻是紅蓮教!”

他說到怒處,氣衝鬥牛,居然連牙齒也不打戰了,口氣利落了不少。

顧風塵這才明白,為何黃山派眾人一見自己袍下的紅蓮花,便紅了眼睛,原來幾天前吃了紅蓮教的大虧,連掌門也被斃了。

明悉了原委,顧風塵對鄭渾倒也佩服幾分,他身材雖矮,但麵對隻輕輕一舉手,便可將他性命取去的強敵,居然從始至終無一句軟話,算得一條好漢。

顧風塵握住他手,一股純陽內力注入,將所封穴道一一解開,鄭渾隻覺得一股暖流湧過,全身如浴湯池,如曬驕陽,極是舒泰。

他沒想到對方會放了自己,還道有什麽詭計,冷哼道:“鄭某命在你手,快快殺了我,用不著假慈悲。”顧風塵笑道:“我並非紅蓮教中人,與你又無瓜葛,為何要殺你!”鄭渾一愣:“你不是紅蓮教中人?為何……”

顧風塵道:“這件衣服麽!隻是半路撿來穿的,老子窮得很,為避免光身**,隻好來者不拒,有什麽便穿什麽,沒想到險些被你們砍成肉泥。”

鄭渾這才明白,連連致歉。顧風塵問起黃山派受襲經過,鄭渾一臉尷尬,吞吐了半晌這才說出經過。

數日前黃山上來了兩個紅蓮教魔頭,公然叫囂要黃山派滾下山去。黃山派上百弟子門人當然不應,雙方交手,這兩人未用盞茶功夫,便將上百弟子打倒,海天雲最後出手,被對方掌力對掌力,兩掌打得內腑碎裂而死。

海天雲的掌力雄渾,在武林中頗有名望,卻抵不住對方兩掌。可見來敵武功之可怕。

沒辦法,鄭渾隻得帶著眾人下山向北,到自己老家恒山去。傷得較輕的弟子走得快,已過了九華山,這一夥傷得較重,行走較慢,鄭渾也在其中,卻不想與顧風塵撞上了。

顧風塵想起村店中陽關盜的劇鬥,便問這兩個魔頭中是否有個戴大帽的,鄭渾點頭,此人便是兩掌震死海天雲的元凶。顧風塵記起他隻用四分力,便要陽關盜吐血受傷,這般掌力,要震死海天雲,當不費力。

送走了鄭渾,顧風塵明白,紅蓮教定已在黃山紮下根基,逐走黃山派隻是第一步,大隊人馬肯定已上山布防。這次紅蓮教明目張膽地挑戰四大世家與正道各派,定是計劃周密,野心勃勃。

不過反過來一想,紅蓮教既是鐵心要幹大事,那麽蓮兒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紅蓮教犯不上為此大動幹戈,自己隻要不惹怒紅菱兒,接回蓮兒並非不可能,隻要蓮兒平安,送她找到母親,自己就退出江湖,管它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為了避免再撞到江湖人,產生誤會,顧風塵將那件袍子脫下來,塞在包裏,上馬又行。過了一道穀地,麵前嘩嘩水響,露出一池清潭。

眼見潭水清澈,顧風塵跑了幾天路,客棧也很少住,從沒洗過澡,現在現成好水擺在眼前,正好洗洗一路風塵。

他看看四下無人,便將馬拴在潭邊樹下,脫了衣服,慢慢走下水去。清涼的潭水包圍著他,極是舒爽,顧風塵試試深淺,吸口氣紮下去,再鑽上來,遊得極是開心。

遊了一陣,通體清爽了許多,他鑽出水麵,抹了把臉上的水滴,無意中一回頭,發現自己脫在潭邊的衣服正忽忽悠悠地飛上半空。

顧風塵擦擦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衣服好像沒長翅膀,如何會飛?當他定睛再看,終於發現衣服上方有條絲線,再向上瞧,絲線掛在一條長竿上,長竿握在一隻手裏。

一人正半坐枝頭,用釣竿釣起他的衣服,來回亂晃。

顧風塵看了片刻,認定此人並非要偷他的衣服,隻是想引起自己注意,或者說根本就是無聊。

那人似是玩得很開心,晃起衣服來似有韻律,那件衣服隨風而展,竟像是一個人在跳舞。

看著看著,顧風塵心頭突然一驚,在練成逆天神功之後,他的眼力也隨之提高不少,此時看得出,自己的衣服並非隻被風吹動或被長竿牽動,那樣的話,兩隻袖子便不規矩,而現在那兩隻空****的袖子居然像是套在兩隻胳膊上麵,舞得極有優雅。

執竿人竟是用內力控製著這件輕飄飄,渾不著力的衣服。

如此看來,此人當練過陰柔一類的內力,能通過細細一條絲線,吞吐閃爍,進退自如。

顧風塵身兼陰陽兩種內力,但總體來講走的是剛猛一路,便是純陰內力,也極為霸道。眼前此種內力,倒是頭一次見到。

他看了片刻,高聲叫道:“你玩夠了沒有,我可洗夠了,要穿衣服。”

樹枝間傳來一聲銀鈴般的嘻笑:“要穿衣服不難,回答我幾個問題。”

這人居然是個女子,聽聲音不過十七八歲。

顧風塵立時心頭一緊,暗想自己光身赤體,人家一個小姑娘,若這樣來一個出水芙蓉,太不成話,於是便道:“好啊,請問。”

那女孩子仍舊晃動著釣竿,銀鈴般的聲音從樹枝間傳來:“你叫什麽名字啊,水中大俠?”顧風塵報了名字,道:“姑娘能問些有用的麽?”

女孩子道:“這個最有用,如果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就算殺了你,也沒什麽成就感!”顧風塵一愣:“你要殺我?”女孩子道:“也許。如果你不聽我話,我便要殺人。”

顧風塵笑道:“那你來殺我好了,我不會聽你話。”女孩子道:“你知道我是哪個?為什麽找上你?”

顧風塵搖頭,女孩子道:“著啊,我既不知我名字,又不知我為何找上你,那你如何斷定不會聽我的話?”

顧風塵道:“說得也是,我倒想聽聽你接下來的話。”

那女孩子道:“你是紅蓮教的麽?”顧風塵道:“不是。”女孩子道:“不過我瞧你的功夫卻像。”顧風塵道:“哪裏像了?紅蓮教的武功我一無所知。難不成你會?”

女孩子道:“略知一二,比如這手‘倒開蓮’功夫,我耍得不好麽?”

顧風塵問:“什麽叫倒開蓮?”女孩子道:“倒開蓮是紅蓮教一種內功心法,內力發出來,如同一朵倒著盛開的蓮花,可控製實物,比如,你的這件衣服!”

顧風塵道:“好功夫,好內力。如此說來,姑娘是紅蓮教的了?”

女孩子道:“我也不是。”顧風塵道:“在下並非紅蓮教中人,卻穿著紅蓮教的衣服,姑娘也非紅蓮教中人,卻會紅蓮教的功夫,與在下異曲同工。”

女孩子道:“下一個問題,你不是紅蓮教中人,去黃山做什麽?”顧風塵一愣:“你怎知我要去黃山?”女孩子道:“你曾打聽過幾個樵子去黃山的路,恰好我認得其中一個。”

顧風塵笑道:“不是紅蓮教中人,便去不得黃山麽?”

女孩子道:“以前似是去得,如今卻不成了。你沒聽說黃山已被紅蓮教奪回去,重整基業了麽?”

顧風塵道:“他整他的基業,我去我的黃山,難不成紅蓮教一上山,連遊玩也不許了?”

女孩子道:“不錯,現在黃山從山腳到山頂,直是步步殺機,就算有遊人,也早嚇得聞風而逃,你難道不知?”

顧風塵道:“這幾日光顧趕路,沒見幾個人,所以不知。”

女孩子道:“現在你要不要聽我的,別去黃山?”

顧風塵笑道:“在下早有約定在身,就算它是刀山火海,亦回不得頭了。姑娘好意,容當後報吧。”

女孩子道:“你真的要去?”顧風塵道:“自然要去。”女孩子道:“既是你不聽我的話,我可就要……”

顧風塵道:“殺人?”女孩子道:“殺你,恐怕還用不著我親自出手呢。”顧風塵道:“那是哪位高手代勞呢?請出來吧。”

女孩子看看天色,格格一笑:“馬上就來了,有本事,你便在潭裏多呆一刻。”

顧風塵道:“你不給我衣服,又瞪圓了眼睛看我,我自然不敢出來,便呆上一刻又有何妨。隻是你所說那位高手,也下潭裏來打過麽”

女孩子隻是笑,衣服抖動更快了。

便在此時,顧風塵突然覺得不對勁了,這感覺來自身邊的潭水。

原本涼爽的潭水,不知何時變得熱了起來,而且還在繼續變熱。

顧風塵原來不知,這池潭水底下乃是一股熱泉,每日定時噴湧,溫度極高,幾乎等同沸水。

人在潭水裏莫說待上一刻,便是皮膚濺上一滴,也是一個燎漿大泡,無論你身懷何種神功,也無可抵禦。

此時水溫急升,已開始燙手了。

顧風塵急忙向岸邊走去,恨不得一步便離開潭水。

快到岸邊時,那女孩子的聲音又傳來:“怎麽,害怕了?不是說要在裏麵呆上一刻麽!剛剛說過的話,馬上就反悔,男人都是如此不堪麽!”

這話令顧風塵心頭一顫,不知怎的竟想起花月痕來,自己剛當上碎心城的上賓,立時便出爾反爾,成為自己以前最痛恨的角色,實屬不堪。

哼哼,即使花月痕不在此處,我也要做出一個男人的樣子來,讓這丫頭瞧瞧,自己比大多數男人勝強百倍。

心思一起,顧風塵霍然站定,不再向岸上邁一步,潭水沒到他腰間,已經慢慢開始冒熱氣。

那女孩子的聲音也停了,仿佛也在愣愣地瞧著,她並不確定顧風塵要做什麽!可無論如何能斷定一點,再待半刻,這男人身上的肉至少五成熟。

顧風塵自然更明白,他雖不想在女孩子麵前失了臉麵,更不想被煮成熟雞。此時熱氣一催,便如同赤陽仙的藥力逼來,不自主地便運起純陰內力抵擋。熱氣越盛,他的陰寒內力也越發充沛,到後來竟然將身邊的滾水冰成了涼水。

那女孩子慢慢停了催動內力,顧風塵的衣服不再舞動,事實上整個潭邊,都處於完全的死寂當中,連鳥兒們都似被這個赤身的人驚呆,無法想象居然能在熱水中靜立良久。

此時潭水出現了一個非常奇特的景象,顧風塵身體一尺以外,滾水沸騰,熱氣蒸人,而顧風塵身邊則是波瀾不起,不但水溫不升,反而越來越低,最後居然在他足底處開始結冰。

冰水一結,陰氣更盛,顧風塵加緊施為,眨眼之間,足底的冰層便結到腰間,由於冰寒水熱,周邊的水竟然圍著顧風塵腰下的冰層轉起圈子來,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

一時間整池潭水,都以顧風塵為中心打起轉來,仿佛顧風塵是一條出水的蛟龍,極是壯觀。隻聽撲啦啦一陣亂響,周圍林中飛起了無數鳥兒,顯然是被這種奇特景象所驚。

不但是鳥兒,連樹枝間那女孩子也半晌無言,莫說她年紀尚輕,就算久曆四方的老江湖,也從未得見此種神功。

如果單以內功論,此時的顧風塵習成逆天神功,再加至陰至陽兩種毒性相輔,已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有了如此高深的內功為基本,顧風塵已用不著修習太過精奧的招式,普通一招黑虎掏心打出,內力不濟的人也是萬萬招架不住的。

此時腰下已凍成一整塊大冰砣,顧風塵靈機一動,便一步步走上岸來。樹間的女孩子驚叫一聲:“你……你好不……”後麵“要臉”二字尚未說出,便咽回肚子去。因為她看到,顧風塵就像穿了一條冰褲子,更確切地說,是腰間係了一個冰桶。

潭水雖清澈,可凍成冰塊之後,又白又亮,極是反光,便看不到裏麵。

顧風塵笑道:“如今來看,我並未反悔吧。說在裏麵呆一刻,便呆一刻。”那女孩子道:“你這門功夫,恐怕不是紅蓮教的。”顧風塵道:“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自己練的是什麽功夫,隻是誤打誤撞來的。居然能僥幸不死,已是奇聞。”

女孩子道:“你與紅蓮教是敵是友?”

顧風塵道:“是敵如何,是友又如何?”女孩子格格一聲輕笑:“是敵嘛,那是你的造化,是友嘛,便是我的造化。”顧風塵道:“此話怎講?”女孩子道:“你到樹下來,我便告訴你。”

顧風塵笑道:“那你得快些,我這條冰褲可穿不了多久。”

說完提著冰褲走到樹下,抬頭向上看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對冰潔玉潤的小腳丫兒。

這對腳丫兒幾乎可算得完美了,纖細、修長,如新雪一樣白,似膏脂一般滑,足趾整齊光潔,趾甲上塗著鳳仙花汁,紅得刺目。腳跟渾圓小巧,腳掌骨肉勻稱,五趾並攏,修短合度,腳腕上還戴著一串金鈴,甫一晃動,便鈴鈴作響,聲音極是悅耳。

她沒有穿鞋子,足下卻一塵不染,這雙腳從樹葉間伸出來,就像是從彩雲間伸出來一樣,不沾半片塵囂。

顧風塵也見過女人的腳,卻都是鄉下穿不起鞋子的窮苦女子,絕談不上美,而今天頭上這對腳丫,仿佛剛剛出生的嬰兒,又白又嫩,幾乎像是連路都沒走過。

這女孩子定是生於大富大貴之家,否則絕不會十多年來,仍舊保持得如此光潔。

那女孩子見他不語,知道是看自己的腳,也不害羞,笑道:“我的腳好看麽?”顧風塵沒料到她會如此大膽地發問,那時未嫁的女子,絕少拋頭露麵,就算出門,也要以黑紗罩麵,寬袍遮體,不使他人看到一分一毫的肌膚。江湖女子雖開放得多,卻似這般**身體而不以為意的,也是極為大膽了。

麵對這個極容易回答的問題,顧風塵卻不想說什麽,他所想的是盡快穿回衣服,跑到黃山光明頂上去救蓮兒,人家腳板好不好看,好像並不關自己的事。

於是便道:“姑娘可否能將衣服還我?”

那女孩子笑道:“你若能拿到,便給你吧。”釣竿上的衣服離地約有一丈,這個高度絕難不倒顧風塵,於是顧風塵看準了衣服,輕輕向上一縱身,向衣服抓去。

他剛縱到半空,猛覺得頭頂上銀光一閃,一張大網迎頭蓋了下來。

此時他身在空中,無處躲閃,那女孩子灑網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將顧風塵正兜在網裏。

看到銀光灑落時,顧風塵便知道不好,他中計了,苦於閃避不開,隻得叫一聲苦,像一條大魚般被網在網心。

身子被製,顧風塵一口氣便泄了,立時落下地來,他想雙手一撕,扯破網繩鑽出來,但抓緊網繩後連扯三次,網繩居然不斷。

自從顧風塵練成逆天神功以來,他的內力已強到能拉斷鋼鏈,但手中這條隻有小指粗細的網繩,居然扯它不斷,當真不可思議。

那女孩子笑得更開心了:“你如果能扯斷我的相思線,那才是怪事呢。”顧風塵心頭一動,暗道:想思線,這名字取得好,世間相思,割也割不斷,扯也扯不斷。和這繩子差不多。

雖是脫不出網,顧風塵倒也不怕,長吸口氣,便要躍起,不料那女孩子隨手一抖,整張網霍然收緊,幾乎勒進肉裏。這一來起勢受阻,顧風塵身子在空中打了橫,一跤摔在地上。

那女孩子仍舊不下樹,一隻手拉著網繩,隨手將顧風塵的衣服拋下來,笑道:“衣服給你,穿吧。”顧風塵此時被勒成了粽子,哪能動得了分毫。衣服就在手邊,卻隻能看著。

此時顧風塵腰間的冰層快要化完了,女孩子道:“如果想穿衣服,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不然,我就把你光著身子吊在這裏。”顧風塵有些哭笑不得:“問話便問話,用得著如此脅迫?”女孩子道:“對付好人呢,自然用不著,可對付你這種奸猾之徒,此計大妙。”顧風塵道:“我若真是奸猾之徒,又何懼袒胸露腹?姑娘的計策隻怕不靈。”

那女孩子突然冷笑一聲,手上力用,隻聽喀喀幾聲,顧風塵腰間的冰層碎裂開來,全部變成小碎塊,掉出網外。

顧風塵立時**,那女孩子到底不願看到一個男子**,呼的一聲從樹上躍下,手中尚執著網繩,她跳下來,顧風塵的身子便吊了上去,頭下腳上,沒入了枝葉當中。

女孩子將網繩在樹幹上一纏,冷笑道:“你當我怕你袒胸露腹?告訴你,天已快黑了,你若還不服我,我便晾了你在此,一到夜裏,無數蚊蚋蜱蟲螞蟥,會雲集而至,叮滿你全身,到你的血被吸光之時,可別後悔。”

顧風塵並不怕死,隻是尚有心願未了,又與眼前這女孩子素不相識,不願意多耽誤時間,看目下形式,自己縱然神通廣大,也像孫猴子被推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無可施展。但要低首認輸,卻也大違他的本性。

他看著日漸西沉的太陽,暗自思量,如果真被吊在這裏一夜,縱使不怕蚊蟲,勢必誤了行程,為了蓮兒,隻好按下性子,認一回輸吧。

於是便道:“你要問什麽,張口便是,顧某有要事在身,可不是怕了你。”縱然認輸,也要講明,自己絕非怕死之輩,此乃立身之本,容不得半點含糊。

女孩子這才展顏一笑,由於顧風塵的頭臉隱在枝葉間,仍舊看不到她的臉,隻可聽到她的聲音,但他聽得出,現在那女孩子心情極好。多半是因為降服了一個高手,極有滿足感。

隻聽她問道:“你去黃山定是找紅蓮教,對不對?”顧風塵道:“是的。”女孩子道:“看你年紀,絕非紅蓮教的地王秦唐關,可你的衣服,明明又是他的,這其中的原因,我想知道。”

顧風塵道:“那我便告訴你。”於是將自己在村中打鐵,遇風覺所托之事,帶了蓮兒一路西來,半路遇到的情形說了,隻是為了避免給少林派惹紛爭,沒有提少林派的名號,隻說是受朋友所托。

他一直講下來,雖然口才一般,但這一路所遇實在離奇,不自覺地便引人入盛,講到精彩處,那女孩子時而驚呼,時而歡笑,時而跳腳,活潑靈動的性格,一望可知。

等講完了,那女孩子意猶未盡,道:“如你所說,那本逆天訣你並不知被誰搶走了,而幽冥雙煞這幹人,也一直在追這本冊子。是不是?”顧風塵道:“不錯。”

女孩子道:“那你知不知道,這逆天訣是什麽東西?”顧風塵道:“有所耳聞,它是紅蓮教鎮教之寶,非教主不能研習。”女孩子道:“不錯,可現在,你習得了逆天神功,紅蓮教會怎麽想呢?”

顧風塵道:“隨他怎麽想,功夫已在身上,想甩也甩不掉了。除非他們殺了我,嘿嘿,可那也絕非易事。”

女孩子道:“這也許就是紅蓮教逼你上黃山的意圖。多半會群起圍攻,將你置於死地。就算不成,對方也有人質在手,逼你就範。”

顧風塵道:“我明白,但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吧。如果我去得晚了,小丫頭性命難保,我可就對不起朋友啦。”

女孩子道:“這個嘛,我倒有個主意,可以讓你既不死,也能救回那丫頭。”顧風塵一喜:“什麽好主意,說來聽聽。”女孩子道:“主意是有的,可現在不能說,一定要到了黃山之後,才可以行事。”

顧風塵道:“姑娘為何助我?”

女孩子笑道:“我不是說過嘛,如果你是紅蓮教的敵人,那是你的造化,我不但不殺你,還會幫你,若你與紅蓮教沆瀣一氣,那便是我的造化,我會拿了你做人質,日後便好行事。隻不過你受的罪,遠不止被蚊蟲叮咬了。”

顧風塵道:“姑娘的意思,想隨在下去黃山麽?”女孩子道:“隨不隨你去,隻看我喜歡不喜歡,如果我不喜歡,自己去也無妨。隻不過路上多個伴兒,也不是壞事。”顧風塵道:“原來姑娘與在下同路,如果你真有主意可以救出那丫頭,我顧某願意相陪。”

女孩子笑道:“你想陪我,是真心的麽?還是隻為了那丫頭而隨口敷衍?”

顧風塵愣了愣,半晌無言。女孩子疑道:“怎麽不說話?”顧風塵道:“方才我是隨口敷衍,其實我連姑娘的底細半點不知,又哪裏有什麽真心?”

女孩子道:“你……你這麽說,不怕我吊你在這裏,挨上幾天幾夜?”顧風塵道:“我以前是出家人,從不打誑語,怎麽一還了俗,便滿口機鋒,這毛病可不好。真男子漢,便不可騙人,更不可騙女人,你將我吊幾天幾夜好了,隻要你能救回那丫頭,我便死也感激姑娘。”

女孩子看著他,一臉笑意:“這次是真心話了?”

顧風塵道:“絕假不了。”

女孩子笑笑,突然一抖手,網結鬆開,顧風塵從枝葉間掉了下來。

現在他全身並無寸縷,絕難見人,幸好那女孩子已閃在大樹後,說道:“快穿衣服,給人看到,不知會怎麽想呢。”

顧風塵穿好衣服,笑道:“可以轉過來啦。”那女孩子卻不現身,說道:“你要我轉過來,我便轉過來麽?休要忘記,你可我的手下敗將呢。”顧風塵道:“這話倒不錯,自從這次入了江湖,幾乎從沒打過勝仗,常敗將軍,有何資格要別人現身?還是我自己轉過去吧。”

說完走到大樹後麵,站到那女孩子麵前,此時此刻,他第一次看到了女孩子的臉。

好美的一張臉龐。

這張臉絕對是屬於江南水鄉的,麵上肌膚像是水做的一般,幾乎吹彈便破,一對大眼睛滿是神秀的光彩,長長的睫毛又黑又密,眼簾張合間有無數靈光透出。尤其那個小小的鼻子,微微有點翹鼻頭,看著無比的俏皮可愛,一張櫻桃小嘴牙排碎玉,唇若紅霞,端的是一個美人。

她頭上梳兩個江南髻,身穿一襲青綠色短衣,露出白耦般的小臂與小腿,手腕上也戴著金鈴,整個人瞧起來,就像菩薩跟前的童女相仿。

顧風塵出家做過和尚,一向認為色便是空,因此無論相貌如何,他是並不留意的,前麵見過的紅菱兒,比這位姑娘竟似還要美一些,隻是稍顯冷豔,他也並未掛心。

那女孩子見顧風塵隻是用眼在自己臉上淡淡一掃,便轉了開去,並無任何欣喜與貪癡之意,心下倒也是一動,覺得此人確是不同凡響。

顧風塵拱拱手,道:“敢問姑娘芳名,可否見告?在下想知道是栽在哪位女英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