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朱武連環參九陽

第113章 日月如梭

青衫磊落,白衣如雪。

由靜化動的殷揚,此時白袍飛旋,氣焰極度囂張!

右爪閃電般的一抓而出,所產生的淒厲勁風,竟連站在他身後的韓千葉亦是感同身受的雙耳一鳴,鼓膜刺痛。聽得殷揚的聲勢如此了得,韓千葉連忙長袖一拂,將自己的妻女擋在了後麵。

黛綺絲的武功,雖然不弱於他,但因體貼丈夫的悉心關懷,這時也並未有倔強不從。隻是配合似的將一臉緊張的韓昭小手攙住,乖乖的躲在了韓千葉的背後。

天底下,像殷揚這般一言不合,便即動手相向的無禮暴徒,畢竟甚少。

自覺彼此間,正說得好好的程光,根本沒有料到,前一刻還是一副很有修養優秀少年模樣的殷某人,竟然真會毫無征兆的猛施辣手。倉促之間,任他功力再高,麵對眼前的淩厲攻勢,程光硬是給他攻了個措手不及。

程光不聲不響,往後急退,身上的青衫一陣澎湃鼓脹。隻見他急催真氣,雙掌一錯,殷揚的眼前立時出現掌影片片。

“落英神劍掌!?”

殷揚淡語一句,爪勢不變,前衝的速度又加一層,瞬間使出了同樣足以迷亂人眼的聖鵬混天摩雲金翅手。

一時間,兩人的上半身處,但見你來我往,酣戰激烈,幻出陣陣殘影。程光落英繽紛,姿態瀟灑;殷揚手速絕快,花樣百出,竟鬥了個旗鼓相當,誰都奈何不料誰。倒讓後邊觀戰的韓千葉夫婦暗自大奇,皆是心道,難不成這小揚的功夫,已能與程先生相提並論?

黛綺絲雖然口上不怎麽尊重這行徑古怪的程老頭兒,但在心中仍對其有著一份極為深刻的感激之情。她自幼便被選為波斯總壇的預選聖女,遠歸中原鍍金的時候,亦是深受當時陽頂天夫婦的真心寵愛,以及明教高層的熱烈傾慕。因此,對於普通間的人際交往,並不十分在行。

她對程光略顯詆毀的牢騷態度,實因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長輩一樣。而且,心高氣傲的紫衫龍王,也從不認為自己能夠打得過程大島主……就算,這位並不怎麽稱職的桃花島主,完全不如其祖師爺真本事的三分之一!

現在,殷揚能和程光打成平手,實際上,隻是由於初次與他交手的程光,尚未適應其人勢如瘋虎,迅若閃電的極限快攻罷了。要知道,不曾把太多心思放在單一武學上的程大島主,事實上仍是武林中有數的第一流高手。

殷揚自知己況堪憂,再加上這裏站著的又都是自己人,就索性不再留手,猛然發揮出自己的極限速度。這一下,就連實力一等一的程光也是大吃不消。此刻的殷揚,即便不如千手觀音,比之八臂羅漢已是半分不差。

在最為弱小的韓昭眼裏,殷哥哥原本還拖出殘像的雙手,此時已然看不清楚。韓千葉與黛綺絲互望一眼,均看見了對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程光感覺自己恍如陷入進了一片龍卷嚎啕的大暴風中,或抓、或鉤、或拍、或點……白衣少年的攻擊簡直無處不在,一刻都不讓他稍緩,直逼得程光用出渾身解數,卻連喘息的機會都不曾有。

戰力全開的殷揚,心下一片興奮。雙臂的肌肉爆發力,足下的行動速度,乃至全身的協調性能,一瞬間達至最為完美的境界。前趨側閃,騰轉挪移,盡皆輕而易舉。指點掌擊,疾刺襲斬,無不得心應手。

在程光或有可能的反攻壓力下,他的競技狀態竟然飆升到了一個自我一直夢寐以求的高端水平。

若論功力,殷揚與程光對比,至少跌出兩個層次。可如今,兩人竟似持續著平手的態勢。並且,單看場麵,殷揚甚至還占了幾分壓倒性的強襲威勢……

事實證明,殷揚目前的暫時性爆發,足足將敵我之間,將近兩個檔次的巨大差距,拉成了短期內的平衡均勢,效果非常驚人。

程光的手中,各種招數變幻不停,劈空掌、碧波清掌、落英神劍掌、蘭花拂穴手……輪換不止,沒有一式重複。同時,腳踩隨波逐流的靈鼇步法,與殷揚趨退相映,狀況竟比先前好上許多。

而與之對手的殷揚,同樣毫不遜色,摩雲金翅手、天山靈鷲爪、降龍十八掌突襲連擊。偶爾,還夾帶著幾招陰險至極,防不勝防的乾坤大挪移手法,令一開始吃過幾次暗虧的程光大為謹慎。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殷揚短暫爆發的氣勢漸竭,雖未到氣力耗盡、窮途末路的地步,但形勢已見不利。程光看殷揚一直連續不斷的高速進攻,已然告一段落,隨後逐步的變慢下來。精神一震,便開始著手返擊,幾道隱蔽陰柔、豐姿淡然的拂穴妙手,差點讓殷揚束手就擒。

程光長須飄揚,遊掌揮動,忽又使出一招“江城飛花”。殷揚隻覺自身四麵八方,一下子為其掌影充滿。雙目迷離,真如身處桃花林中,觀那狂風忽起,萬花齊落一般炫目非凡。

殷揚心想,籠罩自己的這片掌影中,虛招占了絕大多數,是為**擾敵。但同時,又心神凜然的深知,於此臨陣之時,以程光的掌法火候,隨時變虛為實,趁勢而入,亦非何等難事。

記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殷揚暢然一笑,雙掌托天,竟從頭頂上的淡薄掌影中穿插突出。人在空中,悠然徊轉,即對身下左掌右指、嚴陣以待的程光,爽朗大笑道:

“現在,程老師總算能記起,您曾經應承過我祖父的那件事了吧?”

程光外愚內智、表粗裏細,方才小覷殷揚,差點溝裏翻船。這時再不敢有所大意。聽聞此言,心中雖疑,但對殷揚仍舊存有些許忌憚,僅是後退一步,惑然問道:“何出此言?”

殷揚身形旋轉,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將自己因為急攻過度而有些輕微顫抖的雙手,灑然的負於身後,麵上笑道:“十多年前,你與在下祖父一戰。當時,以一招之差,敗北於我天山神功之時,可曾答應過我祖父什麽?”

“白眉老兒……”程光見殷揚確有罷手之意,也便收回雙手。眉頭一皺,終於不再裝傻敷衍,反而有點認真的撚須回思起來。

片刻之間,一道閃電自他心中劃過。經由殷揚一番仿佛自證實力的瘋狂攻擊以後,因其表現出來的卓越實力,而有所認真的程光,終是想起了“那件”往事。

驚愕的朝向對麵望去,正好對上殷揚幾乎朝自己同時看來的笑意眼神:

“程老師,學生殷揚……有禮了。”

程光聽得右手一顫,不小心,把自己的一根長須給扯斷了下來。兩眼不可思議的瞪得老大。

有……有禮?

直麵著這個不久之後,將要正式成為自己開山大弟子的英俊少年。程大島主覺得,此子當真是十二分的“有禮”呢……

如此,在韓家三口的共同見證下,殷揚和程光日月如梭般的師徒之緣,這日正式開啟。

第114章 時光飛逝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凶,凶藏吉。

富貴哪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少女的歌聲嬌柔清亮,圓轉自如,將這首兩百多年前,由一位名叫“峨默”的波斯著名詩人所作的長篇詩歌,演繹得動聽無比。

已經正式拜師,並在桃花島上住了大半月的殷揚,閃身出來,開口讚道:“小姑娘嗓子不錯嘛,這小曲兒哼著還真是好聽。妹妹,在給哥唱一個。”

乍聞人聲,受驚轉身的韓昭,看見是自己的殷哥哥走來,甜甜笑道:“哥哥你騙我呢!有什麽好聽?我聽娘親唱時,便把曲子記下,都不敢在人前唱,生怕會唱錯呢。”

“那個……”頓了一頓,小昭白嫩的小臉兒一紅,似乎有些扭捏的向殷揚確認道,“殷哥哥,你真覺得小昭唱得好聽麽?”

殷揚聽了好笑,走近回道:“自然是真的,你什麽時候見過殷哥哥騙你?”

小昭心花怒放道:“那你是真的愛聽呢,還是假的愛聽?”

殷揚見她頗有些孩子氣的表現,搖頭笑道:“怎麽?在小昭妹妹這邊,愛聽不愛聽還有真假之分嗎?”

小昭聞言,背著手,害羞的一扭小蠻腰,目光中盡是雀躍的神彩:“好,那我再為哥哥唱一段。”說著,雙手放到身前交叉,十根娟秀纖細的白皙手指輕輕的按捺起來,開聲唱道:

“展放愁眉,休爭閑氣。今日容顏,老於昨日。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辭意豁達,顯是個飽經憂患、看破世情之人的胸懷抒意,和稚齡的小昭兒較不相稱,顯然是她聽黛綺絲唱過,覺得好聽,因而默記下來的。

在小昭略微稚嫩,但卻特別甜潤的嬌嫩嗓音中,殷揚的思緒也隨著她音色的起伏,漸漸的漂浮起來……

自己的這世,影響、改變了許多東西。像使殷家、天鷹教比“原來”更為壯大……之類,比較就近的事情除外,最大的改變,無疑是間接救下了韓氏夫婦一事。

那時的殷揚牙齒都還沒有長齊,卻已然很會利用資源。跟殷天正屬於莫逆之交的桃花島主程光,便被無人注意的他給算計在內。

殷天正,或者說姓殷的這一大家子,骨子裏都是極傲的那一種人。這種“傲”的特質,在麵對除自己的親人以外人等的時候,表現的尤為明顯。但是,相應的,對待自家的親戚朋友,殷氏的做派卻又正好相反。

殷天正之於程光,殷野王之於慕容婉兒,殷素素之於張翠山……莫不如此!

故而,作為殷天正心底認可的朋友,脾氣古怪的程光,同樣亦有他豪爽仗義的一麵。程光的醫術,或許還比不上大名鼎鼎的蝶穀醫仙胡青牛,不過,若隻論臨場施救,事後調理的治療質量,醫仙毒仙就算綁在一塊兒,也未必有人家東邪傳人牛逼。

何況,偌大的桃花島上,在許多醫道中人看起來貴如珍寶的稀有藥材,程大先生皆都視如糞土?

如今,黛綺絲和韓千葉兩人,曾因於碧水寒潭時的輕狂逞強,從而落下來的深重病根,早已在程大夫的奇心妙術下得以痊愈。原本肺部的殘損之疾,已然全消。兼且,由於觀察治病的緣故,這麽些年來,這對夫婦都一直乖乖的待在島上沒有亂跑,亦沒有什麽機會,碰上個把仇家,被人陰謀暗算……

因此,身處世外桃源中的韓家三口的溫馨生活,不止比原著中來得美滿,更比要天底下絕大部分人都要幸福上許多。

特別是,在他眼望著麵前甜甜嬉笑,神情可愛的小昭兒時,那種看著小女孩兒一天一天的不斷長大……直到現在,已能從那張嬌怯白晰的稚嫩臉蛋上,看出未來美女雛形的成就感受……

殷揚愈加發覺,兒時就立下過“要成為一個出色魔頭!”誌向及職業目標的自己,實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兒。

韓千葉,沒有被神秘頭陀暗害而亡……

黛綺絲,沒有戴上蒼老的麵具,也沒有穿上佝僂的偽裝,更沒有那些好似永不停歇的咳嗽聲響……

小昭,沒有被迫寄養,而是擁有了一個和和美美的完整家庭。豐姿俊逸、但有些氣管炎的斯文父親。豔絕當世,卻又蠻橫大膽的美麗母親。還有,笑得像父親那般溫暖,像母親那般驚豔的殷家哥哥……

這樣的韓昭,實比“曆史”上的那個幸運了無數倍!

跟小昭兒笑鬧了一番,殷揚又逗著小臉紅紅的小昭,唱了幾首風味獨特的波斯民歌。一個家仆打斷了兄妹間的交流,讓殷揚前去程光處參見。

拜師之後,表麵上對程光已有恭敬的殷揚,想到自己這個大弟子才剛入門沒幾天,還是不要太過囂張的好。於是,安慰了一下意猶未盡的小昭妹妹,便跟那前來傳信的家仆前去。

其實,世家子弟的一個優勢便是拜師。

在習練家傳武學的基礎上,大多數名門子弟,還有機會學到與自家關係相近的朋友絕技。眼光老辣的白眉鷹王,當年就很有預見地為自己最為看重的大孫子,選擇了一個天下有數的名師。並且,當機立斷的用一招之勝,確定了此事,令某位無良的程大先生無從抵賴。

而在殷揚的立場上來說,拜這程光為師也並無不願。

首先,程光的師門乃是鼎鼎大名的五絕東邪一脈,這對貪欲旺盛、性好涉獵的殷某人,很有那麽些吸引力。

其次,桃花島與天鷹教的關係一直維係的不錯。程光的兒子程嘲風,便是目前天鷹教青龍分壇的掌香之主。彼此間,淵源頗深。

第三,推開武功的考慮因素以外,功力已臻天下一流程度的程大先生,所會有的雜學亦是甚多,可稱千奇百怪,無所不包。雖沒有百年以前,天縱奇才的黃藥師那般牛叉,但因自幼耳濡目染的關係,參遍黃老邪眾多經籍典藏的程光,論起博學來武林中少有人比。

是故,對於如此全能外加實用的優秀導師,殷揚自覺,還是頗為滿意的。

來到程光的書房,程老師的第一句話便是:“乖徒兒,有你的信。”

道了聲“師父!”,殷揚從程師傅的手裏接過信件。請示後,回到自己的房裏,將信打開一觀,臉上喜色忽現,隨即消失不見,嘴上輕聲笑道:

“三分歸一……嗬嗬,今後在桃花島上的日子,便不用幹練寂寞了……”

第115章 烏飛兔走

烏飛兔走,瞬息光陰;暑往寒來,不覺三載。

自從收到包破的信後,殷揚原本打算暫住島上的計劃,被迫作出改變。三年以來,他倒有大半的時間都待在這桃花島上。

不得不說,程光程島主實是一位思想開明的先進老師。對於武功已有基礎的開門大弟子,他的教導方式顯得非常之寬鬆。往往是殷揚有興趣學什麽,他便十分爽氣的傾囊相授,大方引導。

就算事忙,沒有空閑,亦會告知後續的自習應該在哪裏,參考哪些典籍,進行深入鑽研。實比江湖上一些信奉“師傅領進門,修行靠自人。”的“留一手”作為,要強上太多太多。

這種難能可貴的負責態度,確讓一開始尚未熟悉程大先生另外一麵的殷某人大為詫異。

隨著師徒兩人相處日久,彼此間也都習慣了各自的脾氣,殷揚不禁又一次感歎,家裏那位老鷹王的眼神確實厲害。在此之前,要讓殷揚相信,自己這個時常摸金盜墓,長與枯骨為伴的另類導師,有時候竟能這麽的嚴肅刻苦,勤謹較真,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一回事情。

隻是,親眼所見的總不會差。因此,殷揚本對程光維持著的表麵恭敬,現在也漸漸都帶了些難得的真心實意。畢竟,這個師父除了傳授他東邪一脈的高絕武學以外,還教授了自己許多的其他東西。

自然,那絕不是什麽所謂的“做人道理”!

冬秋三歲,殷揚最大的收獲,卻不是當年黃藥師賴以成名的彈指神通,或者掌劍絕學。而是,他統合少林、武當、峨嵋三派九陽功,所成就的一門高深內功。

這門編輯並撰的匯總內功,是在慕容世家疑似《小無相功》山寨版——《參合氣訣》的基礎上集成而來。百多年前,覺遠圓寂之時,隨口背誦楞伽經文。旁聽的三人中,無色悟到的“深”字,郭襄所得的“博”字,以及張三豐的“純”字,俱在其中!

三派九陽,合而為一。

論篇幅,它雖隻有完整真經的十之六、七,但也算很了不起了。殷揚還特地為這門心法起了個響亮的名字,叫做《三陽一氣功》,取其“參合歸混元,三陽化一氣。”之義。

當然,少林、峨嵋兩宗的九陽功法,殷揚也沒忘了給武當山寄去一份。收件人,當然是張三豐。信中,亦注明了所得的功法,皆是殷揚走正規途徑獲得,若有見疑,可書信峨嵋掌門滅絕師太進行確詢。

張三豐見到此言,果就如殷揚所料,不再介懷此事,而是依樣畫葫蘆的把兩家均有殘缺的內功心法,大筆一揮,融入進武當派的風格路數,從而新成一功。

至於,是不是起的《三陽無極功》的童子功名頭,殷揚就不得而知了。

之前,他總是覺得,沒有九陽功的張無忌,便不是真正的張無忌了。這下可好,此位小表弟如果真的修煉成由張三豐親自改編後的九陽心法,真不知會成長到何種境地?

在這麽一種略帶期盼的心理下,殷揚的練功速度可謂奇快。足以堪比武林超流心法的《三陽一氣功》,也已逐見成效。殷揚的功力終在他十八歲生日前,再作突破,靠近了三年前俞蓮舟和殷野王的水平線。如果再進一步,即能摸到一流高手的邊……

不過,也僅僅是摸到“邊”而已!

身形修長的白衣少年,拳掌交加,攻個不停。而在他對麵的那個麵容清矍的青衣老者,則依舊悠悠然然的從容閃身,便如信步花間,片葉不沾一般瀟灑自若,飄逸至極。

那幅衣襟帶風的仙風道骨模樣,簡直帥到不行。同時,也令狂攻無效,氣勢漸餒的白衣少年,鬱悶得不行。

這三年裏麵,隨著兩人討教、切磋、指點的次數不斷遞進增加,現在的程光,已是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適應自身的攻擊速度了。雖然,自己的身法與手速仍然穩勝這怪老頭一籌,但想要在老奸巨猾的程光麵前,達到三年前與之初次交戰時的那種優勢,已經再無可能!

找不到機會近身快鬥的少年,眼見程光的防守揮灑如意,或格擋、或躲避,總能於自己施展後招之前,提前一步化解,顯然仗著經驗老道的便宜。正對著這種好似無隙可循的防禦境界,他不由得大皺眉頭。

身材長成,風姿挺拔的殷揚,三年過後,眉宇間的英氣更為濃烈。隻見他劍眉一揚,印堂上迅速閃過一道青紅之色,原本已至極限的速度憑空再增,整個人僅在原處留下了一抹虛影,可知其形之快,已達到駭人聽聞的地步!

先前還覺應付得輕鬆愉快的程光,見狀大驚,足下一點,身子迅速斜退,正想拉開距離再作觀測,卻不想發動秘法的殷揚,早已算準了他的預定動作。轟鳴聲響,一掌劃破空氣,攜以無堅不摧的沉重之式,牢牢的鎖定對手頭頂。

程光麵對此掌,自覺已躲不過,右手一沉一抬,幹脆也是以這一掌回擊。

程光的功力深厚,殷揚的勁道殷實,兩者雙掌相交,本因是互不相讓、不分勝負的平手局麵。可這一次,有備而來的殷揚,雙目中連連暴閃出縷縷精光,丹田內的三陽真氣宛如倒懸之海,傾盆灌下。

掌力雄渾之處,遠超過程光預先的想象。隻聽“嘭!!”的一聲巨響,內力修為遠比對方高深的程光,竟被殷揚如此凶猛的一掌,給震得右臂垂軟,腳下連退三步不止!

掌及之時,隱聞龍吟。

正是這三年之中,殷揚練得愈加勤奮的降龍十八掌——

龍戰於野!

程光板著臉,輕甩了下自己被徒弟震得暗痛不已的酸軟右臂,看著身前的大弟子,眼神複雜的點評道:“你的掌法……已夠火候!剛猛強勢處,即便連為師亦有不及。但你須知,剛極易折,凡事不宜太過。”

微一皺眉,殷揚不以為然道:“比我弱者,隻需用至剛之力,便可輕易取之。若碰到不可力敵者,暫避其鋒,提速壓製,總能尋到機會一擊突破!師父所言的‘剛極易折’,弟子不全認同。還是,要視具體的情況而定罷。”

望著眼前自信滿滿,氣勢凜然的殷揚。程光微搖了搖頭,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評價,還能被這樣反駁。他倒不是對殷揚的年輕氣盛有何不滿,常與殷揚過招的他,早就清楚其人臨場戰鬥力的卓越強悍,絕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是,他仍感覺,自從修煉了那門見效奇快的《三陽一氣功》後,殷揚的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凶戾之氣,實在是有點重了。

第116章 白馬過隙

戾氣?不見得吧!

對於程師父的看法,殷揚持保留態度。

所謂的三陽,即是分為“太陽”、“中陽”、“少陽”三種,修煉的乃是陽剛凶烈之氣。如果,沒有程光口中的“戾氣”,那才真的怪了。

按照殷揚的理解,參合氣訣屬於融合性很強的無屬性心法。若再配合上其他的內功一齊習練,大多都有事半功倍的出色效果。而三派九陽功雖然要點不同、各有側重,但其基礎卻都來自於同一門神功。

因此,武學主旨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三年的充裕時間,讓殷揚將這門為自己量身定做,並經由層層歸納總結的獨特功法,練到了某種相當高端的未知境界中。殷揚的真氣修為,爆發力度、速度,均有了明顯的進步與提高。

剛開始,他還非常不適應自身一舉一動當中,皆帶有莫大氣力的誇張表現。那段時間,初學乍練的殷揚,常常出現坐裂椅子、騰空紮馬,或者舉杯飲茶、玉盞崩碎的搞笑事件。

直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能勉強控製住自己外放的勁力真氣,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當中。但也由此可知,殷揚在這三年裏的實力,確實有了極大的增強。而且,也能從側麵看出,這門被他誤打誤撞出來的《三陽一氣功》,卻與原著中張無忌所學的那套“九陽神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

不知,是否是因為張無忌性格的關係,倚天屠龍記中的九陽神功雖屬牛逼,但由曾阿牛演繹出來,卻稍遜了幾分本應該有的霸氣。一身精純深厚,堪稱舉世無雙的超強內力,倒是顯得太過溫吞水了。

有時候,就連殷揚自己也想,是不是真如自己這般練法,才能真正發揮出九陽中的“陽”之真意?

一掌拍出,鬥室間,立即出現了令人窒息的濃重風壓!

修長的身形,宛如標槍一般筆直。快要十八歲的殷揚,在氣悶的船艙裏待得實在無聊,忍不住原地不動,對空出手,擊起一陣嘶響。

時至今日,他已深切地感受到,當初的自己與俞蓮舟這等高手之間的戰力差距,究竟是有多少。三年前的殷揚,不過是靠著十年以來苦練而得的部分優勢,不斷的示強避弱而已。

如果,真的考較起彼此的功力火候,殷揚的實戰或許還能保持不敗,但其具體的戰況就絕對不會樂觀。以俞蓮舟為例,隻要將殷揚慢慢的釣著、拖著、熬著,不受他引誘挑釁,不跟他主動對鬥,隻是矜矜業業的維係著正常交戰……

最終,潰敗的定是氣盡力竭的十四歲少年。

不過,目前的殷揚已將自己當年的短板彌補了許多。修為高了,功力深了,就連從前的武學特色,亦因三陽一氣功的影響,從而加進了許多氣勢上的變化。再不用玩那套以己之矛,攻彼之盾的老套手段。

詭異狠辣的淩厲鷹爪,雄渾勁猛的降龍鐵掌,剛柔並濟的精湛指力……再加上,突然暴增的強悍爆發力!這樣的殷揚,即使是武當俞二,亦是有了與之平位交手的真正資格。

甚至,自信的殷揚,認為自己起碼可擁有六成以上的獲勝幾率。

緩緩的收回手掌,殷揚愈見英俊的臉龐上,閃過一絲雍容的自得笑意。淒豔的夕陽,透過圓形的艙窗照射進這小小的鬥室,將他挺拔的身姿,在地上拖長成一條淡淡的暗影。

隻聽,這條暗影的主人,忽地一聲長歎,語氣慨然道:“三年了呢……”

三年這個概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以發生許多事情,同樣,也能改變許多事情。要知道世事無常,如流水般飛逝的時光中,不單單隻有殷揚一人變化……

天鷹教與武當派的關係,由於張翠山和殷素素的關係,已然變得越來越好。如殷離、殷立幾個小孩子,也都去武當山住過玩過。而張無忌本人,更是經常隨著自己的母親,回到娘家天鷹山進行熱鬧的探親活動。

至於,武當七俠中的另外幾人,亦對從前還掛有邪教之名的天鷹教印象大為改觀。當然,這也因為殷野王父子的特意交代,所以出現在武當派眾人麵前的天鷹教眾,才會顯得那麽“順眼”。

本來,氣勢日盛的殷野王,和那逐漸痊愈,已然慢慢恢複其本身功夫的俞老三之間,還存有著一個不得不說的紛爭故事。隻是,在被殷揚示意的武當第三代大師兄,周旋巧妙的種種安排下,現在的兩人已有了些男人間的意氣相投。故往種種,皆是有拋開不提的意思。

這種情形,倒令始作俑者的殷揚,感到頗為稀罕。十幾年前,陰險但倒黴的野王老爹,可是被當時怒火攻心的俞岱岩,打得華麗的噴血飛空呢……

照自己老爹睚眥必報的狡詐個性,會有那麽大方到放棄報複,不找回任何場子?

覺得殷野王近年來脾氣有所轉好的殷揚,咂了咂嘴,貌似仍然有些不信。正想舒絡下筋骨,打上一套逍遙遊拳法,以排解舟行沉悶,卻聽門外有人喊道:“這位公子爺,船頭叫小的來通知您,汗八裏就快到啦!”

殷揚應了一聲,讓那奴才走人,嘴上疑道:“這船好快,僅僅這麽些天就已經到大都了?”

殷揚之前的目的地,確是大都東北方向的天鷹教最新駐地,由原先的東北馬幫成員所重新組編而成的紫市堂悍馬壇。

這個悍馬壇的新晉香主名叫馬通齊,師出白馬門,又曾於五台山學藝。耍得一手漂亮的銅棍,什麽太祖棒,楊家槍,取經棍法,五郎棍法,五台山二十四路伏魔杖等,全都能夠使得,令殷堂主較為欣賞。

而且,馬通齊又得李天垣手下的玄武壇主白龜壽極力推薦,正覺天鷹教北方勢力太弱,而自己紫市堂的實力還不夠的殷揚,自然欣然應允。

於是,殷揚手底下的第三個分壇,出於他某方麵早作準備的憂患考慮,便如此急匆匆的成立了起來。

以領導的身份,會見過武功一般,但確機敏幹練的馬賊頭目以後,殷揚乘船西下,準備往元朝的首都一遊。

卻不想,才剛下船的他,竟然碰到了一位很久未見的老熟人……

第117章 大風起兮

一座茂密的樹林當中,殷揚姿態輕閑地斜倚在一根高大的樹枝分杈上,居高臨下、眼帶悠然的觀看著樹下的大戲。

朦朧的月色下,隻聽這附近的林間,兵刃相交之聲徹響不絕,一會兒有人吆喝:“往哪裏走?”,一會兒又聞:“堵住東邊,逼他到林子中去。這一次可不能再讓這賊禿走了。”等等……

不多時,隨著腳步聲響,幾個人朝向殷揚的方位奔來。

黑暗中,影影綽綽的隻見七八個人,正圍著一個人相鬥。中間那人赤手空拳,雙掌飛舞,逼得敵人無法近身。鬥得一陣,眾人漸漸移近。

不久,一輪眉月從雲中鑽出,清光瀉地。殷揚借著皎潔的月光,往下望去,隻見中間那人身穿一件單薄的白色僧衣,是個四十來歲的高瘦和尚。圍攻他的眾人中,卻是有僧有道,亦有俗家打扮的勁裝漢子,還有兩個女子,總共並有八人。

其中,兩個灰袍僧人一人手執禪杖,一人手挽戒刀,禪杖橫掃、戒刀揮劈之際,一股股疾風帶得林中落葉四散飛舞,顯然力道不弱,走得是外家功夫的路子。

另一道人手持長劍,身法迅捷,長劍在月光下閃出一團團的劍花,劍法雖不咋地,耍得倒挺好看,也不知是否屬於街頭賣藝的科班出身。使得高枝上的那位,正在悠閑俯視的殷某人,看得極為過癮。

還有一個身形矮小的漢子,手握雙刀,在地下滾來滾去,十分靈活,總以地堂刀法,進攻那白衣和尚的下盤。

至於,那兩個女子,皆是身形苗條,各執長劍,劍法也是極盡靈動輕捷。

酣鬥中,一個女子轉過身來,半邊臉龐照映在月光之下。殷揚眼神極好,看得雙目一亮,心中默念了句逍哥流氓。

這位女子,正是武當殷梨亭名義上的未婚妻子紀曉芙。張三豐百歲壽誕那日,殷揚曾見過此女一麵。當時留下的印象,便是逍哥品味不錯,選了個身材高挑的長腿美女。

多年不見,紀曉芙的樣子一如從前,並未有太大的改變……或許,也是有一些的。畢竟,少女與熟女之間,總會有那麽點區別。

原本覺著無聊,還想到大都轉轉的殷揚,既然因緣際會的碰上了這出大戲,正是久旱逢甘露般的大呼過癮,一雙目力過人的眼睛,在黑夜中睜得很大,絲毫不願錯放過如此精彩的群毆大戰。

那個正被眾人圍攻的白衣和尚,武功確實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虛虛實實,可謂變幻多端。打到快時,幾人連他手掌的去路來勢,都有些瞧不清楚。

因此,紀曉芙等雖然人多,卻也久鬥不下。

眼界廣闊的殷揚認出,和尚所用的這路掌法,正是有著“大風起兮雲飛揚!”之讚的《大風雲飛掌》!

正想細細觀摩這門名氣頗響的掌法路數,忽聽樹下的一名漢子喝道:“用暗青子招呼!”

下一刻,就見一名漢子和一名道人,分向左右躍開。緊跟著,便是嗤嗤聲響,彈丸和飛刀不斷的向那白衣和尚鏢射而去。這麽一來,那身手挺強的白衣和尚便有點兒難以支持。

持劍的長須道人喝道:“彭和尚,我們又不是要你性命,你這麽拚命幹嘛?隻要你把東西交出來,大家一笑而散,豈不甚妙?”

殷揚微微一楞,心下立刻猜疑起道人口中的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麽來頭。

那邊,彭和尚已然朗聲說道:“那東西乃由我故人所托,莫說彭和尚跟他大有淵源,便是毫無幹連,也不能信口失言,交予他人!”

那長須道人又道:“什麽信口失言?我們又不是要殺人奪寶。大師隻需把東西交給在下,在下自會將之轉交給江湖上的高人前輩處置。”

彭和尚聞言譏道:“文道人,你自己不就是個‘前輩高人’麽,還會安心交給別人?”

長須文道人老臉一紅,不再應話,隻是手中長劍,又再快上幾分。

在他旁邊的一名灰袍僧人,此刻突然叫了起來:“大師信不過他嶗山上清派,可曾信得了河北少林寺?”

這僧人顯然是少林派的,聽彭和尚的言辭還算客氣,不禁起了爭取之心。他還待再言,猛聽站在外圈的另外一個道人叫道:“自己人大家伏倒!”

圍攻中的六人一聽,立即伏倒在地。確見夜色裏幾線白光閃動,五柄飛刀風聲呼呼,對準了彭和尚的胸口射到。

本來,以這彭和尚的身手,僅須低頭彎腰、或是向前撲跌,要不然,就算使個簡單的鐵板橋後閃仰身,使飛刀在胸前掠過,亦能輕鬆躲避。但這時,伏在地上的六人一起出手,六般兵刃一齊上撩,封住了他下三路的行動能力,卻又如何能從容的矮身閃躲?

殷揚目光一凝,手上撚著一枚栗子,正欲對這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和尚暗施援手,卻見這白衣和尚忽然間高高躍起,任那陰險的五柄飛刀,從他腳底下刺溜飛過。

隻是,飛刀雖然避開,但倆少林僧的禪杖戒刀,加上長須道人的閃亮長劍,已分從兩邊朝他腿上斬到。

彭和尚身在半空,又無殷揚那般違背常理的變態輕功,隻得被逼行險,左掌拍出,波的一響,擊在那名少林僧人的腦袋上。跟著右手反勾,已搶過他手中的那把戒刀,順勢在禪杖上一格,借著這股力道,身子側向飛出兩丈去。

可憐的少林僧被他一掌重手,擊在了天靈蓋上,立時嗚呼斃命。其餘人等,也是怒叫追去,隻見彭和尚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七人又重新將他圍住。那名得以幸存的使杖武僧,此時勢如瘋虎,一柄分量十足的禪杖,直上直下的凶錘猛砸,口中隻是連連吼道:

“彭和尚,你殺了我師弟,也休想活著離開此地,灑家跟你拚了!!”

那長須道人更是澆油添火似的叫道:“他腿上已中了我的蠍尾鉤暗器,轉眼便要毒發身亡。”

眾人爭鬥間斜眼觀望,果見彭和尚足下虛浮,跌跌撞撞的好似站立不穩。

林中大風起兮,坐在樹杆上的殷揚心道,好歹彭瑩玉的門徒袁州周子旺,也是與老爹合作良久的親密夥伴。並且,此人還在天鷹教的暗中支持下,於元朝的大軍圍剿中硬挺了下來,而沒像原著中的那樣早早身敗……

如這很講義氣的後世白蓮教、彌勒教的創始人,果真頂受不住。

說不得,得助其一臂之力!

第118章 雲飛揚兮

彭和尚一躍丈許,站立不穩,不小心摔倒在地,似已毒發身亡。

殷揚嘴角一翹,安然觀看著樹下的動靜,卻見那七人竟不敢走近到彭和尚身邊。

好半會兒的功夫,還是那個極具鼓動精神的長須道人,提議道:“許師弟,你射他兩柄飛刀試試。”

那名先前施放過飛刀的道人,聞言右手一揚,啪啪兩響,一柄飛刀釘在彭和尚右肩,一柄則射入進他的左腿。躺在地上的彭和尚毫不動彈,顯已死去。

長須道人先進一步,不禁連連歎道:“可惜!可惜!已經死了,卻不知他將東西藏在了何處?”

七人放下疑心,同時圍上去察看。忽聽得砰砰砰砰砰,五聲急響,五個人同時向外摔跌,彭和尚卻已站立起身,肩頭和腿上的飛刀兀自在那兒插著,鮮血直流。

原來,他腿上剛中喂毒暗器,便知今夜難以支持再鬥,索性裝作假死,誘得敵人近身,以驚雷閃電似的手法,連發“大風雲飛掌”,在五個男敵的胸口上各印了一掌。

殷揚知他躺在地下之時,一直就在暗暗運氣,這五掌掌力連發,著實淩厲剛猛。

紀曉芙和她同門師姐丁敏君,見狀俱是大驚,由於離得最遠的關係,這時急忙躍開,倒也避過了彭和尚的驚襲。再看那五個同伴時,已是個個口噴鮮血。兩個功力較遜的漢子,不住口的仰聲慘呼,貌甚淒慘。

隻是,彭和尚這番急激運勁,自個兒也已是搖搖欲墜,身形搖晃不定。

耐不住寂寞的長須道人,反應極快的叫道:“丁、紀兩位姑娘,快快用劍刺他!”

這時,雙方敵對的九人當中,一名少林僧已死,彭和尚和五個敵人同受重傷。隻餘下紀曉芙和丁敏君二女並無損傷。

丁敏君本不屑於長須道人的為人,此刻聽他受傷了還在那兒嚷嚷,不由的暗道:難道我不會用劍,還要你來指點?長劍斜揮,一招“虛式分金”,徑往彭和尚足脛削去。看樣子,竟是心思毒辣,一出手便要斷人腳筋。

彭和尚長歎一聲,隻等閉目待死。不想,卻聽得叮當一響,兵刃相交。張眼一看,卻是紀曉芙在危機關頭,仗義伸劍,將師姐的長劍格了開去。

丁敏君似乎一怔,語態奇詭道:“怎麽?”

紀曉芙道:“師姐,彭和尚掌下留情,咱們也不能趕盡殺絕。”

丁敏君不悅道:“什麽掌下留情?他是掌下無力。”,說著不再理會紀曉芙,直向彭瑩玉厲聲喝問:“彭和尚,我師妹心慈,救了你一命,那東西被你藏在哪裏,這下該說了罷?”

她本料饒這和尚一命,其人自會識相的討罪告來。哪想,這彭和尚仰天長笑,口中說道:“丁姑娘,你可將我彭瑩玉看得忒也小了!和尚我雖比不得哪些俠肝烈膽的忠誠義士,倒也知道人無信不立的道理……”

他本身傷勢已重,又是突中鏢毒,此時怒而發笑,不由地氣往上衝,毒傷加劇。說到這裏,一口鮮血忍不住奪口噴出,原本就屬很勉強的身子,搖擺兩下,踉蹌坐倒在地。

丁敏君冷眼一亮,踏步上前,右足在他腰脅間連踢三下,叫他再也無法裝死偷襲。跟著,哼聲冷笑道:“你這和尚本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時候倒裝的一幅義士模樣,又做給誰看?”

隱於高處的殷揚低估一句:不就給我看唄!

紀曉芙靜默片刻,再次插口道:“師姐……”

丁敏君斷道:“這事兒讓我來!”

她長劍一晃,指著彭和尚的右眼,說道:“你若不說,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後刺聾你的右耳,又刺聾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總而言之,我不讓你立死便是。”

劍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不到半寸,晶光閃耀的劍尖顫動不停。

身為這個年代造反始祖的彭大和尚,睜大了眼睛,果然極有膽色,盡是毫不轉瞬的麵對著刃尖,淡淡回道:“素仰峨嵋派滅絕師太,行事心狠手辣,她**出來的弟子自也差不了。”

說話間,眼珠一瞪,自有些造反頭子的威勢:“彭瑩玉今日落在你的手裏,你便施展峨嵋派的拿手傑作,讓和尚見識見識吧!”

丁敏君被他瞪得心頭發毛,厲聲斥道:“死賊禿,你膽敢辱我師門?不過是一件死物,你究竟說是不說!”

長劍略向前送,登時就欲刺瞎彭瑩玉的右眼,當劍尖快要點至其眼皮上時,彭瑩玉慌也不慌的凜然訓道:“大丈夫作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丁敏君見他雖無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間對自己確是大為輕蔑,憤怒中長劍一送,便真的去刺他右眼。旁邊的紀曉芙,看不過眼,又一次揮劍輕輕格開,柔聲勸道:“師姐,這和尚硬氣得很,不管怎樣,他總是不肯說的。真若殺了他,恐怕也是枉然。”

丁敏君怒道:“他辱罵師父心狠手辣,我便心狠手辣一趟給他瞧瞧。這種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隻有多害好人,殺得一個,便是積一番功德。”

好一個“功德”!好一個佛門弟子!

殷揚最聽不得別人講這“魔教妖人”之辭,眼中幽光閃動,人也坐直了一些。

但聽那紀曉芙續道:“這人也算是條硬漢子。師姐,如依小妹之見,便放他一馬吧。”

丁敏君怪異的瞅她兩眼,眼珠一轉,朗聲說道:“這裏少林寺的兩位師兄,一死一傷,上清派的兩位道長身受重傷。海沙派的兩位……大哥,傷得更是厲害。難道,這和尚下手還不夠狠麽?我廢他一隻招子,再來逼問……”

那“問”字才剛出口,丁敏君手中之劍,立如電閃,疾向彭和尚的右眼刺去!

紀曉芙長劍橫出,巧巧妙妙的將丁敏君這一劍輕鬆格開,並不示弱道:“師姐,這人已無還之力,這般傷害於他,江湖上傳將出去,於咱們峨嵋派的聲名總是不好。”

丁敏君長眉揚起,喝道:“站開些,別管我。”

紀曉芙不依不饒道:“師姐,你……”

丁敏君臉色難看,口上搶道:“你既叫我師姐,便得聽師姐的話。別再這裏羅裏羅唆。”

紀曉芙道了聲“是!”,丁敏君長劍抖動,又向彭和尚右眼刺去,這一次,卻又加了三分狠勁。

殷揚中指微動,卻見那紀曉芙始終心下不忍,又即出劍擋格。她見師姐劍勢淩厲,出劍時也用上了不小內力。雙劍相交,隻聽當的一聲,火花飛濺。兩人各自震得手臂發麻,退了數步。

丁敏君屢被忤逆,實在是大為惱怒,朝著紀曉芙大聲火道;“你三番兩次的回護這魔教妖僧,到底是存了何般居心?”

紀曉芙道:“我勸師姐別這麽折磨他。隻要他說出東西的下落,盡管慢慢盤問便是。”

丁敏君麵色一陰,冷笑道:“難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捫心自問:武當派殷六俠幾次三番的催你完婚,為什麽你總是推三阻四?就連你爹爹也來催你時,亦是寧可離家出走?”

紀曉芙身子微震,緩緩答道:“小妹自己的事,跟這件事又有什麽幹係?師姐怎地牽扯在一起?”

丁敏君哼道:“我們大家心裏明白,當著這許多外人的麵,也不用揭誰的瘡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

紀曉芙臉色變白,顫聲道:“我一向敬你是我師姐,從無半分得罪你啊。為何今日,卻要這般羞辱於我?”

丁敏君寒聲令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劍把這彭和尚的右眼,給我刺瞎了!”

紀曉芙捏了捏手中長劍,慢慢回道:“本門自小東邪郭祖師創派始起,曆代同門,就算不願出家為尼,選擇自守不嫁的女子也是極多。小妹不願出嫁,那也……事屬尋常。師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丁敏君冷冷道:“我才不來聽你這些假撇清的話呢!你不刺他眼睛,可是要我將你的哪些個仇事,都抖摟出來!?”

天上,一片烏雲飄飛而過,將當空明月又一次的擋回天中……

第119章 兮歸故鄉

殷揚在高樹上看得精彩,身體微往前傾,正聽到紀曉芙柔聲求道:

“師姐,望你念在同門之情,勿再逼我。”

丁敏君聽她示弱,竟有些快意的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麽為難的事兒。師父命咱們打聽的事情,眼前這個和尚,正是唯一的線索。他不肯吐露真相,又殺傷咱們這許多同伴,我讓你刺瞎他的右眼,乃是天公地道。你幹嘛不動手?”

紀曉芙低聲說:“他先前對咱二人手下留情,咱們可不能回過來趕盡殺絕。小妹心軟,下不了手。”

說著,將長劍插回劍鞘。

丁敏君似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失聲譏道:“嗬嗬,你說你心軟?師父可常讚你的劍法狠辣,性格剛毅,最像師父她老人家了。一直……有意把衣缽傳給你呢!你又怎會心軟!?”

她們同門師姐妹吵嘴,旁人都聽得沒頭沒腦。直到這時,才隱約聽出來,似是峨嵋派掌門滅絕師太,對紀曉芙甚為喜愛,頗有相授衣缽之意。而作為師姐的丁敏君,心懷嫉妒,這次不知抓到了師妹什麽把柄,便存心要她當眾出醜。

殷揚從樹枝上站了其來,活絡了一下僵直很久的雙臂背脊。隻聽樹下的丁敏君又道:“紀師妹,我來問你,那日師父在峨嵋金頂召聚本門徒眾,傳授她老人家手創的‘滅劍’和‘絕劍’兩套劍法,你卻為什麽不到?又為什麽,惹得師父她老人家大發雷霆?”

紀曉芙道:“那時,小妹遠在甘州,又忽患急病,動彈不得……此事早已稟明師父,師姐何以忽又動問?”

丁敏君冷笑道:“此事你瞞得過師父,須知瞞不過我。下麵,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你隻須將這和尚的眼睛刺瞎了,我便不問。”

一旁癱倒的彭瑩玉,聽得很是鬱悶,他這又不是寫輪眼,為何丁敏君竟會如此惦記?與她師妹吵架吵到了現在,仍是念念不忘!

紀曉芙低頭不語,心中好生為難,稍一計較,終是輕聲問道:“丁師姐,你全不念咱們同門學藝的情誼嗎?”

丁敏君狀若不聞,隻是問道:“你刺也不刺?”

紀曉芙咬了咬唇,輕聲柔道:“師姐,你放心,師父便算真要傳我衣缽,我也是決計不敢承受。”

丁敏君心中得意,表麵上反而怒道:“好啊!這麽說來,倒是我在喝你的醋啦!”

說著說著,竟也冒出了些真火:“我什麽地方不如你了,要來領你的情,還要你假惺惺的來推讓?我隻問你一句,你到底刺是不刺?”

紀曉芙繼續遞著軟話:“小妹便是做了什麽錯事,師姐如要責罰,小妹難道還敢不服麽?這兒有別門別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迫於我……”

說到這裏,不自禁地流下淚來。

丁敏君完全不吃這套,冷冷笑道:“嘿!你裝著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兒,心中卻不知在怎樣咒我呢。那一年,你在甘州,是八年之前呢,還是九年之前……我可記不大清楚了。你自個兒當然是明明白白的,那時當真是生病麽?生倒是有個‘生’字,卻隻是生娃娃罷?”

紀曉芙聽到這裏,轉身拔足便奔。

丁敏君早料到她要逃走,飛步上前,身法確因興奮而變得比平時為快。長劍一抖,攔在紀曉芙的麵前,接著爆料道:

“我勸你還是乖乖的把這彭和尚的右眼給刺瞎了。否則,我便要問你那娃娃的父親是誰?問你為什麽明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卻要去維護魔教的妖僧?”

紀曉芙氣急敗壞道:“你……你不可理喻……你讓我走!”

丁敏君挺起長劍,指在她的胸前,大聲叱道:“我問你!你把娃娃養在哪裏?你是武當派殷梨亭殷六俠的未婚妻,怎地去跟旁人生下孩子?”

這幾句石破天驚的話問了出來,聽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住心頭一震。

殷揚虎軀小震,見那紀曉芙臉色蒼白,向前疾衝。丁敏君則突下殺手,刷的一劍,已在她右臂上,深深的劃了一劍,直削至骨。紀曉芙受傷不輕,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剛烈的性子,左手拔出佩劍,寒聲道:“師姐,你再要苦苦相逼,我可要對不住啦!”

丁敏君心知今日既已破臉,自己又揭破了她的隱秘,她勢必要殺己滅口。而自己的武功尚不及她,當真性命相搏,那可是凶險至極。是以,一上來乘機搶先傷了她的右臂,聽她這麽一說,話都不答,當下一招“月落西山”,直刺她的小腹。

紀曉芙右臂劇痛,眼見師姐這第二劍位置陰損,又是毫不容情。當即,左手使劍還招。她師姐妹二人,互相熟知對方劍法,攻守之際,難免分外緊湊,也分外的激烈。

旁觀眾人雖然個個身上帶傷,既無法勸解,亦不能相助哪一個,隻有眼睜睜的瞧著發愣,心中觀看美女打架的八卦因素,瞬間便被點燃。均是暗自佩服:

峨嵋作為當今武林的四大宗派之一,劍術果然高明之至,名不虛傳!

紀曉芙右臂上的傷口,流血不止,越鬥鮮血越是流得厲害。她連用殺著,想將丁敏君威嚇逼開,以便奪路而走。但她不如殷揚,左手使劍甚是不慣,再加上受傷以後,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一時間,竟也屢遇險況。

總算丁敏君這位師姐,對於這個師妹向來極是忌憚,不敢有過分進逼,隻是纏住了她,要她流血過多,自然衰竭。

眼見紀曉芙步履蹣跚,劍法漸漸散亂,已有支持不住之象。丁敏君刷刷兩招,紀曉芙運動不便的右肩,又再接連中劍,半邊衣衫全部染滿了鮮血。

彭和尚忽然大聲叫道:“紀姑娘,你來將我的右眼刺瞎了罷。彭和尚對你已然感激不盡。”

他想紀曉芙甘冒生死之險,回護敵人,已屬極為難能。何況,丁敏君用以威脅她的,更是一個女子瞧得比性命還重要的清白名聲。以他的性情,自是感激不盡。

倒讓立在樹上的殷揚,看戲之餘,倒覺得這個和尚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其實,這時就算紀曉芙答應師姐所命,前去刺瞎了彭和尚的右眼,丁敏君也已必饒她不過。她知今日,若不乘機下手,除去這個師妹,日後可是後患無窮。

彭和尚見丁敏君劍招狠辣,立刻大聲叫罵:“丁敏君,你好不要臉!無怪江湖上叫你‘毒手無鹽丁敏君’……”

毒手無鹽丁敏君!好酷的名頭!

殷揚移到樹梢,心下大歎此外號之風味潑辣!

而那彭和尚,則在那邊滔滔不絕的開罵著:“……果然是心如蛇蠍,貌勝無鹽!要是世上女子,個個都似你一般醜陋,令人一見便即作嘔,天下間的男子人人都如在下一樣,要去做和尚了。你這‘毒手無鹽’老是站在我跟前,彭和尚做了和尚,仍嫌不夠。還要瞎了雙眼來得快活。”

實際上,丁敏君雖非什麽大美女,卻也頗有一些姿容。麵目俊俏,頗有吳越楚楚之致。

彭和尚混跡江湖,深通世情,知道普天下女子的心意,不論她是醜是美,你若罵她容貌難看,她非恨你切骨不可。他眼看情勢危急,便隨口胡謅,給她取了個“毒手無鹽”的諢號,盼她大怒之下,轉來對付自己,紀曉芙便可乘機脫逃。至少,也能設法包紮傷口。

可丁敏君暗想,待我殺了紀曉芙,還怕你這臭和尚逃到哪兒去?因此,對他的辱罵似是充耳不聞,欲等待會兒,空下手來,送這蒼蠅般的妖僧,魂歸西方……

彭和尚看見自己的激怒戰術不成,不禁就有些氣急。念頭一轉,又再試著人身攻擊道:

“紀女俠冰清玉潔,江湖上誰不知聞?可是‘毒手無鹽丁敏君’偏偏自作多情,妄想去勾搭人家武當派的殷梨亭。殷六俠不來睬你,你自然想加害紀女俠啦。哈哈,你顴骨這麽高,嘴巴大得像血盆,焦黃的臉皮,身子卻又像根竹竿,人家英俊瀟灑的殷六俠,又怎會瞧得上眼?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便三番四次的向人家亂拋媚眼……”

“住口!!”

第120章 兮守四方

“住口!!”

丁敏君直聽得惱怒欲狂,一個箭步縱到彭和尚身前,挺劍便往他嘴中刺去。

丁敏君的顴骨確實微高,嘴也亦非標準美女的櫻桃小口,皮膚的顏色既不夠白皙,又生就一副長挑身材……這一些,微嫌美中不足之處,她自己確然常感不快,可是旁人若非細看,本是不易查覺。

豈知這彭和尚,很有些花露水,一雙惡眼練得銳敏至極,非但看了出來,更加加油添醬、張大其辭的胡說一通,卻叫她如何不怒?

更何況,殷梨亭其人她從未見過,“三番四次亂拋媚眼”雲雲,真是從何說起?

不過,在殷揚客觀的立場上看來,丁敏君的容貌,倒是有些西方式的性感。一雙長腿,也是繃緊有力。摸了摸下巴,懷疑起彭瑩玉造反之前,所幹得勾當來。

丁敏君一劍將要刺到,樹林中突然飛出一物。隻聽尖利的哧響一聲,丁敏君不及收招,長劍已然先一步撞上此物。一記叮當脆響,峨嵋派的佩劍應聲折斷。丁敏君右手一顫,胸口悶痛,隻覺全身皆在戰栗!虎口上,已被震出血來。

如此電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間,如此威力絕大的斷劍一擊……

場中眾人均是大驚。

丁敏君目瞪口呆,正欲回神,眼前白衣旋轉,一人已至麵前。

那人揮掌拍出,似慢實快的擊中了丁敏君挺拔的胸口。又是砰然一聲,將她推得跌出數步。下盤不穩,一跤摔倒,極複肉感的翹潤紅唇間,滿是狂噴而出的溫熱鮮血。

一柄斷成兩截的長劍,還未來得及從丁敏君的手間滑落到地上,就被這人姿勢輕巧的從容接住。之後,按在手心裏一陣旋轉揉搓,不多時,一團白亮的廢鐵,便被此人拋落在地。

沉寂了很久時間的長須道人,正想走近幾步,開口驚呼,卻被來人回身虛點,立馬雙膝一酸,軟倒在地。

白衣人麵帶笑意,心想自己中指和無名指的彈力配合,當真有些發展。深知自己的“溫柔”一掌,已將熱唇長腿的丁敏君的肋骨震折了數根,便不與之太過在意。

隻是微笑的看著,驚魂稍定的另外一位峨嵋長腿美女,輕輕的撕下衣襟,包紮好臂上、肩上的傷口,舉劍戒備的正麵著自己。

殷揚目光不變,左袖輕拂,藏在袖中的中指,運起參合指訣與彈指神通的法門,遙控著連彈幾下,便解開了離他不遠,正臥在地上的彭和尚,其腰間被封的幾處穴道。

保持姿勢,一言不發,仍舊靜望著紀曉芙。

彭和尚的修為終究偏高一些,暗逼毒素以後,內傷已然小好,此時蹣跚的爬起謝道:“紀姑娘,請受我彭和尚一拜。”

說著行下禮去。紀曉芙輕輕一閃,避在一旁,不受他這一拜。鵝蛋臉上的一雙秀目,仍然警惕的盯著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神秘少年。

自我感覺良好的彭和尚,自知表錯了情。微微有些尷尬,就向殷揚的方向作勢拜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

正所謂大恩不言謝,自覺對麵的花和尚,貌似對自己這個真正的救命恩人,謝意遜遜,比之那位峨嵋派的美女來確要差得多了。側對著彭瑩玉的殷揚,坦然受禮,不出一語。把今夜倒了血黴的彭和尚,晾得頗為尷尬。

被殷揚隨意點倒的長須道人,因為先前的某人功力未逮、信手耍帥的緣故,忽覺自身又能重新動彈。小心的瞄了殷揚一眼,發覺此人並未再注意自己這個小角色,連忙撿起剛才遺落在地下的一把長劍,朝紀曉芙表態道:

“這丁敏君胡言亂語,毀謗姑娘清譽令名;不能再留活口。”

說著,挺劍便向丁敏君的咽喉刺下。紀曉芙橫移一步,左手揮劍擋開,冷道:“她是我同門師姐,她雖對我無情,我可不能對她無義。”

彭和尚道:“事已如此,若不殺她,這女子日後定要對姑娘大大不利。”

紀曉芙聽到“大大不利”四字,似乎想起了什麽,身體一顫,垂淚語道:“我是天下最不祥、最不幸的女子,一切認命罷了!彭大師,你別傷我師姐。”

“紀女俠所命,焉敢不遵?”

彭和尚歎了口氣,不再勸說。那個形象猥瑣的長須道人,無奈下,隻得訕訕的退到一側。

紀曉芙瞧了眼古裏古怪,一言不發的沉默殷揚。偏首,對著丁敏君低聲說道:“師姐,你自己保重。”

說著,還劍入鞘,與彭和尚匯合一處,與沉靜的白衣少年相互對峙。顯然,這同時得救的倆人,對於忽然現身的殷揚,並沒有多少的安全感。

彭和尚反應很快,對那身受重傷、躺在地下的五人說道:“我彭和尚跟你們並無深仇大冤,本來就不是非殺你們不可。”

頓了一頓,指了下麵色慘白的丁敏君,道:

“但是今晚,這姓丁的女子誣蔑紀女俠之言,你們都已聽在耳中,傳到江湖上,卻叫紀女俠如何做人?我不能留下活口,乃是情非得已,你們可別怪我。”

說著一劍一個,手腳麻利的將就近的一名道人、一名少林僧、兩名海沙派的好手盡數刺死,送歸老家。隻留下,躲在一側,看著自家師弟被刺而亡的長須道人一個。

緊跟著,彭和尚又走到了丁敏君的跟前,欲要在其肩頭上劃上一劍,意為同樣此處受傷的紀曉芙出氣。

殷揚輕哼一聲,本來就是心存試探的彭和尚立即收手,看了眼措手不及,正想出言阻止的紀曉芙,態度莫名的微點了點光頭,持劍緊對殷揚。

丁敏君剛被嚇得心膽欲裂,但她重傷之下,卻又抗拒不得。隻得嘴硬罵道:“賊禿,你別零碎折磨人,痛痛快快,一劍將我殺了罷。”

彭和尚摸不清殷揚來路,這時不敢傷她,隻是嗬嗬取笑:“似你這般皮黃口闊的醜女,我是不敢殺的。隻怕你一入地獄,將陰世裏千千萬萬的惡鬼都嚇得逃到人間來,又怕你嚇得閻王判官上吐下瀉,豈不作孽?”

說著大笑三聲,擲下長劍,長步前挪,到達殷揚麵前。人一停,僧衣一擺,向殷揚詢道:“這位始終一句話也不說的白衣施主,到底是敵是友?”

殷揚聞言不答,看了看喘息很久,終能以鞘拄地,一跛一拐,勉強站立起來的丁敏君。

回頭,朝著對麵一前一後的彭和尚與紀曉芙方向,展顏一笑,好似無所謂的答道:

“隨便吧……”

笑嗬嗬的彭和尚一楞,下意識的確認道:“什麽?”

殷揚微微一笑,長袖突然一旋。天邊的烏雲,都仿佛被這一旋給徐徐吹散,露出了明白照人的彎月出來。

月光鋪下,重新籠罩大地。

彭和尚但覺眼前一閃,隱在袖後的殷揚,瞬間便消失在了他的視覺當中。心中警兆忽顯,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已經摸到了他的喉結之上。右手猛抬,想要護住喉嚨,對方的指間早已優雅的輕拂而過,點向自己胸口。左手笨拙遮擋的同時,對方又已繞到身後,扣指一彈,輕擊在了他的脊椎第三截骨頭上。

剛想轉身,手筋被人點得一麻,不知何時已著其人之道!

彭瑩玉被驚出一身的冷汗,隻覺得對方的攻擊,好似無處不在。四麵八方,均有奇襲閃現。而自己出招速度,本身已算甚快的大風雲飛掌,根本就守不住對方的這一扣、一拂、一彈、一點。

第121章 楊女不悔

饒是彭瑩玉的身手不賴,江湖上的名頭極響,這時候,也不禁大驚失色。僅在短短的一瞬之間,便被白衣人宛如鬼魅似的輕功完全震住!

參考研究完慕容世家《神行百變》的殷揚,三年前本就卓越的輕身之法,到了三年後的今天,早已百尺竿頭,更上一步。在這個世間上,已少有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彭和尚咬了咬牙,忍住右臂的麻痹痛感,正欲張口作問,殷揚已圍著他繞上一圈,又往他身後的紀曉芙逼去。

紀曉芙的右手緊張的扶在劍柄之上,正想仗劍拒敵,哪料殷揚的衝擊速度實在快得離譜。左手先到,在她滑膩的手背上輕輕一彈,劈手就將她的峨嵋佩劍一舉奪過。接著,順應紀曉芙剛才挺起劍鞘的動作輕輕一轉,稍稍抖動,劍柄端頭便已輕輕的敲擊在長腿美女形狀柔美的削俏雙肩上。

紀曉芙頓覺自己的兩手癱軟無力,再也使不出任何勁道。

殷揚的左手倒持寶劍,右手伸前一探,摟住紀曉芙的纖細腰肢,頭也不回的繼續前衝。速度之快,竟令身為五散人之一的彭瑩玉,根本無從反應。腳下下意識的追出兩步,無奈的停下身來,望著那一白一紅仿佛合二為一的兩個身影,迅速的變成黑點,消失在墨黑的天幕底下。

空氣中,猶然留存著一句暢快的笑言: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人我帶走,大師自便!”

彭和尚呆了半晌,終是無言的苦笑一聲,不再看那自認躲過一劫,因而麵色詫異的丁敏君,轉身徑自離去……

月色當空,兩旁樹影飄斜,不住的往後拋落。

被殷揚的左手優雅一拂,從而不能逃、不能動、不能語的紀曉芙,隻覺兩側的景物倒退得飛快,以她的眼力竟也出現了目不暇接的感覺,心知這個隻用一招就擒住自己的神秘少年,身法快捷處,實已到了聳人聽聞的程度,隻得心中祈禱,暗盼這挾持自己的白衣人,未存有什麽惡意邪念。

殷揚軟玉溫香在抱,足下連點,奔得飛快。筆直的前進道路上,偶爾有林樹擋道,亦是高躍低縱,輕鬆自如,無有半點的停頓顛簸。倒讓那位被他摟緊腰部,幾乎貼身倚靠在懷中的高挑女郎,未感到任何不適。

疾衝了一盞茶的功夫,殷揚終於停下了他那駭人至極的趕路速度。就像標槍一般,穩穩的釘立在一棵離地約有近十米高的粗大樹幹上麵。右手一鬆,放開身受拐帶的峨眉俠女,笑著問道:“紀女俠可有兄長?”

直到這時起,紀曉芙方才醒悟,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已被他解開了啞穴。深感眼前這人的手法太過神出鬼沒,雖不知白衣少年此問的用意,但為形勢所逼,她隻得語意謹慎的答道:“家父隻有我一個女兒……”

少年微一皺眉,似乎對這個答案有些意料之外,或者疑惑不解,即刻毫不客氣的打斷確認道:“你確定?”

紀曉芙奇怪的心想,這人問這個幹嗎,嘴上仍是小心的回道:“是的,家父……”

白衣少年根本就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又一次打斷道:“私生子呢?你知道嗎?”

紀曉芙差點絕倒,但聽那白衣少年跟著又道:“有一個……叫作紀曉嵐的,你確定你沒有聽說過?”

紀曉芙顯得有些呆呆的搖一搖頭,不知是我軍太弱,還是敵軍太狡猾,反正自覺已無法跟得上少年人的思路。

“奇怪了……”

少年微一沉吟,隨即,英俊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種很是誠懇的歉意:“那抱歉了,是我誤聽了奸人所言,找錯了人。無禮之處,還望紀女俠多多包涵。”

話玩,也不等紀曉芙反應,少年一個閃身,便相當爽氣地從近乎十米高的樹上一躍而下,落地後不做任何調整,傾側著身形,電閃般消失在原處。

紀曉芙眨了眨眼,全然沒有搞清楚現下的狀況為何。

等緩過神來,自歎逃過一難的紀曉芙,自那根樹幹上分三段跳下地麵,觀察了下方位,往一個方向徑直離開。同一棵樹下,忽地白影一現,冒出一條人影,不疾不徐的跟隨其後……

夜闌人靜,一處位於郊外的茅舍中,除了劈啪的柴火燃燒聲和細微的呼冷輕喘聲外,再無別的聲息。突然之間,屋外傳來了一個輕輕的腳步聲音,足步緩慢,走向茅舍而來。

過了片刻,茅舍中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問道:“是媽媽麽?”

從聲音上聽來,這個女孩的年紀明顯甚幼。

負傷歸“家”的紀曉芙,聽到女兒的聲音,原本蒼白的容色上終是流露出一絲溫馨喜色,開聲應道:“不兒還沒睡嗎?”

回話中,紀曉芙推開房門,進入茅舍,但見屋子裏燈火明亮,一個小女孩兒乖巧的坐在床頭,正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盯門口。看到右臂染血的紀曉芙進來,連忙從**爬起,穿上自己繡有小紅花的小棉鞋,邁著小步子,跑了過來,心疼的攙住媽媽的左手,小心翼翼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血跡,淚珠盈盈的問道:“媽,你怎麽啦?這……痛不痛啊?”

紀曉芙搖了搖頭,忍疼笑道:“孩子,你累不累?”

小女孩兒道:“我不累。媽,你別怕。我們去找醫生給你治傷,你就不痛了。”

紀曉芙望著女兒的小臉,腦中又回想起了先前丁師姐的哪些個惡語,輕聲歎息道:“媽媽不痛……唉,苦命的孩子……”

躲在門外偷聽牆角的某人,聽到此處,不由的會心一笑,心想這個苦命的孩子,應該就是那位擇偶標準極其另類的楊不悔了。身隨意動,閃身來到門口,出聲言道:“紀女俠,剛才……在下忘了問你一句話了。”

紀曉芙見他去而複返,現身於此,哪還不明白此人之前乃是借故假作離去,實際上卻是要自己帶他來到這裏?

隻是,屋內的燭光,照映在這白衣人的臉上,竟似有些麵熟……

當年,她在武當山上見到殷揚的時候,他還未滿十五歲。這時,兩人相隔四年,再度照麵。殷揚自麵帶笑意的稚氣少年,長成為如今身材挺拔的神秘帥哥。黑夜中突然相逢,又哪裏是隻有一麵的紀曉芙能夠辨認得出,此刻一愕之下,遲疑問道:“你……你是……”

殷揚從容一笑,說道:“紀姑娘,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張真人百歲壽誕之時,我倆可曾見過一麵。”

紀曉芙“啊”的一下,驚呼出聲。顯然,經由殷揚的醒目提醒,她已漸漸回憶起當初那個與少林神僧、武當二俠,戰得旗鼓相當,大放微風的稚齡少年。特別是殷揚這一笑,更能將那時候的氣質,與現在習練三陽一氣功後變得英氣逼人的殷揚聯係、重疊在一起。

紀曉芙百思千想,萬萬料不到竟會在此處麵見與他。想起自己雲英未嫁之身,卻攜有一個女兒,而當時以外戚身份出席張三豐壽宴的殷揚,又與自己的未婚夫殷梨亭沾親帶故。雖然關係較遠,終究難以交代,不由得又羞又窘,直脹得滿臉通紅。

紀曉芙受傷本就不輕,這一驚之下,身子搖晃,便要不穩摔倒。

她小女兒隻有八九歲的年紀,見母親快要摔跤,慌忙用雙手拉住她手臂,可是人小力微,又濟得甚事?眼見兩人牽連著都要摔跌,殷揚搶上一步,扶住紀曉芙完好的左肩,口中言道:“紀姑……”,想到現在既已表明身份,也不用在裝作不知,於是改口說道:

“……紀姐,請進去休息一會兒。”

一句話,就把自己的輩分硬是提高了一班。

紀曉芙驚慌失措下,也未聽清他的稱呼,隻是心情繁亂的任由殷揚扶著她走進屋內。燈火之下,殷揚發現她的右肩上,所受的刀劍之傷竟然頗為嚴重,前邊匆忙包紮的布片上,還在不斷的滲出鮮血。

殷揚經過程光的三年教誨,又曾參閱過桃花島圖書館的海量書籍。此時的醫術,早已勝過尋常的所謂“名醫”幾多,不比原著中隨著胡青牛學習,而且並無任何實踐經驗的張無忌差上多少。

當下,右手一閃,摒起食中二指,隔著衣物,便在她肩頭“雲門”、胸口“華蓋”、肘中“尺澤”等七處穴道上,點刺下去。認穴極準,手速迅捷,確是一等一的模擬針灸技藝。

對於殷揚這等指力強悍,又先後習練了參合指訣、彈指神通等內外指功的人來說,施展起以刺激胃主的針灸技術來,自然起效更快,效力倍增。

紀曉芙渾渾噩噩間,被他刺點穴道,仍是恍若未覺。概因殷揚的手法極快,一轉眼間,七個穴位竟皆點到,卻與在樹幹上解其滯穴時所用的拂穴手法大不相同。

紀曉芙隻覺自己肩頭、胸口的閉塞疼痛之苦立時大減,不由的又驚又喜,讚道:“想不到殷公子還有這麽高超的技藝!”

她本身自覺驚歎,因此脫口而出。待她讚歎完畢,又想起自身的處境,跟殷揚之前顯現時的古怪,一下子覺得兩人的關係並未如何相熟,便又有些疑神疑鬼起來。

又記起,最先在樹林邊上,自己力救彭和尚的時候,丁敏君對自己的種種說話,定都被殷揚聽進了耳中。聯係自己未婚生子、對不起武當殷六等種種情由,麵對殷揚的眼光,她顯得心虛起來。

正因陡然間,遇到和殷梨亭相識之人,當然窘迫異常,深感無地自容。卻不知,讓她更為無地自容的,連丁敏君也不清晰的某些緣由,殷揚俱都知曉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殷揚見紀曉芙讚了他一句,又開始自行發呆,便轉過目光,往站在母親身旁的女兒看去。但見這小小女孩,生得眉目如畫,黑漆般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轉動,正好奇的望著自己。

見到自己的眼神移來,那小女孩兒自以為很隱蔽的將小口,湊在心不在焉的母親耳邊,低聲詢道:“媽,這個哥哥便是醫生嗎?媽媽不再痛啦?”

紀曉芙聽她喊自己為“媽”,忍不住又是臉上一紅。事以至此,自知也無法再做隱瞞,神色甚是尷尬的介紹道:“這位是殷家哥哥,他……他……”,紀曉芙“他……”了好久,仍是想不出殷揚與自己的正式關係究竟為何。

一旁的殷揚,隨意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笑著接過話茬道:“哥哥是你媽媽的朋友。”

紀曉芙瞄了他一眼,並沒有反駁,隻是略垂下頭,向殷揚低聲道:“她……她……”,正當殷揚以為,紀曉芙又會“她……”個不停時,紀曉芙豁出去般的深呼吸道:“她叫‘不悔’。”

臉色恍惚間,忽然頓了一頓,又道:“姓楊,叫楊不悔!”

第122章 西遊昆侖

“姓楊,叫楊不悔!”

殷揚大有深意的看了語氣徒變堅定的紀曉芙一眼,側過身,對楊不悔笑道:“你好啊,小妹妹,你的名字裏倒有一個字跟我有些相像。我叫殷揚,你叫楊不悔。”

紀曉芙見殷揚神色如常,並無責問刁難之意,心下稍寬,倒對這位武功高強的陌生熟人有了些莫名好感,即向女兒道:“殷哥哥的本領很好,媽已不大痛啦。”

這話裏,明的是對楊不悔安慰,事實上確也同樣在向殷揚暗示自己的善意。殷揚聽得一笑,心道滅絕中意這個紀曉芙,倒也並不全是看在她爹紀老英雄的麵子上。觀其言行,亦算是聰敏靈秀的可造之材。

楊不悔靈活的大眼睛轉了幾轉,突然搖了搖媽媽的手,走上前去,踮起腳尖,抱住殷揚,仰起小臉,在他的麵頰上輕吻了一下。

她除了母親之外,從來不見外人,這次母親身受重傷,出血甚多。急難之中,竟蒙殷揚替她減輕痛苦,心中自是大為感激。她對母親表示歡喜和感謝,向來是撲在她懷裏,在她臉上親吻,這時對殷揚便也如此。

殷揚這還是首次被小姑娘吃了豆腐。剛才,見到比小昭都還要小點的小不悔生得粉嫩可愛,一時間竟未反應過來。待回過神,卻見一派天真的楊不悔,已經回到了紀曉芙身邊,不禁的苦笑起來。

暗道:沒想到自己也有被耍流氓的一天。

紀曉芙見狀,含笑斥道:“不兒,別這樣,你殷哥哥不喜歡的。”

楊不悔圓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不明其理,轉頭問殷揚道:“大哥哥,你不喜歡麽?為什麽不要我對你好?”

殷揚一愣笑道:“我喜歡的,我也對你好。”

當下將楊不悔的小手攙過,在她柔嫩的麵頰上也是輕輕的吻了一下,確是大哥哥對小妹妹般的喜愛。

楊不悔拍手笑道:“殷哥哥,你快替媽媽的傷全都治好了,我就再親你一下。”

殷揚見這個小妹妹天真活潑,純真可愛,與知心懂事的小昭,又有不同。心中尋思,這小姑娘的年紀較小,倒可作為弟媳婦進行培養。

無忌?

這家夥自動撇過。

殷俊?

呃,老二貌似喜歡成熟禦姐型的,兩人不大合適。

倒是老三……

恩,貌似可以培養一下下的說。

當晚,殷揚一邊與天真爛漫的小不悔逗趣,一邊幫助紀曉芙療理傷勢。

剪開紀曉芙創口邊的衣服,發覺她的肩臂上共受有兩處劍傷,臂骨險些折斷。上臂骨處,更有一塊位置差點裂成碎片,顯見丁敏君出手之毒。這等骨碎,在外科中本是極難接續,但在桃花島傳人的眼裏看來,卻屬尋常。

於是,替她接骨療傷,敷上些隨身攜帶,生肌活血的優質藥物。因為條件有限,也開不了什麽藥方,隻能包紮妥善,又讓紀曉芙早點休息。一通忙活下來,熬夜等母的楊不悔,早已經倚偎在母親的懷中沉沉睡熟。

看了眼小不悔憨態可掬的睡姿,殷揚與今夜關係拉近不少的紀曉芙相視一笑,便自盤坐椅上,閉目調息起來。

次日,各人用過早餐,殷揚和紀曉芙帶著小姑娘出外散步。

楊不悔追趕著蝴蝶,越逐越遠。紀曉芙似還記得,昨天晚上,殷揚曾經說過,他還有一句話想要詢問。

沉默的跟在殷揚身後,來到一處山坡。殷揚便在草地上隨意的坐了下來。

紀曉芙看了他一眼,對女兒道:“不兒,別追蝴蝶啦,你去找些野花來編兩個花冠,咱們每人戴一個。”

楊不悔很是高興,自去采花摘草。

殷揚呼吸著清晨的空氣,遙望著天邊的那彤朝陽,淡淡問道:“紀女俠,關於我要問的問題……你可曾準備好答案了嗎?”

紀曉芙一怔,佯作奇道:“殷公子你還沒問,我怎麽……”

說到這裏,微一沉吟,她的直覺告訴自己,謊言並不能瞞過眼前的這個少年,於是輕聲歎道:“我爹爹和我師父都跟我說起過你,我也知道,你很有本事……隻是,你想問的事……”

一夜相處下來,已然不再緊張的紀曉芙,談到此事又是臉上一紅。這倒不能怪她心怯,實因當時的年代,未婚先育、未嫁生女,乃是觸犯禮教大防的婦逆之事。因此,像紀曉芙這種武學世家出身,又至峨嵋學藝的武俠打女,亦是頗為忌諱。

紀曉芙尷尬道:“昨晚,你救了我的性命。而且,聽你的口氣,似乎對此事也略知一二……我……也不想瞞你什麽。”

說著說著,紀曉芙的眼睛紅了起來,與昨日的情形一樣,又開始自怨自艾起來:“何況,你待我和不兒都很好,還幫我治療劍創。我滿腔的苦處,除了對你說之外,這個世上,也沒有可以吐露之人了……”

說到這裏,不禁流下淚來。

紀曉芙坐到殷揚旁邊,取出手帕,拭了拭眼淚,道:“自從幾年多前,我便不敢去見師父,也不敢回自己的家……”

殷揚插口道:“殷梨亭雖然不錯,但要是你不歡喜他,自然不用勉強自己喜歡他、嫁給他。”

紀曉芙楞了一楞,感慨道:“你果然知道。”

苦笑一聲,緩緩續道:“其實,也不是我有意對不起殷六俠。當時,我是事出無奈,可是……可是我也沒後悔……”

望著朝陽升起,神情恍惚的紀曉芙,絲毫不介意與殷揚談論起這些男女情愛之事,隻是娓娓輕道:

“我離開峨嵋以後,帶著不兒,在此以西六百餘裏的舜耕山中隱居。幾年多來,每日隻和樵子鄉農為伴,倒也逍遙安樂……”

紀曉芙尤帶淚珠的臉上,浮過一絲懷念的色彩:“半個月前,我帶了不兒到鎮上去買布,想給不兒縫製幾件新衣,卻在牆角上看到白粉筆畫著一圈佛光和一把小劍,粉筆的印痕甚新……”

殷揚言道:“這是你峨嵋派外出辦事,呼召同門時的訊號。”

紀曉芙輕輕的點了點頭,接著道:“……我看到後自是大為驚慌,沉吟良久,自忖我雖很久未歸師門,但,我也沒做任何欺師叛門之事,今日說不定同門遇難,豈能不加以援手?於是依據訊號所示,一直跟到了昨天的那片林中。”

沒有做欺師之事?

不見得吧……

如與峨嵋派的大仇人楊某有染一事,不曉得算是不算?不過,就目前而言,這紀曉芙或許仍未了解那位姓楊的人士,究竟有過多少斐然戰績……

殷揚一邊暗中尋思,一邊耳聞紀曉芙將昨個兒夜戰的前因後果道給他聽。從她的話語中得知,奉師命前來此地的丁敏君,所為之物,乃是一方玉石。但是何種玉石,丁敏君則並沒有告訴紀曉芙。

兩人敘話,揚不悔那邊已經編好了一個花冠,笑嘻嘻的走來,道:“媽,這個花冠給你戴。”

說著,給母親戴在頭上。楊不悔歪著小腦袋,欣賞了下自己的傑作,仿佛感到有些不滿意,撅嘴說道:“這個不好看,我再幫媽媽你編一個!”

紀曉芙笑了笑,回道:“乖孩子,那你再去采花兒,重新編個花冠。”

將要采花的楊不悔,望著母親,問到:“那媽媽喜歡什麽顏色的?”

紀曉芙道:“要紅色的,嗯,還要白色的,越大越好。”

楊不悔張開雙手道:“這——麽大麽?”

紀曉芙笑道:“好,就是這麽大。”

楊不悔拍手走開,歡快道:“好,那去我編個這——麽大的給你戴。”

殷揚見她孩子氣的表現,忍不住真心慨然道:“不悔那麽小,你真的忍心讓她自幼就沒有父愛麽?”

紀曉芙笑容一僵,嬌軀一顫,聲音轉低,落寞道:“殷公子你不知道,他……他是明教的人……”

殷揚忽爾打斷道:“不就是個光明使者麽!”

紀曉芙大驚,轉過臉盯著他道:“你怎麽知道?”

殷揚微微一笑,右手一翻,拿出一塊黑黝黝的鐵牌來。那塊鐵牌上,用金絲鑲嵌著一個火焰之形,看起來煞為有型。

“你,你,難道也是!?”

紀曉芙見他出示此物,立刻花容失色,兩手一縮,同時按在了自己豐滿挺拔的胸部上。觸摸到綢衣後邊的那個物事還在之後,更是俏臉一變,在自己的頸中一摸,取出一根黑色絲絛。上麵,正懸著一塊與殷揚同式同樣的黝黑鐵牌。

正想動問,已聽殷揚主動釋道:“這是明教的‘鐵焰令’!自教主以下,僅有六人擁有。而我的祖父白眉鷹王,便有這麽一塊。”

紀曉芙念頭幾轉,終是回憶起恩師以前跟她說起的一事,似乎有提到天鷹教的教主,來曆正是出於明教。自從數年之前,那次命中注定的邂逅以後,她對明教中人一直都存有好感。

要不然,在昨個兒晚上,她也不會那麽拚地極力挽救彭瑩玉的性命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殷揚見她麵泛意思,便開口勸道:“現今,你已和那位‘辣手無鹽丁敏君’鬧翻,還需早作打算才是。依我淺見,不如西去……恩,也正好與我通路,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

隱約間,紀曉芙好似已明了了殷揚的用意。不知是自覺無法反抗,還是本身心底裏就有些期盼。她點了下頭,算作同意殷揚的意見。

當天,兩大一小合共三人,一齊動身西行。

楊不悔腳小步短,走不了遠路,年少多金的殷揚即大方的雇了兩輛車。紀曉芙母女一輛,自己一輛,舒舒服服的趕路。行行歇歇,每晚投宿客店,倒也並非奔波。

此時天災地禍,橫出不斷。殷揚三人路經河南、安徽數省,也是無多分別。隻見處處饑荒,遍地餓殍,有些人餓極了,竟有惡人吃人,母子易食等喪心病狂之事發生。

還算好,在殷揚的銀錢攻勢下,旅程一路無阻,兩個車夫盡揀官道平徑行駛,走得亦是不慢。

這時節,已是秋末冬初,朔風吹來,衣衫單簿之人,都已禁不住身子發抖。而紀楊兩人,因有殷揚大手大腳的全程照顧,故未吃過任何苦頭。此時身著溫暖華衣,根本不覺得天寒地凍。

行了二十餘天,途中並無他事,楊不悔依舊活潑,隻是紀曉芙顯得有些寂默。這一日,兩駕馬車過了駐馬店,深入河南境內。路過一處斜山坡後,突聞道旁傳來一陣兵刃相交的叮當之聲。跟著腳步聲響,似有女子隨後叫道:

“惡賊,你中了我的喂毒喪門釘。越是快跑,發作得越快!”

殷揚六識卓絕,早在遠處便已聽見此間動靜。撥開車簾,吩咐兩名車夫止下車來,示意紀曉芙攜帶楊不悔暫居車中,自己則飛身離車,於低空一個盤旋,轉降到路旁草叢之中。

疾進幾步,透過草叢,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壯漢正在飛步奔來。數丈之後,一個女子手持雙刀,追趕而至。

那漢子腳步踉蹌,突然足下一軟,滾倒在地。那女子緊追到他身前,叫聲:“終叫你死在姑娘手裏!”

那漢子驀地躍起,右掌拍出,波的一聲,正中那女子胸口。這一下力道微猛,那女子仰天跌倒,手中雙刀遠遠的摔落出去。

那漢子反手從自己的背上,拔下根喪門釘,恨恨的道:“取解藥來。”

那女子冷聲笑道:“這次師父派我們出來捉你,隻給喂毒暗器,不給解藥。我既落在你手裏,也就認命啦,可是你也別指望能活命。”

那漢子左手提刀,指住她的咽喉,右手到她衣袋中翻找搜尋,果然不見解藥。怒極之下,提起那枚喂毒喪門釘,用力一擲,釘在那個女子肩頭,喝道:“叫你自己也嚐嚐喂毒喪門釘的滋味,你昆侖派……”

一句話沒說完,背上毒性發作,軟垂在地。

那女子想掙紮爬起,但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又再坐倒,拔出肩頭的喪門釘,無力的拋在地下。

就這樣一男一女,兩人臥在道旁草地中,呼吸粗重,不住喘氣。

過得一會,隻聽那漢子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我蘇習之今日喪命在駐馬店,仍是不知如何得罪了你們昆侖派,當真是死不瞑目。你們追趕了我千裏路,非殺我不可,到底為了什麽?”

那漢子歎了口氣,莫明無奈道:“詹姑娘,你就好心跟我說了罷!”

說到此處,他的言語之中,已沒什麽敵意。

那女子詹春,知道師門這喂毒喪門釘的厲害,眼見勢將與他同歸於盡,已是萬念俱灰,幽幽的道:“誰叫你偷看我師父練劍,這路‘昆侖兩儀劍’,若不是由他老人家親手傳授,便是本門弟子偷瞧了,也要遭‘剜目’之刑,何況是你這外人?”

蘇習之“啊”的一聲,罵說:“她媽的,該死,真該死!”

詹春聽聞怒道:“你死到臨頭,還在罵我師父?”

蘇習之道:“我罵了又怎麽樣?這不是冤枉麽!我路過白牛山,無意中見到你師父使劍,覺得好奇,便瞧上一會。難道我瞧得片刻,便能將這路劍法學去了?我真有這麽好本事,你們幾名昆侖子弟又能奈何得了我?詹姑娘,我跟你說,你師父鐵琴先生太過小氣,別說我沒學到這‘昆侖兩儀劍’的一招半式,就算學了幾招,那也不能說是犯了死罪啊!!”

詹春默然不語,心中也暗怪師父小題大做,隻因發覺蘇習之偷看使劍,便派出六名弟子,千裏追殺。終於,落到跟此人兩敗俱傷的結果。心想事到如今,這人也已不必說謊,他既說並未偷學武功,自是不假。

但聽那蘇習之又道:“再說,他給你們喂毒暗器,卻不給解藥,武林中有這個規矩麽?!”

詹春想了想,覺得有些理虧,便柔聲道:“蘇大哥,小妹害了你,此刻心中好生後悔,好在我也陪你送命,這叫做命該如此。隻是累了你家大嫂和公子小姐,實在過意不去。”

蘇習之聞言歎道:“我女人已在兩年前身故,留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明日他們便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

詹春道:“你府上還有誰啊?有人照料孩子麽?”

蘇習之道:“此刻正由我嫂子在照看著。我嫂子脾氣暴躁,為人刁蠻,就隻對我還忌著幾分。唉!今後這兩個娃娃,可有得苦頭吃了。”

詹春低聲道:“都是我作的孽。”

蘇習之搖頭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奉了師門嚴令,不得不遵,又不是自己跟我有甚麽冤仇。其實,我中了你的喂毒暗器,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打你一掌,又用暗器傷你?否則我以實情相告,你良心好,必能設法照看我那兩個苦命的孩兒!”

詹春苦笑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怎說得上心好?”

蘇習之道:“我沒怪你,真的,並沒怪你。”

殷揚在旁邊聽得寒毛直豎,覺得這兩人語意款款,像是在演言情戲碼。

適才,兩人拚命惡鬥,恨不得你死我亡。到了這時,均已自知命不久矣,由於留戀人世,心中便都存具了仁正善意……

殷揚聽到這裏,心想:這一男一女心地不惡,而那姓蘇的漢子更是有些胸襟。便即走了出來,問道:“這位詹姑娘,你的傷口中可是奇癢難當?”

詹春見他突兀出現,不禁一驚,聽他詢問自己傷口,更是又驚又疑,因為此人所言不差。她知中了喪門釘後,自己隻有四個時辰的性命。本不抱有任何希望,這時聽人一問對症,心情立時複雜開來。

蘇習之察言觀色,知道這忽然出現之人,所言有物,這時候閉口不語,隻是望著殷揚接近。

殷揚微一彎腰,長袖一拂,從地上卷起了那根喪門釘,拿到鼻尖一聞,嗅到一陣淡淡的蘭花香氣,即知喪門釘上所喂之毒,乃是“青陀羅花”的毒汁。

這種花汁,原有腥臭之氣,本身並無毒性,便就喝上一碗,也是絲毫無害。但一經與鮮血混和,卻能驟生劇毒。同時,將腥臭轉為清香。這是種極為罕見的毒花,源出西域,中上向來所無。

殷揚說道:“青陀羅花?何太衝倒還有點本事。”

詹春並不知喪門釘上喂的是何種毒藥,但在師父的花圃中,確實種有這類奇花。此時,聽見此人對自己師父的稱謂不甚尊敬,又對其人的身份實力全然不曉,事關自己生命,不由的急聲追問道:“你是何人?你怎知道?”

一旁的蘇習之,亦是眼神熾熱的盯住殷揚。

殷揚笑了一笑,不答反問道:“怎麽?你要我幫你醫治?”

聽他語氣,竟似有把握治愈此毒。詹春大喜,正想點頭確認,卻又聽殷揚問道:“詹姑娘,你可有位姐姐叫詹嵐的?”

詹春不明所以的一愣,對“嵐”字有著特殊偏愛的殷揚哈哈一笑,閃身向前,來到她的麵前,雙手連點,便在詹春胸口“膻中穴”,及肩旁左右“缺盆穴”各自刺了幾下,先止住她胸口掌傷的疼痛,悠然吟道:

“青陀羅花,見血生毒,入腹倒卻無礙。兩位先用嘴巴,相互吮吸傷口……直到,血中絕無凝結的細微血塊為止。”

蘇習之和詹春聽了,都頗覺不好意思,但這時性命要緊,傷口又在自己吮吸不到的肩背之處,隻得輪流替對方吸出傷口中毒血。

殷揚笑眯眯的看著兩人相對吸血,口上言道:“等到前麵市鎮,尋著藥店,再給你們配些藥就行了。”

蘇詹二人見識過此人輕功,這時對視一眼,均是不住口的稱謝。

二人各折一根樹枝作為拐杖,撐著緩步而行。詹春問起殷揚的姓名,殷揚不願細說,隻說了句姓“殷”作罷,蘇習之二人也不敢再加追問。

回到道上,殷揚讓出自己的馬車與兩人同坐,自己則擠到紀曉芙母女的大馬車裏湊活,並解釋所救得這二人的緣故。

行了一個多時辰,駕車抵達沙河店,五人投店歇宿。殷揚開了藥方,命店伴前去抓藥。

這一年,豫西一帶未受天災,雖然蒙古官吏橫暴殘虐,和別地無甚分別,但老百姓總算還有口飯吃。沙河店鎮上店鋪開設如常。店伴抓來了藥,殷揚隨意吩咐,命其把藥煮好,端喂給蘇習之和詹春服下。

如此,在客店中住了三日。

殷揚每日自己行動,或是與紀曉芙、楊不悔說話,並不理睬自己所救的那倆人。但蘇習之和詹春整日裏外敷內服,到得第四日上,蘇詹二人身上所中劇毒,已經全部驅除。

二人不知殷揚來曆,確自大為感激。雖仍不明像殷揚這樣的少年郎,與那少婦女孩兒是甚關係,但問起殷揚目的何處,便表示同路同去的意願。

詹春更對蘇習之說道:“蘇大哥,咱兩人的性命,是蒙這位殷少俠相救,可我那五個師兄卻仍在到處尋你,這件事還沒了結。你便隨我上昆侖山走一遭,好不好?”

蘇習之吃了一驚,道:“上昆侖山?”

詹春道:“不錯。我同你去拜見家師,說明你確實並未學到我昆侖劍法的一招半式。此事若不得他老人家原宥,你日後總是禍患無窮。”

蘇習之心下著惱,說:“你昆侖派忒也欺人太甚,我隻不過多看了一眼,累得險些進入鬼門關,該放手了罷?”

詹春柔聲道:“蘇大哥,你替小妹想想這中間的難處。我去跟師父說,你確實沒學到劍法,那也沒什麽,但我那五個師兄倘若再出手傷你,小妹心中如何過意得去?”

他二人出生入死的共處數日,殷揚又不大理會,隨便他們獨處,以至相互間已然暗生情意。

蘇習之聽了她這番軟語溫存的說話,胸中氣惱登時消了,又想:昆侖派人多勢眾,給他們陰魂不散的纏上了,免不了還是將性命送在他們手裏為止。

詹春見他沉吟,又道:“你先陪我走一遭。你有什麽要緊事,咱們去了昆侖山之後,小妹再陪你一道去辦如何?”

蘇習之喜道:“那好,便是這般。隻不知,尊師肯不肯信?”

詹春道:“師父素來喜歡我,我苦苦相求,諒來不會對你為難。這件事一了結,小妹還想去瞧瞧你的少爺小姐,免得他兩個小孩兒受你嫂子欺侮。”

蘇習之聽她這般說,顯有以身相許之意。心中大喜,對殷揚道:“殷少俠,咱們都上昆侖山去,大夥兒一起走,路上也正好有個伴兒。”

詹春也道:“昆侖山脈綿延千裏,不知有多少山峰,殷少俠若要遊玩,我也能導引報答。”

殷揚含笑應允。

次日,蘇習之購得兩匹棕馬,和詹春詹春乘馬而行。

一行人漸行漸西,天氣一天冷似一天,沿途有長住本地的蘇習之和詹春兩人導遊,眾人一路順暢。

到得西域後,昆侖派勢力雄強,更無絲毫阻礙。隻是黃沙撲麵,寒風透骨,卻也著實難熬。

不一日,來到昆侖山三聖坳前,但見遍地綠草如錦,到處果樹香花。

蘇習之和紀曉芙母女,甚至殷揚,俱是萬想不到,在這荒寒之處竟然有這般好地方,都是甚為歡喜。

原來,那三聖坳四周都是插天高山,擋住了寒氣。昆侖派自“昆侖三聖”何足道以來,曆代掌門人於七八十年中,花了極大力氣整頓這個山坳。並且,還派遣弟子東至江南,西至天竺,搬移了許多奇花異樹前來種植,景色自然不凡。

殷揚賞景即止,與路途之中關係更近的詹春兩人告別。如此,意味隱然的留下伏筆,殷揚又與紀曉芙和楊不悔母女,再一次的踏上西遊之路。

※※※

第123章 坐忘雙楊

不幾日,殷揚三人所搭乘的兩架馬車,已經行駛到了坐忘峰前。

就算,紀曉芙早知他意欲何為,這時候的心情,也不禁變得複雜莫名起來。心裏想著:難道,真的要見他?

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忘了。沒想到……

那一年,峨嵋派得知了天鷹教王盤山會的訊息後,師父便命自己師兄妹,一共一十六人速行下山,分頭打探金毛獅王謝遜的下落。她向西行,到達川西大樹堡。在道上,遇到了一個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約莫有近四十歲的年紀。

無論自己走到哪裏,他便跟到哪裏。自己投客店,他也投客店,自己打尖,他也打尖。初時不去理他,後來實在瞧不過眼,便出言斥責。

聽那男子說話瘋瘋顛顛,性情有著火爆一麵的她,一個忍耐不住,便即出劍相刺。這人身上也沒攜帶兵刃,武功卻高得出奇。僅僅三招兩式,便將自己手中的長劍奪了過去。自己心中驚慌,連忙逃走,那人也不追來。

隻是到第二天早晨,自己在店房中醒來,卻見昨日被搶的長劍,正好端端地放在枕頭邊上。大吃一驚下,出得客店時,隻見那人又綴上了自己。想跟他動武是沒用的了,隻有向他好言求懇,說道大家非親非故,素不相識,何況男女有別,你老是跟著我有何用意。

自己又說,我的武功雖不及你,但我們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誰知,那人笑了笑,說道:“一個人的武功分了派別,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是跟著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學中別有天地。”

也許,就在那人說這話的時候,那幅睥睨當世的傲然氣魄,已令自己另眼相看。不自覺得,就被這人如此高傲的氣質所漸漸吸引。

後來,自己無力抗拒,被迫失身於他。他將自己監視的極嚴,教失身的自己屢次求死不得。如此過了數月,忽有敵人上門找他,自己才乘機逃了出來。不久,發覺身已懷孕,不敢向師父說知,隻得躲著父親,偷偷的生了不兒……

而現在,自己又能用何種心境,去麵對他呢?

不知不覺間,紀曉芙之前的決定,已是產生了一些空隙。開始幻想起某些,早先就被自我否定掉的東西來。

顯然,殷揚的那些,對於孩子不可缺少父愛的光鮮說辭,對她的蠱惑和影響頗深。深到她,已然有閑暇,思索未來種種的可能性……這若放在遇到殷揚之前,她是決不可能這樣放開的……

這,也便是人類心理的奇妙之處了。

再沒有想到這個“借口”以前,紀曉芙可以“固執”的認為,自古正邪不兩立,那人同自己絕對無可能真正的生活在一起……即便,強行的相處在一起,也必定得不到任何寧靜和美的結局。

可是現在,“再續前緣”這四個字,似乎,也不再隻是一句空想的奢望而已。近月的相處,已使紀曉芙的某些觀念得以改觀。再者說,已跟同門師姐鬧翻的她,本來就不算很堅定的隱居選擇,自然又有了傾斜、轉變的機會與空間。

而這一切,則都歸功於眼前這個,在此事、此行當中,表現得略微有些強硬的弱冠少年!

殷揚挑起窗簾,回頭看了看早已睡熟過去的小不悔,與那正自緊張盯望自己的紀曉芙。對著她微微一笑,也不見他如何作勢,身子便飛離馬車,整個人似同鬼魅一般,消失在迷茫夜色之中。

紀曉芙懷抱著楊不悔,神色呆呆的看著馬車外麵,那撇如同自己第一次見到殷揚時的皎潔月光,失神良久……

殷揚一身白衣,批著月色,於林間極速穿梭奔走。酣暢淋漓的運動感覺,令他的頭腦一刻不停的興奮思考起來。

近年以來,明教內部的不和情緒,愈演愈烈。

那人為了避嫌,早已不再住在總壇頂上,以免給人說他想當教主。而是改在眼前的坐忘峰中隱居,從旁侍衛極少,江湖上誰也不知。

殷揚能夠知道,還多虧托了紀曉芙的福。

想到自己長久以來,都埋在內心深處的那個疑問,或許今夜就能獲知答案。殷揚的心情微微的就有些波動。體內的三陽一氣心法,更是宛如長江大浪一般,激烈的翻湧澎湃起來,輕易不可抑製。顯見,今天晚上的狀態極佳。

幾乎足不點地,迅速前衝中的殷揚,雙眼中忽的精光暴閃,身體毫無征兆的變衝勢為旋轉,向側旁斜斜飄開。原先的道路上,突卷起一陣勁風,襲向他的胸口。

殷揚暗歎一聲,心知定是提前碰上了那個人的手下。腳下不緩,猛地一陣加速,躲過來敵偷襲,右手一翻,立時轉守為攻,迅掌還擊。

偷襲的那人,隻覺一股掌風,不知從何處而來,卻是迅捷無比。匆忙間,伸掌擋格,登時胸口閉塞,氣血翻湧。雙腿一軟,站立不定,便即坐倒在草地之上,吐出了幾口鮮血。

胸臆悶極,竟連半點聲音,都被壓得發不出來。

想不到,那人既然決定隱居,亦有這般高手做為護衛,自己倒是險些小瞧了他!

殷揚側眼看了一下,眼前這個被自己一掌放倒,卻還沒有死亡的綠瞳褐發異族人,猜測其人在風雨雷電四門中身份的同時,心下已經明了,山上那位一直高掛“避擾隱居”牌的中年老帥哥,其實仍未放下他手中掌握的實際權力。

殷揚拂袖點穴,將那外國人瞬間定住。身形飄動間,東按一掌,西擊一拳,偶爾參夾著幾招爪法,頃刻間,便將老大被擒,但仍訓練有素,繼續伏擊在四周各處的其餘一十四人,盡數擊倒。

他出手突如其來,無聲無息,令人防不勝防。再加上身法既快,力道又勁,以至於今夜輪值守山的合共一十五人,竟沒有一個能擋得了其一招半式,不是穴道被點,便是深受內傷、暈厥過去,無人能在被攻之前,來得及喊出哪怕一聲呼救。

若不是,殷揚手腳放輕,刻意放水,沒有用上那爆發力超強的三陽一氣功,這裏的每個人,此時,恐怕均已逃不了變成一具冰冷屍體的殘酷命運。

而殷揚卻隻是耽誤了短短幾息的時間,便即接著掠空上山。達至巔峰後,殷揚凝目一掃,看都不看山頂的那幾間木製空房,人像大雕似的淩空一旋,繞過一棵高大的楊樹,就悄然無息的落到了另外的一處大樹尖上。

坐忘、坐忘……世間諸事,又哪有這麽簡單的……

殷揚扯了扯嘴角,從現在的這個角度向下俯視,正好能看到不遠處的那個落寞側影。

而在如今這座坐忘峰頂,唯有一個人會於此際形單影隻,顧影自憐……

那便是,明教的光明左使——

楊逍!

站在殷揚麵前的,是一位身穿白色粗布長袍的中年書生。

以殷揚的眼力,即使是在晚間,仍能看清楚這個外表四十來歲年紀,但卻相貌俊雅的著名大魔頭。此刻,隻見他雙眉略向下垂,嘴角邊露出淡淡的苦澀,不免略帶些淒涼悲苦之相。

楊逍就這樣不言不動,神色漠然,似乎心馳遠處,正在想著什麽事情。那種憂鬱的神態,就連站在楊樹頂端的殷揚,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老家夥果然擁有令女子傾倒的魅力。

楊逍目光發直,仿佛像是能在山頂的夜色當中,看出什麽名堂一樣。貌似正想著什麽傷心往事,但見他的臉色越來越哀,越來越傷,到得最後,竟然一震長袍,無可抑製的仰天長嘯起來,直震得四下裏木葉簌簌亂落,良久不絕。

站在樹尖的殷揚,眼神一利,毫不猶豫地乘著悲傷懷舊的老帥哥,沉靜在自己心中無以複加的哀苦之刻,疾風般地無聲衝下。依靠著對方嘯聲的免費掩飾,迅速的潛行到楊逍身後。

來時,他已大約計算過。楊逍的武功,因為情心糾結的緣故,這些年來並不會提高到哪兒去。就是偶有進步,那也定然有限。總不會想其祖父殷天正般,得以幸運突破。

至多,也就是一流高手頂峰的水平。

而他殷揚的功力,雖然正介於一、二流的中間,但如比起輕功身法,天底下,能夠有資格與之一爭長短的人數,不超過一個手掌。楊逍的輕功當然不弱,卻也遠未至殷揚此時的境界。

如此,對自己極具信心的殷揚,也確實輕鬆隱秘的潛進了楊逍身周四丈範圍內,仍未被其發現。

待到楊逍氣息漸歇,聲消嘯散之際,早在一旁等候時機的殷揚,便好像一頭逐步接近獵物,並準備隨時躍出撕咬的獵豹一般,倏忽竄起。在楊逍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對這位老牌的魔頭,伸出了自己年輕,但卻絕對硬朗的魔爪!

自青年時期起,楊逍便開始他橫行西域的一生。自來對敵,少有抗手,便是本領比他強的,也都能靠自己相形出色的機智,由弱變強,反敗為勝,乃是一代實打實的大高手。

原先他心思鬱結,略微怔仲,對外界恍惚不聞,但此刻腦後異變,勁風貫耳,卻已知是有敵人渡上山來,暗中偷襲。腦子一清,立時醒轉,睜開雙眼,踱足轉身,但覺眼前寒氣森森,三根利爪已快抵住自己眉心。

跟著白影一閃,對方的右手一抓,同時向自己轉身以後,較為抬高的左臂鉤落。待要出招擋架,為勢已然不及。更何況,此位來敵出招凶狠,更兼反應極快,從身法上來看,並不在自己之下,確是極難對付的局麵。

他自覺眉心要害受襲,當要搶先救急。當下,一股真氣運向左臂,殷揚的鷹爪鉤上他左臂時,突覺指尖一溜,斜向一旁,以殷揚苦練經年,累日不綴的指力,這時竟也全不受力,拿捏不住,就宛如摳在了什麽又滑又韌的東西上邊。

但是,楊逍的衣袖上碎布橫飛,鮮血湧出,顯然還是抓傷了他。

便在此時,楊逍的身子猛然間向後倒下,跟著滑出丈餘,好似有人用繩縛住他的上半身,又以快迅無倫的手法向後拉扯一般。殷揚的左爪尖,本來已是觸在他的眉心前,可他身子向後急滑,殷揚的這爪便即落空,指尖隻來得及翻手撕風,空扯下不少楊逍的不羈長發。

他覺得可惜不假,但與他對手的楊逍則是心頭大震。以他多年以來,大小近千戰所養成的戰鬥經驗,才堪堪的從殷揚的手下脫身。最後的那一招虛空撕抓,更是讓他從眉心開始,經過鼻子、嘴巴、胸膛各處,都是涼颼颼的,就好像被人用刀嚇劈了一下似的。

若是自己再猶豫一些,再躲得慢點,免不了便是老臉破相,慘遭毀容之禍。

楊逍身子滑出,立時便直挺挺的站直。這兩下動作,本來全是絕不可能,但見他膝不曲,腰不彎,陡然滑出,陡然站直,便如全身上下,均裝有機括彈簧。而身子之僵硬怪詭,又和僵屍無異。

猛追狠打,迫得楊逍無法回擊的殷揚,看得瞳光一閃,這種完全不受人體工程學限製的奇異身法,雖與自家從水中練得的詭異輕功風格不同,但明顯走得是一個路子,皆是頗具創意精神的奇詭動作。

心下對楊大叔的輕功,重新的有了幾份認同感。隱約有些覺得,興許楊逍此人,也算是一個巴掌中的一根手指……

他心中讚歎,手上卻半點不慢,也不用什麽勢大力沉,殷實厚重的拳頭掌法,隻是電爪橫飛,得勢不饒人的咬著楊逍急攻。

楊逍身剛站起,人微騰空,雙腿連踢,陰險的往殷揚的下腹暴踢。這兩腳,出腳雖有先後,但速度迅如電閃,便似同時踏出一般。殷揚頭皮一麻,對楊大叔的應變又起了幾分歎服之心。

慌而不亂的驟然傾身,桃花島專行地麵作業的《金鼇步》一經使出,殷揚的身體幾乎與地麵形成了將近四十度的夾角。避過楊逍陰招的同時,來而不往非禮也的連攻其人下盤。

楊逍自認為己方招數怪異,於逆勢之餘,突然脫身反擊。對方在驚駭之下,必然不及收手,或者急忙推開,以得喘息。哪想到,殷揚也是一難得陰人,竟然用一種低位步法,不著痕跡的躲過自己的雙足連環,還極為迅捷的以相同的方式反攻自己?

不利戰況下,爭鬥經驗豐富無比的楊老帥哥,橫下心來,拚著受傷的左臂再中殷揚一抓,掌心隱泛青意的右掌,嗖的拍出,與殷揚的左掌對在一處。

殷揚頓覺虎口一震,半身酸冷,忙催掌力,爆發剛勁,將楊逍的右掌硬是震開。開戰以來,首次退後五步,麵上猶疑道:“你這是……《碧波清掌》?”

未等同樣後退兩步的楊逍回答,殷揚自己搖了搖頭,道:“不對,你這掌法好生古怪,雖像桃……島的武功,卻又似另有其他變化。”

楊逍見這少年能夠硬挺自己一掌,而後恍然無事,暗中吃驚不小。再聽到殷揚仿佛自言自語的話,不由的有些疑惑,自己新創出的《碧針清掌》,難道他竟知曉?

兩人眼下似敵非友,楊逍放下心事,冷聲問道:“你這少年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到我坐忘峰上!”

殷揚輕拭袍裾,斜瞅了楊逍鮮血直冒的左臂一眼,姿態囂張的沒有搭話。

楊逍本也是囂張到沒邊的狂人,哪容得別人比他更傲。更加上,殷揚看他左臂的那眼,分明就在諷刺自己交手最初期的進退失據,大意受傷。心下大為憤怒,也不見他提足抬腿,突然之間前縱丈餘,一側身,又是一記右掌,印向近在咫尺的殷揚身前。

殷揚狀似傲氣,實際上早在防他。見他果然來攻,連忙抽身後閃。眼角瞥出,發現楊逍所用的怪異身法,或僵或活,竟真有桃花島武學中一門叫做《隨波逐流》身法的痕跡。

當即,心中那個已經產生了足足三年的謎題,如今再無有半點懷疑。

眼前的這個楊逍,必是受過桃花島人的傳授之恩。說不定,就是程光、或者程光他老爹!

因為,一百年前,與楊逍同姓的那位獨臂大俠,所會的東邪武學,僅有《彈指神通》、《玉簫劍法》兩項而已。並不會桃花島上比較中低檔次的入門級功夫《碧波清掌》和《隨波逐流》。

前世裏,那些由於兩者同“姓”同“帥”的同般屬性,而非得將會使用彈指神通的光明左使,與終南西狂聯係起來的眾人,顯然錯得離譜。要知道,當初神雕大俠的彈指神通,也是黃藥師青眼所承。楊逍懂得此門神功,確為何都要將緣由,歸咎於古墓中人的頭上?

這不忘本麽!?

“你有個女兒。”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殷揚,退得正急,哪知說停便停。身子便如釘在地下一般,從容頓止,絲毫沒有移動半分。

在他對麵,還待反向追擊,以挽回方才所丟顏麵的楊逍,聞言立刻楞住。

“你女兒姓楊,名叫不悔。”殷揚笑道。

楊逍身子一顫,一雙眼睛不敢置信的盯住殷揚:“姓楊?不悔!”

接著,臉色一變,怒視著殷揚喝道:“好賊子!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訛我詐我!原本看你身法不弱,憐你武功,倒有心擒下你來,傳你幾門天下罕有敵手的功夫,再與我打過。但你卻自尋死路……”

楊逍咬牙切齒,氣憤下,竟將內心深處的打算給全部說了出來。倒讓殷揚差點一腦門子的冷汗,暗想楊大叔果然好好自戀,來來去去,總有好為人師的習慣。恩……不過,以他的武功來說這句話,確也不是無中生有,信口雌黃。

隻不過,殷揚亦絕非善類。這時,隻見他不慌不忙的微微笑道:“怎麽?你雖強逼於人家,但人家卻沒有懊悔。你倒不滿不信了?”

楊逍聽他言之鑿鑿,一時間竟對這件牽涉到他私人感情的話題,摸不著跟腳。這在以智計稱傲的他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實因愛紀曉芙愛得太深,才會如此失措法。要換了別人,早就一巴掌碧針清掌拍上去了。

殷揚深知楊逍與紀曉芙這二人之間的一段孽緣。這時候,眼見楊大叔英俊瀟灑,年紀雖然稍大,但卻不失為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比之三年前見著,仍還稚氣尚存的武當殷梨亭,當真更易令女子迷惑愛慕。

這樣想來,紀曉芙被逼失身,終至對他傾心相戀,須也怪她不得。

殷揚道了一句:“你老婆紀曉芙和你女兒楊不悔就在山下車上。”,也不理會滿麵掙紮的楊逍,還在那兒竭力窮思,他的話是否可以信任。右手一擺,白袖微震,身形已晃動至數丈之外。

楊逍都還沒來得及驚叫出一聲:“毋走!”,殷揚早已展開輕功,頃刻間,飛縱老遠。

朦朧月下,漸然人影俱杳……

第124章 雪嶺雙姝

此次,殷揚不遠萬裏,抽身西來。

名義上,是為了讓紀女俠有個丈夫,小不悔有個父親,一家三口能夠重新團聚,組成一個和和美美的幸福家庭……可事實上,不過是他遇到紀曉芙後的突然動念而已!

紀曉芙可以假借殷揚的勸解為借口,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放下心中的包袱,心思莫名的來到坐忘峰前,作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全新選擇。而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利用護送紀曉芙母女的這個幌子,親身遠至西域呢?

殷揚對於玉虛山脈一帶,一向感情複雜。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來一趟。可是,因為練武甚勤,事務繁忙等各種原因,卻從來沒有真正的下定過決心。如果,這回不是意外的碰到與昆侖人士大有關聯的紀曉芙……

真不知,要等到何時何日,他才會有機會真正的踏入至西域境內。

這裏,是橫行南部的天鷹教的實力盲點。甘肅、青海等西方大省,全被殷天正果斷放棄。在其敏感避開“虎死威猶在”的明教分裂勢力的同時,隻將教下的白虎壇布置在了川中成都,以為近瞻。

由此可見,殷老爺子對於昔日教派的顧忌與重視。

不過,在殷揚看來,這昆侖山周,除有明教、昆侖兩宗其外,還有一處地方,亦能讓他遊興大增、倍感致趣。那便是小有名氣的“朱武連環莊”了!

殷揚的車駕,孤零零的行了十餘日,均是在昆侖山附近轉來兜去。時而住宿城鎮,時而著車夫外出打聽,終是弄明白了某女的作惡周期。

這一日,殷揚命那名自己新近雇傭的胡人車夫,前去市井采辦東西。自己則獨自一人,趕到鎮外一處布滿雜亂石堆的茂密林邊,守株待兔。沒等多久,果聽西北方向,傳來一陣犬吠之聲。聽那嘈雜的聲音,竟有十餘頭之多。

不多時,犬吠聲越來越近,似是在追逐什麽野獸。

殷揚目光敏銳,隻見遠處一隻小猴子急奔而來。紅紅的後股上,還帶有一枝短箭。那猴兒奔到數丈外,打了個滾,它股上中箭之後,不能竄高上樹,這時筋疲力竭,再也爬不起來。

殷揚走上去一看,小猴通靈,目光中流露出乞憐和恐懼的神色。殷揚見它被追得狼狽,心想這昆侖山中的猴子,總得結些善緣。便抱起猴兒,輕輕的拔下短箭,再又使指點穴,才把這猴穩穩一扔,似快實慢的拋到林邊的高樹杈上。

便在此時,正主到來,數十聲犬吠已然響到近處。

殷揚心道,這姓朱的丫頭果然為惡不小,方圓幾百裏的人,都知道她的外出規律,從而早早避開、躲得極遠,以免遭受惡犬傷人之禍。

隻聽得汪汪汪的幾聲急吠,二十餘頭身高齒利的獵犬,從林中倏然奔出,訓練有素的將他團團圍住。眾獵犬嗅得猴兒的氣息,追循而至。此刻失去獵物,不禁都是張牙舞爪的遙遙發威。

似乎,也知道殷揚並不好惹,這些身高體健的畜生,一時間還不敢撲將上來。殷揚含笑瞟著這些神態凶狠的怒吠惡犬,對那些猙然露出的森白長牙,視若不見,半分不懼,任群犬狂叫不停。

這群獵犬躁動不堪,一頭體型較大的黑犬,齜牙咧嘴,口垂涎沫,豆大的幽目中放出點滴凶光。好似按捺不住,猛吠一聲,後腿猛地一蹬,跳出老遠,迂回的躍在殷揚側麵,落地後再次蹬地,犬身撲出,張牙舞爪的向著殷揚撲去。

殷揚不慌不忙,側身一掌,正打出。惡犬的頭頂,像是自然而然的撞在殷揚手下。隻聞它“嗷”的一聲慘呼,被打得翻了個筋鬥,躺在地上,抽搐幾下便不再動了。殷揚這輕輕的一掌,早已將這頭惡犬的頭顱打碎。

“是左將軍嗎?!”

一聲清脆嬌嫩的呼叱響起,殷揚的眼睛,不自覺的望向了追隨在眾犬身後出現的那一大隊人馬。

這時候,其餘的獵犬見到老大陣亡,非但沒有害怕,反倒更加凶氣來。不用主人招呼,便即蜂擁而上。霎時間,殷揚的四麵八方,均有獵犬圈起圍堵,撲上亂咬。

殷揚可不會什麽打狗棒法,身入重圍,反倒掉了身價。隻看他身法飄忽,一雙肉掌上下飛舞,雖未再下重手,但被他擊中的那些個獵犬,也都嗚嗚倒地,不是斷了前腳,就是折了後腿,再不能肆意逞凶。

殷揚足下如風,穿梭在群犬之中。

圈外當頭的幾人,但瞧見他輕飄飄的拍出幾掌,總能快速的印在眾犬的軟弱關節上。被觸之犬,雖然未曾斃命,但都已失去行動能力。而這人左右遊走,絕不在同一個位置上多作停留,長袖善舞,指掌揮動,竟把高達兩位數的惡犬放倒了一地。

一時間,皆是覺得駭然。

殷揚慢條斯理的料理掉最後一頭惡犬,拂了拂自己一塵不染的如雪白衣,朗聲道:“後麵那位紅衣小妞,想必就是這一群畜生的主人了罷。”

殷揚口中的紅衣小妞,在一群黑衣仆人的簇擁下,款款走來。當她看到躺在地上的一眾獵犬後,不由得伸手掩口,驚呼道:“啊!我的靈獒營!”

說著,快步上前,屈身將某條大狗抱起。觸手軟塌,顯然骨頭斷裂,不由的氣道:“右將軍!是誰那麽狠心,竟敢打傷了你!”。霍的抬起頭來,目光流轉著尋到殷揚,死死瞪住,輕啟紅唇,恨聲喝道:“便是你麽?好大的膽子!竟敢傷我朱九真的寶犬!”

聽其話中之意,竟似並未看到殷揚方才的大發神威。同時,也未聽到殷揚稱呼她為“紅衣小妞”。否則,必然更為惱怒。

殷揚好笑的看著這位冰姿雪膚,明眸皓齒的北地佳人。隻見此女容顏嬌媚,肌膚生得又白又膩,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紅衣俏俏的立在那裏,仿佛不勝嬌怯,嫋嫋娜娜的竟覺得有些勾人。

晃了晃頭,暗想自己怎麽不記得一燈大師的家傳絕學中,還有魅術一項。臉上微微一笑,開口緩緩言道:

“朱姑娘是麽?貴犬無緣無故的襲擊在下,在下不得已還手將其擊倒。其間緣由,確非在下之過吧?”

朱九真聞言一楞,旁邊的一名仆從見狀忙把剛才所發生的事,一一告知了才剛到得前邊來的自家小姐。

紅衣少女聽完,冷笑一聲,對殷揚責難道:“我射了那隻猴兒,誰叫你偷偷藏了起來?餓得慌了,想要吃猴兒肉,是不是?沒想到,自己險些給我的狗兒撕得稀爛。呃……不是,是你,你把我的狗兒……”

朱九真平時惡行慣了,被她愛狗咬傷的平民,沒有三十也有二十。本來,這套說辭便講得熟順流暢,往往是平時有人受傷時,她即如此對付。事後,頂多再賠償些銀子罷了。

但是如今,看見滿地尚躺著的一眾“將軍”們,她又忽地想到,這次,卻是她的獵犬被人給一鍋端了。反應過來,一時改變不了措辭,頓時急得漲紅了小臉。

殷揚看得更是好笑,故意順著小姑娘的話頭,取笑道:“朱小姐這麽著緊那隻小猴,怕是你自己肚餓了吧……”

朱九真自幼驕縱,哪裏受得了他的刻意奚落。這時,怒極反笑道:“你在我麵前,乘早別賴的好!”

殷揚見她含嗔發怒,氣得紅暈上臉,更添美豔,忍不住又再調笑道:“你不賴我,我自不去賴你!”

朱九真聽他語出輕薄,雙頰處如被染上了一層粉霞,襯托著如雪肌膚,更顯得楚楚動人。這時候,她那刁蠻火辣的性子,再也掩飾不住,玉蔥般的手指直指著眼前的白衣少年,嬌聲斥道:“你廢了我的狗狗,我也廢了你給它們報仇!”

說著,喝令身邊的黑衣從人,並肩子上場:“你們都給我上,幫本小姐削了這小子的氣焰!”

十餘個仆人,登時齊齊拔出佩刀,躍上前去。

殷揚哈哈一笑,影隨身動,直幻出一襲白影飄飄****。所有攻向他的刀鋒,俱都落在空處,而他每一次換掌出指,則必有一人被其擦到、點中,瞬間動彈不得。

不過三息光景,場中便僅剩下殷揚一人。簡直比剛才打狗還快!

殷揚彈了下袖子,悠然地走向一旁的朱九真。展唇露齒,很是玉樹臨風的灑然一笑,望著麵前的紅衣小妞道:“小姑娘,看你這般‘殺伐決斷’,想必……還真是把自己當成一根蔥了吧?”

朱九真何時見過這等武功,一時間隻是呆呆想道:這人,這人的功夫好高……好像,比爹爹還要厲害的多!

對殷揚的問話,卻是置若罔聞。直到殷揚走到她的麵前,才一改自己呆滯的神色,如同一隻受驚的小白兔似的,忽往後跳,雙手抖晃著護在身前,嘴上結結巴巴道:“你,你……要幹嘛!?”

從來,都隻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欺負她的道理。

朱九真見這武功高得離譜的少年,又是可惡一笑,心中無端端的為之一顫,漂亮的臉蛋色厲內荏的道:“你!別再過來了!你再過來,本姑娘可就真要對你不客氣啦!”

說完,似為證明自己話語中的可信度。她一甩手中皮鞭,刷刷兩下,抽打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邊。那長鞭上生滿小刺,鞭子抽過,地上登時出現兩條長長的白痕。

殷揚見她出鞭時候,手法頗為靈動,知道是她家學淵源,也並不如何在意。

隨意的踏前一步,竟然一步跨到了朱九真的麵前,將那長鞭劈手奪過。目光緊盯著眼前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嗬嗬笑道:“我可不喜歡玩弄鞭子的女人……特別是,像你這種傲嬌屬性的……”

不等朱九真有所反應,殷揚的臉湊近到少女跟前,輕聲問道:

“喂,小妞。你便是‘驚天一筆’朱長齡的女兒,那個被西域武林中人稱讚為‘雪嶺雙姝’之一的朱九真麽?”

第125章 未必衛璧

朱九真根本沒有聽清殷揚的話語,隻是緊張地望向正對她湊過來的那張俊臉發呆。

知好色而慕少艾。反之,少艾亦可慕少年。

殷揚長得不賴,武功既高,又懂裝逼。十五、六歲,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他的笑臉攻勢麵前,又能有多少的防禦餘地?

殷揚好笑的再問一聲,臉蛋越來越紅的朱九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仍未有脫離困境,還沒到神神歪歪想心事的時候。隻見她慌慌張張的往後退了兩步,已不再敢去看對方湊得極近的麵孔,口中嬌憨的問道:“你認識我爹?”

恐怕比你還“認識”一點。

殷揚心裏想著,一挑眉頭回道:“聽說過。”

朱九真像是大鬆一口氣似的拍了拍胸脯,底氣又增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我爹的女兒,那怎麽還敢這般放肆?”

殷揚背負雙手,盯了跟前這個霞飛雙頰的美女一眼,嘴上笑道:“‘驚天一筆’……很厲害麽?你可敢帶我去你家逛逛?”

區區一個“紅梅山莊”而已,又不是“萬梅山莊”,藝高人膽大的殷揚自是毫無顧忌。

朱九真聽他語氣輕慢,想到自己今天,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就沒有占據過半點上風。一時間,這位從小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漂亮嬌嬌女,不由的惱羞成怒起來,激動的吵吵道:“好好好!!你這麽有勇氣,我就帶你去見……”

不等她把話說完,殷揚身形一動,掠到朱九真的身前。一個公主抱,將朱九真嬌柔的身子給摟了過來,腳下不停,趨前急縱。

整個過程中,讓人完全沒有反抗的機會與時間。

朱九真隻聽見一句不容反駁的“你來指路!”,下一刻,便覺天旋地轉,耳邊生風,自己竟被打橫抱起,如同騰雲駕霧一般,直朝著前方飄舞而去。不禁嚇得趕緊摟住殷揚的脖子,惹得一手托其細腰,一手挽其腿彎的殷某人,哈哈大笑,聲震百米……

殷揚挾抱著朱姓少女快速上山,行至約莫半山腰處,往上看去,已見有白牆紅瓦,朱門大掩。門牆之後,隱約露出樓閣林立,亭台聳峙,看起來極為宏偉。

殷揚讚了句“偏遠之地,亦有繁華之處。”,卻恰好被受人脅迫的朱小姐聽個正著。身在他人掌控之中,神經顯得特別粗大的朱大小姐,但覺心中歡喜,眉開眼笑的附和道:“那是當然,算你識貨!”

殷揚略低下頭,瞟了她一眼,覺得這小姑娘到底還是少女心性。之前,自己那麽得罪她,都將她氣得口齒不清了……現在,這麽隨便一讚,就又笑得勾起人來,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麽?

為了讓此女長長記性,殷揚挽住她腿彎的左手微微上移,於其極複彈性的修長大腿上輕輕一捏,把原本還正得意洋洋的朱九真,給驚得尖叫一聲。自己則毫不停留的直衝朱門當中。

當初,堅守數十年的襄陽城,被忽必烈一舉攻陷,郭靖、黃蓉夫婦與城攜亡。

朱子柳之子並武修文有幸逃出生天,眼見蒙古人一統天下之局已定,不由的心灰意冷,於是避世於外,與當時昆侖掌門何足道比鄰而居。在這昆侖山周近,倒也住得頗為融洽。

這兩家人,朱氏紅梅山莊居前,武家莊則偏靠於再往後延的三裏之地。

百餘年來,雖未有甚響亮的作為,但論起名頭卻也並不為弱。至少,在西域長混的江湖草莽們,皆都知道明教、昆侖這兩大巨頭排位下來,便屬這土豪地主般的朱武連環莊,最是厲害。

殷揚懷抱著府內大小姐,破門而入,一路橫衝直撞。早就有家傭雇仆,入內稟告莊主有敵來犯。殷揚闖進莊內沒過多久,終因找不到人,立時囂嘯一聲,聲音直衝雲霄。隨即,便聽得一聲嗬斥傳來:“誰人膽敢放肆,於我萬梅莊中喧嘩!?”

殷揚從容的停下身來,將自從進入莊後,便不再配合指路的朱九真緩緩的放到地上。右手,仍舊按在她玉臂的三陽經絡上,抬起雙眼朝向應聲之處望去。

隻見正麵的大堂之後,有一藍衫儒生快步走出。乍一看清情勢,便即禮數作主,雙拳一輯道:

“這位少俠,可是九真得罪了你麽?為何不顧男女大防,牽製住小女穴道?若真如此,少俠盡管直言,朱某人定會辨明是非,給予少俠一個交代!隻是……小女年幼無知,能否請你高抬貴手,先行放開小女呐?”

殷揚知他內力不遜,雖不至耳聰目明,但也早該聽到堂外的嘈雜紛爭。如今,見他很有風度的站在那兒裝模作樣,也不點破,隻是隨意的虛勢拱手道:

“朱前輩既然有諾,晚輩自非不信。隻不過,令愛與在下之間誤會已然甚深。別看她現在乖得像隻小貓,一旦小生將她放開,恐怕她又會故態萌發,調皮起來……伯父,想必您也應當知道,令愛的脾氣,可實在算不上好呢!”

朱長齡早覺這白衣勝雪的英俊少年,怕是大不簡單。此時,聽他語氣輕佻,自稱混亂無章,什麽“晚輩”、“在下”、“小生”的隨便說來,顯然語出調侃,意態不誠。一時摸不清他的跟腳,倒對這個單身入莊的囂張人士,起了幾分忌憚之心。

更何況,莊子裏邊,除了他的武功過得去外,其餘人等大多是普通奴仆,即便有會些拳腳的護院下人,在高手麵前,也頂不了多大的事兒。但聽此人先前一嘯即歇,卻已響徹全莊的揚聲之技,功力顯然還要在自己之上。心下,自然更是猶豫,躑躅不前。就連啞穴被點的女兒,頻頻傳來的求救眼神,也隻得著急的裝作未見。

正欲旁敲側擊,打探此人身份。但聽殷揚已是詢道:“我此番遠遊西域,常聞朱武兩位莊主氣度不凡。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就不知道,你的功夫如何?”

朱長齡老謀深遂,不受他激,半分不氣的含笑答道:“那是大家抬愛罷了。不才這點微末武功,哪能與少俠相比?”

殷揚亦是笑道:“本座久聞‘驚天一筆’大名,今日親睹朱先生風采,卻是不虛此行。若能再討教一二,那是更加幸甚。”

朱長齡聽他又改自稱為“本座”,忍不住心頭一跳,暗自估摸起中原武林中,能當得起如此身份的年輕高手來。後聽他言語之中,總是離不開“切磋”、“討教”之意,他為人向來謹慎,自是不敢輕易應承。

目下,眼見跟隨女兒打獵的眾仆一個未見,也不知是否已被這人殺死,當下信口回道:“小女刁蠻任性,此番出外溜犬,沒有得罪到少俠您吧?”

他本是隨口一說,意圖轉移對手視線,好再找出突破口。誰想,竟被完全說中。殷揚仰天一笑,聽得朱長齡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卻見他右手放開,袍袖順勢一拂,已將朱九真的啞穴解開,立刻衝動不滿道:“爹爹,我的好幾位將軍都被他給打傷了。你還說我得罪了他!”

朱長齡使個眼色,不想平日裏聰敏伶俐,頗有心計的女兒,竟然完全領會不了他讓其趁機過來的隱晦用意。無奈作罷,麵上隻得冷哼一聲,佯裝怒氣衝衝道:

“你這惹禍精,倒還好意思說了!都怪你娘這般縱容於你,昆侖山附近有多少人為你惡犬所傷!好在這位少俠身手不凡,沒被你傷著。否則,傷到……嘿!你怎麽擔當的起。真是氣死為父了!還不趕緊給我過來,向這位少俠賠禮認錯!”

朱九真剛開始還覺得委屈,不明白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為何會如此生氣,竟在外人麵前給她難看,讓其大丟麵子。待聽到最後的一句話時,由於剛犯花癡,而變得有些遲鈍的小腦袋,重新一醒,恢複了往常的靈活。

斜眼瞄了一下淡然微笑著的殷揚,小心謹慎的位移兩步,正準備向父親那邊跑去,卻見殷揚身體一晃,重又擋到了自己麵前。所站的位置,正攔在了朱長齡與她之間。

她臉色一變,立馬雙眼含淚,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不委屈的望著殷揚,似乎馬上就要嚶嚶哭起。

殷揚卻對此視而不見,僅僅朝親見到他出神身法以後,隱蔽地後退了一小步的朱長齡,勸道:“朱先生切勿動怒。朱姑娘的那群寵物,雖然有些凶惡,但也是由於野性難馴之故。何況,均被本座教訓過了,以後也難有作惡機會……又何必,再讓九真姑娘代犬認錯?”

朱長齡見此計不成,假作“看你麵子上的”的壓抑怒哼一聲,朝朱九真道:“看在少俠為你求情的份上,這次便不重罰於你。隻須禁足一個月,不得出府。不然,你那勞什子‘靈獒營’中的一幹畜生,即使已被少俠罰過,我也都要給你盡數料理幹淨了不可!”

轉頭,又對殷揚問道:“此事是小女不對!少俠大人大量,不計前嫌,乃是少俠您的氣量過人。我朱家卻不可收卻理數,仗狗行凶。少俠遠來西方,出門在外,定有諸多不便。不如,就下住鄙莊,由鄙人以供招待,為小女了表歉意可好?”

殷揚見目的達到,也不再遮朱九真的道路。微讓一旁,信步向前,不客氣道:“那就打擾了。”

朱長齡未料到他會這麽痛快,應對倉促道:“啊……還未請教,少俠尊姓大名,師承何派?”

殷揚見他一肚子的打聽試探,自己若不稍作透露,怕是隻會讓這偽君子顧忌重重。於是溫和的笑容:“本座在江南時統領太湖水盜,複姓慕容便是。”

朱長齡眼珠一轉,不知想著了什麽,表麵上又是大驚小怪的“啊!”了一聲,一手拉過已靠近他的朱九真藏於身後,一手對著大堂虛向一引,語態謹然道:“原來是慕容少俠,真是年少有為!請,請,鄙人招待不周,請客人先入內堂安坐。”

殷揚客氣一句,朱長齡卻是不住口的說著:“寒舍簡陋,慕容公子莫要嫌棄!”雲雲。

兩人客套一番,各自心懷鬼胎,皆是不動聲色。

殷揚暗道:自己這一路走來,穿廊過閣,隻見亭台間綠草茵茵,假山奇石,一池如碧,數不勝數,當真是豪門大戶的格局。較之江南雅宅,風味大有不同。卻不想,到了這位朱莊主的嘴裏,俱都變成了“寒舍”、“蝸居”……

朱長齡再又試探幾句,忽的說道:“慕容公子遠來此地,又是孤身一人,想來寂寞得很。在莊裏若住得乏味了,亦可讓真兒陪您出去縱馬狩獵……”

哥狩得不是獵,是寂寞……

殷揚暗中翻了翻白眼,心道眼前這個朱長齡,又把對付某人的那套,玩在了自己身上。確不知曉,他自以為勝算很高的所謂計劃,極有可能會演為一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鬱悶結局。

看了看旁邊,聽了父親話後,又變回沒心沒肺模樣,興奮得小臉通紅的朱小美女。殷揚不禁心想,這個“美人計”,自己倒是也願意消受的……

至於,那個號稱昆侖新生代第一美男子的衛璧衛老兄。今後,也未必還能維持住他的**名號……

這不,老子來了麽!

第126章 山寨慕容

殷揚順應朱長齡的美意,當天,就在這紅梅山莊上悠閑的安住下來。

先前,受他囑咐,趕去鎮上采辦某些物事的胡人車夫,也由朱長齡做主,命令莊內的仆從前去尋找,並且將其領入莊內。

後來,朱九真被關禁閉的一個月中,倒有大半時間,均自常伴隨在殷揚左右。平日裏唱歌猜謎、講故事說笑,竟顯青春少艾的清新可愛。殷揚見她,就連自己的生活起居,也是細心體貼,無微不至的照顧對待。

暗自裏,身心大爽的同時,也不禁感慨起這對父女實屬不凡的高超演技來。

若說,朱大小姐對於他這位名副其實的大帥哥,擁有那麽些稀奇好感,那還是說得過去。但若是,這麽一個時常會發些大小姐脾氣的嬌嬌女,突然間,轉變成為溫柔似水,細膩敏感的順從女郎……他卻是不大相信的。

嗬……朱長齡可以裝成溫文爾雅,待人寬厚的親和長者;朱九真亦能扮作清新自然,宛如鄰家的乖乖女孩兒……

這,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於是,來自江南,以不足弱冠之齡便統禦太湖水域,並令眾多窮凶極惡的水盜俯首帖耳的“慕容公子”,同樣施展出渾身解數,與這兩位朱子柳後人,飆起演技、鬥起法來。所造成的後果,直接令朱長齡對之忌憚更甚,而朱九真,則險些假戲真作,落入狼手。

那一日,自幼苦練硬功,如今仍還保持著童子之身的殷揚,酒足飯飽之後一個把持不住,將這朱氏美女摟進懷中,順勢推倒,直差最後的那麽一丁點,就要將她生吞活剝,就地正法。初冬的暖閣裏溫暖如春,與外邊的冰天雪地絕然不同。眼看幹柴烈火,少男少女之間,即將上演一場肉搏大戲……

一不小心,被殷大帥哥挑逗得媚眼如絲、意迷情亂的朱大美女,都快要抗拒不住。眼見,自己失身於錦緞軟墊上的**結局,幾乎已然注定……朱九真的貼身丫鬟小鳳,不巧出現,客串了一把不速之客,打斷了兩人的火熱**。

從此以後,朱九真看向殷揚的眼神,少了幾絲做作,多了幾分羞怯。顯然,又被殷揚占到了大便宜。

直到,朱九真被禁之日度完,每日裏,仍舊有大半天要和他膩在一起。朱家的武學跟書法大有關聯,朱九真每日晨、午兩刻,都須定時習字臨帖。這時候,早年很是苦修過數載筆法的殷揚,自然又找到機會大顯威風,一手剛柔並濟的雜體草書,讓朱九真為之傾慕不已。

這個時代,女兒家大多歡喜才子。便是武林世家,也偏愛那儀表風流的文武全才。隨著殷揚的本事逐漸展露,朱大小姐慢慢的被這位“翩翩少年郎”所吸引,也慢慢的彌足深陷……

正如《大唐》裏的那句:“當愛情破門而來,是無路可逃的,因為那道門是設在心內的。”一般,朱九真不知不覺間,早已經將當初父親的告誡與吩咐,忘得個一幹二淨。一門心思,或有七、八成,確是動了真情實意。

是以,朱九真的半汪情思,寄托在“慕容公子”身上,平常說話舉止也漸漸放開,不加掩飾,還複起本來麵目。魅力四射中帶著點嬌憨純真,隻不見了那曾讓殷揚直言不諱,口稱頗為反感的刁蠻任性。

期間,又有外號“千裏追風”的姚清泉姚二爺,從中原興致勃勃的趕回來過年。朱九真聞之大喜,纏著殷揚,述說起杭州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蘇州的繡花針線和絲織圖樣,還有那湖筆徽墨、碑帖書籍等精致物品。

殷揚本身,也是個極好享受的人,見她心愛這些玩物,也便投其所好,說些自己往年在江南見到過的一幹稀罕精品,使得朱九真那雙水汪汪的誘人大眼睛裏,所散發出的熾熱火焰,差點沒把殷揚的臉皮燒穿。

要知道,這座紅梅花莊,雖是裝潢宏偉,氣派豪華,但畢竟僻處於西域昆侖山中。精致些的物事,數千裏內便是再有錢財,俱都無處可買。昆侖和中土又相隔萬裏之遙,來回一次即要動輒一年。

年紀尚少,無緣前赴中原的朱九真,當然對那傳說中的花花世界,最存遐想。

殷揚這個江南“土著”,見多識廣,能言會道。恰是正的撞上了槍頭,想不受歡迎都不行!

殷揚這邊忙活著搞**工作,當然是舒服至極,全無半點不耐。可這對漸入佳境的男女,確是急壞了在旁監視的朱大莊主。

朱長齡將自己女兒的天大轉變觀察入目,初時單是微覺不妥,但心中仍未有防範於未然的概念。等到,殷揚一次次有意無意的主動出擊,與朱九真真正的如膠似漆起來後。他已是看在眼裏,急在心中。可偏偏,又無另外辦法可以阻止。實是白費心機,自討苦吃。

這般無計可施之下,他終於想起了那門與自家向來同氣連枝的武家莊來。眼看年關將近,心中略一定計,便親自手書了一封冗長密信,傳至武家莊的莊主武烈麵前。

安樂的時光過得飛快,遠來西域、做客度假的殷揚,跟朱家莊的朱大小姐,相處得極為愉快,遊山玩水,欣賞雪域風光……不覺一轉眼,已至年尾。

但凡富家大宅,一到年盡歲末,自然加倍有一番熱鬧氣象。眾家仆忙忙碌碌,刷牆漆門、殺豬宰羊,都是好不興頭。

爆竹聲中,眾人等到了元旦。

山莊中人,都聚到在大廳上向主人拜年。大廳正中,朱長齡與他麵目清秀的原配夫人,坐於首位。下邊七八十個童仆跪了一地,朱長齡笑嗬嗬的道:“大家都辛苦了!”

旁邊,便有兩名管家分發賞金。最低檔的奴仆,在這喜慶節日裏,也能得到二兩銀子。

殷揚與對他愈加迷戀的朱九真,就坐在朱長齡夫婦的下手位置。兩人身後,站著一位鵝蛋臉,烏絲垂肩,腕上戴著金鐲,衣著裝飾華貴的嬌俏少女。正是前些時候,曾經打斷過兩人好事的侍女小鳳。

殷揚正想說幾句客氣話,捧捧這位陪了女兒又一無所得的紅梅莊主。卻聽外麵,忽的傳進一陣熱鬧的對答來:“表少爺,你今年來得好早啊!”

一個男子聲音笑道:“跟舅舅、舅母拜年,敢來遲了麽?”

殷揚聚氣凝神,功運於耳,又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嬌媚笑道:“師哥這麽早便巴巴的趕來,也不知是給兩位尊長拜年呢,還是為給表妹拜年?”

殷揚但覺自己掌中的朱九真纖手,微微一顫,顯然坐在他身邊的朱大美女,也已聽見外麵涉及自己的那聲調侃。殷揚沒有回頭望她,隻感覺她不知是緊張,還是表態,那隻滑膩的小手,猛地用力,緊緊的握住他手。

殷揚的嘴角邊,泛起一絲輕笑。放眼望去,正見大廳的正門裏,走進兩個人來。

群仆們紛紛的躬身讓開,就見一年輕男子走在左首。此人容貌英俊,長身玉立,雖在這等大寒天候,卻隻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黃色緞袍,顯是內功不弱。

另一旁,則隨行著一位身穿黑色貂裘,身形苗條的美貌女郎。觀其言行舉止甚是斯文,論起相貌之美,跟自個兒身旁的朱大小姐,確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這二人,直直走近大堂中央。向朱長齡夫婦磕好頭、拜完年,才有暇朝著側旁的殷揚三人望去。那個英俊青年,在掃到殷揚和朱九真兩人相互牽連的那雙手時,原本準備好的瀟灑笑容頓時凍結,俊麵上再不存半點笑意。

看了眼不聲不響,低垂臻首,時不時偷眼打量下身邊陌生男子的美麗表妹。他霍一轉眼,目放寒光的緊盯住那名依然安坐著的麵生男子,臉色轉冷,語氣硬邦邦的強笑道:“表妹,這位是?”

朱九真看了看旁邊,發現慕容公子像是沒聽見似的端茶淺飲,一時竟不敢隨意答話。

她不說,場麵登時就冷了。

一旁,很有些大家閨秀氣質的小鳳,忙救場道:“表少爺,這位是莊主的客人,從江南遠道而來的慕容公子。”

一語道出,殷揚依舊悠閑的喝著香茶,朱九真依舊側眼偷瞧著殷揚,英俊青年依舊鐵青著臉,黑裘美女依舊微張著小嘴……

總之,冷場的局麵,依舊沒有改變……

朱夫人見狀,隻好出麵,解圍般笑道:“真兒,你武家妹子來了,還不好好招呼。可別大年初一的就要耍別扭拌嘴。”

朱九真小心的瞥了眼不動聲色的殷揚,轉過臉不好意思的笑道:“媽,你怎麽不吩咐武家姐姐,叫她不許欺侮我?”

終見朱九真開口,麵色略緩的英俊青年,剛想趁機開口。卻聽上首處,先時觀戲不語真君子的朱長齡,忽道:“璧兒!來來來,見過舅舅的這位貴客!”

說著,右手作勢虛請殷揚,向自己的外甥隆重介紹道:

“這位,便是姑蘇參合莊的少莊主,慕容公子!”

被朱長齡稱為“璧兒”的英俊青年,自然就是衛璧了。聽得這話,隻見他忍住氣道:“久仰!”

朱長齡一幅笑眯眯的樣子,貌似尚未看出兩人與自己女兒間的不妥。又指著衛璧,對殷揚道:“這是在下的外甥衛璧,跟隨我義弟武烈學藝,武功甚為不弱。”

殷揚點了點頭,算作表示。

衛璧卻對他冷淡的反應,大覺反感。心想,此人忒也不知禮數,自己的那句“久仰”算是白瞎了。

這時,卻聞一旁的朱長齡,莫名奇妙的問他:

“璧兒,你可曾聽說過數百年前,江湖上流傳極廣的一句話麽?”

衛璧心知舅舅言必有物,當即配合的奇道:“小甥當是比不上舅舅博學,幾百年前的軼言又哪裏清楚。不知道,舅舅說得是哪一句?”

朱長齡笑道:“這句話,你師父應當跟你提過……”

說著,似有意似無意的將目光,掠過依然如故的殷揚臉上。口中,一字一頓的說道:

“以彼之道——”

聽到此處,已經猜測出朱某人,準備打什麽算盤的山寨版慕容公子,分外爽快的拂衣起身,朗聲續道:

“——還施彼身!!”

第127章 朱武後人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作為曾經大理臣相的子孫後代,能夠知道這句話,殷揚並不感到如何驚異。

因此,當那終於下定決心,想要試試自己斤兩的朱長齡,朝自己望過來的時候,他早已相當自覺的先行一步,縱身一飄,輕輕緩緩的落到了大廳正中。

朱九真櫻唇微張,向前跨出半步,即覺手臂被人拉住。回頭一看,竟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小鳳。對上小鳳那雙欲言又止的眼神,朱九真嬌軀一顫,偏轉美麗容顏,又往朱長齡望去。

她雖然早就知曉,自己的父親,對於這位始終不肯透露全名的慕容公子,戒備極深。甚至,還曾秘囑過她,讓她刻意使計,前去接近慕容公子。但是,經過這麽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已被此人的種種神秘深深吸引。一顆少女的芳心,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現在,看那架勢,父親似要撕破臉皮,與他反目動手,她原先還有些自欺欺人的兩全想法,頓告破碎。原本以為,這兩人會一直維持住表麵友好的念頭,也同樣變得一片支離。

看著場中,因為真氣鼓**,從而衣襟翻飛的英俊公子。她的心情,不禁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就當她失神落魄的時候,旁邊一雙充滿嫉妒的目光,已從她那張極具魅力的年輕麵容上,橫掃而過。

目光的主人衛璧,心想:表妹和他究竟是什麽關係!?

直到此時,他打從心裏,仍然都不肯承認,那個已然很是明顯的確切答案。

他與朱、武二女,自小一起長大,對她們兩人向來千依百順。而其本身,又生得英俊瀟灑,身材修長,隨著年齡漸長,自然漸具風采。引得兩位青春年少,又無其他比較對象的小姑娘芳心可可,亦屬正常。

那時,心中雖然難以抉擇,但想到,同時有兩位美貌少女一齊傾慕,他也不免會感覺十分得意。

可是眼下,表妹看向他的眼光,卻全無從前的那種熱情憧憬。反倒是,一直直盯著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囂張小子!

衛璧的心中,似有熊熊妒火燃起,但覺自己的胸口位置,正有一股憤恨難平的抑悶之氣,無處宣泄。聽到朱長齡與殷揚的對答,哪裏還不知道,乃是舅舅想要掂量這白衣小子的能耐輕重。

刹時間,頭腦發熱,竟也不去想想就連這位紅梅莊主,都要重視顧忌的人物,又如何是自己所能測量?

懷著一股青年人為了爭風吃醋,而所特有的血氣之勇,衛璧抱了一拳,自動請纓道:“這句話,衛璧也曾聽過!乃是意指百多年前,慕容世家的奇人異事。莫非,這位慕容公子……”

朱長齡淡淡的拂須長笑,正想把這出戲演繹完整。卻聽殷揚不耐煩的打斷道:“我說……”

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殷揚臉上的那縷微笑逐漸擴大。本來的溫和、文雅、從容、慵懶,統統不見!笑容中,逐漸的帶上些凶險、猙獰、邪惡、狷囂等真實色彩。

到得最後,這張麵目,盡是張狂已極:

“……你們不是想稱稱我的斤數麽?要不,你們舅甥倆,一塊兒並肩子上得了!”

朱長齡笑臉一僵,朱夫人、朱九真、小鳳、衛璧的師妹武青嬰四女,則是齊齊發怔。唯有嫉火旺盛的衛璧一人,怒氣勃發的喝斥罵道:“哪裏來的小子!竟敢跑到朱武連環莊上撒野!”

殷揚原先見他樣貌英俊,本還覺得其人應該是位比較有檔次的花花公子。哪想到,這家夥繡花枕頭一包草,竟然這般沒有城府。看著這個衛璧,現下神色驕橫,一幅十足十的紈絝模樣,不由的大生厭惡之感。麵上冷冷一笑,對他輕蔑的勾了勾手指頭。

看到這個動作,衛璧隻覺得自己的肺部,馬上就快爆炸。怒喝一聲,氣勢洶洶的朝著殷揚直衝過去。

朱長齡見狀,不知怎地就是心中一涼,似乎咯噔一聲,墜落冰窖。心下,竟似止不住的發怵起來,暗自苦道:這個先前還很好脾氣的慕容公子,怎麽說變就變,顯得這麽挑釁?

他怕衛璧有失,連忙踏前幾步,轉移到殷揚右側方向,正好與那年少氣盛的衛璧,組成犄角互倚之勢,希望殷揚會有所忌憚。

殷揚佇立中央,卻對如臨大敵的朱長齡視若不見。僅僅冷笑著看向猛朝自己衝擊過來的衛小白臉,正在一掌擊出,直轟自己胸膛。

麵對這種,對比自己起來,實在是慢到掉渣的龜爬速度。殷揚竟還有閑暇考慮一下,是該用“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好呢,還是高喝一句“瑩火也敢與日月爭輝!”拉風。

猶豫了一小下,覺得這兩句台詞都太過“仙俠”化了,於是一切從簡道:

“自不量力!”

話音剛落,反手間,殷揚已是揮掌相迎。

衛璧的這掌,殷揚看了一眼,就已明了。乃是桃花島的入門級手法碧波清掌中的一記絕招,叫做“三疊浪”。意指掌中,共含有三道勁力。敵人若以全力抵擋,擋住了第一道勁力,卻料不到第二道暗勁接踵而至。便是有幸擋下了第二道力,緊跟著第三波勁道又洶湧而來。

若非武學高手,遇上了不死也得重傷。

但殷揚恰巧不巧,三年以來,大半時間都呆在桃花島上研習諸般雜學,對此套攻勢淩厲的碧波掌式,再是了解不過。

衛璧在他麵前使出這招,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班門弄斧,自取其辱。即便,殷揚對這門掌功沒有特別修行,確也鐵定比他強上不少!

原著裏,雖跟謝遜學過幾年武功,但一來當時年紀太小,二來謝遜隻叫他記憶口訣招數,不求實戰對拆的張無忌,在遇上衛璧這等出自名門的弟子時,被他這招“三疊浪”,逼得縛手縛腳,半點施展不開。

可如換成是殷揚來,卻難免顯得有些以大欺小。

隻見,衛璧一臉興奮的發掌襲來,與殷揚對在一起。

“啪!!”的一計重響,衛璧但覺手心酸麻,胸前氣血震**。身子輕輕一晃,被迫地退了一步。右邊的朱長齡看得心中一喜,暗道此人的功力也未必比璧兒強上多少。那日,隻見他輕功嘯聲了得,倒險些讓他給騙了!

就是麽!這般不足二十的弱冠少年,又怎會有那等內力……

朱長齡想得正開心,一扭頭,卻見自己的外甥,滿頭冷汗,腳步踉蹌的弓起身來,宛如一隻大蝦。適才,與殷揚對掌的那隻右手,此刻喀喇直響,軟軟垂垂的淒慘模樣,竟像整條右臂的臂骨均被震斷!

隻見衛璧霍又抬起頭來,猛朝上方仰起的通紅俊臉上,似有說不出的痛苦。眉宇間,顯現出濃烈的糾結之色,胸口亦是反常的微微下憋。忍耐片刻,終是“嘔!——”的一聲吐出血來。緊接著,兩眼翻白,整個人仰麵就倒。

朱長齡看得一呆,身體一抖,眼露駭然的望向站在衛璧跟前,仍然一動不動的慕容公子。

要知道,衛璧雖然不器,但好歹也是附近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而如今,竟被這個少年如此輕飄飄的一招放倒?

朱大莊主覺得,自己肯定不行。就算是,那兩位早已依計行事、藏伏起來的義弟,也絕對做不到如此驚人的地步。

感受到朱長齡的目光,殷揚對上他的視線,朝他冷峻一笑。忽一閃身,躍到他的麵前。朱長齡急忙側身,哪知殷揚出手如電,右臂暴長,呈環形遙遙圈出,早已等在他急退路上,要拿住他的後領。

朱長齡危急時刻,人品爆發,突然猛一斜身,避過殷揚這勢如破竹,環環相扣的一抓,抽身躲到了已然倒地暈厥的衛璧那兒。

本來,殷揚隻須左手伸出,依舊能抓得住他,但他卻沒有使出後招。概因,一擊不中的自己,已被另外兩個忽然出現的人物,嚴陣以待。

其中一人,正是曾與殷揚有過一麵之緣的朱長齡義弟姚清泉。而另外一人,則先看了看不遠處,像是一團爛泥般癱軟在地的衛璧後,猛的轉過頭來,眼中怒焰四射的望向自己。

不用猜,這位定是衛璧的師父,那位今日以前,隻聞其名、未見其麵的武家莊主了!

打了小的,大的出頭。果聽武青嬰輕叫一聲“爹爹!”,證明了此人的身份。

殷揚掃了眼身形魁梧的武烈,又斜眼瞅了下僥幸躲過一劫的朱長齡,心中實已暢快至極!

他等了那麽多天,不正是為了引君入甕、甕中捉鱉麽!要不然,還用陪朱長齡演這麽長時間的戲幹嘛?不就是覺得,朱武莊勢成連環,一個個的揍過去太過麻煩嗎?

如今,將朱武兩莊一網打盡的絕好機會,終於來了!

一想到,朱長齡和武烈這兩位不肖的朱武後人,今天終是要與自己碰撞一氣。殷揚沉默片刻,忽然放聲狂笑:“方才,你們不是想要觀摩我慕容世家的還施絕技麽?好!本座這便讓你們見識一下!”

運足六成真氣,殷揚的左手以“鋒”字訣劃向朱長齡的肩頭,右手則起鐵掌,直擊武烈麵門……

第128章 九陽真經

眼望這名麵目俊逸,衣冠瀟灑的白衣公子,仿佛漫不經心的朝自己一指劃來。不敢輕心大意的朱長齡,怎麽都想不通,像他這樣年不過二十,歲不足弱冠的翩翩少年,為何竟有這般厲害!?

此時,被稱為“驚天一筆”的朱長齡,雖然雙筆不在身邊,但也一指點出,不肯在小輩麵前弱了分毫勢頭。

哪想到,殷揚的這一指,不過是一式虛招。但見他形影飄舞,身形轉折間收指回掌,毫無征兆地與前邊襲向武烈麵門的那招鐵掌,一先一後的猛攻至那位武家莊莊主的麵前。

武烈不似朱長齡般小心謹慎,他欺殷揚年少,心中本不如何懼他。如今,見對方主動找上自己,卻是正中下懷,當即大踏步向前,發掌向殷揚當胸拍去。這一掌氣魄威猛,帶得室旁幾盞油燈上的火焰不住晃動。

由於殷揚的戲耍,而顯得有些惱羞成怒的朱長齡,這時看到自己的義弟果斷出手,並已用上真力,也不再作那沉怯之狀,直接從殷揚的後方發動突襲,好讓正在麵對武烈的殷揚,心存顧忌,無法全力發揮。

殷揚深感麵上勁風獵獵,顯然眼前的這個武烈已將襲至完顏萍的家傳鐵掌,練得大為純熟。此刻,他有意冒充慕容後人,右手上的那擊鐵掌便也原封不動的拍得更快。在身後的朱長齡趕到之前,搶先一步,與那武烈先行對過一記!

雙掌相交,殷揚但覺手心發癢,虎口微震。感覺與之對打,確要比先前半吊子的衛璧過癮許多。卻不料,原先還雙目炯炯,格外有神的武烈,隻接著殷揚六成功力的一掌,麵上的臉色就立即為之一黯,好似大大不堪的往後退了一步。

剛才,與殷揚對掌的刹那之間,武烈竟感覺自己正撞在一麵銅牆鐵壁上邊。對方的防禦,將他賦予手上的掌力給抵消得一幹二淨不說,更有層層勁道從那隻手上反震回來。

眼下,自己的整條手臂均是振顫難止,靠近前臂的右手處,更是如同已經麻痹一般,完全失去了平時的知覺。

一招過後,呆立當場的武烈,再看向殷揚的時候,已是眼露駭然。從這一刻起,他也真正理解起大哥,特地讓自己與姚二哥暗中引援的猶豫苦心。同時,心裏亦不禁的開始懷疑:

這個人……

真是自己三兄弟,能夠對付得了的麽?

自己那一掌的威力,他再清楚不過。便是打在石牆之上,亦能掃得石屑紛飛。可麵前的含笑少年卻相當輕鬆的從容接下。那這個人的功力,究竟是有多高呢?

而且,對手方才的那一招掌法,現下細細想來,怎地如此熟悉?

這時,殷揚早已放過右臂受創的武烈,在那兒埋頭苦思。整個人淩空旋轉,伸出右手食指,一招貨真價實的參合指斜斜點出,與朱長齡從後襲來的一陽指,爭鋒相對。

麵對反應神速的殷揚,朱長齡的偷襲,全然沒有起到半分效果。不過,正覺有些沮喪的他,見到殷揚也是一指戳來,立時信心大增。畢竟,自己已修至六品境界的《一陽指》,可不是蓋得。

他就不信,這個武功強悍的少年,還真能把內力、輕功、掌法、指訣,給一個不剩的全都練好咯!

可惜,自信滿滿的朱長齡並不明白,他眼前的這個對手,正是屬於此類不能用常理度之的超級怪胎……

殷揚嘴角含笑,對於朱長齡點向自己右肩“肩井穴”的那一指,視若不見。食指一閃,已然點到朱長齡的“膻中穴”前。縱使一陽指精微奧妙,認穴奇準,這時候,隻因手速不及殷揚為快,便也不得不被迫的改變出招節奏,迫於無奈的撤指抽身,無攻而返。

否則,當他止住殷揚肩頭氣血運行的時候,自己的胸口要穴也將受製於人。兩相比較下來,倒是朱長齡自個兒吃虧多些。

原本,距離戰團最遠的姚清泉,這時也已施展輕功,來到了武烈旁邊。三個結義兄弟,六道目光在空氣中簡單的交流了一下,隨即各站一方,呈三角形將殷揚團團圍住。顯因殷揚的身法與攻擊力,表現得太過嚇人,讓這三位都不敢再獨自應敵。

不過,殷揚卻對這位剛剛趕到,號稱三兄弟中輕功最強的姚二爺不怎麽感冒。

想想也是,“千裏追風”的外號,聽著好像挺拉風的樣子。可又怎及得上“萬裏獨行”夠味道?所謂的“輕功最強”,也不過是矮子裏拔尖而已。如殷揚這般的輕功達人,自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的興趣,乃是在於身為當年朱武後人的朱長齡和武烈!

等到三人把各自的位置站好,殷揚詭異一笑,在被三人包圍住的圈子裏麵,飄身一晃而過,繞上一圈。指點掌擊,幾乎在一瞬間內,與三人都拆過一招。

望著重新站回正中位置,好似從未行動過的白衣少年,右臂已從麻痹中逐漸恢複,並又與殷揚交手一招的武烈,臉上竟是不可置信的色彩,他盯著殷揚,失聲說道:

“這是鐵掌!你怎麽會我武家的祖傳鐵掌?”

COS慕容一族的殷揚,聞言譏道:“這門《鐵掌》,本來姓‘上官’、姓‘裘’,又何時變成你家的絕學了?”

作為武烈大哥的朱長齡,自是清楚武家家傳的那套鐵掌掌法。此時,聽見兩人的對答,也是驚聲問道:“難道,你真是數百年前的慕容氏後裔!?”

半個!

殷揚笑了一笑,隨意的答道:“你說呢?”

話音剛落,他的身形再一次啟動,右手一彈宛如佛祖拈花,左手一翻好似落花紛飛,竟準備用事實的手段,來證明他那可笑的謊言。

被他預定為主要攻擊對象,正享受著狠追猛打刺激的武烈最是倒黴。隻聽他口中荷荷而呼,雙手上掌勢不斷,打法顯得極為猛烈。確被對此門掌法很是熟悉,就連閉著眼睛都能過上一遍的殷揚,逼得左支右拙,全無一點現任武家莊主所該有的高手風範。

遙遙的站在一旁,正緊張觀察著場中四人混戰的武青嬰,看到自己的老爹被追打得如此之慘,已是掩住紅唇,嬌聲驚呼起來:“《蘭花拂穴手》和《落英神劍掌》!!”

不錯,殷揚目前所使用的,正是這兩套武家也有傳下的桃花島絕學。

而以殷揚的淩厲身法,若不想與朱長齡、姚清泉照麵,兩人也都拿他沒有辦法。隻得眼睜睜地看著武烈,被他打擊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他們所能做的,也僅有從旁協助,替武烈擋掉不少零散襲擊。

此時此刻,家學淵深的朱長齡,已對殷揚早先所說的“慕容世家,統領太湖。”一事,信了大半。但見殷揚手上所使的招數,無不是武家的家傳絕學。有一些武功,甚至是因性格關係,從而專練剛猛掌法的武烈,都不曾學會的。

可想而知,這位慕容公子的武學之博,實力之高!

在他的心裏,還擔心一事。那就是自己朱家的一陽指和一陽指書,此人是否也會用得?若真如此,自己三人豈非毫無勝算?

再想到,適才殷揚恐嚇他的那招,分明是一種筆法與書法結合起來的精妙指法。一時間,心思多疑的朱長齡,對這個念頭再也揮之不去。

與三人急速過招的殷揚,興致頗高。攻勢閑暇時,竟還有時間悠然觀察起朱大莊主的一陽指來。隻見他單指施展,招式甚妙,手法亦是飄逸不群,不同凡類。隻是,被他自身偏低的內功修為所限,並未能發揮出真正效用。

而且,觀他手指飄忽處,恍如山間隱士,卻與殷揚本來想象中,段家曆代為皇所流傳下來的王者氣質,大不相符。想是當年的朱子柳,自成一格,創出與書筆結合的《一陽指書》後,才會令原本盡顯王道佛氣的一陽指,變成如今的這般模樣。

隻不過,他的子孫遠避世外,坐井觀天。到得現代,早就被妄自尊大的奢靡之氣所染,哪還有先祖時的半點風采。要說,朱武兩家家學淵源,習自百多年前天下五絕的高妙武學不知凡幾,後人卻這般弱法,實是讓人歎為觀止。

特別是,身兼郭靖、黃蓉夫婦兩人武藝的武修文後代武烈,本身專練些剛猛掌法也屬無礙。畢竟,當初的大武小武兄弟,名義上的師父也是大俠郭靖,愛走洪七公的剛猛路數,亦算正常……

可像武烈這種,苦練了幾十年,都還上不了台麵的鐵掌功夫。就連殷揚這個同好者,也都覺得替他丟臉。

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情況,想必,“弱”如武敦儒、武修文者,也會感歎自家的“資質”愚鈍罷?

感慨間,殷揚的蘭花拂穴手優雅的掠過姚清泉腰間,使他雙腳一軟,摔倒在地,再也不能耍他那套三腳貓似的輕身步法。右手一豎,從攻勢淩厲的落英神劍掌,化為鐵掌裏一招的“五指三山”,一掌將武烈劈得踉蹌後退,拿不住樁。

身形一轉,正麵朱長齡,依然是一指一掌,準備料理了他。

朱長齡暗一咬牙,也學著殷揚那般左指右掌,齊攻過來。看起來,還真像模像樣,自有一番他平日裏修習判官筆時的攻守有度。雖然,他不會殷揚那種左右手俱能靈活使用的奇異心法,但心想自己這一陽指加上五羅輕煙掌的雙重組合,也必能支撐一會兒,好讓那先被擊退的武、姚二人,修整再戰……

不料,已不想再玩下去的殷揚,右掌豁然加速,猛施一招“如履薄冰”,將他的打算擊得粉碎。

看著嘴角溢血的朱長齡,被自己驟然提升至七成的降龍掌力一招擊潰,再無爭鬥之力。殷揚心道:朱武連環莊的不肖子孫,自己算是見識過了……接下來,就應該輪到自己此次西遊之行的重頭戲了……

於朱長齡身上,信手補了兩指。卓然而立的殷揚,雙眼中的精光一陣爆閃。口中,輕輕的吐出四個,除了自己外誰也聽不清的凝然字眼:

“九陽真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