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桃花島主名程光

第097章 劈空

太湖,原是蔣覆海先師的故鄉之所。

同時,也是他為自己選擇的養老之地。他原以為,這一片風景秀麗,山水如畫的浩淼大湖,將是他金盆洗手後的最佳歸宿……

隻是,於江湖中混跡飄**了近乎一輩子的蔣覆海,卻是忘了或者故意地沒有去思考一些必然的問題。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隻要有人,即有江湖。總會存在著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或眾或一的你爭我鬥。

便是,在他印象中的這片,表麵平靜安逸的小小五湖,亦是不能免俗。

蔣覆海知道,自己如今的情況並不是很妙。

按照道理來說,他身為太湖群盜一力推舉出來的大首領、總瓢把子,應該是這片水麵上說一不二的至高存在。可事實上,確是大大的不然。蔣覆海一生漂泊,足跡遍布大江南北,黃河東海,其名頭之響,聲隆望重,在武林中可算是眾所周知。

特別是靠水吃飯的水上豪傑們,提起江河湖泊間的英雄人物,哪個不是首推大名鼎鼎的蔣老爺子?

因此,在最底層的江洋大盜、山泊水賊裏,“蔣老爺子”乃是一塊赤足十分的金字招牌,粉絲者眾,很吃得開!但是,在那些太湖水盜頭領的心中眼中,則卻是恰恰相反。

也許,這些粗莽難馴的盜首頭目,能在表麵上做足場麵,並且維持住自身對於蔣覆海這位名義上的太湖盜首,所應該具有的敬仰和恭順。不過,這些敬仰和恭順當中,卻絕對沒有那最為關鍵的“聽命”兩字。

聽調不聽宣的那種,已經算是很好的了。大多數的勢力實際上早已自成一派,根本就不用理會歸雲莊中傳出來的指使號令。更無法,如同蔣覆海本來想象的那般,將太湖上的所有盜匪,統一起來,整合成一個集體,進行體製化高效管理……

人類這種生物,一向是非常奇怪而又善變的複雜矛盾體。

當初,眾盜頭各懷鬼胎的推選出閑逸在家的蔣覆海,出任太湖眾盜的大首領,以其廣播的名氣和威望,會聚起平時除了黑吃黑搶劫“生意”以外,便少有往來、甚至有些相互敵視的附近群盜,聯合一起時,蔣覆海本人或者還會覺著很煩,心想自己就連退隱了都還不得清閑……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情愈見端倪,真相畢現之後,感覺被人耍了一通的蔣覆海,確又大大的動氣了。

作為一個曾經叱詫南北,嘯傲長江黃河的老家夥而言,他可以瞧不起太湖水盜,這是身為老資格的權利,即屬於相當正常的。可太湖水盜反過來把他當成白癡耍,做了大半輩子老大的蔣老爺子卻是絕對接受不了!這對他來說,甚至,已然能被看成是一種對其聲名否定的難堪汙點與重大侮辱!

方才,殷揚那些用來評析嶽飛畫像的言辭,諸如:

“壯誌難伸、彷徨無計的鬱寥心情……”

“嶽武穆‘雄心壯誌’,乃是為國為民,‘白首為功名’這一句話,或許是‘避嫌養晦’之意。”

“當年,朝中君臣俱都想與金人‘議和’,‘僅’有嶽飛力持不可。嘿,隻可惜無人聽他的……”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無可奈何……”

“公然……朝廷……作對……”

等等等等,無不是暗指蔣覆海現在極為不利的負麵狀況。

就連,他疼愛非常的親孫子蔣武,都能被巨鯨幫的麥鯤,一聲招呼都不打的隨意致傷弄殘……可想而知,曾有過小弟無數,風光無限的蔣覆海,目下的局麵已經壞到了何種程度。

早在未去參合莊前的時候,殷揚一行就已在姑蘇城中天上人間的那幾個水盜嘴裏,嚴行逼供出了兩方最近的鬼蜮計量和爭奪傾軋。此來歸雲莊上,一直遵循著“無利不起早”原則的殷揚,亦是存有重大的目的須要執行。

至於,蔣覆海後來回應說的“書畫筆墨若是過求有力,少了圓渾蘊藉之意,即不能達至最高境界,便如武學、做人、處事同理……”,也是在點明殷揚所給出的信息他已經明了的同時,暗中提示殷揚,他早有另外打算之意。

雖然僅僅是匆匆一麵,但他們彼此之間,卻都感受到了對方的誠意與善意。這頓酒席,除了蔣文蔣五這兩位歸雲莊的少莊主,因為各自的原因並未出席之外,連蔣覆海、殷揚,以及長袖善舞,添作陪客的陸曉鳳在內,皆是覺得賓主盡歡。

酒筵過後,回到書房小坐。又談片刻,蔣覆海拂須笑道:

“這裏張公、善卷二洞,乃為天下奇景。殷公子若無雜事,不妨在敝處小住數日,慢慢觀賞。哦,天已不早,貴客應要休息了罷?”

殷揚聽蔣覆海這樣問法,料知他必定還有下文候著。隻不過,殷揚覺得,以目前的情形論,蔣覆海肯定比他更要著急。此刻,雙方都已表示出了隱晦的合作意向,倒也不必過於著急的相對攤牌。

於是,殷揚站起身來,微笑告辭。

蔣覆海不愧是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的老江湖,見到殷揚告別,隻是不著痕跡的微微一怔過後,便即爽朗的應道:“好啊!時辰確實已晚,殷公子你便早點歇息去吧。老夫年紀大了,也要早睡去也。”

殷揚施了一禮,正要出房,猛一抬頭,忽見這間書房的門楣之上釘著八片鐵片,排作八卦形狀,卻又不似尋常的八卦那麽排得整齊,而是疏疏落落,歪斜不稱。

他心下念頭一轉,臉上不動聲色,帶著保鏢般全程陪同的殷三、殷四二人,隨一莊丁來到了客房之中。

客房中,陳設精雅,枕衾雅潔。

莊丁送上香茗後,說道:“爺台還要什麽,一拉床邊這根繩鈴,我們就會過來。”

殷揚看了看那根細繩外加鈴鐺,不禁對“歸雲莊酒店”的超前服務意識感到十二分的欽佩。

洗刷完畢以後,殷揚揮掌向著燭台虛劈,嗤的一聲,燭火應手而滅。脫衣躺下,空閑的腦中不由的又想起蔣覆海書房中那個古怪的鐵八褂來。

那便是用來練習《劈空掌》的家夥麽?

看來,這個名聲在外的蔣覆海蔣老爺子,似乎還跟此莊的原先主人大有關係……

還有那個處事幹練的小胡子青年陸曉鳳,觀他行為舉止,為何像是蔣家的從人管家?

帶著幾條尚未明晰的疑問,躺在**,漸覺困頓的殷揚,慢慢地進入夢鄉……

第098章 拳頭

接下來的兩天裏麵,殷揚依照蔣覆海的推薦,先後遊覽了“張公”、“善卷”兩洞。

在身兼導遊與監視雙職的陸曉鳳眼中,他始終是一幅不急不躁,遊水玩水的悠然樣子。這個信息,令得蔣老爺子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焦慮起來。

特別是,他從自己的大孫子口裏,知道了雙方曾有過的那次不愉快經曆之後,這種焦慮的情緒逐漸有了升級放大的趨勢。

這一晚,很喜歡以請客吃飯的熟絡手段,結交朋友,並顯示自家豪爽大方的蔣老爺子,又一次宴請殷揚三人。

當殷揚、殷三、殷四,準時到達酒宴後,他們竟然發現,不止前番耀武揚威不成反被羞辱的蔣文在場,就連那個倒黴得被人打斷條腿的老二蔣武,亦是撐著雙拐杖,抱病出席了晚宴。

看見這兄弟倆人一個黑著臉、一個白著臉的陰沉模樣,殷揚立刻敏感地察覺到,那位整日裏都是大聲笑著的蔣老爺子,今天晚上,怕是真要發飆了。

果不其然,酒筵進行當中,就在賓主隨性,酒酣飲暢之際,宴會的主人蔣覆海,終於發難般的攤牌了:

“殷公子身驕肉貴,這兩日駕宿鄙莊,可還住得習慣麽?”

殷揚喝盡了酒,點了下頭,抬首,對上蔣覆海和善的目光,從容笑道:“歸雲莊景致清雅,蔣莊主招待周道,晚輩哪敢有半點不適?殷揚確是住得很舒服呢。”

蔣文的名字裏帶著個“文”字,卻隻因為他是蔣覆海的亡子先生出來的關係,其人與文,倒是半點也不搭界。此時,聽到殷揚這頭笑麵虎又扮起了尊老敬閑,忍不住冷哼一聲,怪聲怪氣的插話道:

“像殷公子這等強人,又哪有什麽‘敢’或‘不敢’的說法。未免太客套了吧!”

殷揚看了居於首座、不動聲色的蔣覆海一眼,伸筷於自己的案上夾了塊香辣蚌肉,吃了佐酒以後,這才不慌不忙地朝著不長記性的蔣文溫和一笑,問道:“蔣大少剛才說我是什麽來著?”

不待蔣文回答,一旁陪坐的殷三已經搶道:“公子,似乎……說得是‘強人’吧?”

殷揚恍然大悟的微笑頷首,轉臉,麵向蔣覆海道:“令孫真是太幽默了,竟把莊主的名號安在了不才在下的身上。隻是,這‘強人’之名,在下確是當不起的。”

望著殷揚客氣謹慎的謙遜神情,蔣覆海差點沒有當場氣歪了鼻子。恐怕一個沒忍住,大概就要立馬跳下來,親手教訓一下這個狂妄的小輩。

他本為名聲遠播的水上豪雄,可算是當了過半輩子的真正“強人”。

像殷揚如此說法,簡直就和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強盜、土匪、水賊!”沒什麽區別了。這時候,沒有立即發火,還以顏色,僅因其憤怒之餘,還有些暗疑於殷揚此時,突然變得不友善起來的衝動態度。

這和前兩天中,殷揚所一直表現出來的溫文爾雅的良好修養,大為不符。

就算,蔣覆海已從蔣文的嘴裏,知曉了此人的虛偽老練以及手段狠辣。但也僅僅是一個片麵的概念罷了。若隻看這少年的文雅樣子,確絕對無法想象出蔣文描述中的殘忍與狠毒。

蔣覆海猶豫了一下,最終仍是選擇裝作沒有聽出殷揚的嘲諷之意。擺出個姿勢,輕舉起酒杯,正要開口,再行試探一二,下首處,前被殷揚抓住語病加以反擊的蔣文,卻禁不住被惹毛了:“小子!你說什麽!”

桌子拍得震天響,忌憚殷揚武功的蔣文並不敢直接衝突過來,隻是仗著爺爺在場支持的情況下,大肆發泄,聲討殷揚。

“你怎麽每次都聽不清我的說話?”殷揚皺了皺眉頭。

“你,你有膽再說一遍!”蔣文似被殷揚的輕慢激怒,氣得渾身發抖的咬牙道。

“唉——”殷揚長歎一聲,對於蔣文再一次請他重複話語的要求,置之不理的反問道:“你的耳朵,真的有問題嗎?”

此話一出,已是盡力克製自己的蔣文終於忍受不住,一掀桌案,一跳站起,噴著粗氣就想不顧一切地往前撲去,立被坐在他右側的蔣武拉住。

臉色蒼白的蔣武,因為行動不便,隻能坐在案後拉住蔣文,勸道:“大哥!爺爺還在這兒呢,你急什麽?”

蔣文鬥牛似的瞪著一臉無辜的殷揚,直喘了幾口粗氣,才自怒氣衝衝的含憤坐下。

趁空,陸曉鳳忙招呼下人換過桌幾酒菜。

蔣覆海眯起老眼,默不作聲地旁觀著蔣文的爭執和殷揚的應對。這時,忽然出聲道:

“殷公子,有些話……你我便早些說開了罷。”

對於這個年少得誌的天鷹教新秀,漂浮江湖數十哉,早已閱人無數的蔣覆海,始終看不透徹。本來,他以為此人既無少年人的輕妄心態,又無高位者的人情世故,兼且其處事有據、條理清晰,必是位理智冷靜型的天生大將之才。

可看他今晚的表現,宛如一頭午後酣睡剛醒的懶散猛虎。在其慵懶的外表之下,卻是飽含著挑釁因子的猙獰爪牙。麵對殷揚那一塵不變的完美笑容,蔣覆海這種自認見視過無數大場麵、大人物的有數大佬,竟然生出了自己正對著一頭凶獸的恍惚錯覺。

這種危險的感覺,使他很不舒服。因此,猜測、試探、終皆不果的蔣覆海索性直接開口,打破了彼此間維持至今的保守局麵。

殷揚聞言,笑得更加完美了。

他覺得,蔣家的這三個男人都很有意思。

一個是麵色蒼白、腿腳不便,明明文弱理性,可姓名中卻偏偏帶有一個“武”字的可憐殘廢。

一個是表情抑鬱,額跳青筋,衝動莽撞的憤怒青年。

一個,則是城府甚深,卻能迅速看清事物實質,寧可放下身段以求權宜,並且劍出偏鋒,直指要害的老奸巨猾……

麵對蔣家三人組,盡自各異的性格表現,殷揚笑嗬嗬的回道:

“好啊。蔣老爺子想談判麽?那便談吧!您是長輩,自然有什麽說什麽。隻是,本座要補充一點!”

迎著蔣覆海探究的眼神,殷揚用潔白的絲綢餐巾,擦拭了下唇角,丟開絲巾,半倚在案上言道:

“你我之間……”

慢悠悠的語句中,某人笑得愈發邪惡:

“……拳頭大的說話!”

第099章 靈犀

隨著杯碎聲響,殷揚隻覺勁氣縱橫,將他的麵前刮得生疼。

蔣覆海老則老矣,威風卻是絲毫不減當年,蔣文蔣武這兩兄弟還在錯愕發呆的同時,他早已怒出一掌劈到了殷揚前麵。

被這股澎湃至極的劈風掌力,撕扯得滿頭長發肆意亂舞,殷揚的眼中盡是興奮的色彩!

一蓬璀璨的精光,自那雙泛起激芒的深眸中爆閃而出。殷揚左手拍在身前案上,整個人借力衝起,右掌狂笑著朝向蔣覆海打去。

啪的一聲巨響,殷揚的右掌略覺震痛,順勢收回,左掌緊跟著不依不饒的迎頭接上。

啪、啪、啪、啪……

又是幾陣怒響,蔣覆海左右輪環,招招搶攻,欲與殷揚這年輕的小輩一爭氣勢上下。

這兩人不管不顧地戰成一團,隻見雙方掌勁促提,互崩氣力,近十招過,都已如強弩之末,手掌巨痛,確都硬撐著不願主動退讓。一時間,其他人看得竟似呆掉,隻是楞楞地旁觀著殷揚和蔣覆海,一刻不停對掌、對掌、再對掌,無有一刻停歇。

蔣覆海老而彌堅,勝在經驗豐富,對於如此硬對惡鬥,卻非他之所長。因此,再擊十掌以後,他已漸漸吃不住如此激烈的互拚打法。特別是,當他看到對麵的小子,仍舊精神抖擻,舒暢狂笑的情景之後,更加覺得自己不應該和這怪物般的少年繼續的硬碰下去。

否則,再這樣艱挺持力,必定會演變成兩敗俱傷的尷尬局麵。

當然,玩得正爽的殷揚並不這麽覺得。單論起拳頭的硬朗程度,懷有天下第一剛猛掌法的他,本就占據了龐大的絕對性優勢。更別說,他還有著少年人新剛突破後的充沛朝氣,便是再打上一柱香的時間,也未必會像老家夥那般覺得有任何吃力。

今夜屢被挑釁,含憤出手的蔣覆海,一冷靜下來,馬上改變策略,雙掌周轉一圈,就已饒過殷揚的一次直擊,反而朝其上臂絞去。

殷揚後發先至,左臂於蔣覆海的雙掌掌緣一擋,右手的掌心反轉回拍,到得中途,又改掌為爪,直抓對方手背。

蔣覆海嚇了一跳,忙翻手掌,握緊成拳,意圖敲斷殷揚的右爪。隻是他拳擊之時,殷揚手勢突變,又回複為一種陰柔的掌式。然後,一牽一引,蔣覆海愕然的發現到,自己的拳頭竟被一股莫名的外力,牽引著朝向自己的另外一隻手打去。

鬥轉星移!

兩者互拆之中,殷揚此式一出,等於是完勝了對手一招。接著,他發揮出自己一向得勢不饒人的強勢風格,趁著蔣覆海覆水難受,勢頭放緩的一刹那間,雙手已然摒指刺出,發出嗤嗤的破風之聲。

一聲痛呼,殷揚人已抽身後退,微笑著望向對麵的蔣老爺子。

蔣覆海痛呼了一聲,便即沉默下來。下一刻,他的身上噗嗤幾聲,毫無征兆的激射出幾條小指粗細的鮮豔血線,正是剛才,他被殷揚點中的後果。

驟然中招的蔣覆海,連忙自點幾處穴道,封住那宛如中了腥紅毒針般的誇張創傷。

蔣家兄弟這時已經看呆,一時竟無法接受自己從小仰望的祖父,便這樣幹淨快速地敗在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手裏。

微笑的殷揚,暗自裏捏了捏拳頭,發出極輕微的劈啪響聲。忽而轉頭,望向那早已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身後,正準備暗施偷襲的陸曉鳳,問道:

“你會不會一種強大的指法?”

陸曉鳳聞言一怔,隻來得及擺出戒備的姿勢,傻看著前方,便聽殷揚續道:

“咱們切磋下吧。”

說著,殷揚違背常理的倒傾而縱,躍至陸曉鳳麵前,右掌反手送上一記神龍擺尾,左手五指,如彈琵琶似的挑撥顫動,突出一指,徑向陸曉鳳的肋下點去。

陸曉鳳反應不及,被他一指點中,利馬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殷揚無趣的輕歎了一口氣,大喝一聲“老莊主休息好了吧?殷揚再來領教!”,仍不轉身,就這麽斜側著朝向才剛止住傷勢,還沒完全緩過氣來的老家夥攻去。

食中兩指,緊緊地並在一塊兒,仿佛心有靈犀一般,插入蔣覆海匆忙做出的防禦架勢空處,直指其正中胸膛。

饒是蔣覆海爭鬥一生,大小戰不記其數,這時候亦是睜大了老眼,不敢置信地盯著這個快到變態的白色身影。暗中念道,此回老命休矣。

其實,若論兩人的功夫內力,本應算是等同水準。具有年齡優勢的蔣覆海的真氣,甚至還要比殷揚更為深厚一些。卻不想,打從一開始起,蔣覆海就犯了激憤輕敵的致命錯誤,又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自然要大大的吃虧。

更何況,殷揚這個陰人,竟還作弊般的使出了一招鬥轉星移中的挪移絕技,以對手一招之失,鑽空子似的大加打壓,追逼連擊,乃至老謀深算的蔣覆海,隻在寥寥的三十招內,就被以歲數計實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殷揚,一舉挫敗。

大拇指扣住無名指,輕輕一彈,膻中被襲的蔣覆海,瞬時間被之定住。

殷揚身形不停,白影飛轉,如同足不沾地一般,從這寬敞的大廳裏迅疾掠過。大大的一圈兜完,隻覺眼前白光一閃,身上一疼的蔣文蔣武兩人,皆是發現自己已不能自由行動。

而堂上,端盤送酒的那數個仆從,更是或整齊或錯落的癱倒了一地,未曾發出任何的動靜。

再次定眼望去,隻見殷揚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依舊懶散的據案而坐。

感到滯立當場的蔣覆海,那兩道直欲噴火的狠厲眼神,憤怒地朝著己方盯來,殷揚隔著一地的“挺屍”,遙遙的舉杯,展齒,極有風度的笑道:

“好了,如果蔣老爺子您不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就開始談罷。”

第100章 一指

“哼!老夫技不如人,落入爾等宵小之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哪還有什麽可談的!”

蔣覆海冷哼一聲,怒聲喝道。

今天這個臉,他真是丟大發了。以至於,直到現在為止,蔣覆海的情緒亦未能完全的平複下來。故而,剛才聽聞殷揚這小子又一次口出戲言,立時忍不住反唇相譏。

但是,某人卻不吃他這套。隻見殷揚的臉上,緩緩掛起了一幅很有誠意的笑容,麵對著蔣覆海快要噴出火來的怒視雙眼,相當自然的應對道:“既然是談判,那當然要平平靜靜,安安穩穩的來。隨隨便便,即興動武……豈不是太沒格調?”

不論敵我,隻要是廳中還有意識的人類,聽到這樣的話語,皆不禁有種大翻白眼的衝動。心中均想,是啊,你這家夥是平靜了、安穩了。可這地上還躺著一地的“挺屍”呢!

竟然,還敢說什麽“隨便動武……太沒格調?”!

蔣覆海被殷揚的無恥噎得厲害,半晌沒有講出話來。

殷揚則依舊從容的繼續道:

“之前,我就早已說明——‘拳頭大者說話!’,而蔣老莊主一聲不響的偷襲於我,想比是讚成晚輩的淺見了。即是如此,勢單力薄,又身陷對手老巢中的區區在下,不以少敵多,以弱勝強,難道……還要我乖乖的束手就擒,被您蔣老爺子結結實實地打上一掌不成?”

前一刻,才剛鄙視過殷揚的眾人,這時又是一楞。按照殷揚的語意,細細想來,貌似、也許、大概、可能……他還真有理了!

蔣覆海氣得直想吐血,若非被這小子奇特的點穴手法定住,怕是要當場抓狂。殷揚話中所謂的“偷襲”字眼,更是惡狠狠地刮了一下他原本就已丟得差不多的老臉皮。

先前,他一聲不吭的出掌攻向殷揚,不過是因其言辭太過挑釁,神態太過囂張的可惡行徑所激怒了而已,哪有“讚成”他那“淺見”的意思?

隻是現在,曾經的水上豪傑蔣老英雄,確是有嘴說不清了。敗於敵手,受製於人,誰還有空再解釋這些無關緊要的立場問題。

非常無恥的殷揚,用他一貫無恥的手段,將實際與道理上的明暗兩勢,盡皆拉到了自己這邊。滿意的看了看蔣覆海有口難辯,腦門上青筋直跳的陰沉臉色。對於尊老愛幼這一優良品質,並不能作到很好貫徹的殷揚,笑了一笑,接著說道:

“蔣老爺子,您現在的日子恐怕並不好過罷?”

蔣覆海的麵色難看至極,正想繼續死硬不去理他,卻聽殷揚又道:

“據我所知,您老手下的一十八位寨主,可並未將您這位名義上的‘大首領’放在眼裏呢!”

這是事實,蔣覆海無話可說,隻能擺明不配合的又哼了一聲。

殷揚笑笑,不以為甚:“前番,蔣莊主力留晚輩客居貴莊,可是與此事有關?”

原來是這麽想的,可現下鬧成這樣,確也沒有什麽情麵好講了。既然翻臉,又哪還有合作的空間與可能!?隨著殷揚的逐步提問,怒火漸漸平息下來的蔣覆海,慣性般的無語再哼。

隻是這次,某人的反應變了!

“你個老家夥就會哼麽?”

殷揚神色一變,笑臉一收,忽然冷冷道:

“本座在跟你談事,你就要給本座一點反應!”

蔣覆海被他態度的突擊轉變,給搞得一楞。反應過來,重呸一聲,剛欲倚老賣老的破口大罵,但覺喉頭一緊,呼吸困難,竟被殷揚一爪掐住了脖子。

殷揚的眼中再無一絲笑意,低沉的嗓音冰冷得像要掉渣:“要你有點正常反應,便這麽難嗎?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是由弱者說話。隻有拳頭大的那個才有資格叫囂!殷某在你這破莊子裏已經磨蹭了整整兩天兩夜,今天,本座想要你給出一個確切的答複。合作與否,速做決斷!”

說著,殷揚指頭一緊,竟是根本不給人正常說話的機會。一把年紀,但卻風範尤存的蔣覆海,此時此刻,再無半點江湖匪傑的大豪氣質,隻如一窒息難忍,並且正麵臨著垂死境地的普通老人。

“你看,嘴硬絕非是什麽好習慣。現在,我隻要輕輕的動下一根手指,您老人家便要一命嗚呼,與世長辭……”

“嗬……”、“嗬……”的吸氣之聲,從他的喉腔裏艱難的絲絲傳出,漲紅老臉的蔣覆海隻覺自己年歲雖大但是仍屬健碩的高大身體,正被眼前這個冷麵冷眼的少年,一點一點的慢慢舉起,那種任憑自身努力完全沒用的無力感受,一波接著一波地衝襲著他的神經。

這樣的滋味,簡直比一刀殺了他還要難受!

自他十幾歲時,在那滾滾黃河上正式出道,打家劫舍以來,就從來未有嚐試過此般任人拿捏的不利感覺。

而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麽簡單。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指之力,可以救死扶傷,挽人一病。相同的,也能加之一指,取人性命……

就在蔣覆海自忖必死之時,突然間,已是掙紮力盡,解脫不得的他,頸前一鬆一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雙手緊捂喉嚨,正在貪婪呼吸著寶貴空氣的他,如同恍若隔世。甚至,沒有察覺到,那困饒了自己很久的閉塞穴道竟已被對方莫名解開。等缺氧時間過長,以至腦子混亂不清的蔣覆海,稍稍回複了正常的思維能力,就聽見耳邊悠悠的傳來一句:

“那些說什麽‘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白癡,不過是一些心理年齡根本不滿十八周歲的愚蠢莽夫罷了。你安然的能活到如今這麽大的年數,想必,應該也不全是僥幸才對。什麽事情要做,什麽事情要忍,怕是比我這個當小輩的還要清楚明白……所以,千萬千萬不要在我想要嚴肅談判的時候,弄出什麽事端。否則……你也看到了,本座的脾氣,其實並非你所想象的那般好呢……”

蔣覆海心緒複雜的抬起頭來,眼神中閃過陣陣複雜的色彩,終於,他咬了咬牙,對上殷揚冷淡的眸子裏,盡是不堪受辱的決絕,深吸一口氣,正想說話,卻被眼神憐憫的殷揚所打斷:

“還有,你要知道,你的決定,可並不隻單單的代表著你自己一個人。”

淡淡的話語,卻讓已經做好拚命準備的蔣覆海,頓時歇下了寧為玉碎的念頭。在此之前的短暫時間裏邊,經曆過狂怒、沮喪、暴躁、錯愕、痛苦、絕望、猶豫、無奈、不甘、決絕等一係列情緒的他,此刻隻剩下了一種叫作“妥協”的東西。

殷揚揮了揮手,讓那站在蔣文蔣武身後,正擺出標準鄶子手姿勢的殷三、殷四兩人,重新收刀而立。自己則向蔣覆海,重新展示出其親和程度,宛若鄰家少年郎般的溫暖笑容:

“晚輩的性子太過急切,乃至剛才的動作又過於粗暴,實在是頗有些施禮了,還望蔣莊主您,海量相讓!”

失魂若魄,仿佛一下子有老了近十歲的蔣覆海,高大的身形搖搖欲墜,聽聞殷揚的道歉,幹巴巴地回了句:“不敢。”,便即踉蹌坐下。

殷揚同樣回案獨坐,自斟了一盞水酒,秉舉敬道:

“千金易求,虎將難得。此杯,就祝我紫市堂下,今日新添一壇!”

※※※

第101章 雙壇

封弓影悠閑的玩著手中的飛刀,柳葉形的薄刃被之高高拋起,又自速速落下,僅有三寸長短的白銀刀柄,卻自始至終把握在封弓影的手裏,未曾有半次疏忽。

身背吳鉤長劍的洪通,一如既往的站得筆直。那對足以令敵手化骨喪命的白皙雙手,相當自然的垂在身體兩側。

空氣中,一聲鞭響炸起,手持蠍尾狀鞭梢的何首,迎風而立,微微冷笑。

藍山於一處船舷之上,四平八穩的盤腿而坐。不時瞥來的眼神,總讓人覺得犀利至極。

老五區克,則是環手相抱,吊兒郎當的盯著對麵的老家夥……

而新任的金蛟壇壇主蔣覆海,已在對麵神蛇五人眾的眼光包圍下,堅持了許久時間。他額頭上的一絲冷汗表明,眼前的這五個新“同事”,不但沒有對他這位新至的同伴,給予任何形式的慰問與幫助。而且,還直接顯出了毫不間斷的煞氣和敵意。

其實,這也難怪。在此五大毒物的眼裏,所謂的蔣老爺子,也隻不過是個垂垂老矣的過去式罷了。

他們兄弟五人,橫行西南邊陲的年頭已久,本就不把麵前早已“過氣”的“翻江龍”放在心上。更何況,剛才殷堂主作介紹時,也隻淡淡的道了句“這位是我紫市堂下的新添壇主。”,便就轉身離去。

貌似,對其並不太過在意的樣子。

於是,不爽有人突然插進,與自身相提並論的封弓影五人,從殷揚離開船尾起,就開始不做掩飾的顯現出己方的多人威勢。

這種情況下,孤零零地站在蔣覆海身後,用以充撐場麵的蔣文、陸曉鳳兩人,根本就跟普通的小嘍嘍沒有太大的區別,完全起不到蔣覆海之前要求,從旁相襯的支持作用。

就這樣,兩幫人渭徑分明的隔開一丈距離,在這暖風襲襲的寬闊船尾上,沉默是金般的互別苗頭。

蔣覆海心中暗憤,確也有怒難言。自家的女性親眷,皆被殷揚嚴格的控製了起來。並且,還下派了殷三、殷四此二位風格獨特,偏好不一的專業屠夫,嚴加看守。若自己稍有異動,第一個死的,便是現如今已成為半殘狀態的可憐蔣武。

是以,就算蔣覆海於自己的本心來講,並不想當這被迫性質的金蛟壇主,也不想為天鷹教提供水上的技術支援,更不想,替殷揚為虎作倀……但是,目下的情境,現實的製肘,卻是遠非他一己之力所能改變的……

正當心頭黯然的蔣覆海方,勢頭直降,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一個身背著一把蛇形金劍的少年人,快步走來,嘴中叫道:“公子說快到了!”

封弓影雙眸一凝,將自己的柳葉飛刀,細心地收入到自己腰邊的暗器囊中。下一刻,刷的站起身來。

隨著他的站立,其餘四毒亦是紛紛動作,或行或躍的來到其人身後。接著,五人便跟隨那名報信的少年,直朝向船頭走去。

受製於人呐……

望著六人的背影,蔣覆海狠狠的捏了下拳頭,最終歎一口氣,帶領著自己的大孫,以及故去恩師的遠房晚輩,尾隨著神蛇壇的人馬緊緊而去……

“殷俊還沒有消息麽?”

殷揚高高的坐在正中的位子上,向著左手處打頭的封弓影發問道。

前邊在後船尾處,還擺出強悍態勢的封弓影,這時已然收斂了很多。聽見殷揚問起,連忙趨前一步,施禮後答道:

“先前,我等謹遵殷堂主之命,隱蔽向東,並以閃電之勢在巨鯨幫的勢力外圍,剿滅其基礎幫眾,以引發敵幫外部的組織混亂。數月以來,殺敵過百,已然逐見成效。卻不想,麥鯤那廝的膽子也忒小了一點,咱們的人手,還未有殺到他家門口,便急急地召喚分布各地的高低幫眾,集合起來,收縮於東海的靈蛇島上……”

殷揚揮了揮手,輕聲打斷道:“說重點!”

封弓影楞了下神,一滯過後,心中暗擦把冷汗,訕訕道:“結果,結果……嘿嘿,結果二公子就帶著十二狼衛,搭上了對東海之域比較熟悉的程壇主,去……去刺探情報了!”

站在他身後的封雪,聽得眼皮一翻,心想殷俊那小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義凜然了?明明是因為沒架打,所以閑得慌,這才率領那幫連腦子裏都長著肌肉的筋肉**主動出擊……

怎麽到了老爹的口裏,就高尚的婉轉成“刺探情報”啦?

沒有爭取到同行的機會,而感到非常鬱悶的封雪,在心裏不爽的嘀咕著。

殷揚對於自己的親弟弟,又怎會不清楚。那小子麵冷心熱,乃是一十足十的暴力崇拜者。像這種一天之內,不幹上一架,都會覺得全身不舒服的家夥,又在什麽時候學會了“刺探情報”這麽高深的前線技術?

想必,不幹脆的罵門叫陣,他就已要謝天謝地了。

“這渾小子!”

殷揚無奈的吐出一句話來,看似頗為煩惱。其實,在他的心裏,卻不禁很悶騷的覺得,隻有這般崇尚進攻的激進個性,才配做自己真正的弟兄。

雖然,暗自裏仍舊有點擔心殷俊等十三太保的莽撞行為,是否會引發什麽變化,以至受到什麽傷害。但是,一想到程嘲風這個老流氓也在,便即安心了不少。何況,他如今既已及時趕到,那麽殷俊就算是有些許的衝動失誤,也並非如何嚴重的要事了。

而且,手中已經握有南方私鹽係統的紫市堂,現今最缺的便是一條同樣龐大的貿易水路,也就是走私的運貨渠道!這點,看不清形勢的巨鯨幫,正是首當其衝!以至於,先攻還是後攻,也隻差別在時間上的選擇罷了,實際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無論如何,總是跑不脫一個“戰”字!

手掌兩壇之力的殷揚,霍然站起,冷冽的眼光,迅速掃過站在下首右側的蔣覆海處,口中淡淡言道:

“十日之後!東南,便是我金蛟壇的池塘。”

同時,心下念道:

從此,連成一片的整個南部,也將成為我天鷹教拔之不動的發展根基!

第102章 雙蛇

自從殷揚攜著比他略小一歲的弟弟殷俊,正式出道以來,天鷹教原本三堂五壇的組織架構,就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主管軍政兩項,要事總務的天微堂,和經理情報,財商內勤的紫微堂,這兩者間的變化不多。天市堂口的權力,卻是大大的增加不少,現在的東西南北四大香壇勢力,皆由其一堂掌管。

而殷揚旗下的紫市堂,則隻分到一個地處西南的神蛇外壇。其他,諸如緝事武廠,飛鷹親衛等,都是殷揚自己培養的勢力。

作為天鷹教的四大內堂當中,最為弱小的一堂,殷揚唯夠一能夠自得的,就是自己手底下的那一幫子精英屬下。以及,半年多前,那條剛剛從海沙派手裏奪得的食鹽走私的斂財路子。

對於這些,殷揚向來是不大滿意的。

在他的記憶裏,隻有兼具了鹽幫與漕幫的兩者職能,才是真真正正的富到流油!

這也是,殷揚先前動起巨鯨幫主意的真正原因所在……

而且,自古以來,走私販鹽的生意,便一直是條暴利非常的通天財路!

其中,有鹽無路,又或者有路無鹽的不定狀況,則造成了此種行業不易壟斷的滯礙特性。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縱橫江海的巨鯨一幫,在殷揚的眼中實是一塊鮮美可口的蠔油牛肉。以之一向激進的貪婪作風,如若瞅準機會,不把它連根帶足的吞下肚去,又怎會輕易的甘心罷休?

現下,殷揚等人所乘坐的交通工具,乃是由主管長江流域的朱雀分壇,精心挑選、提供出來的航海大船。此船船速甚快,不出幾日,就已到達了目的地蛇島。

眾人渡下小舟,依次駛至與之前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安靜島嶼上。心中,均都泛起了一絲細微的狐疑。

根據先前的情報內容,按照殷揚想來,此刻的蛇島之上,必定已是布滿了巨鯨幫的明衛暗哨……可是,眼前的情景卻在十分明確地告訴他,事實並非如此。

難道,巨鯨幫見勢不妙,早已棄島而逃?

殷揚的心裏,才剛冒出這個念頭,便被自己給迅速掐掉。

很是否定的搖了搖頭,他顯然並不認為,實力強勁的巨鯨幫,竟會囊到一仗不打,便即選擇逃命的白癡程度。此島是巨鯨幫經營了數年時間,才得以逐漸建設成型的堅實老窩,若真這般懦弱的輕易放棄,那麽下令者的決定,簡直就跟自我閹割的行為,差不上多少了。

而麥鯤這個家夥,要說他頭腦犯渾、性子衝動,還或許有些可能。但言其自尋死路,卻還未必笨到那個程度。

殷揚思考未果,索性兵來將擋,直接帶領手下雙壇的精英人馬,深入島中……

一盞茶的路程以後,一行人終於碰到了彼方的第一波阻敵。

在一片微高的沙地路段,迎麵而來的,確是兩匹揚蹄飛馳的奔馬。

當先的乘者,是一位相貌平凡、空著雙手的長須老者。第二騎,則是個麵容剛強的勁裝大漢。此人並不挽僵的左手上,正倒提著一把背厚脊寬的碩長大刀,那刀型既龐且巨,看起來頗為嚇人,似乎很有些份量。

兩騎馬行到對麵,就這麽大喇喇的停在大道正中,擋住了紫市堂眾的必經之路。

看了不動聲色的殷揚一眼,當先探路的封弓影,強抑住自己的怒氣,朝向不遠處的對過,沉聲喝道:“天鷹教殷堂主在此,何人如此大膽,敢擋我等去道!?”

那名容貌剛強的大漢,依舊騎在馬上,將紫市堂的陣容粗略掃過一遍之後,這才不慌不忙的抱拳還禮,對著封弓影回道:“在下三江幫齊典!敢問哪位是貴教的堂主?”

殷揚自覺被人點名,隨即趨前一步,朝著正向他望來的齊典,從容笑道:“不才殷揚,見過齊大幫主。隻是未知……我教與巨鯨幫的小小誤會,又怎會惹出你們三江幫來?”

齊典看向殷揚的目光,稍稍的呆楞了一下,明顯是因對方的年齡而感到有些詫異。不過,聽完殷揚暗藏辭鋒的問話,已是快速的恢複過來,立時答道:

“若真是‘小小的誤會’,又何擾殷堂主率眾親臨?不過就是利益糾葛罷了,殷堂主又何必掩飾遮捂!嘿,齊某是個粗人,其他的不懂,但這唇亡齒寒的道理卻還是曉得點的。今天,我幫為形式所逼,與爾等驟成敵對,過會兒自是要見個周章,分個高下的了!”

經過剛才的一番觀察,齊典發現殷揚這方的一眾人中,全是些身形強壯,眼色爽利的厲害角色。原本信心十足,主動要求前來打頭陣的他,不禁有些暗悔托大。於是,他一正氣凜然的慷慨說完,立時趨馬退後,讓開了很大的空位,神態客氣的請出那位頷蓄長須的老者上前。

這時,殷揚這邊已然暢快的笑道:“嗬哈哈,齊幫主性情直爽,很對本座的胃口!特別是那個道理說得極好……哈!好一個‘唇亡齒寒’!在我抽爛麥鯤的那張臭嘴之前,自然是要好好的敲碎你們這幫如此能說會道的銅牙利齒!便如你之所願,咱們刀劍上見真章吧!”

見勢不妙,縮於後邊的三江幫幫主齊典,被殷揚暢意的反語,笑得心頭一寒。自感騎虎難下,隻好忍住懼意,朝那身前的老者提醒道:“泉先生,全靠你了!”

“泉先生”受人好處,替人辦事。這時候,雖然也已看出自身的形勢,頗有些不大對頭,卻也隻得硬著頭皮,駕馬向前,皮笑肉不笑的喝道:“你這少年可敢於老夫一戰?”

他馭馬之先,早已環顧對方眾人。最終覺得,還是這個疑似倚仗家族的萌蔭,所以才能身居高位的白衣少年最好欺負,於是當場迫不及待的搶先問道。

微微的怔了一下,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這個聲調怪異的老者片刻,感覺到此人竟真把他當成了軟柿子捏後,殷揚的笑容一下子變得有些詭異起來:“請問老爺子尊姓大名?”

那泉姓老者見到殷揚等人的表情都是怪怪的,也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仍是有些倚老賣老的不答反問道:“哪兒那麽多說話,你到底戰是不戰?”

說著,伸手腰間,取出一對判官筆來。

殷揚眯眼望去,但見這對判官筆的筆尖,鑄作蛇頭之型,外狀極為陰損,確與中原的家數不同。心頭一動,立刻想出了一個人名來。

博聞雜記的殷揚,對於武林中使用判官筆法的點穴名家,可說是無一不知。一見著此對首作蛇形的奇異雙筆,念想一轉,便已記起了隱有印象的“青龍派”三字。

這個青龍派,乃是高麗使判官筆的最強名門。派中高手所常用的判官筆頭,盡皆鑄成蛇形。其招式和點穴手法,與中土的路數大不相同。大抵是取自蛇的陰柔毒辣之性,招術滑溜狠惡,最是陰險。而其派中的出名高手,亦正是姓“泉”。

他還記得,這位有趣的泉先生,於那原著之中,還曾參與過針對武當張翠山的圍追工作,並且進行過一次結局失敗的真人PK……

殷揚笑容更甚,悠然說道:“泉老前輩,你是高麗青龍派的麽?”

那名泉先生微微一驚,心想:瞧你也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卻恁地見識廣博,竟會知曉我的來曆!

他本人便是現今青龍派的掌門人,名叫泉建男。確是由同樣屬於水上勢力的嶺南三江幫幫主齊典,卑詞厚禮著從高麗聘請過來的外編特邀人員。他此來中土未久,從未真出過手,想不到一露麵即給殷揚識破,當下將手中的蛇頭雙筆一擺,語調古怪的說道:“老夫便是青龍派的掌門泉建男,還請殷堂主賜教!”

殷揚見他急著找死,自己反而不急了,隻是笑眯眯的接著問道:“高麗青龍派跟我中原武林向無交往,不知道,我們天鷹教又是如何得罪了泉老英雄,還請明示在下。”

泉建男又是皮笑肉不笑的臉上肌肉一動,吭嗤言道:

“啊,老夫跟閣下無冤無仇……而且,我們高麗人也知道中原有個天鷹教,教下人材濟濟,不大好惹。隻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老夫既然拿了齊幫主的銀子,自是要男兒口下有黃金,男兒有諾不輕談……”

殷揚聽著這沒文化的高麗棒子,在那兒自我感覺良好的“侃侃而談”,一個忍不住,不由的大笑起來,口中順便令道: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金蛇郎君,你給我上!”

某小強聽得熱血沸騰,一下子竄到前麵來,手指向天,嘴裏興奮的大叫道:“就憑你那塊廢料,還敢挑戰我們英明神武的殷大堂主?老家夥直管放馬過來,待本少與你鬥上一鬥!”

第103章 雙殺

泉建男聽得大怒,正想回口嗬斥,就見興奮的封雪已經蠻不講理的搶攻過來。無奈之下,隻得挺起蛇筆,慎重防備。

此刻,封雪背後的金劍,已然被其急匆匆的抽離劍鞘。一時間,泉建男的眼前盡是一片突然爆起的璀璨金色,晃得他目中閃閃發光,睜不開眼。

“草泥馬!”

憤怒的某男,說中國話咬字不準,聲音尖銳。這時破口大罵,聽著倍加刺耳。

本身就屬於小流氓、富二代階級的紈絝封雪,見他忽爆粗口,不禁心生大怒,原本飛快的衝勢又加一成,口中不甘示弱的吼道:“我倒要領教下高麗的武學,是否像你的髒口一般了得!”

泉建男已將自己本就顯得狹長的細微雙眼,完全地眯成了一條直線。衝著正朝自己縱躍過來,並且挺劍直刺的封雪冷哼一聲,雙筆互擊,發出錚的一響。身形徒然拔起,輕飄飄的落下馬背,左足著地,右手已握住蛇形鐵筆,向著正好衝至麵前的封雪迅速點擊。

隻見他右筆虛點,左筆尚未遞出,身子已繞到封雪側方。

封雪心中一驚,直伸的金蛇劍轉為撩邊。筆劍相格,摩擦而過,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便即站穩。

而對麵的泉建男,卻是精神一震,左手判官筆跟著三招遞出。

正所謂,一寸長而一寸強,一寸短然一寸險!

封雪先是被泉建男利用巧妙的步法瞬間近身,手中本又持著長過三尺、重量不輕的黃金寶劍。倉促間,動作已有變形,隻是左支右絀,竭力擋架的情況下,即使勉勉強強的還出一劍,亦是虛軟乏勁,對敵造不成任何的威脅。

泉建男一時大占上風,心想中原的武人也就這點水平,先將眼前這個比較弱小的少年除掉,再去把另外那個看似為首的高門子弟收拾下來,這番來到中土必可一戰成名!

精神振奮的自我催勁一番,泉建男當下雙筆飛舞,招招朝向封雪的要害點去。封雪則將自家的門戶守得極為嚴密,而且,漸漸屏棄了一些如今狀況下並不太實用的花哨招式以後,想要充分發揮手中長劍的鋒利優勢,尋找、並製造機會,削斷敵人的雙筆。

隻是,那一雙蛇筆的材質似乎也頗為不凡,和他金蛇劍幾次硬碰硬的交擊過後,仍無半點創痕。被動之下,他僅能凝神細觀對方的招式路數。這麽一觀察,確也被他看出了一些眉目。

但見這老家夥出招輕靈,筆上頗具韌力,所點穴道偏重於下三路,以及身側背心等陰損難防的部位,與中原各門各派點穴名手的武功家數,全然不同。

再鬥上一陣,見他左手判官筆所點,都是背心自“靈台穴”以下的各穴,自靈台、至陽、筋縮、中樞、脊中、懸樞、命門、陽關、腰俞、以至尾閭骨處的長強穴;右手判官筆所點,則是腰腿上各穴,自五樞、維道、環跳、風市、中瀆以至小腿上的陽陵穴。

因為老爸的關係,對於毒術、醫術盡皆有所涉獵的封雪,心下馬上了然:

他左手筆專點“督脈諸穴”,右手筆專點“足少陽膽經諸穴”,看似繁複,其實大有理路可尋。又暗想:這家高麗青龍派的點穴功夫,貌似專走偏門。雖然形式狠辣,但若了解仔細,卻也並不足畏。

又過二十餘招,封雪自認為已然摸清對方招式,手上長劍揮舞,狀似賣力防禦,其實有一大半都在裝模作樣。他試驗著隻護住自身的督脈諸穴、及足少陽膽經諸穴,而不理會身上的其他穴位,竟也毫發無損的輕鬆應下……

泉建男那邊,鬥得越久,精神愈長,隻聽他大聲吆喝,威風凜凜。

身在局中,自信大增的封雪,這時心道:就憑這麽點兒武功,居然也能到中原撒野,還敢挑戰咱們堂主!?

不屑的冷笑一聲,忍耐已久的封雪,突然間使出一招學自洪通的“雙殺帶血”,徒兀的轉劍一鉤,隻聽嗤嗤重響,正鉤中了泉建男右腿的風市穴。

泉建男“啊”的一聲,慘叫著右腿跪地。

封雪的金蛇劍從上至下,電光石火般地連連顫動,自他的靈台穴開始,一路順勢直劃,便如書法中的蛇形顫筆,至陽、筋縮、中樞、脊中……乃至長強,在泉建男“督脈”的每一處穴道上都略過挑點了一下。

這一劍下來,疾如星火,氣吞牛鬥,泉建男哪裏還能動彈?而且,這一劍所點各穴,正是他畢生鑽研的諸處穴道,不由的暗自驚想:對方縱是泥塑木雕,我也不能一口氣連點他十處穴道。可眼前這人……

其實,封雪和他的哥們兒殷俊一樣,都是屬於那種遇強則強的臨場發揮型選手。此時人品爆發,狀態好得無以複加,劍法又是超水平發揮,蛇形的劍刃筆直畫下,即將對手的身上削割出片片血花。至底端時,又再靈動異常的錯鋒一挑,劍尖便直直地指住泉建男的咽喉,靜止的姿勢煞為有型!

不過,泉建男這棒子還算是有些骨氣,雖然身體上傷口處處,痛得他悶哼連連,卻也沒有向“忽然變強”的封雪開口求饒,反而怒聲喝罵道:

“我不服氣!你們中原人就隻會仗著人多!以多欺我!”

一旁滿意觀戰、正欲出聲表揚的殷揚,聽到這句之後,立馬滿麵愕然,與封雪同學莫名的對望一眼,封雪自覺很沒麵子的轉過頭去,狠狠的盯住某男,頗有些火大的問道:“單挑失敗,你這老家夥還有理了?”

泉健男現在的身上,如被開了一個染房工廠。位於“督脈”諸穴的地方,或多或少、或偏或斜,都有那新鮮的血液不停濺出。這時候,已經完全豁出去的老家夥罵罵咧咧道:“你們隋煬帝、唐太宗、唐高宗侵略我高麗之時,哪次不是加以數十萬大軍,攻略我數萬兵馬?自來相鬥,總是占著人多的便宜!”

殷揚聽得嘴角一抽,正覺得這老家夥前言不搭後語,大概是瘋了……卻聽泉建男續道:“……有你們這麽大一幫子人為他掠陣!老夫就算輸了亦非技不如人,不過是壓力太大……”

這次,殷揚的嘴角連抽了兩下。心想,倒不能如此便宜了這個呱噪的棒子。隻不過,若是現在就地處決卻也有些不妥……想了想,位於遙遠東方的“高麗青龍派”的名字,殷揚決定,還是留給老程來處理較好。

耳邊,聽見此棒還在那兒喋喋不休、強詞奪理的死不認輸著。失去興趣,漸感不耐煩的殷揚,直衝過去,右掌拍出,一招“見龍在田”,直擊其人丹田之處,瞬間便廢了此男半身的武功。

泉建男剛暈過去,正位於他身後遠處,遙遙支撐場麵的齊典,忽然大叫出聲:“鼠輩敢爾!”

殷揚轉首望去,確見手握大刀的齊典,已與兩名身著白衣的熟人打做一團。不禁也有些失聲的疑道:

“這兩殺怎麽會出現在這兒?難道,老爸正在附近?”

第104章 雙煞

三江幫的幫主齊典,雙手握劍,直劈橫拖,氣勢做得十足,卻不能迅速擊敗剛才偷襲過他的那兩個白衣人。

殷揚認出,那兩個白衣人正是其父手下“四星”中的老大、老二。奇怪於他們二人為何在這裏的原因,他便派出跟在眾人後頭,已看了許久熱鬧的蔣覆海前去替換接敵,讓那兩個白衣人退下過來。

為首的白衣人,尚未走近,便就遠遠的叫道:“大少爺!殷堂主驟遇強敵,請您快帶人過去相助!”

老爸還真的來了?

殷揚疑問道:“我爹怎麽也到這蛇島上來了?還有,什麽對頭這麽厲害,竟然能把他給難住?”

那白衣人答道:“是巨鯨幫請來的十來位硬手!殷堂主料知少爺就在附近,便命小人前來尋找傳稟!剛才,正瞧見那個齊典想要溜脫,就出手……”

殷揚直聽得一頭霧水,心裏念道:貌似,自己有些小瞧了這巨鯨一幫?或者說,麥鵬真算是有點門道。除了愛現的三江幫主,以及廢柴似的棒子以外,看來,倒還真被他給找出了一些實力高強者,為之助陣?

看了一眼,因為蔣老爺子單方麵的出工不出力,而顯得遊刃有餘,你攻我守,正打得火熱的大刀齊典。殷揚掃視了己方眾人之後,高聲吩咐道:

“封雪!你看守好自己的俘虜,早些幫他點穴止血,別讓他就這麽流血流死了。還有,將那對青蛇筆收好……弓影、藍山、區克留在此處,主持局麵。洪通、何首,你們兩個跟我走!”

說完,看向封弓影的雙眼,隱蔽的往金蛟堂的方向一瞥,後者立即領會般的輕點下頭。

殷揚深看了仍在“激戰”的蔣覆海的背影一眼,很爽氣的轉身就走。

殷父最為倚重的“四殺星”中的“雙殺”,行在前邊領路,殷揚和洪通、何首三人,跟隨著他們急縱。

本來,在殷揚的陣營裏,最為強悍的人手乃是蔣覆海、封弓影二人,隻是蔣老頭口不對心,又鬧著意見,目前來說卻是不會盡心盡力參與進隻需高手的助援隊伍中。而封弓影三兄弟,則是殷揚需要留下足夠的人手,來防備新入夥的金蛟壇眾人。

是以,有限的選擇之下,殷揚隻挑了神蛇壇中近戰最強的洪通,以及精通毒術、擅使長鞭的何首與之同去。

論起兵刃來,常甩飛刀的封弓影和使用鉤劍的洪通,算是各有所長。但是,這兩者若是在彼此赤手空拳的情況下互相比鬥,贏的那個,就絕對是身懷《化骨綿掌》的洪通無疑。

而何首其人,叢林戰的優勢最強,一手蠍尾軟鞭,可謂心指意使,神出鬼沒,抽起人、或者是趕起路,就跟蜘蛛俠沒啥分別,既高速又高調,亦是非常了得。

因此,殷揚三人看似人少,確實是一個堪稱強大的精英小隊!

不一會兒的功夫,五人飛身闖入了一片樹林當中。根據雙殺所言,這裏就是殷揚老爸,被人陰算,而且身入重圍的陷阱所在。

果然,剛進到林中,耳目靈敏過人的殷揚,便已聽到陣陣的激烈喊殺聲。

殷揚提速,當頭趕到喊聲源頭,立刻瞧見不遠處兩幫人正在激鬥搏命。一方人少,且均穿著白衣,隻是十許人卻有著非凡氣勢,與敵相爭的勢頭極為猛烈。其中,又以同時被幾人合圍的數人最為悍勇,正是殷揚的老爹,以及四星中的其餘二人。

殷揚雙足飛掠,在地麵上勁速急衝。待看清場內幾人麵容之時,一條人影忽地橫地裏竄出,並以其迅捷無倫的速度,直撲向正被十多人包圍在正中間的白袍男子攻去。

寒光閃動,離場中仍舊有些距離的殷揚,清晰的看到一柄短刺,正刺向白袍男子的後頸位置。

這一下,來得突兀之極,那名白袍人原本正自全力擋架眾人的合擊。全沒有預防到,竟會有人從這個早已被他掃理清楚的狹小角度進行偷襲。背對著襲擊者的不利情況下,但覺得背後風聲颯然,那把短刺的刃尖顯已刺至脊後。

危急中,那白袍人的身子側斜著向旁射出,殷揚隻聽見嗤的一聲脆響,刀尖已經將白袍人的背後衣服劃破了一條大縫。隻須再有毫厘之差,便是開脊破背之禍。而那人一擊不中,確也幹脆得很。雙足頓地,借著巨大的反作用力,已經遠遠的退了開去。

殷揚暗叫了句“好險!”,嘴上卻是沒好氣的叫道:“老爹!巨鯨幫是我紫市堂的獵物!你這樣橫加插手,是想要分上一杯羹麽?真是太陰險了!”

剛才,麵對著眾人圍攻,陰人偷襲,仍然麵不改色,從容應對的白袍男子,乍聞殷揚煞有介事的問候怒語,竟搪不住的有種頭暈眼花的錯覺。心想,你老爹我隻是碰巧辦事,正好遇上,想要幫你一把,竟然也被你小子這般埋汰!

當即,一邊打,一邊氣撒撒的吼道:“我再陰險也沒有你這小子陰險!廢話少說,快點過來幫忙。他們有兩個家夥厲害得緊呐!”

表麵上,白袍男似乎在跟越發接近的殷揚對話。但在暗自裏,他卻非常的注意先前偷襲他的那個長須高手。

先前的那一記快刺,他雖背對此人,未曾與之照麵,亦未看清人形。但據他估計對方的身法之捷,出手之狠,內勁之強,判斷下來實際上並不弱於自己多少。

再想到,那個早早隱蔽起來的同樣黑須者,此時不知正藏在何處窺伺。所以,哪怕他在與周圍的小嘍羅施招爭鬥時,仍然有些克意的控製住自己,要留有餘力,以便應付任何的突發狀況。

否則,僅隻剛才的一襲,便要毀在那個長須人的刺下!

殷揚馬力開了八成,倏忽一下,正準備在一根樹枝上反彈借力,以之躍入場中,助那白衣人方一臂之力。哪知斜刺裏,一對判官筆已然電速戳至。

怎麽又是判官筆!?

鬱悶於麥鯤找人助拳的另類偏好,及其“使筆控”的不良傾向,正麵這雙與之前泉建男明顯不在同一級別上的雷速快筆,身在空中的殷揚,瞬間便以違反人體力學般的頓足、止住、後退……等一列連貫的動作之後,一個空翻穩穩的倒落到地上。

這時,前一刻還在狙擊他的神秘判官筆,竟也速度不慢的追擊過來!

殷揚猛然再退,利用自身卓越的身法,漂亮的向後飄滑,拉開距離。掃了對麵的黑須中年人一眼,在那個中年人正準備再追過來、展開急攻的同時,相當突然的開口問道:

“喂!你是‘河間雙煞’裏的哪一個?”

※※※

第105章 判官

天下之大,草莽間臥虎藏龍,不知隱伏著多少默默無聞的英雄好漢。

《倚天屠龍記》的原著當中,便很是存在了幾位身處於特殊的“隱藏模式”下,以待劇情激發、才會上場出現的重量級高手!

在殷揚的記憶裏麵,其中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有“河間雙煞”二人!

河間雙煞與青海派的三位長老,以及另外三個不知名人士,曾經把少室山顛的三渡逼得狼狽不堪、甚至差點敗亡。若不是,張無忌在最後關頭,老好人的心理發作,及時的從旁幫襯了一鞭,維持住金剛伏魔圈的運行,當時的少林三渡就算被這以雙煞為首的八大隱藏人物全爆,也是極有可能一回事情。

由此可想而知,這兩個早年成名於河間、並且嗜好蓄須的臭屁家夥,卻是屬於實力非常堅挺的厲害人物。

而現在,這對藝出同門的師兄弟,竟然在機緣巧合之下,同時對上了殷家父子……

“本人正是郝密!”

站在殷揚對麵的黑須中年人,有些驚詫的“噫”了一聲,手上雙筆習慣性的一揚,沉聲說道:

“我與老二潛地隱修已久,經年不出江湖。你這少年,又是怎生知曉我師兄弟的大號?”

這樣想來,剛才偷襲老爹的那個使刺高手,便是專用打穴橛的卜泰了?

殷揚略一思考,極為挑釁的一揚軒眉,不答反問道:“麥鯤那廝給了閣下什麽好處,竟能令得大名鼎鼎的河間雙煞墮落至此,盡甘心為一蠢貨出頭?”

郝密兩兄弟此次重出江湖,實因那位托人尋到他們的巨鯨幫主,應承了二人一件極為緊要的大事。

這時,聽見殷揚問起,郝密的臉色立時一變,口中斥道:“你這小輩忒也狂妄!我觀你輕功頗為了得,本有愛才之意。但你卻不知自謙默進之理,今日我便替你的師門長輩代為教訓一番!”

語罷,雙筆倒垂,倏的一聲直衝過來。

殷揚見這河間雙煞裏的老大,說打就打,幹脆得很。那部色澤漆黑的長須隨風飄舞,頗見瀟灑。而其人身材魁梧,身手卻也矯捷,一對判官筆,未至眼前便被他使得筆影晃動、難辨真偽,顯見其速度之快,常人難及。

雖然,此時的郝密離他還有數丈距離,可正麵此人的殷揚,已是隱然感覺到郝密兵刃上所發散出來的猛烈勁風。心想,若真被他這樣欺近身來,施展短兵刃上的長處,勢必更為厲害。

於是,從不喜歡被動的殷揚,連忙一攥雙手,運起玄功,氣勢半分不輸他人的擰身迎上。

刹那間,兩人鬥在一起!

郝密兵器上的威力大增,尋瑕抵隙,步步進逼,竭力要撲到殷揚身前。而殷揚單以赤手應對敵方白刃,長拳短打間守禦相當嚴密。更兼,他爪法忽隱忽現,暗有掌勢待發,防衛上似有無窮彈力和韌勁,讓郝密的雙筆不住變招搶攻,亦總是被他給從容接下。

郝密驚疑不定,暗詫於現今的武林之中,何時出現了這般年輕的少年高徒,竟能與成名已久的自己戰成平手。而對麵與之對壘的殷揚,則是打得相當痛快,如不顧念自己老爹目前的不利狀況,按他的意願來講,起碼還要跟這郝密再鬥上良久時間。

有這念頭,實因此人的強攻招數,大多是些殷揚前所未聞,聞所未見的精妙筆法。先前,曾對著張翠山的一幅《倚天屠龍功》真跡,自學幹練過兩年“鐵劃銀鉤”的殷揚,雖然本身的筆法、鉤法並不到位,但若以其超人一等的卓越眼力相觀,當然能輕易的判斷出,郝密此時招法的淩厲淒險、別具一格。

判官筆,判官筆,“筆”字前麵帶著個司職地府的“判官”之名,其意自是指此類筆招,本就是一種判人要點,斷人生死的殺人武學。

筆的用處,本在於文。但若以之形象化為武功,則要帶上一絲血腥氣息。然爾,在如今的江湖之上,如張翠山等使用判官筆的佼佼強者,確隻是行那文質彬彬、合武並用的風雅路線。就連前邊,被封雪剛剛收拾掉的高麗泉健男,其路數也僅是陰險了一些……

因此,對於郝密這般執筆刺寫的速殺功夫,擁有武癡般好鬥一麵的殷揚,強烈的興趣,一下子止不住的全冒了上來。

就當二人酣戰正熱的時候,一條長鞭似的軟索突然橫空插進,直往兩筆點出、身後大露的郝密背心抽去。

勁風灌耳,郝密雙筆合一,直指殷揚的胸膛,將他暫且逼開。自身回旋急轉,黑須飄起的同時,左手判官筆疾風般往後麵刷去,認位精準,一擊即中,直把那條鞭子給震得遠遠**開。

像蜘蛛俠一般,利用蠍尾蛛索,勾纏樹木、遊**趕來的何首,被郝密暗藏的陰勁,延著長鞭直撞到持鞭的右手腕上。一時劇痛難言,差點把握不住兵器,當下非常難受地降落到草地上麵。

殷揚微掃一眼,趁著郝密遇險應變、招式使老的關頭,匆提五成力道,速拍在了郝密破綻忽生的右背之上。幸虧郝密反應甚快,身法又自不弱,才能在他剛化解背後一鞭的瞬間便即躲閃。要不然,殷揚的這招“鴻漸於陸”,恐怕已經結結實實地打中了他的正央背心。

“何首!這裏由我自己來處置,你們先去相助!”

何首平息完內氣,應了一聲,又自望了一眼已和殷揚重又拉開距離,正在靜靜對峙的郝密之後,與那隨之趕到的洪二哥、以及二殺星,繞過這兩人的戰場,繼續前進支援天微堂去。

殷揚的一掌,便算他倉促之間隻用出了五成力氣,又哪裏是肉身凡體所能消受得了的?郝密長須拂動,麵色難看至極,好一會兒的工夫過後,終是憋不住吐出了一口血痰。咳嗽幾聲,對著殷揚語音含怒地罵道:

“無恥!竟使人從後暗襲!”

話完,他正盯著對方笑臉的眼神,也變得愈加陰沉起來。

麵臨著這雙越發濃鬱的陰沉目光,並不想憑空虛耗下去的殷揚,笑得更加燦爛了:

“郝密……你,要輸了。”

第106章 野王

場中的殷野王,見到強助已至,己方實力大增,便不願再繼續的謹慎下去。

隻聽他冷哼一聲,雙爪疾出,直朝四麵八方狂猛抓去。觀其速度,竟要比方才刻意拖延、以待外援的時候,快了將近一倍!

八名仍在圍攻他的好手當中,有三個人避閃不及,給他拿個正著,皆是慘叫出聲、為其所鉤。分筋錯骨的場麵,看起來殘酷之極。

至於其他五人,雖然見機頗快,躲過一劫,可看著那戰友三人如今手斷臂折的嚎啕慘象,禁不住齊齊的打了個擺子。

膽子小的,都已有了臨陣脫逃的打算。畢竟,巨鯨幫孝敬的錢財再多,也要有命來花不是。眼前這位突然發起飆來的天微堂主,心狠手辣,動綴傷人,顯然不是自己一幫暫時拚湊出來的烏合之眾,所能抵擋的人物。

是人都有自個兒的心思,更何況這目下幸存的五人,又並非巨鯨幫的忠實幫眾。他們這群人,本就是些見錢眼開,為財奔命的“視實務者”。現在,眼瞅著風頭不對,天鷹教的人馬氣勢又勁,哪兒還存有為那麥大幫主效命死鬥的愚蠢想法,盡都合計起了退縮的念頭。

一時間,這剩下的五人,均是極有默契的遠遠而立,畏縮不前。僅僅,隻是勉強維持著先前戰時的包圍圈子罷了。

依舊站在陣中位置的殷野王,白袍如雪,冷眼四顧,威勢橫生。一雙眼睛中冷電隱現,不時精光四射,氣度懾人,令任何人不敢小覷。

“你們不出手麽?好,那便讓殷某來罷。”

殷野王冷笑一聲,足底加勁,身體有若利箭離弦,激射而出。

闖到一人近前,左手陡地伸出,抓住那人胸口重重的往外一揮。那人身不由主,便如騰雲駕霧似的直摔出去。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遠處的草地之中。抽搐兩下,便不再動。

另外的四人看得亡魂皆冒,一個猶豫,又被戰力全開,等同猛虎下山的殷野王逮住兩個,掐住咽喉,一擰了帳。

一人要逃,被殷野王從後追上,拇、食、中三指一刺,直插進這人後椎,抖腕一甩,脊柱煞時迸裂,往前踉蹌幾步,軟趴趴的癱軟在地。

最後的一人,被殷野王的殘忍殺法,駭得全身發抖,身子僵硬著動彈不得。殷野王龍精虎猛的縱身一掌,將之打得半空噴血、遠遠飛開。

這時,一陣利器破空的凶厲急嘯,自他的背後忽爾響起。

早已殺瘋了的殷野王,等待此人已久。此刻,竟然不顧自身安危的霸道回擊,一點都不留情。

“撲哧”一聲,一杆尖端鋒利的點穴撅,已經深深刺進了他的肩頭。知道敵手厲害,於是狠心施計、刻意如此的殷野王,不管左肩的鮮血飛濺,肌肉摒起,夾住對方兵刃。口中獰笑一聲,右手陡然撾出。

嗤嗤裂帛聲中,黑布飛散。一團黑影果斷撤筆,欲想向上拔起,卻已悔之晚矣。性情善變的殷野王,自毒己身,又哪有再施恩惠、放過敵人的道理。

隻見他仰天長笑,右手再度上探,那名偷襲成功、同時也算失敗的黑影,猛感自己的左足踝上陡被攥緊,像似鐵箍一般被敵縛住。情急之下,他右足疾出,徑自踢向殷野王的麵門。

這一腳勁力奇大,殷野王確置若未聞,隻一皺眉,忍痛將重傷牽扯的左臂提起,運功往那來腳上一擋。啪的一響,手臂頓時如同粉碎般疼苦難忍。但他卻單手加力,猛烈甩出,將自己抓住的那個黑衣人,直往地下摔擲而去。

不料,那黑衣人身法奇妙,剛一擺脫殷野王的爪力掌控,身子便宛如水麵滑行一般,在地麵上直溜了出去。退開數丈,腰部一挺,正欲重新站起,卻不想一臉陰狠的殷野王,已然無聲無息的衝至麵前,對著他的首部,沒頭沒臉的就是撩腿一抽。

其形其象,與殷氏二兄弟,簡直如出一轍!

這幾下,兔起鶻落,動作迅捷無比。雙方的出手,皆自幹淨利落。場上,有心旁觀這邊局勢的眾人,卻少有能看得清楚的。不論敵我雙方,都是心中凜然。

那名身著漆衣的黑須中年人,先是被迫把自己稱手的點穴橛舍棄,再又被殷野王一抓一抽,踹得橫飛而出,可謂狼狽到了極點。灰頭土臉、外加嘴溢血絲的他,一經翻身落下,就已是怒氣衝衝。

雖然心知,殷野王被之偷襲得手的肩膀,傷勢比他更為嚴重。但是,這時顏麵盡失,心火旺盛,令己早已失去了平時狀態下的冷靜陰沉。大怒一喝,便即空手衝上。

剛才,自己被人合圍,隻要一個不慎,這個陰險的家夥,就會從各種陰損的角度暗襲自己。因此,殷野王對於這個黑衣黑須男,可算是不爽已極。見他主動前來送死,不由的大合他意。當即,亦是扭動了一下幾乎整個兒麻痹掉的左半邊臂膀,挺身直麵迎上。

先前,就被殷揚猜疑出,真實身份乃是河間雙煞中另一位“卜泰”的黑須老者,左手食指疾伸,戳向殷野王的“膻中穴”。不曾習練過慕容娘家《參合指訣》的殷野王,心底裏暗叫不好,卻是未從料到,敵人於“一指禪”上的點穴功夫,竟似比他使用打穴橛時,尤為厲害。

心情有所落差,殷野王的情勢一下子危急起來,隻得一收右爪,以免卜泰單指攻心。快速的豎掌封擋,護住胸口,作出防守態勢。左手狂催剛勁,跟著三指翻出,立時反攻。

兩人都對自身的指力無比自信,此刻點指相交,盡皆不讓。一招即過,均是後退幾步,臉皮繃緊。實因對手硬功,與己身相差無幾,故而各自受創,下垂的雙手忍不住微搐急顫。

僵持良久,黑須男卜泰,首先開口道:

“殷野王,不用再硬撐了。你的左肩差點被我的鑽心撅刺個對穿,傷勢之深我是再清楚不過!再過個一時半刻,你還有力氣跟老夫動手嗎?嘿,還是束手待擒,來得爽快點罷!”

他一邊說著,一邊抓緊時間回氣。盯著殷野王目前仍自抖顫不止的左手,卜泰顯得信心十足。

哪想,白衣染血的殷野王,卻是不屑一笑,目中寒光迸射,嘴上漫不經心的說道:

“已然死到臨頭,確還全無自知的大言炎炎!你真當我《天山靈鷲爪》中的三大殺式,都是假的麽?”

卜泰一怔,心想該不是這魔頭訛我,口中回道:“《天山靈鷲爪》的大名,別人或許不知,在下倒也曉得。不過是‘分筋錯骨’、‘幽冥鬼爪’兩式而已,哪裏還有什麽第三式的說法?”

“孤陋寡聞!可曾聽聞過‘凝血截脈式’否?”殷野王眼泛凶光,一字一頓的問道。

一聽“凝血截脈”四字,師學淵源極深的卜泰立時大驚,當場脫口而出:

“凝血神爪!”

※※※

第107章 麥鯤

凝血神抓!

聽到這個名字,卜泰瞬間像被震住。

“方才,我用右手抓住你足踝之時,便已使出了暗勁。這股勁力,隻需兩個時辰便會立刻發作。你若敢動用絲毫內勁嚐試化解……後果,僅有四字而已——”

左肩半穿、左臂半廢、左手半傷的殷野王,盯著對方麵如死灰的臉孔,口氣猖狂至極:

“必、死、無、疑!”

耳聞這句冰寒入骨的狠話,卜泰的身體一顫,竟是相當配合的打起了寒戰。

遙遠的回憶裏,記得師傅曾經告訴過他,所謂的“凝血截脈”之法,本指一種由天山派傳承下來的神秘醫術,功能凝滯血液、截斷脈象。如果,不幸身中此抓,須立時覓得一塊泥地,掘出洞穴,將自己全身埋入其中,隻露出口鼻呼吸。每日掩埋四個時辰,一連七天,才可保證全無後患……

實是一種很誇張的爪法。

因此,他對這手頗為邪門的要命功夫,記憶非常之深刻。是以,也才會有剛才的那般震驚莫名。

卜泰可不願大仇未報,便比自家師兄先走一步,身墮黃泉。

想象著那種三天之內,全身血液慢慢凝結,變得有如漿糊一般,無藥可治的極端痛苦。卜泰繼續動武的欲望一下子大為減弱,僅僅隻用自身駭怒交加的複雜眼神,直瞪著對麵的罪魁禍首……

另一頭。

殷揚十指空彈,變幻無端,間或化掌,時而抓鉤,令得與之對手的郝密手忙腳亂,防不勝防。拍、戳、彈、勾、點、拂、擒、拿,各種著數,一一顯現。再度加速的數招之間,便使郝密應接不暇,迭遇險招。

郝密深知自己現下的處境極為不利,當下一聲怒吼,從殷揚直似狂風巨浪般的猛烈攻勢中狼狽脫出。兩手一閃,判官筆揚,試圖重建強勢。

殷揚身法絕快,讓過左筆追刺,又輕鬆地躲過藏後昂起的右筆點擊,正想又一次的侵近身去。不想,郝密看似招式已老的左手鐵筆,已如一條假死的毒蛇忽地反噬,呼嘯而出,向著自己的麵門疾點而來。

筆頭未到,鐵筆上所挾帶出的淩利勁風,已讓殷揚一陣氣窒,這使他不得不承認,最近進步較快的內功修為,仍舊不是這些修煉了好幾十年的老家夥對手。此時此刻,見這郝密破釜沉舟,盡力出筆。殷揚鐵手相疊,一雙側掌橫起擋架,朝前封上。

掌筆相交,雙方一震,殷揚頓感一波一時無法抵禦的狂猛勁道,如同急潮拍岸般,順著肉掌鐵筆的交接之處,倒卷著回旋過來。而對麵的卜泰亦是心驚肉挑,左臂酸麻,手上的判官筆險些拿捏不住,脫手飛出。

殷揚的眼中寒芒肆閃,雙臂一擺,整個人順勢倒翻,一足正好挑在了卜泰力疲勁軟的左手判官筆上。郝密左臂震麻,反應不及,手中的那支判官筆,立被振得挑出掌心,墜在地下的草石之間。由於勁力過大,直擊得地上草屑紛飛,火花隱濺。

擅於雙筆擊技的郝密,乍失一筆,心中驚而不亂,右手含雜怒火,連忙朝著身在半空、尚未落下的殷揚戳去。

殷揚用此怪招之前,便即想像過如此局麵。當既,身形尤如陀螺一般飛速急轉,兩手互成陰陽,堪化乾坤,使出新晉領悟的鬥轉星移,挪移郝密筆力。

郝密見這招有攻無還,石沉大海,心中禁不住大疑。隻是此刻,他已被殷揚的打法,激出了真火。戰鬥節奏,也隨著殷揚驟然提升。一招落空,想也不想的忿怒進招,空出的左手摒成指刀,斜斬而上。

心知,目前的自己最多做到此種程度的殷揚,終於不再測探,而是起了全心全意盡早結束的念頭。

天飛白虹,霞生紫光。

當紫白雙劍同時出鞘的時候,手持單筆、兼且受傷的郝密,命運已然注定……

無聲對峙良久的卜泰,艱難地咽了下口水,終是澀聲言道:“殷堂主果然好手段。不經意間,動點手腳,即能令老夫大意失招……”

“不必說了!”殷野王大袖揮手,冷冷回道:“這些廢話,現在說來又有何用。先前,若非是殷某故意讓你偷襲得手,使爾貪功冒進、失手生怯,還指不定能抓住你這狡猾之人!”

卜泰麵上一呆,原本準備好的試探話語,竟似說不出來。整整臉色,正欲再次開口,但覺背上一沉、徒遭重擊。

急提內力護身,卻是為時已晚。卜泰身子劇震,雙腳被身後那人打得離開地麵,朝往前方撞去。一時間,隻覺得背心處巨痛陣陣,宛如肉陷骨斷,一口滾燙的熱血激得喉頭生甜,忍不住狂燥噴出。

百忙之中,受襲跌飛的卜泰回首一看,確見一位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正立在原處冷眼望著自己。而在離這少年不遠處的草地上邊,還躺著一名黑衣黑服的黑須中年。

“師兄……”

一聲還未來得及完全發聲的嘶吼剛出,卜泰眼前一黑,即便昏死過去……

麥鯤單身一人,孤獨地坐在一間略顯陰暗的空曠大廳裏。

幽暗的環境中,除其之外,再無他人。密封的窗戶,隔擋了外間的風氣,使得廳內的燈燭凝然不晃,火苗燃得老高。油脂上,不時的有發出劈啪的輕微爆響。

望著蠟燭上的燈火,這位現任巨鯨幫主的眼神,左右難定,飄忽的很,反而不如燭光平靜。自從,接到三江幫幫主齊妙,以及高麗青龍派的掌門人泉健男,齊被天鷹教眾生擒的消息以後,麥鯤便一直這樣。

己方的初戰不利,令他的情緒變得有些緊張。

作為十年前巨鯨幫主麥鯨的親生兄弟,麥鯨父子在那王盤山島一役,盡皆亡於謝遜手上以後,他便理所應當的坐上了這個幫主的位置。麥鯤覺得,自己幹得不錯。甚至,比他早已去世的死鬼大哥,幹得還好。

隻是,那個一言不敬,就要發火的囂張紫市堂,有點麻煩……

不過,此時的他既不擔心,也不害怕。因為,見識過郝密、卜泰武功的麥鯤自覺,殷家父子絕不是這對師兄弟的敵手。

一想到郝密雙筆傷人,卜泰一指殺敵的組合連擊,心微不穩的麥鯤,已經漸漸的平心靜氣下來。

他想,自己畢竟也是身為一幫之主的人物。坐觀屬下、盟友有些損傷,實際上乃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像那打頭陣的齊、泉二人,本就是為了吸引天鷹教人入蠱,而定計拋棄的犧牲品罷了。生擒死抓,早死晚死,並不是太過重要……

就在他自我安慰,度定己方實力更強,勝算更高。並且,還占有著大為得利的先手優勢,必定會大占上風的時候,寬闊無人、門窗緊閉的大廳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充滿恐懼音色的尖聲驚叫:

“大當家的!大事不好啦!!”

第108章 陳坤

“你說什麽!?”

聽完手下的慌張稟報,仍舊坐在椅上、裝出一幅冷靜外表的麥鯤如遭雷擊!再也維持不住原先的從容坐姿,座椅上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你、你再說一遍!!”

麥鯤楞神片刻,豁然間握緊雙拳,用力抵著椅背。下一刻,火燒火燎似的挺直腰杆,身體前傾,不敢置信地緊盯著眼前的手下。焦躁怒吼的臉上,滿是一種通常被稱之為“色厲內荏”的東西。

此時此刻,他是多麽衷心的希望,麵前的這名下屬能夠一臉惶恐的告訴他,之前所說的一切,全都是她娘的失心瘋,胡編亂造出來的笑話……

巨鯨幫的那名下屬,正迎向自家幫主憤怒之中,又夾雜些期待企盼的複雜眼光,不敢有絲毫違抗,連忙結結巴巴地將剛才的消息,又再重複了一遍。

“怎麽……”

麥鯤這次聽清楚了,心裏麵再無半點僥幸。臉色一暗,肩膀一塌,眼神也變得極為渙散。事發之前,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被高人指點,動用了幫內全部人力,才尋找到的河間雙煞,竟會如此的不堪一擊,皆各傷在了天鷹教同一人的手下。

“怎麽會這樣!!”

麥鯤兀自不信的咆哮一聲,接著忿而站起,一腳將身後的坐椅給踢得老遠,把那前來報信的嘍囉嚇了一跳。

便似一隻陷入陷阱當中、走投無路的慌亂野獸,麥鯤紅著眼睛,喘著粗氣,表麵布滿青筋的粗糙大手,時而捏緊,時而鬆開,嘴中神經質的念著:

“不可能……不可能的。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啊!陳前輩明明告訴過我,隻要巨鯨幫請到了郝密、卜泰兄弟,殷家父子就絕對動不了我!對!不會錯的,他明明是這樣告訴我的!難道,他……騙了我?”

麥鯤的眼睛已經瞪得通紅,一張本來就為暗淡的燭光,襯托得隱隱發青的臉龐,此時變得更加鐵青,看起來極具煞氣。就連那名巨鯨幫的報信嘍囉,亦是害怕的不住往後挪步。

“敵人殺進來啦!幫主,快……啊!”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出一聲嘎然而止的緊急呼救。此人正在往內預警,隻是剛剛說到“快”字,便已無疾而終。

被這叫聲打斷,麥鯤快要發瘋的理智為之一清,緊張的豎起耳朵,試圖傾聽外邊的動靜。

嘭的一下巨響,緊閉的大門向後一敞,直接脫離了門軸的束縛,重重的摔在大廳地上,餘勢未消的又滑移了一段距離,這才慢慢停下。

一個白衣人,伴隨著忽爾炸響的戰亂之聲,悠然的踏進堂中。如同一個正在招待貴客的主人一般,微笑著問道:“麥幫主,好久不見。”

“殷揚?”

已在晦暗處,獨處了許久時間的麥鯤,雙目被門外的刺眼亮光,一下子照映得難過眯起,口中略顯幹巴的猶疑問這。

白衣之上,纖塵不染的殷揚聽了,不禁啞然失笑:“數月之前,殷某曾與大當家的,於長江水麵上有過一麵之緣。麥幫主貴人事忙,可是忘記了?”

逐漸適應光線射進的麥鯤,怔了一怔,澀聲答道:“現在再說這些,殷堂主覺得還有意義麽?”

“呀!——”殷揚進入以前,早一步躲在黑暗角落的報信嘍囉,突從側後方向猛然衝出,一劍刺來。殷揚笑容不變,僅用右手的食、中兩指,夾住那柄在他眼中顯得速度奇慢的普通劍鋒,抖腕一扭,脆脆地折斷、摘下對方的半條劍刃。

再是隨手一抓,拿捏胸口,將這已然看呆,不知下一步應該怎樣反應的消嘍囉丟出門外。下一刻,殷揚的身後傳來“砰!”的一陣悶響。聲音之大,那人顯見不活。

麥鯤的眼角與心頭同時一跳,掌心出汗的拳頭,越捏越緊。

“怎麽沒有意義?”殷揚反問一句,不緊不慢的繼續前行。

“不過……就像你所說的。現在我若再跟你計較這些,確實沒有多大的意思。而且,也太過乏味了。不如……”

腳下不停,已然走至麥鯤跟前的殷揚,笑著問道:“……就問問,你方才所說的那個‘陳前輩’吧!”

麥鯤呆立當場,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殷揚早已一指點出……

外間的嘈雜喊殺聲,隨著時間的推移,已是安靜了不少。

一番駕輕就熟的嚴刑逼問過後,殷揚如同丟棄一個稻草人般,輕輕的將手中出氣多、進氣少的巨鯨幫主,信手拋開。他那雙雖然英氣,但因其實際年齡的關係,而顯得尤帶稚氣的漆黑劍眉,微微一皺。唇中,凝重地吐出了一個平凡的姓名:

“陳坤?”

熟悉某事的殷揚,簡直沒有思考,便已立刻得出了另外一個名字。一個,為了一己私恨,遷怒旁人。幾十年來,一直興風作浪、為仇而活的惡貫滿盈者!

這麽說來,如今天鷹和巨鯨間的敵對局麵,背後實有此人的渾水摸魚,及推波助瀾?

殷揚的眉頭舒展開來,心下立即有了些主觀上的判斷。

在這場隱蔽的陰謀裏邊,無論是麥鯤,還是巨鯨幫的幫眾、以及諸如三江幫、泉建男等盟友……甚至是,最終摘取勝利果實的紫市堂,其實都已落入某位損人不利己的奸計之中。

至於,郝密、卜泰這對外號響亮、名頭無倆的厲害師兄弟,則同樣也是為了“陳坤”特意透露給麥鯤聽的某個交換條件,從而坐到了此次巨鯨幫的大翻船上。

殷揚冷笑一聲,心想這個陳坤,倒也懂得避凶趨吉的道理。從頭到尾,皆是隱藏幕後,僅僅是提點了巨鯨幫麥鯤一下,同時坑了郝密兄弟一把,自己則躲在安全之處,盡觀整個事態的發展,而未曾出現在人前……

恩,確實也與他一貫的行事作風頗為相符。

隻不過,此件事情的初衷,是單純的因為他把對明教的憎惡恨意,轉嫁到我天鷹教的身上?還是,那個高手如雲的恐怖王府中的某人,已經察覺到了江南的不妥變化,兼之暗藏的危險與威脅呢?

一向拿此二人,作為假想敵之二的殷某人,瀟灑的拂拂衣袖,袖內扣指輕彈,瞬間便將自己腳下,已經失去任何利用價值的麥大幫主,擊斃地上。感慨的微一搖頭,回身,朝往麵前,雙門盡毀的堂口走去。

那裏,有著猛烈的陽光,激進的殺戮,痛苦的嘶號,絕望的驚叫……

以及,新鮮、邪惡的血腥味道……

第109章 桃花

“東海有島,名曰桃花;經年不敗,四季常開。”

殷揚一如既往的站在船首最高的位置,右手懶散的撐支舷上。一邊朗聲念誦,一邊感受著獵獵的海風迎麵拂來,吹起他宛似雪樣潔白的淡薄衣襟。

滅巨鯨,扶金蛟。

當殷野王和殷揚父子,剿滅完那群包圍圈中的頑固人馬,順利的匯合到早已打入敵人內部、以殷俊為首的十三太保,經過一係列簡單幹脆的殺戮過後,殷揚的計劃終於順利成功。

這時的紫市堂,已經將整個長江以南的私鹽生意,完全的囊入懷中,壟斷般的營運專製,整個南部隻留下一種聲音。在天鷹教的四大內堂裏,掄財力現僅遜於其母所掌、專管理財的紫薇一堂。

而早就有所打算的殷揚,卻未同父親、二弟兩人回天鷹山,齊歸老家。而是,選擇孤身一人,轉行向東。到了舟山以後,雇了一艘較為舒適的高標海船,經蝦峙島,出畸頭洋,一路向北駛去。

船在海平麵上,平穩的徐徐前進。

微微的海風從甲板上吹來,輕輕的海浪拍打著深色的船體,白色的海鷗歡快鳴叫著在大船的上空盤旋往來。被陽光照得很是暖和的殷揚,忍不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覺著今個的天氣真不錯。確實是個難得的大好日子。

腳下的大船,又在海麵上安靜的行駛了一會兒,眼尖的殷揚,已然比船上水手,先一步地看到了自己此次獨行的最終目的地——

一個小小黑點似的漸近浮島。

船離小島尚有五裏遠時,船老大根據殷大少的吩咐,於甲板上伸起了兩麵龐大的長帆。這兩麵白帆一經掛出,立被海風扯得極緊。此刻正當順風,海船便在浪花上輕鬆急行,速度非常之快。

船將近島,殷揚對於島上的各色景致,已能看出個大概來。連綿的桃花,依著山勢婀娜婉轉,起起落落。東海上的桃花,盡仍是開的最豔麗的時候,入眼處皆是一片粉色。

一個小跳,躍到船首舷杆上的殷揚,迎著送爽的清風,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那海風之中,隱約夾雜著的桃花甜香和島上土壤的好聞味道。他陶醉了片刻,重新張開雙目,遠遠的望過去,但觀島上鬱鬱蔥蔥,一團綠、一團紅、一團黃、一團紫,綠肥黃瘦,姹紫嫣紅,端的是繁花似錦之所。

“哈哈哈,不愧是敢起‘桃花’這般**名字的風雅之地呢!”看著己方的座船,已離那島越發接近,殷揚略有些興奮的大笑感歎。

這是一座桃花盛開的島嶼,入眼者均是片片桃紅,隻在島嶼的東邊,空出一塊約有兩個籃球場地大小的沙灘空地。殷揚雇傭的行船,就靠在了這塊空地的邊上。船靠定後,幾個水手將粗重的鐵錨利落抬起,拋下水去。又搭上踏板,恭請年少多金的殷大主顧,待大船停穩後方便下船。

殷揚行下船來,登上島岸。

眼觀這綿連起伏的燦爛桃紅,鼻中嗅的亦是微微濕潤的空氣中夾待著的撲鼻花香。望著這片足以讓人產生恍然入夢般錯覺的粉致灘嶼,殷揚情不自禁當中,竟然也有些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心中暗道;也隻有這樣的景致才會育有那般的女子……

聞著淡淡的桃花香氣,和著那颯爽舒朗的涼涼海風,殷揚心情甚好的與那些同行數日的樸實水手揮手告別,目送著那艘順風張帆的中型海船離開岸邊,原路返回……

良久,等那海船也已變成了黑色小點,他才灑然回身,悠行入林。

從後麵望去,隻見他在花叢之中,東一轉西一晃,霎時便不見了影蹤。

桃花島上的桃林秘陣,陰陽開闔、乾坤倒置之法巧妙異常。殷揚生怕迷路,不敢隨意亂闖,隻是憑借著腦中程嘲風曾經告訴過他的路線急行。衣襟帶風,倏倏的從一株株的桃樹之間,閃身穿過,片葉不沾。

時而,也會施展輕功,躍上樹巔,四下眺望一會兒,再又重新落下來橫衝直闖。他知道,這桃花島南邊是海,向西是光禿禿的岩石,東北麵則都種有五色繽紛,不見盡頭的繽紛花樹。

畢竟對路徑不太熟悉,殷揚直過了很久時間,才從最後一棵桃花樹下綽約多姿的花影之中,徐徐走出。

如他所料,當自己走到出口處的時候,就見四名青服小衣、作家丁打扮的仆從等候在此。

殷揚點了點頭,道了句“勞煩了。”,就隨著這四個家丁,繼續的往前行去。

一路上,殷揚從容的跟在帶路人的後邊,延途瞻覽,心情寧靜。

由於,此島地處東海,四季的海風常來常往。因此,島上的建築,都是些木材製成,並且建得不高的樓閣亭台。樓宇之間,那股子地道的江南韻味兒,充斥其中,怎麽也遮掩均是掩飾不住,這倒令殷揚的心中生出了一絲莫名的親切情緒。

縷空的院牆,雕琢的月簷,曲折的碎徑,迷離的繁花……無一不顯出主人的清雅無求。

而在那不遠處,亭亭綽約的桃花密林,確離那些個樓閣亭台,約莫隻有五十步不到的親近距離。陽光中,搖曳的花影,宛如正襯托著這片建築的高雅品味。

五個人四前一後,頭前的帶路,綴後的遊覽,俱是沉默而行。四名布衣小帽的默然家仆,帶著殷揚先越彈指閣,後經兩忘峰,終至清嘯亭前。

四人走到亭前,立即輕拿輕放般的緩下腳步,止住不前,謙恭的讓到一側。

殷揚則接著走近,正瞧著眼前層層疊疊的清綠嫣紅當中,那一碧古色古香的精巧小亭。

八寶簷,琉璃瓦。

陣陣的風,讓那亭緣簷角下的小小鈴鐺,清脆的響個不停。

一個俏麗可人的身影,正斜依著亭邊朱柱,朝著愈加走近的殷揚顧盼而來。眼眸動處,卻令亭邊的各色芳菲,盡失顏色。

見到伊人,殷揚原本犀利至極的眼神,瞬間轉柔,口中親昵的喚出一個名字。

第110章 小昭

“小昭。”

隨著殷揚的一聲輕喚,女孩兒飄裙而至,縱體入懷。

“殷哥哥,聽說你來啦,小昭就一直在這兒等你呢!”

小小女孩兒用自己可愛的小下巴,輕輕地抵住殷揚的胸口,快活的仰起小腦袋來,十分興奮的嘰嘰喳喳,聲音甜脆之極。

殷揚軟香溫玉在抱,鼻間輕聞香風,目光漸趨柔和,望著目前那雙湛湛靈秀的眼睛當中,隱隱泛出的海水之藍意,笑聲回道:

“我本以為會是韓夫人來迎我呐,想不到竟是你這小昭兒擅作主張,把你殷大哥騙到了這兒來。”

小姑娘膚色奇白,頰邊微現梨渦,聞言笑得口愛口愛滴:“呀!殷哥哥你怎麽這麽說啊。小昭可是搶了母親的差事,興匆匆的趕過來接你,殷哥哥你還不高興啦?”

說著,兩隻小手不由分說的拽過殷揚的右手,搖來晃去的撒嬌不止。

殷揚見她大發嬌嗔,不禁也有些好笑。心想,小昭可是要比殷離還小上一些,如今才隻七、八歲而已,兩者間的差距怎麽就會這麽大呢?

離兒最喜歡一刻不停的亂跑瘋玩,整天裏跟弟弟修煉那天下一等一的追人“輕功”。而眼前的小姑娘,雖然年紀幼小,身材尚未長成,可那張亦嗔亦喜的稚氣小臉蛋,已能令他一陣失神。

難道,這就是當年“武林第一美人”女兒的額外屬性加成?

殷揚輕拍了下這個惹人憐愛的女孩子,宛如刀削一般的美人牌嫩肩,口中笑道:“當然不是,小昭妹妹既能親自前來相迎,本身就是個意外的驚喜,殷大哥能不高興嘛。”

小昭聽得芳心大喜,大眼睛都已眯成一條細縫,雙手順勢挽住了殷揚的右臂,嬌聲笑道:“嘻嘻,還是殷哥哥最好了。小昭現在就帶你去見娘。”

殷揚微微點頭,兩人並肩而行。後邊,還跟著四名已被晾了許久的小衣家仆。

殷揚與小昭行在前頭,卻是越走越快,不知是否想要甩開身後的四個仆從,到得後來,俱都動用的輕身功法,將之遠遠的甩在後麵。

殷揚逐步提速,本還擔心身邊緊拽著自己手臂的小昭,人小步短、跟隨不上,左手翻轉間牽住她手,右手則虛托在她的小柳腰間,不即不離的與之同行。

待奔出十餘丈後,才發覺小昭嬌小的身子輕飄飄的,扶住她細腰的右手全不受力,又觀其腳步移動,亦是甚為迅速,心下不禁大奇。

他這時微覺奇怪,即已起了考較之心,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見小昭仍能隨自己輕鬆的並肩而行,始終不見落後。雖然,他此刻未曾施展出任何上乘輕功,但腳下的速度已是頗快,絕非一般人等可以及上。但是,小昭居然仍能從容跟上,不由的開口疑道:

“小昭兒,你的輕功可是進步不小啊?”

聽他出聲誇獎,小昭水靈靈的淡藍色眼睛,又一次眯成月牙兒,小嘴上歡快的說道:

“上次殷哥哥走時,說小昭的武功太差,不帶小昭出島,小昭可是很生氣呢。後來,去尋媽媽,媽媽卻說小昭尚未長成,學不了高深步法。再找爸爸,爸爸又說小昭年齡幼小,練不成厲害功夫……”

說到這兒,小昭粉嫩嫩的小嘴一撅,似乎很不滿意。接著,又眉開眼笑的續道:“最後,還是去求了程爺爺,才有些眉目呢!”

殷揚聽得有趣,不想小昭忽然停下不說。奇怪的略側過頭,卻見這小女孩兒正自得意洋洋的瞅著自己,小臉上盡是“你快問我啊!”的意思。

殷揚笑了一聲,剛想如她心意的主動追問,讓這小姑娘開心一下,誰想念頭一動,發現此刻小昭的呼吸,一時快,一時慢,顯然練得是一門極為奇異的獨特內功。

心下一轉,麵泛古怪之色。問出的話,已然變成:“程先生答應收你作入室弟子了?”

小昭未料到他會如此猜法,原本洋洋得意的白嫩小臉,頓時一垮,小嘴比先前撅得更加高了,貌似很鬱悶的答道:“哪有啊——程爺爺老嫌小昭笨笨的,又怎麽會收我做徒弟……”

越說越鬱悶,小昭也再沒有了跟殷揚打埋伏的興頭,很有些喪氣的主動揭曉了答案:“其實,程爺爺就扔了一卷秘籍給我,便不在管我,又去忙自己的事啦!哼!程爺爺一點都不負責任,真氣人!”

殷揚聽的暗笑,心道天底之下,也就隻有這位脾氣另類的程大先生,會把如此聰明伶俐的小小美女說成是笨姑娘。

嘴上安慰了幾句如同受傷小貓兒一般垂頭氣餒的小昭兒。殷揚的心底裏確是暗道:幸虧程先生沒有看中小昭,將她收為入門弟子。否則,今後自己還不得管小昭叫師姐?

殷揚隨口哄了幾句,便已把深受打擊,變得悶悶不樂的小昭,給重新的逗樂起來。

一路上,小昭向她的殷哥哥,展示了她這段時間以來最為明顯的輕功進步。殷揚連誇幾記,將小昭歡喜的咯咯直笑,因為方才的話題,心裏所起的少許鬱悶,也已一掃而空。

兩人說說笑笑、邊談邊走間,小昭突然問道:“殷哥哥,聽我娘說,你這次到桃花島上,是想度假來著?”

殷揚一怔,暗想這韓夫人倒也什麽都敢扯。他一個小忙人,哪裏有什麽閑功夫上島度假?不過,若要追究這句話的深意,卻也並未完全說錯。他此次前來桃花島,正是想在這神仙秘境似的桃花源裏潛心修煉,以求再做突破。

這樣一思,說成是“度假”來的,也算搭得了邊。難道,那位韓夫人竟似猜到了自己此行的來意?

殷揚心念一起,便即放下,隻和歡快的如若一隻小百靈鳥的小昭兒,隨意聊天。

至於,心頭的那點疑惑,還是留到待會兒,馬上就要麵見的韓夫人時,再作詳詢吧。

第111章 金銀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黛綺絲了……

雖然,當年的武林第一美女,如今早已歲過三旬……

雖然,金花阿姨嫁人以後,已然刻意的斂去她那罌粟一般,令人窒息的絕代風華……

但是,當殷揚又一次見到這位韓夫人時,亦如當初兩人的第一回照麵一般,心跳加速。在那之前,殷揚從不認為,這個世上竟然真有女子,能夠漂亮到如此驚人的地步!

近距離體驗到何為驚豔美感的殷揚,恍惚間,似乎又見著了那個俏立於碧水寒潭之上,出塵若仙,睨世獨立的驕傲紫影。

一襲紫衣臨風飄揚,一頭長發傾瀉直下。紫衫如霞,長劍勝雪,說不盡的高貴絕俗,令人不敢逼視。

黛綺絲擁有一半的波斯血統,容姿光彩照人,明豔不可方物。如用西方式的排比,那就是膚如凝脂,比最潔白的羊脂玉還要純白無瑕;紅唇若櫻,比最嬌美的玫瑰花瓣還要嬌嫩鮮豔;眼波似水,比最清澈的水晶還要秀美澄澈……

以殷揚後來者的眼光觀來,確要比現下的“古人”們,更加懂得這種美麗的觸目驚心。

暗道聲,千葉大叔你牛X。殷揚麵含笑意,從容施禮:“殷揚拜見韓夫人。”

黛綺絲得知殷揚來了,心裏本就非常高興,此時見他裝模作樣,不禁抿嘴微笑,纖手虛扶著笑道:“在金阿姨這裏,你還客氣什麽。”

殷揚順勢挺身,聽到“金阿姨”三字,忍不住唇角一撇。心想,這位波斯總壇前聖女的漢文唐學還真是白瞎了,這中文名字你起就起嘛,反正隨您高興,愛怎麽取就怎麽取……可是,誰又能想到,一番改來換去的,到得最後,竟被她選出了“金瑤”這麽個名號。

真不知,這算是金老大的妹妹,還是瓊阿姨的姐姐……

不過還好,總歸不再是“金花婆婆”了。那感覺,有點像是天龍中的那位“芙蓉姐姐”……

話說,殷白眉稱呼黛綺絲時常用“紫衫妹子”一辭,將之輩份哄抬得老高。但殷揚確是個信奉“各論各”理念的自由主義者。再說,還有小昭這層關係擺在那兒呢。因此,這時也打蛇上棍的回道:“那麽,殷揚就不客氣了。便把金阿姨的家當成自己家……”

殷揚一整臉色,笑意焉焉,漂亮話信口拈來,將眼前這風韻不減當年的火山大美女,逗得微笑不止、儀態萬千。

而原本頗為活潑的小昭妹妹,似因母親在場的緣故,這時卻像是個標準小淑女似的文文靜靜的安坐在一邊。不時的瞥過大眼睛,饒有興致的觀看著殷家大哥哥,向自己的母親展示其伶俐的口才。

心道:殷哥哥真是好厲害呀!講起奉承話來,都不帶重複的說!

言笑半晌,殷揚終於談及了正事:“金阿姨您可知道,程先生最近是否住在島上?”

黛綺絲微微一怔,詫異道:“好好的,小揚你問那邪裏邪氣的怪老頭幹嘛?”

怪老頭!?

就是這個“怪老頭”,救活了你和你老公的性命,治愈了你們原來的不治之症好不好?

殷揚聞言汗然,暗思這波斯留洋歸來的外國女郎,想法就是不凡。奪居了人家的房子、霸占了人家的島嶼不說,還根本不把人家名義上的主人身份放在眼裏。果然很有霸氣,當得起“龍王”之稱。

倒也難得,她對自己的感官總算不錯。否則,自己這事兒還真有點難辦。

殷揚幹笑一聲,跟著道:“殷揚此次上島,確是來拜師的。”

“拜師?”

火山大美女那雙迷人的美目一亮,好似很有些小興奮的問道:“小揚你終於肯拜你金阿姨為師了麽?你怎麽不早點說。”

拜托,我剛才明明問的是人家程先生、程島主好伐……

望見黛綺絲的火辣雙目瞟來,殷揚真是一腦門子的冷汗。雖然,前者曾在自己初練水中身法之時,給予了相當多的見聞觀點、以及專業建議,幫他完善、供他參考。但是,若論這紫衫龍王的真實武功麽,也僅屬於詭異一流而已,眼界高得不得了的殷揚,卻是看不上的。

想了一想,也不能就這麽傷了這老牌美人的美女之心,殷揚婉轉的言道:“金阿姨的本事,殷揚能偷到一招半式,已是受用不盡,自然願意之至。不過……”

一個“不過”,讓本來聽人恭維,聽得很是開心的黛大美女,立時沉下了臉來:“怎麽?以你小揚的天賦材質,難道還真想跟著那個古怪老頭兒學藝不成?”

殷揚隱秘的瞪了旁邊淑女裝不下去,正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偷偷暗笑的小昭兒一眼,又朝怒目瞪來的小昭母親,訕然一笑,解釋說道:“程先生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殷揚也隻是想趁著年輕,多學點知識不是?金阿姨,您看……”

黛綺絲輕哼一生,似對別稱“怪老頭”的“程先生”極是不屑,側臉瞧了一眼,早已重新恢複到標準淑女狀的寶貝女兒,回過臻首,對殷揚答道:“那老頭兒近來不在島上,不知又上哪裏胡混去了。我勸你,還是要對自己負責,不要誤入歧途。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瑤妹,你又再說程大夫的壞話了。”

一個帶有文雅氣質的沉著中音響起,打斷了黛綺絲對程先生的詆毀行為。

殷揚轉頭一看,但見一身形修長,長發披肩的老帥哥走了進來。殷揚離座站起,輕施一禮,道:“見過韓先生。”

韓先生嗬嗬一笑,很具親和力的回道:“殷揚,果然是你來了。怎麽還稱我‘先生’這麽生分。”

殷揚也是一笑,客隨主便道:“千葉叔叔。”

韓千葉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看模樣竟似與殷揚的笑容有著幾分相似。恐怕,這也是黛綺絲對殷揚有著莫名好感的原因罷。

外間傳言,個性孤傲的韓大先生,相當和氣的坐到黛綺絲身邊,對夫人噓寒問暖,溫柔得很。一點都看不出,十來年之前,他單身獨闖光明頂時的超人膽氣。

殷揚對於這位銀葉先生,還是感到由衷欣賞的。

其原因無他,唯“有種”而已!

天底下,敢在一眾群豪麵前,隻身直立,放言單挑當年的明教教主,同時也是武林中所公認的第二高手——陽頂天的……

隻此一人矣!

韓千葉聽黛綺絲說,殷揚此次前來,竟是欲向桃花島主行那拜師之禮,不由的也是大為愕然,望著殷揚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十來年前的自己,幾乎脫口而出的問道:

“你瘋了嘛?”

第112章 程光

黛綺絲聞言,嬌媚的橫了自家丈夫一眼,口中輕聲哼道:“瞧!你不也這樣說?”

對於自己這位杏眼桃腮,端麗難言的美豔夫人,韓老帥哥總是不敢輕易得罪。配合的點頭認錯,平複了一下自身情緒上的些許疑惑,他才對殷揚接著殷殷勸解道:

“你想清楚了沒有?程大夫的學識,或能稱得上才高八鬥,滿腹經綸。但……咳,你還是要對自個兒負責,不要誤入歧途啊!要知道,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這還真是夫妻同心了。

殷揚聽得嘴角一咧,麵泛苦笑。心道這一家三口當中,也隻有小昭妹妹最為善良,曉得明辨是非。而這兩位當爹做娘的,他隻能無語了。

不過,也難怪韓氏夫婦會如此苦口婆心,統一口徑的勸他回心轉意。畢竟,那位身具大本事的程大先生,在正常人的眼裏,已經不是用“離經叛道”四字,即足以簡單形容的古怪人士了。

至於殷揚,他當然沒有發瘋。反而,他的接受能力比之這個時代的人來,都要強上許多。至少,對於一幅後世科學狂人作派的程大先生,他的心理承受程度足夠強悍。

見這殷揚隻是苦笑不語,貌似已然下定決心的模樣。韓千葉和黛綺絲兩人,仿佛很惋惜般的歎了口長氣,之後便不再勸。看那架勢,就像親戚長輩親眼看到自己原本寄予厚望的家族晚輩,變成了個不務正業、泡妞嗑藥的小流氓似的。

殷揚扭頭,不再理會這對老帥哥與大美女的蹊蹺組合,任他們倆在那兒開始細聲細氣的肉麻對話。自己則靠近扮成淑女樣的小昭兒旁邊,跟她打探信息。

於是,一幅很奇怪的場麵就產生了。

“哎呀,夫君!難得今天小揚到咱們家裏來做客,你說我該準備些什麽拿手的晚餐好呢?”

“愛妻中西合璧,天賦絕世。無論做什麽菜式都那麽美味可口。要為夫說,上次的那兩道香煎鵝肝、鰖魚沙拉,便可令愛妻一試身手。”

“討厭!孩子們都在這兒呢,千葉哥你還這般亂讚。”

“哪有?瑤妹的手藝小揚有不是沒又嚐過,為夫乃是實話實說,絕無半點敷衍!瑤妹做的菜,那可真是連龍肝鳳腦都比擬不了……”

那邊的“小揚”聽得大汗,隻得壓低聲音,向麵前笑得很甜的小昭兒問道:“程先生這回是什麽時候出島的,可曾說過何時回來?”

“程爺爺……好像是這個月初的時候乘船離島的。他這次跑出去到哪裏去玩兒,小昭就不知道了。恩……他什麽時候回來麽?好像有聽他說過……恩恩,殷哥哥容我再想想……”

小昭秀眉微蹙,狀似努力回憶。漂亮的小睫毛,在一雙漆黑的大眼睛上一陣撲扇,小模樣甚是可愛:

“……恩……恩……對啦!應該就在這兩天啦,殷哥哥你來得真巧!”

殷揚一笑,正欲再問,之前迎接自己的那四個家仆中的一人,忽然從外邊跑進廳來,口中告道:“啟稟老爺、主母,殷公子、小姐,碼頭有報,程島主的船隻現已回島。”

殷揚微笑站起,與韓家三口同出門外……

程先生的大名叫做“程光”,一如他的父親,他的祖父那般,俱是屬於十分低調的個性人物。

其祖程公,本是一個在嘉興城內混肆市井,長以偷扒為生的悲慘孤兒。興許天有臨幸,在一次失敗的偷竊行動中,年幼衣薄的他,被一位武功卓絕的中年女俠看中,並且收為傳人……

也許,是看他衣衫襤褸、可憐兮兮,從而觸動了該女俠的憐憫母性。也許,又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最終,他被女俠收為了義子。同時,又取了一個如同當年峨嵋派風陵師太一般,隱藏有某些特殊喻義的嶄新名字——程嘉興。

從此以後,桃花島一脈就正式改姓為“程”了。

隻不過,程家的後輩們,似乎都沒有多少習武的天分。又或者,當年東邪遺留下來的經典太多,總讓程光的祖父、父親沉迷其中……總而言之,過去兩屆的桃花島主,都沒有一個能把自家島上的功夫練全,以至成為武林中的頂峰高手!

就像現如今的程光父子,同樣亦是遺傳性的有些“不務正業”……

想不到,自己的這次無聊出行,竟有幸能從一粗陋無知的笨蛋富商手裏,采購到百年難得一見的“通犀地龍丸”!

程光大為高興,心中暗讚自個兒的遠見之名。幸虧,答應了白眉老兒,讓嘲風那小子擔任了天鷹教的東方青龍壇壇主,要不然,還不定能獲悉此事,上門勒索……哦,應該是“淘寶”,不使明珠蒙塵呢!

自覺此番收獲頗豐的程光,洋洋自得,心滿意足。情緒大好之下,欣悅的一搖二晃,踱步下船,來到碼頭上邊。突然,但覺眼前白影一閃,一個英俊不凡的弱冠少年,已然出現在了麵前。

“程老師萬安!”

程光微微一怔,一雙湛然有神、極具風彩的眼睛,緩緩的對上身前少年那張和煦有若春風的溫和笑容,猶豫良久,終是出聲奇道:“小揚你咋來我桃花島啦?”

在這桃花島上,始終擺脫不了“小揚”之名的某帥鍋,很有些無奈的答道:“殷揚此來,確為履行前輩的一樁舊事。”

實際上,還是長得有點小帥的程老先生,雖然青衫磊落,風度瀟灑,但是腦筋好像不太靈活,想了片刻,慢吞吞的疑道:

“什麽舊事啊?我怎麽不記得有答應過你什麽舊事?你這小狐狸最是難纏。自從你十歲那年,從我這裏摳了本《狂風掃葉腿》後,我就一直倍加小心。應該……恩,應該沒有著你什麽道哇?”

似乎能感受到背後,韓氏一家三口所投過來的“原來如此”的稀罕目光,殷某人略有些尷尬的解釋著:“瞧您老人家說的,這本腿法秘籍,不是你自己打賭輸掉的麽。咳咳,我所講的這個舊事,是在我十歲之前的。”

程光搖了搖頭,頷下的白色長須急速的晃悠了兩下,表示他老人家老年癡呆,記不起來了。

“你再想想,是你親口答應我爺爺的……”殷揚繼續努力,試圖幫助眼前這個神經衰弱的帥氣老者,重新回複記憶。

“曾經答應過白眉的事兒,恩,讓本島主想想……”程光楞然,喃喃說道。

在殷揚微帶期盼的眼光下,糾結了很長時間的程光,又是一臉茫然的下結論道:“沒有啊!”

“程先生貴人多忘事,大概是真的忘了。”

殷揚見狀笑了起來,麵上愈加溫和。那代表著,他對程島主的不合作態度,已經越來越不爽了:

“那麽,就讓晚輩來提醒一二,也好幫助您加深印象!”

殷揚說著,一爪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