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湖萬裏,欲把風塵嗅(以上回目寄調《蘇幕遮》)

顧風塵道:“在下姓顧,江湖上是無名小卒,敢問鐵女俠是何門派?”鐵芙蓉冷笑一聲:“贏得了我這雙手,便告訴你。”她說打便打,身子一晃便到了顧風塵麵前,右手伸出,去抓顧風塵咽喉。

她這一出手,大殿中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氣,這一抓竟如電光石火,她的手一直垂著,等你看到時,五指已觸碰到皮膚。不少人均想:如果這一抓向著我來,我萬萬是躲不開的。

顧風塵雖然也暗自吃驚,因為這是他出世以來第一次看到這般迅捷的出手,但他修習的逆天神功非同小可,越是危急時刻,效用也就越大,他幾乎沒有來得及思索,便脖子一低一轉,五指擦著頸側掠過。顧風塵眼前皓腕如雪,他卻不懂得憐香惜玉,一口咬了下去。

鐵芙蓉猛吃一驚,她從未見過這般無賴的招式,如要避過,非撤手這可。鐵芙蓉雖然言笑晏晏,但出手之間卻是凶狠異常,刹那間五指反勾,直扣顧風塵腦戶穴。如果扣實,顧風塵非當場昏暈不可。

顧風塵不想與她硬拚,一低頭,腳下發力,身子連同椅子一起後退三尺,鐵芙蓉五指落空。

但沒等他抬起頭來,鐵芙蓉又到了,還是抓他的前心,因為顧風塵沒有抬頭,這回變成了抓他頭皮。顧風塵耳中聞聽嘶嘶之聲,知道來勢甚銳,心中陡起強拗之氣,暗道:咱們就來碰碰,看是你的內功厲害,還是我的逆天功了得。

想到此猛抬頭,左手五指形如虎爪,迎著鐵芙蓉來勢直推出去。眼看二人十根手指便要相接,但鐵芙蓉手法形如鬼魅一般,突然手臂如同折了一般向下一翻,再向上一起,快似閃電,五指已牢牢扣住顧風塵的脈門。

若換了別人,現在已是全身癱軟,任人宰割了,但逆天神功遠非一般內功可比,即使被製住任督二脈,仍舊可以由奇經八脈運功,所以雖然脈門被扣,仍是行動自如,他左臂向回一帶,右拳呼地擊出。

鐵芙蓉一扣上顧風塵脈門,便加緊發力,想將對方製住,哪知對方竟全不理會,一拉之下,已將自己拉了過去,另一隻鐵拳激起勁風,迎頭打到。

鐵芙蓉萬料不到顧風塵脈門被製,仍有反擊之力,現在製敵不成反被製,捉著對方手腕的手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綻,她急切間想要甩脫對方,但隻覺得一股陰寒內力從顧風塵手臂上直透過來,竟將自己五指牢牢粘住。她脫不開右手,隻得立起左掌,迎向顧風塵的右拳。

但這一次她卻錯了,顧風塵猛地變拳為爪,閃電般扣住了她的脈門,緊接著一股純陽內力直撞過去。

鐵芙蓉急運內力相抗,但哪裏擋得住兩股內力的合擊,不一時已是身子微顫,體內如同翻江倒海,忽寒忽熱,難受至極。

顧風塵並沒出全力,他並不想讓鐵芙蓉輸得太難看,隻想讓她知道一下厲害便算了。在外人看來,二人你抓我的脈門,我抓你的脈門,鬥了個旗鼓相當,不分勝負而已。

鐵芙蓉拚盡全力,仍不能抵擋顧風塵的內力,但她仍是神色自若,眼神中不露一絲懼色,這令顧風塵也是極為佩服。

猛然間顧風塵內力一收,撤身後躍,退開五尺。

鐵芙蓉凝立不動,暗自調勻氣息,心中卻是吃驚非小,她本是天山中居住的一位奇異女子,從未到過中原,所以眾人不識,她自恃技高,沒將中原武林任何人放在眼裏,哪知今天被一個從沒聽說過的人擊敗,銳氣大喪。

其實若不論內力,鐵芙蓉要比顧風塵高明得多,但她一來托大,二來逆天神功著實霸道,所以才輸了這一場。

天平道人等人不知就裏,隻是怔怔地看著,碎心城的女子們得此空閑,忙著照看受傷的同伴,花月痕卻隻是呆呆地凝視顧風塵。

鐵芙蓉片刻之間便已恢複元氣,她微微一笑,道:“你的內力不錯呀,是不是四大世家派來的?”她如此一說,所有中毒的人全吃了一驚,暗自戒備。

顧風塵冷笑:“你的手段也很高明,是不是紅蓮教派來的?”

他話音剛落,大殿中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紅蓮教!”

花月痕臉色一凜,瞪視著鐵芙蓉。而天平道人等人則慢慢後退,離二人遠遠地,仿佛二人周身散發著毒氣,隻要沾上一點,便有性命之憂。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無論是紅蓮教還是四大世家,他們都惹不起。

鐵芙蓉微一皺眉,心底裏暗自吃驚:我從未在中原武林露麵,這個人如何知道我的來曆?她心裏這樣想,臉上卻不露分毫:“你小小年紀,也知道紅蓮教?”

顧風塵隨手除下外袍,向鐵芙蓉扔過去:“你自己看吧。”鐵芙蓉接住袍子展開,那個火紅的蓮花出現在眾人眼前。看到這紅蓮花,鐵芙蓉終於變色:“你……你從哪裏得到這件衣服?”顧風塵冷笑:“到時候你會知道的。回去告訴你的主子紅菱兒,四月二十七那天,我會去黃山光明頂找她。”

鐵芙蓉猛地一呆,問了一句:“你知道她的名字,還要去光明頂找她?”顧風塵道:“這是她親口對我講的,你還告訴她,不要動那丫頭一根寒毛,不然的話我賠上這條命也要與她周旋到底。”

鐵芙蓉眼睛在顧風塵臉上轉了幾轉,輕輕搖頭:“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顧風塵道:“你用不著明白,把話傳到就是了。”鐵芙蓉道:“我不是這明白這個,而是不明白……”她的神情十分奇特,似笑非笑,卻帶有七分驚奇。

花月痕突然對鐵芙蓉道:“原來你是紅蓮教的人,碎心城縱使死絕了,也不會求紅蓮教幫忙,你請吧。”鐵芙蓉並不理會她的話,隻是眯著雙眼一個勁兒地看顧風塵,弄得他一頭霧水,不由氣惱,道:“用不著多看,在下顧風塵,半個月後會來光明頂討教。”

鐵芙蓉一笑:“顧風塵!我記下了。不過我要告訴你,黃山光明頂從不許教外之人踏上,你不怕死嗎?”顧風塵冷笑:“這次光明頂之行,在下沒打算活著回來。”

鐵芙蓉微微點頭,笑道:“是個男子漢,隻可惜生得不是那麽標致……到時候見了。”說著她理也不理眾人,身子如一股綠色旋風一般掠起,身法奇特優美,眨眼間已在殿外。

看到鐵芙蓉離去,天平道人等人怔在那裏,沒了主意,都把目光盯在顧風塵身上,天平道人在這些人裏武功最高,聲名最響,眾人都以他為首,他走到顧風塵身前,道:“方才目睹顧兄神技,在下極是佩服,隻是我等中毒已深,這解藥是該服還是不該服,請顧兄指點一二。”

顧風塵道:“你們誤聽誤信,不辨是非,有這等報應也是難免。”天平道人滿麵愧色:“不錯不錯,顧兄教訓得極是。”以天平道人的高傲性子,若是換做平時,早已怒發出手了,但現在性命攸關,隻得忍讓。

顧風塵一指他身後:“你們殺傷這麽多無辜女子,人家心裏的冤屈可沒處申訴,你去問問她們,如果她們不計較,我便指點你們一條生路。”

天平道人沒有辦法,隻得走到花月痕身前,將長劍橫托在雙手間,向上一遞,道:“在下等瞎了眼睛,不識奸計,還望花城主大人大量,不要與我們計較。隻是人死不得複生,如果花城主氣不得出,盡管將我們殺了便是。”

花月痕性子雖然倔強執拗,但總歸不是陰狠毒辣,自己方麵雖然死了十數人,但對方也死了七八個,便不好再講什麽,隻道:“滾吧!從今以後,你們若再敢上山……”突然想到今天眾人上山,已是破了規矩,碎心城並沒有能力將這幹人或殺或逐,後麵的話,便沒說出來。

天平道人聽了大喜,轉回身向顧風塵道:“顧先生,花城主已答應不與我們計較了。”

顧風塵點頭:“你們中毒已深,若不服解藥,怕活不過幾個時辰,但是這種解藥必定也是毒藥,它以毒攻毒,雖然能解三花腐骨香的毒性,卻更含另一種霸道劇毒,你們服下這顆解藥,今後就要聽命於紅蓮教,否則一樣毒發身亡。”

天平道人慌了,道:“那如何是好?”

顧風塵道:“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吧。你們先服了,半月後我到得光明頂,設法替你們討來解藥,如果討不來,你們也隻有做紅蓮教的走奴了。”

天平道人怔了半晌,才道:“也隻好如此了,紅蓮教再臨江湖,定會重回黃山,我們住在左近的武林人士,隻怕想不做走奴都不行了。”說著將藥丸吞下,對顧風塵拱手道:“顧兄大恩,在下等粉身難報,如有差遣,定然效命。”

顧風塵暗自鄙夷,心想:方才你們對鐵芙蓉也是這套說詞,一如牆頭草,兩邊倒,好沒骨氣。他看不起這些人,便不願與這些人過多瓜葛,連拱手回禮也免了,冷冷地道:“你們走吧,等我的消息。”

天平道人歎息一聲,率眾而去,走時生怕花月痕改變主意,竟沒敢回頭望上一眼。

眨眼功夫,大殿裏隻剩下顧風塵一個男人了。他向諸女子拱拱手,道:“在下是男人,不便久留,告辭……”正想舉步出殿,突然花月痕一聲嬌呼,身子栽倒下去。

顧風塵下意識地一扶,在碰到花月痕身子時,突然腦中一清,急忙縮手,暗道: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這個門派恨的是男子,不知對自己存一個什麽想法,萬不可過於關心。

這一來可苦了花月痕,砰的一聲重重摔在地上,後腦正枕在一條鐵鞭上,差點暈過去。幾個女子搶上來,將她扶起,花月痕凝視著顧風塵,道:“你真的不是紅蓮教中人?”顧風塵點頭:“不是。”花月痕道:“可你那件衣服……”

顧風塵道:“那是一個紅蓮教高手擺脫圍攻時給我穿上,意圖甩開追兵的。”花月痕道:“那高手叫什麽?”顧風塵道:“秦唐關!”花月痕點頭,道:“那是紅蓮教的頭等人物,地王秦唐關。”

顧風塵一怔:“地王?”

花月痕道:“不錯,紅蓮教有三才八駿,三才就是天王,地王,人王,都是絕頂高手。”顧風塵道:“我隻聽說過,卻不知他們的名字。”

花月痕點頭,說道:“你……你救了我們全城,是我們的大恩人。”顧風塵連連搖手:“我是你們擒來的,又不是請來的,如果你們不擒住我,我又怎會上碎心城來?所以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老天爺眷顧吧。”

花月痕道:“既然你不是紅蓮教中人,一切都好辦了。否則我們寧死也不願接受紅蓮教的恩情。”

說著,一眾女子隻要是能動的,全部跟著花月痕一起,向顧風塵磕頭謝恩。顧風塵不肯受眾女子這一拜,也跪倒在地道:“千萬不要這樣,我一個男子,可消受不起……”

花月痕淚如雨下:“恩人這樣說,是嫌我們碎心城聲名狼藉,不配與恩人瓜葛了?其實江湖傳言,眾口鑠金,我碎心城一眾女子,都是受盡欺侮的可憐人,為了不再被男人壓迫,才不得不以暴製暴,可江湖人卻把我們說得**邪無比,如果恩人心中也存此念,我碎心城再無可信之人,存於世上又有何意義?”

說著,她從地上拾起一把匕首,擱在自己臉上,幽幽地道:“如果恩人真是這樣想的,我就從這裏先一刀下去,毀了自己的容貌,然後再將它插進自己胸膛。”

花月痕話音未落,身後一眾女子全都執刀在手,放於自己臉上,看樣子隻要顧風塵一搖頭,七八十張桃花雨露般的臉龐便立時盡毀。

顧風塵連連搖手,道:“你們萬不可這樣想。姓顧的也是受過冤屈之人,品過這種滋味。”花月痕喜道:“既是如此,我碎心城有一個不情之請,恩人可願意嗎?”顧風塵道:“隻要在下能做到的,定然效力。”

花月痕一字字道:“我想請恩人接任碎心城城主!”

此言一出,顧風塵吃了一驚,道:“花城主這個玩笑,可開得過火了,顧某一個男子,如何做得了碎心城主?”

花月痕的語氣十分堅定:“碎心城一直以來,都想找一個真正的奇男子做幫主,上代柳幫主找上了紅蓮教主泠禦風,那時他還未做紅蓮教主,柳幫主以為他是合適人選,卻被泠禦風騙得好苦。從此之後,碎心城對此的原則一直是寧缺毋濫。天幸今日,我花月痕自信找到了真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力,恩人有真性情,真作為。不比那些虛偽之徒。”

顧風塵搖頭,絲毫不為所動,道:“我不能答應。”

花月痕道:“恩人若不答應,以後世上,便沒有碎心城這個名號了。”顧風塵冷笑一聲:“你們是在威脅我嗎?”花月痕道:“不敢。我們是誠心誠意地請求恩人。今天的事恩人也看到了,如果您不接任城主,以後不知會有多少凶惡之徒上山來欺負我們,我等還不如現在死了,免得以後受辱。”

看著一幹女子的狠決神色,顧風塵感覺上天真的會給自己開玩笑,一個男子如果做了女人幫的頭兒,傳揚出去,不但自己的聲名將毀之殆盡,更重要的是碎心城將更加為人所不齒。但看眼前的情形,隻要自己不應,頃刻間便會有七八十個女子香消玉殞。那樣一來,自己的罪過便更大了。

顧風塵心亂如麻,道:“你們立的規矩,不許男人上山,如果我做了你們城主,碎心城會被江湖上恥笑的。”花月痕道:“如果恩人做了城主,這條規矩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顧風塵沉默不語,花月痕眼神流轉,道:“我們本就為江湖所不齒,恩人愛惜聲名,也是人之常情。我們不便強求。”

此言一出,正好打中了顧風塵內心的痛處。他暗想:為江湖所不齒又怎樣?難道為江湖所不齒的,就不是好人了嗎?我為少林奪回經書,卻遭受誤解,同樣為江湖所不齒。便是再幹多少好事,也攙不回自己的名聲了。在江湖人眼裏,自己始終是個盜賊。既然如此,我便多做些為江湖所不齒的事,免得枉擔了這個惡名。

想到此,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你們說我愛惜聲名,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在下本就聲名狼藉,沒有什麽好愛惜的了。如果你們不嫌棄,我就答應你們,可是我不做城主。”

花月痕道:“恩人不做城主,難道還想讓我位居恩人之上不成?我可不敢。”顧風塵道:“如一定要我加入,我隻做碎心城的食客吧。你們管我吃飯喝酒,有事,我替你們出頭。”花月痕為難道:“食客這名字好難聽,好像養的打手一般。這樣吧,恩人可以作為碎心城的上賓,有什麽大事,恩人可以替我們拿主意。這樣可好?”

顧風塵暗想,隻要不讓我做女人的頭兒,什麽都好說,上賓嘛,聽起來也不錯。於是點點頭:“這位子好。我就做一做貴派的上賓。”

大殿中立時歡聲雷動,所有女子都喜動顏色,大多人喜極而泣。一些傷不重的女子湧上前來,七手八腳將顧風塵抬起來,高高拋上半空。

直鬧了盞茶功夫,眾女子才將顧風塵放下地來。花月痕款款走到顧風塵跟前,眼中仍存著淚光:“我們恩人恩人叫了半天,尚不知恩人高姓大名。”顧風塵道:“我叫顧風塵,本來是少林派的和尚,已被逐出門牆。”

花月痕聽了,猛然一怔,道:“你……是不是廣性禪師的弟子?”

顧風塵點頭,苦笑道:“正是,花城主想必也聽說過我的事了。”花月痕微笑道:“我聽說過你的事,也曾暗自恥笑過少林寺,但今日看來,傳言有誤,我想恩人不是那種人。”

顧風塵不想多談這些事,於是道:“本月二十七,我有要事,需上黃山光明頂,因此不能久耽。”

花月痕急切地道:“黃山光明頂是紅蓮教重地,高手雲集,恩人獨自一人便有天大本事,也不是對手。你不去不行嗎?”

顧風塵搖頭:“不行,人命關天,我一定要去。這是我對一位生前好友的承諾,如果我僥幸不死,完成那位好友的遺願,還會回來做你們的上賓。”

一眾女子紛紛道:“我們隨恩人一起去……”、“不錯,死活都要在一處……”、“大不了與紅蓮教拚了,也為前任柳城主報仇……”

顧風塵連連搖手,叫道:“不可,萬萬不可。這是我的私事,不能把整個碎心城都扯進去。你們如果還認我這個上賓,就答應我。”

花月痕見他意甚堅決,隻好答應。

碎心城眾人雖經大變,死傷有數十人,但由於多了一位上賓,又是一位武功奇高的真漢子,內心喜悅之情大大壓過了悲傷,花月痕指揮眾女灑掃殿堂,埋葬屍體,護理傷者,又派出人去,將湖邊扮作漁家女子的弟子全都招上山來,一幹女幫眾極是細心勤快,不多時將門麵打掃得幹幹淨淨,居然還掛起了不少紅燈,看樣子要大大慶祝一番了。

不多時,大殿中排列妥當,擺起了十數張大桌子,顧風塵看著桌子上一壇壇的女兒紅,心中苦笑,真不敢相信這近兩個月來所發生的事。如果自己這次不是因為風覺帶蓮兒來找自己,也許一輩子都會呆在顧家村,做一個平凡的鐵匠。那些在家中憑爐揮汗的日子尚曆曆在目,身邊卻已是鶯鶯燕燕,鳥語花香了。

正歎息間,紅燈點起,樂聲高旋,一碗碗的女兒紅端到顧風塵麵前,把個顧風塵灌得酩酊大醉,眾女也大多醉倒,相籍枕乎於殿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鬧過了一夜,第二日直到近午時,眾人才紛紛轉醒,看著一片狼藉的大殿,不由得嘻嘻哈哈,大笑不止。

今天已不能成行,顧風塵要眾女為他備好馬匹幹糧,好好休息了半天,第二天清晨早早起來,帶了些銀子,花月痕親自乘船將顧風塵送過巢湖,為他拉著馬,直送出十數裏之遙。

顧風塵在一處柳林外站定腳步,對花月痕道:“送君千裏有一別,花城主請回吧。”花月痕淚眼迷離,輕輕點頭,道:“這是我第二次送男人離開,第一次的那個男人,他……”

顧風塵怕勾起她的痛苦回憶,便握了握她的手:“半月之內,如果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帶著姐妹們下山另尋去處吧,你們與紅蓮教有仇,這裏離紅蓮教太近,太易遭襲。”花月痕道:“你會回來的。我們都等著你。”

顧風塵笑道:“借你吉言。說不定紅蓮教不會害我,而是想請我喝酒呢。哈哈。”

大笑聲中,顧風塵飛身上馬,加了一鞭,那馬翻開四蹄,箭一般射了出去。

花月痕靜靜地站在原地,望著顧風塵遠去的方向,久久不動。

離了巢湖,顧風塵繼續向南,過了長江後,這一日來到了九華山。此山乃是佛教名山,高出雲表,奇秀絕倫,李太白曾有詩雲:昔在九江上,遙望九華峰,天河掛綠水,秀出九芙蓉。可見其風光絕美。

顧風塵生於易水,一生從未到過江南,見得多是長河大漠,似這般靈秀的山光,尚是第一遭遇見,不由得心曠神怡。

算算日子,再有兩日便是二十天期限了。幸好九華山與黃山相隔不遠,一天之內,當可趕到。本有機會遊覽一番,但顧風塵心下不安,惦記著蓮兒,因此馬上不停,向樵子問明路徑,穿山而過。

正走著,迎麵走來一群人,離得近了,顧風塵發現多數人都是身上帶傷,灰頭土臉,有人攙著胳膊,有人拄著拐杖,一見便是被人打成重傷。再走近些,顧風塵見這些人衣服雖然破爛,但顏色製式顯然一致,想來是同一幫派的人。

雙方走個對臉,顧風塵側馬閃在路邊,看著眾人無精打采地由身邊走過,那些人瞧也不瞧他一眼,想是神情狼狽,不好意思見人。

此時已是四月下旬,天氣熱了許多,顧風塵仍舊反穿了那件白袍,不使紅蓮花外露。但由於炎熱,袍子隻是氅穿,沒有係帶子,那群人走過一半時,突然一陣卷地風來,吹起了袍襟。

那朵紅蓮花,倏地由衣底翻了出來,迎著陽光,閃現在眾人麵前。

所有看到的人,都大吃一驚,縱身跳到路邊,然後刀光閃動,數十柄刀一齊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