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慕容燕塢參合莊

第081章 白眉出關

兩小爭執未休,先前就接到堂前稟報,正候著小姐姑爺小少爺前來的殷家仆人,聞聲立時趕來,將殷揚幾人迎進大廳。

殷揚的祖母與殷素素抱成一團,彼此都是痛哭流涕,淚灑不止。待兩人情緒慢慢的平複過來,淚眼相對著互敘別情之後,殷素素這才有空為娘親介紹起自己的如意郎君。

殷老夫人見這武當派的張翠山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舉止又謙遜大度,斯文有禮,亦很為自己的女兒喜歡。

而對於殷張兩人生米煮成熟飯的“結果”張無忌,更是有些喜出望外,直把這自幼飄零海外的苦命孩兒摟在懷裏,心肝兒寶貝的一通亂叫。倒是把從未承受過如此熱情的小無忌,給當場鬧了個大紅臉。

見到一旁的殷離樂得正歡,一手掩著嘴笑,一手還捂著肚子,貌似疼得不行的樣子,張無忌也隻能無奈的給了她一個小白眼。

一番熱鬧下來,殷揚問起老爺子為何不在,卻聽殷老夫人說殷天正還在閉關。殷揚聽了,不禁微微發楞。暗以為,殷老爺子也似感染了他親家張老爺子的習慣,老愛閉長關。

再問之下,才知道這殷老爺子,其實前些日子就已功成出關。

隻是,那時候的山上,卻偏巧無甚人在。便宜老爹照例出差在外,忙碌個不停。兩個大孫兒也各自在外麵瞎折騰亂忙。於是,因為無人印證自己的進步成績,而感到分外無聊的殷天正,沒待上幾天功夫就又接著回去閉關,想把之前所領悟的東西好好的複習一遍。自己剛突破的境界,也可以再進一步,鞏固加深。

不過,如今他失蹤近十年的愛女歸來,還兼帶了一個可愛外孫回家,老爺子自然是坐不住關的。

殷揚等人隨著殷老夫人來到後院,看著殷老夫人走近一座全由石頭築成的巨大房子。站在房側一麵狀似窗戶的小格子邊輕聲說著什麽。

不一會兒,就聽見一陣豪邁的大笑聲,自那石頭房子裏傳至院中。雖然未聞其麵,但那種幾乎透石而出的鏗鏘之力,院中眾人卻都能感受得到。

砰的一聲,石門開啟。

一個身材魁梧雄偉的禿頂老者,大步走出石室。這老者年紀甚大,似過花甲,可人卻精神萬分。走路大步流星不說,身體行動間更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龐然威勢,整個人充滿了陽剛的力量感。

長眉勝雪,微垂眼角,便稱“白眉”;鼻子鉤曲,有若鷹嘴,是為“鷹王”。

這位身形高大、神態威猛的老者,正是當年的白眉魔王,如今的天鷹教主殷天正!

殷天正出門以後,大步不停。鷹目一掃,果見是自己的女兒素素歸來,當即爽朗的高聲笑道:“素素,你可回來啦!”

話語間,殷天正的眼角微濕,顯是感動所至。他一生嘯傲武林,最喜快意恩仇,肆態狂放,心態灑脫硬朗至極。便連那爭奪明教教主之位終而不得的敗事,也不以甚。

常道,老子何等人物?還用遷就你五行旗?大不了,自立個教派就是!

他這般想,也是這般做的。如今聲勢赫赫的天鷹教便是如此成立起來。

但對於家庭,雄心壯誌的殷天正確非常之重視。十年以前,王盤山島事件之後,殷素素的莫名失蹤給了他很大的打擊。什麽“武林至尊,號令天下。”的屠龍寶刀,他是半點都未看在眼裏,要不然,當年也不會隻讓女兒一個人主持大會……

在殷素素消失了整整十年,仍沒有點滴消息的情況下,殷天正長自歎氣,常常有黯然之感。自從那後,更是立下了“不願再動刀劍”的大願,希望上蒼能保佑其女,得以安然無事。

此前時候,曾得殷揚傳信寫道,素素竟然真已歸來。他此刻出關,更是親眼證實,不禁老懷大慰,抱著見到父親後又次哭泣的女兒,輕輕撫拍,霸氣盡斂,難得的意態慈祥。

一旁的張翠山,見到這麽有氣勢的泰山老丈人,內心也不由的有點發怵。穩了穩情緒才施然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道:“武當張翠山,拜見嶽父大人!”

殷天正安慰完女兒,將殷素素微微扶開。一雙淩厲的眼神,突然掃在了張翠山身上不停巡視。那眼光如刀似劍,恍惚間有若實質,直把張翠山盯得汗毛豎起,冷汗倏冒,仍舊保持著見禮的姿勢,不敢有輕易妄動。

殷素素不願自己的愛郎受窘,搖了搖殷天正的手臂,依像十年之前,那般撒嬌勸道:“爹!你眼睛這麽凶幹嘛,別嚇壞他啊!”

殷天正聞言,眼光一收,麵上漸帶喜意,哈哈大笑著道:“爹聽你母親說,你都已是做娘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對爹撒嬌?為父也是想看看,我乖女所挑選的夫婿,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嘛。”

殷素素聽他語中,頗為讚賞愛郎,芳心頓時大喜。而張翠山也仿佛鬆了口氣般,直起身來,忙道聲“嶽父謬讚。”

這本是常人慣用的謙虛之語,可殷天正一聽,卻立馬臉色一變,冷道:“什麽謬讚!老夫識人無數,誇你是條漢子,你便是條漢子。我女兒素素嫁得自然是英雄豪傑,又有什麽好虛偽的!”

張翠山才剛輕鬆一下,這時聽此重話,又是忍不住受了一驚。暗道,這位嶽父氣勢好盛,卻未免有些偏激。自己隻謙說了一句,就挨了頓臭批,還是嶽母好……

正所謂,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歡。而作為老丈人,確正好恰恰相反。你無聘無媒地娶人家養了十幾年的寶貝閨女,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不試試你這人的人品怎行!

殷揚一手牽著阿離,一手拉著無忌,遠遠的站到邊上。囑咐二小看戲莫語真君子的道理後,笑眯眯地旁觀起場中的古怪氣氛來。按照的他想法,老爺子剛好境界突破,正是脾氣最暴的時候,自己的這位姑丈,這回可是要不好受啦……

果然,便如殷揚所料。院中氣氛驟緊,但聽那殷天正忽然喝道:“早聞武當七俠俱有驚人業藝,在江湖上均是響當當的成名人物。今日,便讓老夫親手驗下,此言虛否!”

說罷,一掌飛出,毫不留情地拍向張翠山的大白臉。

張翠山本來還想再解釋兩句,因他本心來說並不欲願與長輩動手。可此刻見到殷天正來勢洶洶,飛掌絕快,一下子便到眼前。

心中又想,殷天正的言中之意已是包涵了武當七俠這個整體,倒是不好在嶽父麵前墮了諸位師兄弟的名頭,當即身往後退,雙掌迎上!

第082章 泰山發飆

有道是泰山發飆,非同小可。

張翠山這下應變倉促已屬不易,更何況,他本身還遠遠不是殷天正的對手!

方才,殷天正見他謙虛謹慎,說話老不痛快,還道這突然冒出來的女婿不過是一位斯文君子。這時候,見他應對得當,真正動起手來全無半點拖拉,目中不禁閃過一絲欣賞。隻是他此番有心試其武功,便也掌勢不停,仍舊直直地朝其擊去。

張翠山的臉龐,被那掌風刮得生疼。足下縱退,身形易位,雙掌卻相疊著平平推出,與殷天正的單掌對個正著。三掌相合時,張翠山的身子禁不住微微一晃,如此不進不退,竟也被他就勢穩住了重心。

交掌之後,殷天正紋絲不動,隻是用力一震,就將張翠山原本伸得筆直的雙臂給壓得一彎。張翠山臨危不亂,順著那洶湧來勢雙肩微塌,即把殷天正泰山壓頂般的力道從容卸下。同時,相疊在一起的雙掌運起一股粘勁,牢牢吸貼住殷天正的掌心,借對方掌力以固己身。

殷天正這回加力,本想震得他氣血翻騰,踉蹌倒退。確未料到這張翠山竟還有這等本領。口中一聲長笑,索性將計就計,潛運內力,與這女婿繼續鬥起法來。

父親與丈夫相鬥,殷素素本來看得心急,正想出言勸止,卻被身後的殷揚所阻:“姑姑,且安心觀戰,爺爺自有分寸。”

殷素素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到殷揚這邊。

院中,殷天正以單掌應付張翠上的雙掌,沉穩佇然,猶自輕鬆自如。而在他對麵的張翠山麵相雖然嚴肅,亦未有立刻失手。畢竟,武當派的內功心法,最講究移氣卸力,後勁綿長至柔。如果,單論持久競力,武林中亦是少有功法能及。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但見殷天正的眼光一凝,張翠山的頭頂更是冒出絲絲熱氣。兩人在這片刻之間,竟已各出生平苦練的內家真力。

殷揚心知,高手以真力決勝,敗的一方多半會大耗元氣。但若真以功力論,以達“神而明之”境界的殷天正強過張翠山兩籌不止。雙方的成敗勝負,全由其出力多寡而決。

如今,見這翁婿二人猶似兩尊石像般靜立當場,連頭發和衣角也無絲毫飄拂,殷揚猜到殷天正其實已有承讓,倒不太為老張擔心。

殷老爺子麵色沉著,神威凜凜,鬥到此刻仍是半分不變。一雙鷹目,更是炯炯有神,精光如電閃動。張翠山卻是謹守武當心法中“以逸待勞,以靜製動。”的要旨,嚴密守衛。

他想,嶽父比自己大了三、四十歲,內力修為上也深了三、四十數。但自己正當壯年,長力充沛,對方年紀衰邁,時刻一久,便會自己衰弱。

豈知,殷天正實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紀雖大,精力絲毫不遜於青壯年時。內力如潮洶湧,有如一個浪頭又接著一個浪頭般連綿不絕,從張翠山疊加的雙掌上向他撞擊過去。

饒是張翠山的武當心法,擅於以弱克強,奧妙無方。現時,也抵擋的極為吃力。這還是殷天正有意相讓,克製內力情況下的結果!

張三豐曾有言道,張翠山乃其七大弟子中間,悟性最高的一個。雖有感慨其失蹤之因,但也話出有據。這個所謂的“悟性”,並非單指學習武功時的領悟速度。更在於,對自身已掌握武學的認知與運用。

武當七俠中,宋俞二人年齡最長,功力最強。挨下來,就要屬張鬆溪與張翠山這二張。張翠山足有十年時間孤懸海外,在這十年裏麵恩師新創的掌法劍法均未習得,還在靠著十餘年前的那套倚天屠龍功打拚,可也不能就此說他弱了。

十年的時間,除了打獵以求生計以外,冰火島上的生活可說是空閑之極。張翠山在此種恍如世外桃源般的悠然生活中,練得最多的就是內功。整整十年的勤修下來,早非當年可比。便是張鬆溪,也未必能穩壓住他一頭。

因此,張翠山能夠支撐至現在,並且鬥誌頑強到令殷天正眼神一變,已屬相當不易。

要知道,殷天正因為久戰不下,此時已運起七成功力,可仍未能將張翠山逼退半步。殷天正看了看張翠山隱隱發漲的臉色,暗想自己若再加力,這張翠山必定要抵受不住。可再想想,真把他逼傷了卻也太過,反倒失了本意。

殷天正乃當世豪傑,見張翠山鐵定不退,也未有硬逼臣服之念。當即,沉聲大喝,單掌猝發綿力,將那已近強弩之末的張翠山輕輕按開。

張翠山身子連晃,拿樁穩住,便似不倒翁般緩得幾下。這才鼓起胸膛,深呼淺吸,長長的出了一大口白氣。

一番較勁以後,如今已至全身酸軟的張翠山,硬挺著舉起自己乏軟無力的兩條手臂,長施一禮道:“嶽丈神功卓絕,小婿佩服!”

剛才,殷天正未出全力,還有意相讓,給他留下了麵子。聰敏如張翠山又怎會察覺不到?因而,他這時候行禮說話,語氣較之先前更加多了幾分真誠與欽佩。

殷天正哈哈大笑,聲若洪鍾:“武當派的功夫確實不凡!賢婿的本事也是頗為了得!佳兒佳婦,老夫大是欣慰啊!哈哈哈哈……”

眼瞧張翠山過了泰山這關,殷素素也是大喜連連。一家人當下回到前廳敘話。殷天正見張無忌虎頭虎腦的樣子,亦是大為歡喜,祖孫相處愉快。殷揚陪聊了一會兒,才單獨告辭,往見母親去也。

至慕容婉兒處,殷揚的二娘、三娘,全部都在。正準備前去殷老爺子那兒,尋見海外歸來的殷素素。殷揚一一拜見完了,又遭到二娘相詢,問他殷俊怎麽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殷揚支吾兩句,送完這三位娘親開路,這才脫得身來,自往後山歸去。待他回到自己的小院,紅裙長裾的唐詩,已帶著琴棋書畫四婢,花枝招展的迎了上來。

一時間鶯聲燕語,在外好勇鬥狠的殷揚,宛如一頭紮進了紅粉堆裏,笑眯眯的與五女悠閑談笑。

入廳,坐下。

趁著那四位俏婢端茶送水的當口,殷揚衝著唐詩促狹一笑,問道:“詩詩可有想我?”

唐詩霞飛雙頰,含羞帶澀的嗔道:“想公子的人可多了,卻不差唐詩一個。”

殷揚聽得英眉一挑,毛手毛腳的伸過手去,捏了捏這位宮裝美人兒的玉手,笑得很不正經:“多又怎樣。公子就想知道詩詩你想是不想。”

第083章 如楚留香

多日未見,唐美眉麗色又增。

殷揚很是調戲了一會兒這位羞答答的小美女,才問起正事來:“我這次下山以後,廠裏可有何大事發生?”

聽見殷廠長動問,已被逗得紅暈上臉的唐詩,掙了掙手,細聲答道:“沒有呢……不過,前些日子,神拳門與巫山幫的人曾拿著公子的令牌,前來找過公孫先生。”

“是拳震山和梅石堅這二人吧!嗬,他們倒不是來找我們紫市堂的。”殷揚聞言笑道。

唐詩美眸一轉,疑惑道:“難道,他們投誠之心不誠?”

“非也……”殷揚一邊輕撫著手中柔荑,一邊回道:“他們傾慕於我教勢大,確實是真有其事。隻不過,我有意讓他們投到老爹那兒去罷了。”

“殷堂主那裏……”唐詩尋思了一番,也隨著殷揚柔柔笑道:“也對。這兩派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真並入到公子的紫市堂,如何安排倒為一個麻煩。若進至殷堂主的麾下,自然在好不過。”

殷揚見原本忙碌的四婢,看到他們談起正事,都已早早退去。堂中,如今隻剩下他和唐詩兩個,索性手上用力,將唐詩香軟的身子拉進懷裏,取笑道:“此事十之八九,便如詩詩所言。隻是,那‘並入’一詞卻也未必!他們本身就是一門之掌、一幫之主,又哪有那麽容易就仰人鼻息?”

“公子……”唐詩矜持的掙紮了一下,沒用。隻得不好意思的輕喚一聲。

殷揚朝著唐詩珠圓玉潤的小耳垂上吹一口氣,接著又道:“兩派此來,恐怕試探的意思居多。我們隻好先予以籠絡,給他們點甜頭,才好徐徐圖之。”

神拳門、巫山幫兩派,皆是江湖上的有數門派,非是一些人員混雜的小幫小派可比。門下幫眾亦算眾多,各自都有獨家營生。如今,擺出投靠天鷹教的意向,一是因為天鷹教本身勢力驚人、財路廣泛。二來,則是由於拳、梅兩人,或多或少都曾得罪過殷揚。

殷揚在武當山上,力挫少林神僧的風頭,這二人都曾親眼所見,對於殷揚此人,卻是敬畏有加。如此,也就有了兩派合作,靠攏天鷹教以示友好的事情發生。

在殷揚的立場上來說,他旗下除開自幼訓練出來的十二狼衛、一百鷹衛,實際上的下屬也隻有神蛇一壇。就算去年,與殷俊搶下了南部私鹽生意,人手方麵仍是顯得有些單薄。現今,神拳巫山有意來投,自可補足此間的缺陷……

但是,殷揚卻不這麽看待。

想他紫市堂中左刀右劍、鐵拳利爪,可謂高手眾多。便是神蛇壇五老,以及旗下的神蛇壇眾,亦是外五壇中的最強者。對於手下人的質量,殷揚一向很是看中,從來都是堅信“兵貴於精”的宗旨。

因此,像神拳門與巫山幫這種能力參差不齊的屬下,殷揚確是敬謝不敏的。反倒是,其父殷野王親領的天微堂下,現在已逐步變向為軍事化管理,卻可以包容並蓄,多多益善。

這也是當初殷揚,推薦拳震山和梅堅石的原因之一。

又和唐小姐如膠似漆的聊上一會兒,殷揚才往自己的廠子裏去。先後會見了公孫勝、唐記二人,聽取他們匯報了一些最新的工作進展後,殷揚又回到山頂,與一家人同桌用餐。

晚飯過後,殷揚回院打了一套拳,耍了一路劍。覺得仍有些消化不開的情況下,獨自來到了峭壁邊上的一汪深潭前,作起了熱身運動。

此時夕光已隱,天色漸暗。

幽幽的潭水,上汲下瀑,穩存於兩者之間。漫映著夜色,微波肆流,如洗鏡麵。殷揚脫去衣服,露出一身弧線流暢的肌肉線條。深呼口氣,提息一縱,身合如魚般無聲地躍進水麵,未驚起一淙水花。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展翅而翔,萬裏呈鵬。

殷揚身在水中,便如同人在空中一般,整個身體宛似一條遊魚,在水中轉折遊曳,靈活自如。

這身水下功夫,說起來,還與一個叫作“楚留香”的小說主角,大有關聯。

那位綽號“盜帥”的楚大俠曾經說過,他那一身冠絕天下的輕功身法,本是出於水中。這位月夜香帥水性是極好的,其一次性潛水的時間,更是能遠遠超過人體極限,乃是少有的非人般存在。

因為,其人鼻子不太好使的緣故,據說他的換氣呼吸之法,與普通人大異,皆是依賴於他那全身的毛孔幫助。是以,他跑的比別人快,耐力比別人久,在水下支撐得時間也要比正常人漫長……

發現自己穿越到武俠世界後的殷揚,一開始很傻很天真,竟然真的想象了這種方法。畢竟,皮膚毛孔可以呼吸之事,已被前世的科學證明,的確是正確的。而且,在許多故事裏邊,主角也都曾有過在水底練功的經典情節發生……

可是,殷揚卻忘了,自己並不會先天功、胎息功、龜息功、閉息功等佛道秘術。因此,他的潛水經曆是非常不愉快,並且含有致命因素的。

幾次實驗,都危險到差點翹掉。那時候,還對“楚留香理論”深信不疑,認為隻有堅持的越久,突破自己極限之可能才會最大的殷揚,吃了許多“沒文化真可怕”型的苦頭。

由於細胞膜的半透性,會導致大量的水液,流入表皮層與真皮層之間。而表皮層主要是由角質層構成,吸水後會出現膨脹現象,也就是通常人們所說的浮腫……

這代表著,殷揚的訓練注定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

殷揚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主動展開了這場巨賭,可最終的結果卻仍是失敗。狠下心來,自我逼迫、自我折磨的殷揚,終究還是沒有練成楚留香式的呼吸異能。

不過,殷揚並未有任何後悔。

所謂天道酬勤,努力的人總會得到獎勵。雖然,他沒有像計劃的那樣,靠著單純的拚命,來達到突**體機能極限的目的。但是,卻也收獲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附帶回報!

那便是……

如楚留香一般,從水裏學成的輕身功法!

第084章 參合氣訣

遊戈潭下,殷揚如魚得水。

輕鬆的隨波逐流中,他越潛越深,姿態閑逸。

這副情景若讓外人看到,必定會大呼不信。概因,有些動作在水中做來,卻與站在陸地上時大不一樣。

受水的阻力影響,入水者要承受陸上所沒有的巨大壓力,做出來的動作往往都會發生一定程度上的變形。而殷揚得以悠哉遊哉、輕鬆自如的分水而進,皆是因其超絕的水性所至。

不得不說,這遊泳與武功結合起來,確實能發生與眾不同的卓然效果。殷揚的冒險,雖未能達到他起先的本意,但上天賜予他的仍然十分寶貴。

殷揚意守丹田,保持一口真氣不泄,就這麽墜於潭底想起心事來。

現在,他初關已破、內功小成,內力水平已升至二流境界,依靠原本的心法《六辯禦氣訣》再近臻修,效率已愈漸趨緩。也是時候,開始正式習練《參合氣訣》了。

據他的猜測,慕容氏世傳的這門《參合氣訣》,極有可能也跟北宋年間的逍遙一派有關。說不定,還是當年《小無相功》的削弱版本。要不然,原著裏邊,曾被殘廢前的俞岱岩一掌打飛兼吐血的殷野王,又怎能在短短的二十年時間裏進步飛快到與其父殷天正相提並論的地步?

如今,功力停滯不前,並且多年未有明顯進展的殷天正,之所以能夠一堪而上、再晉新境,也不正是仗著此訣之功?

所以,天山派的《六辯禦氣訣》和慕容世家的《參合氣訣》,能夠如此相輔相成,互有助益,並且完美兼容……並非隻是單純的巧合而已。在殷揚看來,根本是由於兩者同出一源的緣故!

再說了,《天龍八部》裏本身也有提到,慕容博與他老婆就曾在一起研究過《淩波微步》的殘卷。逍遙、慕容雙方,還都碰巧存有窮搜天下武功,以為匯總己用的雄心誌願……若說,這慕容家跟逍遙派完全沒有瓜葛,確是說不大通的。

殷揚在水中尋思至此,心想自己下回出山,正好要去姑蘇辦事,是不是也應該順便往那慕容舊址一訪?

想到自己的母親慕容婉兒,曾經告訴過他的那個秘密,自覺武力大長的殷揚頓時信心大漲。清冷的潭水,亦無法壓製住他此刻的沸騰熱血。殷揚雙臂一震,泳若遊魚,一路分水穿梭。

徑向暢遊,直到快及水麵的時候,隨著腰身擰力,全身上下協調如一的疾速上竄,瞬間便似躍魚一般破開平靜的水麵,縱身至距離水麵近有一丈長短的半空高處。

殷揚放肆的長嘯一聲,撲通又落水中,攪的潭麵水花四濺,波紋四起……

第二天,殷揚引著姑姑一家三口,帶隊參觀了風景秀麗的天鷹後山。恩,還有殷離、殷立這對,並不怎麽安生,死打爛纏著硬要跟來的孿生姐弟作陪。

殷揚這次回來,殷立的感冒好了,說話也不再像上回那樣磕磕絆絆的奶聲奶氣,倒也與年紀比他大上兩歲的無忌小表哥相處得不錯。至於殷離,被三娘說了一頓,倒也老實了不少,再不敢亂叫“無忌表弟”了。此時,再見著張無忌,已是扭扭捏捏、不情不願的叫起“表哥”來。

遊覽著山色美景,殷素素和張翠山旁若無人的手牽著手,偶爾耳畔私語。放下各自心中重擔的兩人,宛如一對戀情正熾的小情侶。全不似已經結婚十年,並生了個大胖小子的嚴父慈母形象。

其實這也難怪,一個人的成長成熟,總要受到他身邊環境的影響。可殷張二人,整整有十年時間是待在荒蕪人跡的冰火島上。夫妻之外,所能接觸到的交流者,唯有一位脾氣古怪,並還懷有隱性戀物情結的雙目失明者……

十年之後,當他們重回中原,在其對人生機遇的離奇,產生恍若隔世感覺的背後,這十年以來,被兩人浪費掉的正常社會生活,可說是一片空白。於是,在此般心態之下,張翠山和殷素素這對已為人父人母的文藝小青年,似乎還都存有著十年之前的**與認知觀,也就不足為奇了。

兜了一圈山後,殷揚又帶著張翠山等人,下崖過橋,來到了自己空懸峽壁的博物書房。

殷離二小,常來此處作客,再加上年紀幼小,隻感新奇有趣,倒不覺其他什麽。而殷素素一路行來,觀賞著殷揚各種各樣的怪異收藏,卻是美目頻閃。知道自己這個大侄子的眾多藏品中,就算有一些價值上看起來並不珍貴的物件,其實亦有其特別之處。

下一刻,當他們夫婦倆幾乎同時看到殷揚書桌對麵的那幅巨大牆壁上,當年由張翠山親手撰下的二十四字書法時,一時間,不禁都是眼神凝住,感慨萬千。

就在張翠山、殷素素二人,正自沉浸於當初王盤山島的回憶中時,一旁的小無忌忽然叫道:“咦?大表哥!這塊大岩石好奇怪呀,上麵坑坑窪窪的都是些什麽啊?”

聽到動靜,張氏夫婦一起回過神來,彼此相視一笑,攜手走到無忌的身後,與他同看著一塊碩大的黑色巨石。這巨石有一人多高,背後平實光滑,前麵則布滿著好似符合某種規則的坑坑點點,迂回繁複,似文似畫,令旁人觀之不解。

“哎呀!這有什麽?我哥最喜歡收集這些垃圾啦……”

聞聲蹦跳過來,正準備詆毀某人收藏品的殷離,話才說到一半,就“哎喲!”一聲,被從後邊湊進的某人施以偷襲,敲了個清脆的板栗。殷離被襲中招,兩隻小手不停的揉著小腦袋,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更是委委屈屈的盯著罪過禍首。

隻是這罪過禍首卻視而不見,笑眯眯的問向身旁的小正太,道:“小立,你說這塊石頭是幹什麽用的?”

殷立瞅了瞅“受創”的姐姐,又看了看眼前比自己的矮小個子要大上許多倍的黝黑石頭,眼珠子一轉,確是思考未果。當即,殷立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了馬屁再說。於是很有信心的答道:“那還用說,大哥的這塊石頭自然是大有來曆!”

張翠山注目了一會兒,突然拿起石頭旁邊擺放的一塊平整的帛布,瞧了一眼說道:“小立說的不錯!”

第085章 三小打架

“小立說的不錯!”

張翠山沉吟著說道:“在這石上的痕跡,或許……真有些來曆。”

殷立見張翠山讚同了他的話,肉乎乎的小臉立時一喜,馬上變得洋洋得意起來。那幅得瑟的小模樣,讓看不順眼自己弟弟小人得誌的殷離,即刻追問道:“那小立你說,這塊臭石頭又有什麽來曆了?”

對於這個孿生姐姐,殷立自幼起便是飽受欺淩,屬於小受地位。此刻,聽她語氣不善,原本還掛滿著得意神情的肉嘟嘟的臉上,頓時一垮,很有些訕訕的討好笑道:“姐姐,你問我啊?介個……介個……”

殷離聽他“介個”個沒完,大眼睛恐嚇似的一瞪,又把開動腦筋正在苦苦思索,卻仍不知該怎麽把這馬屁畫圓的小殷立,給弄苦了小臉。

這時,一邊的張翠山打圓場道:“若我所料不差,這張布帛上的血跡,應該就是從這塊巨石上麵拓印下來的。”

見殷揚微笑著點了下頭,張翠山心中有所確定的說道:“我觀這帛布上的印跡,頗似一種古代的外族字體……隻是,具體是哪國的確是看不明白。”

說著,目視殷揚,等待這位主人為謎題揭曉答案。

殷揚嗬嗬一笑,恭維道:“姑丈武文弄墨,尤善書法,果然是好眼力!”

他邊說邊走到石頭前邊,用手指著那凹坑遍布的石麵續道:“這些坑點劃痕,的確是由一種外邦文字構成,乃是一則前人留下的經曆故事。”

“一個故事?”

站在張翠山身旁的殷素素,若有所思的嘀咕一句,女人特有的好奇心已經被完全的帶動起來。

張無忌、殷離、殷立這三個小屁孩,也像聽故事一般,把三雙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到了殷揚的臉上。

“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

殷揚起了個頭,便講起了那個遙遠的,“說來話長”的故事:

“話說,北宋年間,有一位姓蕭的契丹武士帶著妻兒家小回家探親。路過雁門關外……”

一件故往舊事,被口才極佳的殷揚從容演繹,講述得繪聲繪色。令人恍惚之間,竟好似身如其境一般,隨著劇情波折而暗自起伏。殷揚口齒伶俐,言辭便給,說起故事來倒也自然流暢,像模像樣。

因為,不想被人催更的關係,殷揚隻挑了些蕭氏父子的單場劇情簡而敘之。半個時辰以後,這個被他重新加工過的中短篇幅故事,便即講完。

眾聽眾,尤自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張翠山聽聞這塊黝黑大石上的字刻,竟然是那位名叫蕭遠山的奇人,以其赤手人力所為,不禁對此人一身精湛無比的神功深深歎服。後來,待聽到這位前輩蒙受大冤大恨,三十餘年始終密潛少林、偷練少林武學,又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此非君子之道。

倒是本來魔教出身的殷素素,很是讚歎於其人的含苦隱忍和殺伐果決。

至於,另外三小,自是完全把這當成是帶有暴力成分的驚險故事來聽。“哎!”、“呀!”、“啊!”、“哦!”的驚歎聲叫喚個不停,把殷揚襯托得簡直就像是個說書先生似的,卻是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參觀完他的書房,殷揚又帶著一眾遊客,來到了武廠最前邊的寬闊廣場。張翠山和殷素素興致忽起,兩相半真半假、似真似假的交起手來。那種親熱的眼神、靈犀的微笑,讓殷揚觀看得大感肉麻。

殷小離同學最喜熱鬧,見著有人動手,哪還按捺得住她那小性子。立刻也與弟弟和表哥動起手來。

殷離姐弟早已開始學武,基礎的拳腳招式及輕功身法,都是由父親殷野王親自教授。偶爾,閑下來的殷揚也會客串幾次教練的角色。是以,這對姐弟倆看似花拳秀腿的小巧功夫,真放在同齡人裏比較,也算相當不差的了。

而可憐的張無忌,雖被他的義父謝遜,灌輸了一腦門子拳經要旨、高深法門,可真正打起架來,也隻有泛海回歸之時,承老爸張翠山忙裏偷閑教給他的一路武當入門長拳,勉強拿得出手。

所以,暫時來說,三小之中原本年齡最大的他,反倒成了最為弱小的一個。再加上,殷立又一向畏姐如虎,不敢跟殷離拆招,小拳頭自然而然地就全往小表哥的身上招呼。

殷離開始打得起勁,這兒拍一下,那兒甩一招的忙活個不停。待過了一會兒,卻忽地發現,殷立和張無忌二人似乎根本就沒有理她。隻見這兩人你來我往,“激戰正酣”。就連她向後退出,突然住手的動靜都恍若不覺。

殷立身形靈動,左一拳啊右一拳,讓從來沒有經曆過真正動手,以至比武經驗一片空白的張無忌,防禦得甚為狼狽。多虧了作為武當基礎拳法的武當長拳,以小見大,頗具微妙,才堪堪抵擋得住。

目前的張無忌隻會這麽一套拳法,當然將這門自己唯一會使的拳招練習得相當純熟。此刻,未至於迅速的當場落敗,一方麵是由於殷立人小拳輕,又因現在是切磋較技的關係,手下留情、有所收斂,以至其攻擊的力度近乎忽略不計。二,就是張無忌仗著自己的熟練之功了。

旁觀片刻,看清兩者強弱以後的殷離,對於自家弟弟這般欺軟怕硬的行徑大為慚愧,當即不爽的嬌喝一聲,衝上前去幫助無忌表哥解圍:“小立,你沒大沒小,竟敢欺負表哥。看招!”

殷立聞聲一慌,手腳一亂,被機靈的張無忌立馬抓住破綻,轉守為攻。與那插入戰團的殷離一起打他,直把這可憐的小胖墩給一頓胖揍,苦得殷立表弟嘴上不甘的叫嚷著:“你們這是欺負弱小哇!”

現在倒知道“欺負弱小”啦?早幹什麽去了!

小殷立悲嚎一聲,殷離姐姐隻翻個了俏俏的小白眼,當作沒有聽到。

而無忌哥哥挨了這麽久的打擊,如今終得機會發威,更是甩都不甩小胖子一下,繼續保持著自己與阿離表妹的親密合作。

望著三小一陣吵鬧,又再嘻嘻哈哈的打成一團,於旁觀戰的殷揚暗想,別看無忌小表弟現下最弱,等到自己真的集齊了三家九陽,小無忌怕是會後來追上呢……

接下來的兩天,聽故事聽得有些上癮的三個小家夥,齊心協力、圍堵殷揚,要他幫自己一夥再講故事,擾得殷揚煩不勝煩。隻第三日,便告別了家人,又領著兩隊鷹衛再次下山。

殷素素一家三口,還要在山上留一陣子。而殷揚此行的目標,則是慕容婉兒的娘家所在地——姑蘇。

騎在駿馬的背上,殷揚一邊承受著路途的顛簸,一邊心想:

待這次姑蘇之行結束,也該是時候和殷俊他們匯合了。隻是不知,那幫家夥的先行準備都做好了沒有……

第086章 天上人間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這“蘇州”之名,還要排在“杭州”的前頭,可見其風情出色、景致之盛。

殷揚帶著上次行動,就跟隨他出馬襄陽的殷三、殷四等二十人眾,快馬加鞭,抵達姑蘇城前。這兒與天鷹教的總部天鷹山,相距並不太遠。他們一行人也隻用了寥寥數日,便已安然到店兒。

香山居士白居易曾作過一首《憶江南》,寫道:

“江南好,

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

詞句雖短,卻將江南水鄉的景色描繪得淋漓盡致。

初來此地的殷揚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懷著些觀瞻的心態趨馬入城。隻見這城中,行人熙來攘往,甚是繁華。又聽那街邊途人的口音,俱是吳儂軟語,清雅綿軟,正是應了那句“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所言。

時值正午,殷三請示殷揚,是否尋處地方用膳。

殷揚一路趕路,亦是風塵仆仆。此時,聽見殷三問話,也覺自己的腹中有些饑餓。正欲作答,忽然間聞到一股香氣,自他的左側方向傳來。仔細辨別,乃是焦糖、醬油混著熟肉的香誘氣味。

殷揚輕策駿馬,帶著手下人馬,循著這股香氣尋去。

行至路口,向左轉上一個彎,果見老大的一家酒樓當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分明寫著“天上人間”四個大字。這四個金字閃爍發光,於中午時分更顯其華麗非常,那一陣陣的酒香肉氣,便是從這酒樓中噴傳出來。

恩!天上人間?

記得……自己並未有讓母親開過這家店麵啊?

看清這座酒樓的名字,殷揚不由的有些疑惑。

其母慕容婉兒的紫微堂下,負責的方麵乃是教中商業、情報、後勤等相關重任。其中,殷揚為她出了不少主意。什麽“一間客棧”、“天然居”等搜集、賺錢兩不誤的“老套創意”,層出不窮。

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提到過這個“天上人間”的大名……

這家夥隻管盜版別人,竟忘了這“天上人間”四字,本來就非是單指夜總會的營生。於是,殷揚懷著某種蹊蹺的情緒,拴上馬匹,率先進店。

酒家的大堂裏異常熱鬧,廚子刀勺聲、食客催促聲、跑堂吆喝聲,往來穿插聲,轟轟然的響成一片。

殷揚皺了下眉,一個短襟打扮的夥計,立馬過來招呼。這小二眼見到殷揚諸人衣質上乘,且還攜刀帶劍,心知這些客人恐怕是那班高來高去的武林中人,心想莫要怠慢,必定要好生伺候。

當下,抱歉了幾句,引著殷揚二十一人,前往二樓的僻靜場所上去。

待他們上得樓來,見這二樓中間的座位大多沒有人坐,聊聊數人也隻在安靜用餐。比之剛才,樓下亂七八糟的場景,果然清淨了不少。

殷揚跟殷三、殷四二人,占據了臨窗一桌。其餘鷹衛則在周圍自尋位置,讓礙眼人士主動讓桌。因為殷揚這邊,人多勢眾,又兼氣勢彪悍的關係,許多客人都被嚇得早早結帳,逃下樓去。

隻有,離殷揚這桌尚有三丈之距的那桌食客,未有驚懼動彈。這幾個食客,先前也隻在殷揚等人走上樓來的時候瞥了一眼,就都埋下頭去,據案大嚼。

那桌食客足有五人,均是身形高大的粗莽漢子。見了殷揚一行人的跋扈,心中雖生不滿,倒也有些憚意其勢大,不願與之生事。一時間,本來喝酒吃肉、推杯敬盞,高談闊論著大肆呱噪的熱烈氣氛,也不禁沉默下來。

這五人原本想隨大流下樓,可又覺得,如此一來倒像是怕了人家。在此種擔心謹慎,卻又放不下顏麵的自我折磨下,就算口中喝著烈酒,亦覺如飲涼水,滋味全無。

剛才,殷揚一上樓來,便知這五個大漢盡皆身懷武功,都是江湖人士。不過,他確也沒有什麽空閑功夫,去理會這種不入流的小角色。因此,對他們隻是一掃而過。

殷揚於首位坐下,自有一旁的跑堂殷勤招待。一旁陪坐的殷三開口,要了一盤熟牛肉,兩壺美酒,配六色酒菜。天上人間的服務速度不錯,隻一會兒的工夫,那跑堂的便即上菜端來。

殷揚手持小杯,倚在樓邊的欄杆上自斟自飲。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看著樓下行人匆匆芸芸,往來不覺,真是好不自在。

忽而,他仍望向樓外的雙目卻猛然一閃,耳裏聽見那桌大漢中間貌似頭目的一個家夥,不小心提高了一下嗓子,罵道:“……想當年,要不是……蔣老爺子……救……這孫子不思報答……打斷了腿!要老子說……幹脆做掉姓麥的雜碎……”

殷揚潛運內力去聽,卻不想這似乎是位小頭目的粗魯漢子,已然發完牢騷,又談起了他的相好,“怡紅院”的小桃紅來……

蔣老爺子?姓麥的雜碎?

在這蘇州城附近,能夠有資格稱得上“蔣老爺子”的成名人物,也就隻有那人一個!至於,姓“麥”的雜碎,應該就是他了……

殷揚撤去內力,心下掠過幾位在江南地麵上大名鼎鼎的前輩宿老,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斷。側目暗示了一下,殷三立刻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手指含有節奏的輕敲在餐桌之上。

旁邊的殷四輕聲問道:“公子是想全部抓起來?”

殷揚聞言,晃動著手裏的酒杯,輕瞟了遠處正在低聲**笑的五位壯漢一眼,不置可否的笑道:“老三說呢?”

殷三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凶惡的獰笑,答道:“套問消息,隻需一人足矣。”

“那麽……”

殷揚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感受著那線冰涼**,穿腸入肚。酒味清爽,後勁綿綿。頃刻之間,笑容大暢:

“就留一個罷。”

話音剛落,原本輕聲談笑,悠然吃喝的一眾鷹衛,便像匍匐的獅子已近獵物,休憩的鷹隼振翅放飛,毫無半點預兆的由靜轉動起來。

下一刻,天上人間的二樓雅廳中,鮮豔噴濺,猩紅肆現……

第087章 姑蘇城外

為人處事,都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殷揚,通過一番飽含血腥的暴力手段以後,最終圓滿得到了他想要了解的訊息。

那個小頭目所提及的“蔣老爺子”,果然就是這蘇州城外的太湖水盜之首,江湖人稱“翻江龍”的蔣覆海蔣老英雄。而在他口中姓“麥”的那名雜碎,依然不出他的所料,正是巨鯨幫現任的一幫之主麥鯤。

大約在半年之前,殷揚從襄陽返回,溯江南下,正趕去上海小鎮赴會的途中,曾在長江道上與這位麥鯤麥大幫主有過一聲之緣。

當時,麥鯤指使下的巨鯨海船,完全沒有把天鷹教的巡江座船放在眼裏。不但沒有對作為江南巨擎的天鷹一教做出任何善意恭敬的表示,竟還膽大妄為地駛在前頭,不打句招呼,就一聲不響的徑自離去。

這直接引發了殷揚的強烈不爽,以及其對巨鯨一幫,滅之而後快的嚴酷心理。

早在他出海以前,就曾對這個不識相的刺頭幫派,有過滅派之心。隻是東海之行在即,不想橫生枝節,便也暫時忍下。自海上回歸以後,殷揚直接派遣手下的精銳人馬,提早準備,對這近年以來一直在海外出沒的水上大幫,施以監視、緊逼、削弱、圍剿等計。務必要把此不馴之幫逐步蠶食,一舉鏟除。

身為天鷹教紫市堂主的殷揚,他的麵子並非單純隻屬於自己。而且,在現下天鷹教慢慢淩駕於江南整個武林,並且暗執黑白兩道牛耳的大好局麵裏,本來就容不得有半點沙子!

至於蔣覆海其人,確是一位極具傳奇色彩的江湖前輩。

叱詫黃河,翻滾長江,指得就是這位大爺。武林中人,凡在水麵上討生活的,沒有人敢不買他的帳。這種尊敬,不止是因為他德望高重、輩分奇高,更因這老家夥,東海、黃海、渤海、南海……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曾趟過,算得上是足跡遍及天涯,所結交的朋友堪屬海量。

因此,無論是水寨稱匪的,還是海盜做惡的,或遵資曆、或從大流、都得要賣這仍於太湖養老的蔣大爺幾分薄麵。

但是,近些年來逐漸做大的麥鯤,這次卻公然的不給麵子,將蔣覆海的孫子蔣武打折了腿,實是在水賊界掀起了軒然大波。一番參差不齊、支吾不情的輿論譴責過後,許多人都打起了看熱鬧的主意。當然,有人也擔心這是巨鯨幫的野心試探……

不管怎樣,這起事件對殷揚來說,總算是個好消息。

對於這兩人之間,由於利益的矛盾及爭奪,從而引發出的一係列齷鹺齟齬,他已經從死去的大漢那裏有所了解。在殷揚的眼裏,誰對誰錯其實並不重要。更何況,如今的他,正想要動這巨鯨幫的主意,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這般拉攏敵人之敵的大好機會。

再說,太湖水盜之名,從南宋時期開始,郭黃雙俠尚未成名前,便已然聲名赫赫。如不善加利用,為己方增援,又怎對得起它源遠流長的光榮曆史?

隻是,此次慕容故莊之行,乃是他目前最為緊要的事情,具體的連橫事宜還要放在靠後。

自從,在天上人間的二樓,造成了那起人間慘案以後,殷揚的人馬並沒有在熱鬧繁華的姑蘇城中逗留的太久。

這一日,一行人終於來到了蘇州城外。

殷揚一邊考量著太湖群盜的勢力,一邊縱目觀看起延途風景。這時節,已近六月天氣,道路旁杏花夾徑,綠柳垂湖,微帶暖意的夏風吹在身上,當真是令人醺醺欲醉。得見這波渺渺,柳依依的溫柔景色,殷揚亦是心懷大暢。

慕容氏的燕子塢,位於城西三十裏處。

殷揚二十餘人在黃昏之時,到達彼處。

早得提示的殷三,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帶著幾位隊友,自那岸邊的人高水叢裏,拖出幾艘樣式陳舊的古樸老船來。幾人同心協力之下,平靜的湖麵綠波上,便輕柔地漂浮起數葉扁舟。

有會劃槳撐篙的鷹衛,自覺包攬下擺渡的技術活。

殷揚頓足一縱,身子如葉飄起,輕輕的躍上舟頭。那小舟隻一略沉少許,卻絕無半分搖晃。殷三看得佩服,與殷四兩人隨後跟上。其餘人等,也皆各自上船。

臨時充當舟子的鷹衛,手執雙槳,緩緩劃水。木槳一扳,小舟便向西方滑去。舟行湖上,幾經轉折,便轉流入一莊大湖當中。知曉這便是太湖之水的殷揚,極目眺望,直觀此時夕陽斜照,煙波浩渺,汪汪的水波瀾然著直至遠水接天。

便在此時,隻見兩隻飛燕從眾人的船頭掠過,也向西疾飄而去。

殷揚心想:這慕容氏的所在之處,既然叫做“燕子塢”,那麽除開緬懷故國之意,想必也是因為此地水鳥聚行、燕子極多的緣故罷。

須臾的功夫,三、四鷹衛按照殷揚的口頭指令,將座下小舟劃入一處小港。但見這片水麵上,遮天蔽日的生滿了荷葉。若不是,有深悉路途或通曉竅門的知情人士指點,光憑眼力決不知這些荷葉之間竟也有此般通路。

殷揚見此水麵之上,全是菱葉和紅菱。清波之中,紅菱綠葉,更顯得色彩明晰,豔麗無比,便順手采摘了幾枚紅菱,剝開硬皮,將那皮肉光潔的菱肉送入嘴中。

一時間,口舌卷動,隻覺得果肉甜美,甘香爽脆,實在清甜非凡。不由地便向身後的殷三、殷四兩人,笑著招呼道:“這紅菱的滋味不錯,清而不膩。老三老四,你們也且嚐嚐。”

聽他稱讚,一旁或並行或綴行的小舟,速度略微放緩。原本在船上,安安靜靜地享受著夕時嫻靜的一眾鷹衛,也都嘻嘻哈哈的摘菱剝食。

湖上暖風陣陣,帶著菱葉清香。偶爾,小船轉過一排垂葉,遠遠看見水邊一叢花樹映水而紅,燦若雲霞。湖上清風,夾著淡淡的花香撲麵,令人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眾人就這般緩緩**舟,殷揚哈兮一聲,伸了個懶腰,幹脆平臥船底,仰望著天上紅霞,飄來**去,聚散無常。耳邊,除了槳聲,以及菱葉與船身相擦的沙沙輕響外,四下裏一片寂靜。

第088章 大燕子塢

燕……

大燕……

燕子塢……

曆代致力於造反事業的慕容家族,在殷揚的眼裏是十分有意思的。

無論,是僅有十三歲就差點戳死黃眉僧的慕容博,還是“北喬峰,南慕容”中的複哥,其實都是相當強悍的存在。

當年橫行江湖,闖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名頭的慕容博,自然不必多說。什麽“奇才”、“隱忍”、“自晦”等專門用來形容天縱梟傑的詞匯,盡可以安在這位身上。

而複哥自報家門的那一句“姑蘇慕容複!”,亦是非常之帥氣。

可就這父子倆,卻皆視燕國複辟事業為肩上重任,從而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了血黴,不可謂不可惜……

殷揚心想,不知道芷若這個小丫頭,在那座充斥著複國氣息的巨大古宅裏麵,住得如何?有沒有因為宅子的陰森,或者那廝的凶惡,而感到擔驚受怕,睡不好覺?

殷揚想著想著,腦子裏,忽然出現了一個手臂有他腰部粗的恐怖巨人形象……

人們隻道燕子塢大,卻不清楚它究竟如何大法。

此行之前,曾從母親那裏溫習了一遍相關知識的殷揚,半倚在船頭,便像捉迷藏般,看似隨意的指揮手下,於無盡的水草間左遊右**,轉彎折向。

菱塘尚未過完,重新坐起身來的殷揚,又指引著舟隊,往一叢蘆葦和茭白中穿插過去。

他這回出門之前,出於謹慎,又再次詢問了慕容婉兒,關於這片水塢的詳細情形。對於做過功課的殷揚而言,眼前這許許多多縱橫交錯、棋盤一般駁雜繁複的直斜水道,就如其手掌中的掌紋一般清晰明白,輕鬆好辨。

如此,又曲曲折折的劃了一個多時辰。酉牌時分,緩行湖上的眾人,終於遙遙望見遠處的綠柳叢中,隱然露出一角飛簷。

興奮之下,眾人槳快幾分,幾條船直向柳陰中劃去。到得鄰近,隻見一座全由鬆樹硬枝架起,形成整整齊齊排列狀的巨大木梯,便如木階似的垂下來通向水麵。

數舟靠邊,眾人逐一跨上岸去。看見碼頭兩邊,疏疏落落的幾間房舍中間,正是一條康莊大道,直通島上。這回,殷揚也是第一次親自上島,見得左右兩側,那些小巧玲瓏,頗為精雅的木製房舍,也感到十分的有趣。

再想起自己的印象中,“琴韻小築”、“聽香水榭”這兩方妙處。心裏麵,對於此地燕塢主島上的參合之莊,已然有了些隱隱的期待。

延著大道深入島嶼,殷揚一行人終於走到了參合莊前。

抬頭看了一眼,那掛在頭頂上邊,正中匾額裏筆致瀟灑的“參合莊”鬥大三字。

殷揚禁不住唇角微翹。

參合!

這兩個字,在慕容世家的心中,恐怕是永遠的沉痛吧。因為這是他們的國恥。慕容世家估計就是要告戒後世子孫,時時刻刻勿忘國恥,所以才把這遺族之莊,命名為“參合”二字。

像殷揚已夠資格開練的《參合氣訣》,乃至《參合指》,不也正是如此?

當年的大燕國,國勢何等強勁?簡直人材輩出!凡是複姓“慕容”的宗室子弟,無不是朝堂善辯,跨馬能戰的文武全才。短暫的幾十年間,一家門裏盡出些能臣勇將,英雄豪傑,可謂其國力、族力最為鼎盛之時。

隻可惜,北魏建國以後,勢力逐漸強大,欲擺脫燕國對其的控製影響。在後燕缺乏戰馬,屢求魏國而不得,甚至為求良馬扣留了魏使的時候,魏燕終於正式絕交。

那時的後燕還很囂張,欲以武力征服北魏。後燕建興九年,後燕之主慕容垂親自出兵,擊滅與北魏竄聯的西燕。次年五月,命太子慕容寶、遼西王慕容農、趙王慕容麟等,合共八萬大軍,自五原伐魏。

又遣範陽王慕容德、陳留王慕容紹率領步騎十八萬以為後援。七月,燕軍進至五原,掠取了大量糧食,但卻找不到魏軍主力,遂進軍河水邊,趕造船隻,準備南渡。

燕軍自五月出兵,直至十月,都未能與魏軍正麵決戰。師勞兵疲,士氣低落的情況下,慕容寶於十月二十五夜焚船撤退。他以為魏兵不能渡河,故未派兵留後偵察。

十一月初三,天氣驟冷,河水結冰。魏王即率兵渡河,留下輜重,挑選精騎二萬餘,尾追燕軍。終在相當於殷揚前世內蒙古涼城東北的參合陂處,擊潰後燕疲軍。使大燕從此一蹶不振,乃至慢慢衰落、滅亡……

回想著自己所知道的“參合”慘劇,殷揚帶著二十名鷹衛,昂然踏入參合莊內。

通報身份,進之廳上。

幾名老奴恭請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點。

四色點心,乃是玫瑰鬆子糖、茯苓軟糕、翡翠甜餅、藕粉火腿餃。形狀精雅,皆是水鄉小品。每件糕點的色澤形狀,都似不是做來吃的,而是用來玩賞的一般,賣相無比可愛。

殷揚見這些點心精致,料想味道定然絕美。此時天色漸晚,卻也沒有什麽舍不得的情緒,淨過手後,伸抓便拿,張口便吃。

略略填了填肚子,殷揚又端起茶碗,輕抿一口,撲鼻一陣清香。揭開蓋碗,瞧見淡綠的茶水中,飄浮著一粒粒深碧色的清流茶葉,便似一顆顆小珠,生滿纖細絨毛。才喝了一口,隻覺滿嘴清香,舌底生津。

這珠茶葉,形狀古怪,確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產,後世稱為洞庭“碧螺春”,可謂大大的有名。現今元朝,尚未有這等雅致名稱。本地人叫做“嚇煞人香”,以極言其香,乃是本地最佳的茶係飲品。

殷揚多飲幾口,放下茶盞,正欲向那站在旁邊,正垂手伺立著的老奴作問,自己早前安排到這裏來的周氏父女,現下的情況如何。一聲囂張的笑聲,突如其來:

“小子!我還沒有到呐,你竟敢在這裏大模大樣的飲茶吃點心?哈哈哈!!看來,你的膽子又肥了不少啊!?”

殷揚乍聞此聲,已知來人是誰,冷哼道:

“老子有何不敢!”

第089章 公冶之長

“就你這小鳥,還敢自稱‘老子’?嘿嘿,就算你老子真來了,某家也不放在眼裏!”

一個身高絕對超過兩米以上的強壯巨漢,從大廳後闊步行出。

此人虎背熊腰,生得豹頭環眼,窮凶極惡,麵相異常嚇人。上身,隻單穿著一件漆黑色的緊身背心。身體上如同狂龍亂舞一般的粗野肌肉,一條條、一塊塊的猙獰虯結。

極度雄偉的高碩身材,直將那件可憐的小黑背心,給撐得緊張賁起,幾欲破裂。

殷三見這突然冒出來的巨人,大步不停的朝這邊走進,忙打了個手勢示意眾衛戒備。自己則與殷四二人,一左一右,護在了殷揚兩側。

個性冷靜的殷四暗想:這巨漢出言不遜,以公子的脾氣,怕是要馬上動手了吧?

誰想,殷揚動也不動,竟是連正眼都不曾掃過那巨漢一下,隻是不急不躁的言道:“公冶長你這莽夫,不懂得說說人話,便隻會講這些許鳥語麽?”

被殷揚稱呼為“公冶長”的巨大壯漢,在殷揚身前近丈處穩穩站定。對於一眾鷹衛,隱隱包圍自己的陣勢,不以為意的狂笑道:

“莽夫?莽你媽個頭啊!三年之前,老子就曾說過,你若是敢踏進參合莊一步,我便要親自擰斷你的小胳膊小腿……想不到,今天你終於被我給等來啦!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她媽的高興了!!”

“放肆!”

殷三的脾氣最為火爆,聽這巨人般的大漢,目中無人,又自屢屢的出言不敬,扮狂耍妄,正想上前出手教訓,卻被細心的殷四從旁拉住。奇怪於殷揚態度的殷四,在先前聽到“公冶長”的名字時,便已憶起了眼前這位巨漢的來曆。

想到從十二狼衛口中,聽知的那些關於這個瘋子的種種謠傳。他知道若放殷三上去,恐怕會大大吃虧。甚至,連性命不保也有可能。所以,及時拉住了莽撞的同僚。

殷揚的眉頭微微皺起,確認道:“你這句‘莽你媽個頭’,可是連我的母親都給罵了進去啊……”

原本氣勢猖狂的公冶長,聞言臉色一滯,但隻轉瞬間就又獰笑一聲,喝道:“你小子最是能言善辯。某家卻不敢辱罵小姐……”

“是夫人。殷夫人……”殷揚眉頭再皺,出言糾正道。不想,又被公冶長打斷:“……但罵罵你這小子自然無甚要緊!三年前我便講得明明白白,除非你打得過我公冶長,否則休想以一外人身份,踏入參合莊半步……”

殷揚和公冶長一般的不講道理,也學著他斷話道:“三年前是三前前,三年後是三年後。你一幅氣勢洶洶的樣子,莫非還真認為,你這蠢材有能力再勝我一回?”

公冶長再一次被他打斷,卻是半分不惱,這時聽了殷揚的話,反而興奮非常:“哈!某家早就應該想到,以你這小子的精明,絕沒可能笨到送上門來受虐的地步。嘿!原來是有了跟某家別苗頭的自信!如真這樣,某家倒要見識下了。不過,你就這麽有信心一雪前恥?”

“前恥?”殷揚笑聲不屑,“算不上!十一歲的小孩敗給一個成年大漢……公冶長,你覺得很光榮?”

殷揚在他十一歲時,曾跟著母親慕容婉兒,同回姑蘇探親。因為輸掉與公冶長賭約的關係,此後履行承諾,從未再進過這參合古莊。

“廢話,當然光榮。這還用說!”公冶長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答道。直把殷三、殷四這倆哥們兒,給唬得齊齊一楞。殷四不禁心道:這公冶長,果然便如狼衛老大殷仁所說的那般,腦筋極有問題啊。

殷揚見狀,微微一笑,道:“你剛才問我有沒有信心?”

“啪!”的一聲巨響,一張紫檀木茶幾和一張湘妃竹椅子,便被打成了碎片。

殷揚收掌,站起,冷笑,出聲:“那是……很、有、啊。”

公冶長麵泛狂喜,踏出兩步,接近殷揚。途中雙臂隨意的一揮,就將左右鷹衛像推小孩兒般拍得遠遠飛開,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

殷揚喝止了正欲阻敵的殷三殷四,自己則直向公冶長衝去。

公冶長哈哈大笑,氣勢飛漲,兩米多高的身體,便像一頭洪荒巨獸般橫衝直撞到殷揚麵前,一拳收到腰間,隨後重重攻出。

殷揚不用輕功,不用身法,亦是以簡簡單單,全無花哨的直直一拳迎擊。

雙拳對轟,任是殷揚內力狂湧,拳麵上仍舊感受到難言的巨痛。就連他的雙足,也無法控製的朝後滑出四尺,在腳下的青石板上留下兩道不直的凹痕。

反觀公冶長,確是紋絲不動,身子晃都不晃,一緩勁又再逼近前來。

“哈哈!小子你的馬步太弱啦。還想跟某家比硬橋硬馬?開玩笑!”

公冶長得勢不饒人,這回合雙拳盡出。

殷揚冷笑不語,猛擰腰腹,強製性的頓住退勢,手作掌勢,反身再衝!

公冶長本身就是慕容世家《十三太保如意金鍾罩》的嫡係傳人,連殷揚手下的十二狼衛也曾在他這兒進行過魔鬼集訓。是以其人之長,便似殷揚這等狠人,論起硬拚的手段來,也絕非是這頭牲口的對手。

而他的弱點也是相當的明顯。雖然其硬功大成,天下少有人敵。但是,公冶長卻從來沒有係統的修練過內力。

殷揚的一番作為,乃是為了吸引公冶長的注意力。對於這頭看似頭腦簡單,智力有礙的暴躁巨獸,他可不敢有半分小覷。想當年,殷揚十招之內,被公冶長輕鬆生擒,吃得就是大意的虧。

如今,公冶長擅自追擊,已給了他很多機會。殷揚身形提縱,那不可一世的輕功速度,再次出現在慕容世家的參合莊內。一招“時乘六龍”,連發六掌,紛紛擊打在了公冶長的巨大身體上,完全的盡數拍中!

公冶長這個怪胎,卻似絲毫不覺,隻是突睜環眼,怒吼著瘋拳還毆。殷揚退的雖快,但被那呼拉而過的拳風餘勁刮到,仍是驚得鼻間冒汗。

這頭洪荒級別的超級野獸,簡直不是人類!

剛才,集合他八成功力的降龍六掌,就算打在其祖父殷天正的身上,相信也必是吐血之局!哪能像這非人類的公冶長一般,隻痛不傷,完全就當是被撓了下癢癢?

第090章 慕容正德

公冶長的肌肉雖然硬實,卻到底還不是完全等同於金剛鎧甲的死物。

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身受殷揚六掌,又有哪個人會真正的置若未聞?此時的公冶長赤著牛眼,血絲密布,一邊追趕殷揚一邊嗷嗷嚎叫,實是被打得痛極發狂!

殷揚的身形滑若遊魚,總是在公冶長快要得手的千鈞一發之間,狀似驚險的閃身避開,引得這個已被怒火衝煞腦門的魔鬼筋肉人,一刻不停的連連追擊。

公冶長不止是身材、力量驚人,就連爆發力與耐力也是十二分的恐怖。

殷三等人,早被廳中兩者交戰處,所卷起的狂野勁風,給迫得遠遠退開,隻留殷揚一人與這怪物周旋。

差之毫厘的躲過公冶長猛烈一拳,殷揚頭上的漆黑長發被刮得一陣肆虐亂舞。不自禁地,就拿自己的十二狼衛,跟眼前的這個巨人比較起來。得出的答案是:如果,殷仁是頭大象的話,那麽公冶長……就是頭猛獁了!

殷揚在正式出道以前,便已算得上身經百戰。可他卻從來沒有見到過,氣勢有比公冶長更為狂猛的!就以曾與他交過手的幾個金剛門徒來說,離這公冶長的差距,簡直不是一丁半點可以形容。

當他十一歲時,公冶長天生異種,早已將那卷《十三太保如意金剛罩》的橫練心法修至大成。突破玄關以後,更是逐漸引氣內修,戰鬥力極其強悍!金剛不壞是指他的肌肉,銅皮鐵骨說得是他的皮骨,根本是一個連“縮陽入腹”這種高難度法訣,都能隨便運用的超級大變態。

因此,公冶長如今身處被動,急追殷揚,但卻仍能保持住自身體能不衰,精神旺盛。出拳劈掌間的力道,足以開碑裂石,虎虎生風,動作愈加瘋狂。

殷揚深知,就算長久如此下去,恐怕也拚不掉這廝的無窮體力。索性將心一橫,選擇驟然反攻,圍繞著公冶長這個巨型**高速飛轉的同時,一雙手化作片片指影、爪影、掌影、拳影,就像港漫中的動作場景一般,有若千手如來似的朝著正站在中央位置上的公冶長網去。

這門手法,確是殷天正的已故師兄常天鴻,費盡心血苦苦鑽研,才得以複原一二的《聖鵬混天摩雲金翅手》!

這套虛多實少,效果華麗的繁複招法,乃由當年天山派的《天山折梅手》殘卷改編而成。如今殷家的祖孫三代當中,也隻有知道其口訣竅門的殷揚會使。半年之前,在天鷹教的大海船上,殷揚與俞蓮舟一戰中,也是靠著此功才得以強撐過那麽多招。

雖然,這“摩雲金翅手”的功夫,比起正宗版的“天山折梅手”來,實有大大的不如。別說那種化天下招數為己用的逆天功效了,單是招式的本身,兩者之間便存在著極大的差距。

較之出手若仙,效用狠辣的天山折梅手,摩雲金翅手的殺傷力要大幅度減低,反倒是多了幾分幻化迷惑的特殊效果來。

不過,也幸虧這樣。要不然,以殷揚這點小功夫,恐怕還不定能練得成此功。逍遙派的正版天山折梅手,如果沒有一定的內力修為程度,若是強練的話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殷揚突發奇想,頻施奇招,漫天的掌影將公冶長晃到暈頭轉向,幾次不死心的匆忙還手失敗以後,公冶長的攻勢漸漸趨向頹廢。無論是攻擊,還是間或的防守,常常因此失彼,挨上殷揚的兩拳三腳。

隻不過,在殷揚施展摩雲手的時候,因為此功太過追求手速,以至攻擊力有所降低。公冶長就算中招,也未像剛才身受降龍掌時的那般疼痛難忍。

公冶長被磨了一會兒,心理暴躁至極,猛一抬頭,便開始精神十足的咆哮起來。那聲音真如舌戰春雷般誇張厲害,直把殷揚震得耳膜欲裂,雙耳中嗡嗡做響,對其平衡的掌控大為影響,原本快速絕倫的轉圈速度,不自不覺中已是緩慢了許多。

好似遠古暴龍的公冶長,大喝一聲,全身的筋骨劈啪作響個不停。本來就兩米有餘的身高,硬是平白無故的漲了三寸。兩隻狀如石柱的鐵臂忽然一攬,那雙蒲扇似的大手,由外夾襲,直掐殷揚頸間。

開玩笑!

殷揚眼瞅著那雙單手就比自己腦袋還大的巨手夾擊而來,急忙縱身躍起。左右手一前一後,轉腕攀搭在了公冶長的粗糙手背上。整個人弓身獰腰,就像是做體操中的“托馬斯”大回旋一樣,借著公冶長粗壯的雙臂,一個鞭腿,直朝公冶長的大臉踢去。

由於反應時間的關係,殷揚心血**、頃盡全力的這腿,結結實實地抽在了正感到匪夷所思的公冶長臉上。砰的一聲巨響,公冶長如遭錘擊,頭部狠狠的朝後狂仰,帶動著那巨大的身體止不住的倒退數步。

殷揚一腿踹完,不敢在這並不甚高的大廳裏玩轉空襲遊戲,一個後空翻,穩然的落到地麵上,說道:“鳥人,你輸了。”

公冶長蹬蹬蹬蹬的直退出七步,才可以凝然穩住。聽到殷揚這句話,原先捂住大臉的巨手慢慢垂下,露出一張鼻骨斷裂,鮮血肆流的凶殘大臉,高興的大聲笑道:“快活啊快活!竟然還真的有人,能把某家給揍出血來?哈哈哈哈,真她媽的太爽了!!三年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絕對是個好小子!”

殷揚也不管這智力時高時低的瘋子詞語不清,隻是淡淡的問道:“公冶長你可服了?”

公冶長聞言立刻住口,難聽的狂笑聲嘎然而止。瞪了殷揚半晌,才麵色陰沉的點了下大頭。

殷揚一笑,正欲說話。一個陰柔的中年男聲,忽而插了進來:“阿揚,你既然能夠通過公冶的考驗,那麽按照我家的規矩,你這個外係的親人倒可入那閣中一觀……”

殷揚猛轉過身,盯住這霍然出現,正在走近的中年男子,冷冷道:“慕容正德,你剛才叫我什麽?”

第091章 還施水閣

慕容正德聞言停住腳步,相當歉意的說道:

“阿揚啊……哦!我忘了,阿揚你最不喜歡別人叫你阿揚的……啊!我一不小心又叫你阿揚啦!這真是……咳咳!”

看到殷揚的臉色越來越差,這個相貌出眾,但卻麵帶病色的慕容正德先生,咳嗽兩聲,忙補救道:“看我這當長輩的,病得都快犯糊塗了。阿……殷揚,你好不容易來舅舅這裏一趟,真是很難得呢!”

對於這位舅舅的笑臉相迎,殷揚的麵色依舊冰冷。而與之麵色同樣冰冷的眼神,卻如同正看著一條毒蛇,不敢有絲毫懈怠。

“呃……”

慕容正德見這外甥的表現,並無任何親人之間,久別重逢時的親切激動,反應也並不怎麽熱情,因為長期宅居而顯得過份蒼白的俊逸臉龐,非但不以為怪,反倒洋溢起了更加燦爛的笑容:

“……真是令人傷心啊!看你的樣子,似乎還是不待見舅舅我呢……不過,沒有關係。既然被你看不順眼,二舅我自動消失便是。”

慕容正德笑著說完,竟然真的轉身就走。還好像很苦惱似的搖了下腦袋,穿過後堂離去。

“哼!裝模作樣!”

自從慕容正德進廳以來,就一直雙臂抱起,冷眼旁觀的巨人公冶長,這時候瞄著逐然走遠的慕容正德背影,帶著濃重的鼻音哼哼道。

回過首,又意味不明的瞟了殷揚一眼,冷冷一笑,隨後一言不發的自個兒走人。

殷揚見狀,亦是冷笑一聲。又重新喚回那個,方才在自己兩人大打出手之前,便已早早躲開老遠的聰敏老仆,讓他帶己方眾人前往後莊入宿。

在一個單獨的小院落裏,殷揚終於又見到了此時正在練習舉止禮儀的周芷若。

殷揚作主,讓她翹了一節課。牽著小芷若的小小手,警告她住在這裏的時候要格外小心某些金魚老,特別是那種麵色慘白的雲雲。

小芷若見到公子特地前來看她,真是高興壞了,人也比平時活潑了許多。歡欣雀躍的跟殷揚訴說著離別後情,黃鸝似的稚嫩童音,清脆無比,令那表麵老神在在,望著小丫頭微微而笑以示鼓勵的殷揚,聽得很是舒服。

這個獨立的小院,除了莊內的一個仆婦,就隻有周氏父女、方西墨三人居住,是以十分安靜。殷揚懷著難得偷閑的心情,身心愉悅的聽著周芷若,小鳥兒似的在身旁唧唧喳喳。偶爾,也會放鬆的調笑小丫頭兩句……

殷揚拜莊之時,時辰已然很晚。到得夜裏,感覺肚子饑餓,便叫下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滑小舟,送至可以夜觀水景的“聽雨居”裏享用。

這聽雨居,浮於湖上,四麵皆水。從窗中望出去,湖麵上的煙波流溯,依稀收入眼底。殷揚回過頭來,見席上杯碟都是精美的細磁,心中暗道了聲慕容正德的表麵功夫倒是做得仔細,便出聲喚人上菜。

一個男仆端上些蔬果點心。跟著,便是一道道現做的熱菜。

菱白蝦仁,荷葉冬筍湯,櫻桃火腿,龍井茶葉雞丁等等,每一道菜都顯得十分別致。魚蝦肉食之中,混以花瓣鮮果,顏色既美且香。

殷揚筷子舞動,每樣菜肴都先試幾筷,無不鮮美爽口,不禁暗暗讚道:有這般的山川,方有這般的人物。有了這般的人物,方有這般的聰明才智,做出這般清雅的菜肴來。若非在此水鄉,自己又哪能享受到如此新鮮至極的絕佳美味?

梅花糟鴨,嬌紅芳香;翡翠魚圓,碧綠清新。

夜時的殷揚,就著燈光,食指大動。將桌上造型精致,口感鮮爽的宵夜一掃而空,全部入肚。同時,滿意十足的將一壺水酒,酣然暢飲。

夜風拂麵,吹得殷揚的臉上涼兮兮的。隻聽吃飽喝足的殷揚,忽然開口令道:“你!帶我去‘還施閣’!”

本在聽雨居前,殷勤伺候的男仆,見自己被不幸點中,不由的暗暗叫苦。但是,他確不敢怠慢殷揚。對於殷少爺都這麽晚了還要亂逛的無理要求,全無半點的勸解阻擾。一點猶豫都沒有的應了一聲,就乖乖的行在前邊,當先帶路。

已經見過一麵的方西墨,充分按照殷揚的最新指示,足不出院的守護著周氏父女的安全。因此,殷揚此刻隻是一個人跟在那名男仆後邊,緩緩夜行,到達一處莊後的隱秘所在。

這是一處環境幽靜的小型別院。

殷揚瞧了瞧院門口上掛著的“還施”小匾,獨自一人進入到這座極具傳奇意味的幽靜院子之內。

“呀——”的一聲長音,穿過前院的殷揚,輕輕推開了兩扇陳舊卻依然幹淨的寬大木門,從容的走進一間巨大木屋當中。

一踏進門,殷揚登時籲了口長氣。接著,點燃牆壁上繞屋一圈的巨燭以後,心情有些複雜的舉目四望起來。

還施水閣!

這就是慕容世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秘密圖書館!天下間,各門各派的武學典籍,盡集於斯……

隻不過,那確是數百年前的已矣往事了。

大屋子裏,殷揚從一排排的高大書架中,穿插直過,徐徐前行。

這些本該陳列著經典藏書的木製書架,現在的架子上卻是空洞洞的,竟連一本書冊也無。

殷揚持燭而行,偶然瞥見書架上麵貼滿的簽條,盡是“昆侖派”、“少林派”、“四川青城派”、“山東蓬萊派”等等的宗門名稱。其中,赫然也有早已從江湖上除名的老門老派簽條。

殷揚走到巨型書架群的深處,往那靠後的“少林派”簽條上看去,果然發現了“缺易筋經”四字。而在“丐幫”的簽條下麵,則注“缺降龍十八掌”。直到最後一座書架的正中央處,更有如今已然消逝的“大理段氏”簽條。上注一條長句,乃是“缺一陽指法、六脈神劍劍法,憾甚!”的字樣。

想像著當年,這些巨大書架的架上所列,皆是各門各派武功的圖譜經籍。

然而現在,書架上的書冊卻早已被人給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想到這裏,殷揚忍不住憋出一句:

“複哥算你狠!”

第092章 琅擐福地

想當年,慕容複情場得意,事業失利。最後,終是落得個瘋癲發狂的下場。

他的老婆一個沒看住,就造成了那樁影響甚大,波及慕容世家後代子孫的天大災難。

站在一排排巨型的書架中間,殷揚四顧眺望。在他的心裏,實是很難想象,一個“瘋”了的慕容複,又怎能有這樣的耐心,親手將這些秘籍,一本接著一本的依次焚燒?

是有感於自己人生的坎坷?

還是,已然醒悟過來,發現慕容氏世代相傳的所謂複國之誌,不過是一個曾經光輝過的沒落家族,由於對現實的強烈不甘而傳承下來的畸形產物?

那些癡妄的野望和惘然的寄托,便像空中樓閣那般虛無縹緲,不可觸摸。而自己的前半生,為之付出的所有誌向、熱情、心血、努力,甚至是愛情……皆是那麽的愚蠢可笑?

空****的大屋裏,殷揚獨自一人,猜測遙想著複哥當初的真意。

他知道,慕容世家原本浩瀚如海的武學秘籍,如今隻剩下了十餘種。其中,《參合氣訣》、《參合指》、《龍城劍法》三樣,隻限慕容家的嫡係才有資格練習。至於其他的,基本上也就是四大家臣的家傳武功了。

而當年威震江湖的慕容世家,現在也已變成了半商業性質的江南名門。如慕容婉兒、慕容正德姐弟倆的已故父親,便是個不喜武功,但因家族門風所限,身手勉強隻夠得上三流水準的蘇州富豪。

殷揚穿過屋子中央的龐大書架群落,一直走到粉白色的牆壁之前。辨別了一下位置,按照慕容婉兒的描述,啟動了一處隱密的機關。隻聽“吭!”的一聲撞擊,原先紋絲不現的古舊牆壁,咯吱咯吱的朝兩邊慢慢分開。

一個樓梯出現在了眼前,殷揚手持燭台,點亮了通道兩邊的照明油道,毫不猶豫的走了下去。他這一進入,身後那從中間開啟,並且分移到左右兩旁的碩大牆壁,隨著機括聲響,又重新慢慢的合攏起來。

通往地下的梯道走完,殷揚來到了一個巨大的石室之中。這間石室裏麵,有石桌、石椅、石台、石床、石橋、石洞,錯落相對。除此以外,再無他物。

第一次親臨此地的殷揚,看著石室間的情景,不禁回想起了前世裏一部名叫《大話西遊》的電影來。因為,那部電影中的某個場景,卻跟這裏十分之相似。

殷揚觀察了一會兒,信步走過石橋,穿越橋下一條正自款款流動著的狹長小溪。到達橋對麵後,發現這個石室內的光線還算不錯,便隨意的把手中那台蠟燭,擱在了石台上邊。

而他自己,則徑往石室盡頭的一個月洞小門,走了過去。隻見,這個洞門的旁壁上,鑿著四字,正是:

“琅擐福地”。

於是,心下甚喜的殷揚,也未來得及再次秉燭,便直接走進至月洞門內。

這“琅擐福地”原來是也個極大的石洞,比之外麵的石室隻小了半倍。雖然,采光有些不好,洞中的油燈並不明亮,但對目力過人的殷揚來說,已然足夠。

此次參合莊一行,可不僅僅是為了瞻仰已經名存實亡的還施水閣而來。這處琅擐玉洞,才是殷揚真正的目標所在。

在這參合莊中,作為第一武力存在的公冶長,早以他的方式對殷揚的行為做出了許可。那麽,慕容正德這個經脈序亂的陰險家,也就不必太過理喻。他此行來,為得乃是琅擐玉洞中的兩卷慕容遺寶。

洞中,有一座外形粗纊的石製書架。書架上,則放著一個馬鞍大小的粗糙石盒。殷揚走過去,搬起石盒,將之拿回到石室,放在了石台上的蠟燭旁邊。

掀開蓋子,但見盒中整齊地擺放著兩筒卷軸,分為帛卷綢卷兩種。

殷揚先是打開那筒綢卷,展將開來,確是《鬥轉星移》四字,不由的大為滿意。

自從上次突破以後,他便開始習練《參合氣訣》上的心訣法門。因其與天山派的《六辯禦氣訣》相輔相成的關係,進展可算極快。若再配合上這卷慕容世傳的《鬥轉星移》,自然事半功倍,更有助益。

殷揚放下《鬥轉星移》卷,又將那帛卷取了出來。同樣展開一看,心中頓時一驚。隻見那第一行上寫著的,赫然是——

“吸星大法”!

殷揚一醒過神,連忙往下看去。

他發現,除了一大堆莊子“逍遙遊”中的“窮發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裏,未有知其修也……”的“無關”辭文以外,便是各種諸如“雲門”、“中府”、“天府”、“俠白”、“尺澤”、“孔最”、“列缺”、“經渠”、“大淵”、“魚際”等人身穴道字樣,直至大拇指端的“少商”為止!

將帛卷又展開一些,見下麵的字是:

引世人之內力,為我所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語雲:百川匯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積聚。此“手太陰肺經”,是為神功第一課。接下麵,寫的是這門功夫的詳細練法,以及某種利用毒物,化敵氣功的陰毒心法。

最後寫道:

世人練功,皆自雲門而至少商。卻不知反其道而行之,自少商而至雲門,拇指與人相接,彼之內力即入我身,散貯於奇經八脈,正筋諸穴。

然,敵之內力若勝於我,則海水倒灌而入江河,凶險莫甚,須謹慎之。

此功旁支,未窺要道。惟能消敵內力,引為我用,便如玄宇吸星。雖猶日取千金,而複棄之於地,但暴殄殊哂,仍屬絕流。

殷揚張大嘴巴,再展帛卷。長卷上出現的,卻非是他本來想象中的那些**畫像。而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形,或立或臥,或現前胸,或見後背,人像的麵容空白一片。

一共有三十六幅圖像,每幅像上均有顏色細線,注明穴道部位及練功法訣。

到得帛卷盡處,竟然還題有令殷揚差點崩潰的《神形百變》四字。

其後,繪的是無數足印。注明“婦妹”、“無妄”等等字樣,盡是易經中的說法方位。足印密密麻麻,不知有幾千幾百個,式樣雜亂,自前一個足印達至另一個足印,隱有綠線貫串,線上繪有箭頭,明顯是一套繁複至極、確又有所殘缺的深奧步法。

“這,這……”

粗略翻看完這軸帛卷的殷揚,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這是盜版,是侵權啊……”

第093章 武學大盜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殷揚醒過神來,發現慕容世家所謂的“還施”之道,竟然是這般還法,一時間,不禁有些詫異莫名。

不過,待他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卻又發覺這才是真正符合常理的武學之功。

想當年,複哥的老子慕容博,之所以能夠威震武林,重振家聲,靠得就是一種借以對方武功,還擊於對方身上的恐怖技法。試問,天底間哪裏有單單的一項武學,足以強到這個地步?

若是不了解對方的武功底細,不清楚其武功內中的弱點及破綻,又怎能這般簡單的一擊必中,乃至輕取敵命?

慕容博的天資雖高不假,但依殷揚心想,其人能做出如此成就,也必仰仗著當年還施水閣中的海量秘籍,以及慕容家傳的《鬥轉星移》之功。

前者,是由慕容氏世代搜索、整理、收集、歸類出來的藏館式武集倉庫,是為其族之根本。

至於後者……

殷揚想到這裏,思路立時一頓,腦中念轉,竟然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出來。他左手急伸,抓起剛剛放下的第一筒綢卷,快速旋轉展開,掃視起來。

看到一半,殷揚立馬目瞪口呆。

才剛震驚過慕容世家無恥的殷揚,再一次地被震驚了!

既然,《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的不全心法,能被互補一下,添合成一門全新的《吸星大法》。而《淩波微步》的殘缺步法,也能被加加減減的湊合在一起,拚成改頭換麵的《神行百變》……

那麽,明教的鎮教神通《乾坤大挪移》,又怎無不被盜版的可能?

對於強大的,光榮的,兼以偷盜武學為家訓,並有慕容博這位少林無間高僧的慕容一族,殷揚現在總算是徹底的無語了。原來,除了一套大開大闔,適用於戰場嘶殺的《龍城劍法》以外,感情慕容世家的其他高深武學,全都是東拚西湊盜版來的?

像那一般的武功修煉,境界都是從一重直到九重。惟獨這《鬥轉星移》隻有七層。殷揚原想,星鬥移轉麽,總歸能跟北鬥七星搭上些關係。誰想,此刻一看,確是發現了諸多疑點。

首先,在卷軸的最前邊,就明確寫明了作為修煉者練成各層境界的所需時間。

比如,鬥轉星移的第一層心法,俱是運氣導行,移宮使勁的訣竅法門。悟性高者七年可成,差一點的十四年才能練成。均與某功的描述,大為相似。

再者,若把秘籍中的一些字眼,挑出來變換一下,便會發覺諸如“流柔剛勁”、“乾坤陰陽”之類,根本就與所謂的星移鬥轉,全無關係的字眼頻繁出現。

而且,其心法主旨,乃在顛倒一剛一柔、一陰一陽的乾坤二氣。練習的同時,更有臉現異色之相。忽而變青,忽而變紅,均因人體內的血液沉降、真氣變換之象……

看到這裏,殷揚哪裏還不明白,自己手中的這卷《鬥轉星移》,其實正是明教曆代相傳的教主級功法——《乾坤大挪移》!

此功的根本道理,實際上並不如何奧妙。隻不過,先要激發自身潛力,然後牽引挪移而已。但是,其中的一些神奇變化,卻是與中原的武學大相徑庭。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之餘,倒是能一眼看出。

慕容家的祖宗,雖是五胡亂華時的鮮卑裔人,但跟遠在萬裏之外的波斯古國,卻無半點聯係吧?

說不清是鬱悶,還是興奮。總之,重寶當前的殷揚,懷著某種古怪的情緒,開始試練此功。

鬥轉星移……或者說乾坤大挪移的心法要旨,主要是運勁用力的一套極為巧妙的異域法門。基礎的道理,在於發揮每個人本身所蓄有的隱藏潛力。每個人的身體之內,所潛藏起來的力量本來就非常龐大,隻是平時使不出來罷了。

就像,每逢緊急關頭,往往平常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都能負起千斤重物那樣。

以殷揚的內功修為,本至小成境界,與那些全無根底便開始習練此功的普通人士大為不同。如今,興衝衝的坐在石**麵,乍練鬥轉星移,雖不如原著中的怪胎阿牛那般誇張變態,隻在短短的片刻之間便即練成,卻也沒花上太多的時間。

概因,這乾坤心法的特殊之處,全賴於習練者本身的內功造詣。

像原書中就有寫道,張無忌所以能在半日之內練成此功,而許多聰明才智、武學修為皆遠勝於他者,卻要竭盡數十年的苦修而不可得。其間的分別,便在於一則內力有餘,一則內力不足而已。

因此,修煉者本體的內力水平,便成了極為關鍵的要素之一。如果,真已達到了該一層次的配合標準,那麽一蹴即就的練成此功,也並非什麽大難事了。

第一層大功告成,殷揚雙目一睜,現出熠熠神光。

因對某牛的超然鄙視,而顯得自信心過度膨脹的某人,抄過卷軸,細心觀摩了一會兒,立刻毫不猶豫的練起第二層來。

殷揚按照綢卷上所記載的第二層心法,搬運體內的周天真氣。不一會兒,隻覺自己的十根手指當中,似有絲絲冷氣射出。

這第二層心法的前麵曾有注明,凡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如練至二十一年尚無進展者,則不可再練第三層,以防走火入魔。

卻不想,又被殷揚這小子一練即成。

迅速到達了明教光明左使達到的境界以後,他有心看看,現在的自己與那頭變態級數的阿牛,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迫不及待的看過第三層心法,又再開始試練。

在殷揚前世的那個故事當中,張無忌練習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也是這樣邊讀邊練。練習第三、四層的時候,經曆了半邊臉漲得血紅,半邊臉隱隱發青的過程之後,便將這兩層以極快的速度達成。

而此時換成殷揚,卻是身子微顫,如墮冰窖。臉上、額頭上的冷汗肆流不止,宛如雨下。周身百骸,皆是難受至極。足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有那麽一丁點的進展。

殷揚無奈的吐出一口冷氣,慢慢的呐息收功。心中想道:

看來,自個兒目前的程度,也就能上到這第三層為止……

第094章 太湖水盜

夕霞之時,暮靄蒼蒼,湖麵上煙霧正濃。

彤彤的日光,自西方斜射而來,映得水波晃動,猶如萬道金蛇在船邊急飛亂舞。

殷揚帶著殷三、殷四二人佇立船頭,悠悠觀看著遠處那支龐大的船隊,逐漸集合著接近己方。

雙方還隔著老遠的距離,對麵就有人跨波喊道:“可是天鷹教的殷公子麽?鄙人蔣文,奉祖父之命前來接洽!我祖父曾有言道,舍下就在湖濱,不揣冒昧,想請尊駕去盤桓數日。”

殷揚略一提氣,朗聲回道:“此言委實客氣了。蔣少莊主來得如此迅捷,在下亦是深感彼方摯誠之意。”

話雖這麽說,可慕容世家的三樓座船,卻始終保持著不慌不忙,仍舊慢騰騰的悠然速度。

看著彼此的距離愈發加近,蔣文立刻也命自家的船隊緩下速來。皺著眉頭,望了眼對方船隻的龜速,冷冷一哼,又高聲道:

“寒舍附近,頗有峰巒之勝,遊山玩水最好不高,必能滿足殷公子的閑情逸誌。隻是出行之前,家祖曾有過交代,必要蔣文速請公子前去相見。故而蔣文不敢懈怠,便提船隻盡力趕來,還請殷公子務請勿卻。”

話音剛落,沐浴在夕陽撫慰下的五湖之上,忽然傳來一陣嗚嗚之聲。乃是由蔣文麾下眾船此起彼和,齊聲作勢而成。在雙方相距甚近的情況下,殷三兩人不知他是在招呼應答,還是有什麽另外的蹊蹺機算,不禁都有些緊張起來。

殷揚卻依然故我的維持著那幅沒心沒肺的慵懶樣子。眼神中,更泛起絲絲的困意,似乎正為對方的排場,而感到極度的無聊。一天之內,最後的陽光於水麵上潑灑出點點湖光。眯起眼睛的殷揚,雙目中偶爾閃射過對麵船上的兵刃反光,漆黑的眸影深邃至極。

隻見對麵湖濱之上,緩緩停泊下來的一排漁船前邊,一艘最大的巨篷高船傲然當前。眾船搖出裏許,湖中的海螺之聲嗚嗚作響個不停,可謂氣勢十足。

而殷揚這方的慕容家船,其外表雖顯華麗,確隻是形單影隻的凋零湖中。兩者相形之下,很有些獨木難支的摧人感覺。

雙方行得又近了些,殷四已經看清數裏以內,湖麵上一排排的竟然全是小船。放眼望去,舟似蟻聚,不計其數,猶如一張大綠紙上濺滿墨點一般。他剛倒吸一口冷氣,對麵的大篷船首,有人舉著海螺長吹三聲,大船便拋下重錨泊在湖心。

下一刻,十餘艘小船飛也似的從四方劃漿過來。

過不多時,各船靠近。殷揚示意眾衛戒備,自己則與殷三二人,仍然站在船頭位置,俯視對方。

速度最快的輕舟靠近,舟首一人恭敬說道:“蔣少莊主,有請殷大公子登臨大船!”

殷三、殷四這兩位鷹衛隊長,聞言皆是一楞,隨即怒火湧起,剛想開口喝罵眼前這不知禮數的水賊頭目,就見殷揚微笑著舉起一手,製止了他們的激烈反應。

淡淡卻很玩味的微笑,從殷揚的唇角、眼角、眉角,逐一揚起。他笑得非常親和的對那名小頭目,說道:“殷某拜莊在前,本就該客隨主便。更何況,蔣少莊主現下親自迎接,自然要答謝盛情。”

那小頭目聽了,自覺得很有麵子。得意洋洋之餘,臉上原本裝出來的恭敬表情頓時一收,打了個哈哈,又邀請殷揚上到他的小舟,以便接客過去。

已然練至《鬥轉星移》第三層境界的殷揚,事後第二天就已離開了參合水莊。

船行一日,便在此處碰上了聽領奉祖父之命,前來“恭迎”自己的蔣文人馬。不過,他卻是未曾想到,在這不大不小的太湖裏邊,盡也有這種“橫行”之輩的存在。而且,還敢請他殷揚親自過船。

殷揚極具陽光氣質的爽朗一笑,僅隻帶著殷三兩人,當即幹脆地從慕容世家的樓船上高高躍下,飛至舟上。將那名原已有點心生不敬的水盜頭目,給暗吃了一驚。暗中忌憚於對方三人這一手駕輕就熟,遠超自己的厲害輕功,倒也不敢再作放肆。

搖舟擺渡,到得對方的巨篷船上。殷揚被另外一人,引入大船船艙。艙中諸人均是些皮膚黝黑,言行粗魯的肆莽漢子。看到殷揚三人進艙以後,俱是大模大樣的遙施一禮,並不說話。

殷揚掃了眼正中位置上的那個空座,心中剛想道這位蔣少莊主的架子,可還真是不小。那個蔣文即從艙後,大步的行了出來,口中更是對殷揚連聲帶歉道:“怠慢貴客,望請恕罪!”雲雲。

艙中的那些粗莽漢子,見到少主出來,都忙不迭地朝向蔣文行禮,直到對方頷首後才自肅然坐下。與殷揚剛才進艙時的反映,形成了極為強烈的鮮明對比。

蔣文見眾人對他執禮甚恭,心中亦是暗喜。待按己方早已抵定的先後次序,論資排輩,按部就班的坐好以後,艙中就隻剩下殷揚三人還站立在那兒。

在坐的幾人,都是搶掠五湖的水寨盜首。雖也略知天鷹教與殷揚的名頭,但畢竟河水不犯井水,未曾親身領略過。這時候,隻是暗暗冷笑,欲看這上船之後,仍然“堅持”著爽朗微笑和從容風度的少年,會如何出這個大醜。

殷揚見眾人坐定,眼光漫不經心的橫掃而過。見這些人的神情粗豪,舉止剽悍,表麵上作漁人打扮,但看來個個身負武功,決非尋常以打魚為生的漁夫之徒。暗中自道,這些太湖水盜的成色,倒也不算太差……

又輕輕地瞟了一眼,端坐首位,正想觀看他尷尬表情的蔣文一眼,對這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小青年”,遙遙地歎道:“蔣少莊主啊……不才,有一句話卻是不吐不快……”

先前,蔣文見這殷揚果然“聽從”了他的“命令”,態度“恭順”地上到了自方大船上。心思裏,早就把其貴客的身份,給忘掉了大半。雖然,在他出發之前,爺爺曾經有過叮囑,但是此刻見到這位天鷹教大公子的個性實在是有夠“軟弱”,所以也並不將之放在眼裏。

這時候,見這“迫於形勢”、“被逼上船”的“可憐”少年,想要說話,便很有霸氣地將雙手向自己的胸前一抱,並且,還很是豪爽的大方言道:

“殷公子乃是我莊貴客,有什麽盡管暢開膽子說來。蔣某和這些寨主,都洗耳恭聽著呢!”

殷揚見了他“領袖群豪”的非凡氣概,英俊的臉龐上,不由的浮現出幾分少年人所特有的澀然神色。而他的口中,則以恭謹、佩服、景仰、柔和的語氣,緩緩的笑道:

“操、你、媽、逼。”

第095章 歸雲莊子

趾高氣昂的蔣文呆住了。

就像,原本自信滿滿的獵人,突然間發現,自己所追趕著的這隻綿羊,原來卻是一頭披著羊皮的惡狼……

對於殷揚的四字笑言,就連那群粗魯的水盜頭子,這時也都以一種極為詭異的眼神,楞楞的望著殷揚的笑臉。似乎,他們的接受能力尚未達到這般表裏相異的妖怪程度。

“你……你,你說什麽?你你你,你有膽再說一遍!!”

冷冷的一個激靈,重新回過神來的蔣文,氣急敗壞的急喘了幾口粗氣。跟著,頗有些大舌頭的瞠目問道。

殷揚的笑容不變,依然和煦得如同夏日裏的暖陽。隻是下一刻,就在蔣文問話的瞬間,一屢狂爆到了極點的精光,自那雙帶有絲絲冷意的黑眸中瘋閃而過。他的臉色隨之一變,自六月仲夏轉換為嚴酷的寒冬。

未等蔣文反應,殷揚橫他一眼,撇了撇嘴,語氣很吊的說道:“老子又不是複讀機,沒空再說一遍。不過你的這個要求,確是有夠犯賤的了。”

不待蔣文答話,殷揚忽然啟動,宛如獵豹一般突兀地衝刺向前。

在他距離蔣文還有兩米的時候,便已相當自信的一掌拍出。對麵的蔣文隻覺得自己的麵前,正有一股強勢的掌風快速襲來,其間勁力所表現出的洶湧無匹,遠非自己可以抵擋。當即,險之又險的偏身讓過,左手一翻,已從靴筒裏拔出一柄漆成黑色的細銳水刺。

反手之間,即向殷揚的掌心戳去。

殷揚左掌一挑,撩飛一個從旁夾攻的水盜頭子。右掌仍舊保持不變,隻是那疾伸向前的速度卻又要比原來快上許多,將蔣文的左臂格在外門。緊接著,殷揚踏步進掌,窮追不舍地猛打過去。

蔣文的右手被他輕易劃開,驚愕的雙目尤自不敢相信的突瞪而出。倉促之中,隻能用持刺的左手繼續遞出。

兩人在這微然搖晃的船艙中間貼身快搏,再拆數招,殷揚左掌突出,砰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擊在蔣文護住胸口的前臂之上。蔣文一個踉蹌,向後便倒。若不是在他身後的兩條漢子一齊攙扶,這位蔣少莊主怕是會立時栽個跟頭。

可饒是這樣,蔣文受了殷揚的實實一掌,傷勢仍屬不輕。隻見他麵無血色,左臂無力的垂下,隨著虎口一鬆,手中的利刺嗆啷一聲落在地上。

殷揚掃他一眼,抽身回轉。左手舞作一團,指爪勾挑,無不剛猛淩厲,銳氣十足,所到處可謂無堅不摧。而他的右掌則是轟然狂放,拍人無算,讓這幫猖獗一時的太湖水盜,嚐到了“無往不利”的真意。

原本受眾圍攻,情勢岌岌可危的殷三、殷四二人,此時也終於苦撐到了殷揚回援的時刻,於是聯合到一起,大逞手腳的拔刀揮劈。

這兩人一熱一冷,性格各異,卻均是殘忍狠辣的暴力之徒!如今,放手出刀、傾情反攻的激烈戰況下,根本對敵方的赤手空拳視若不見。往往被人揍上一拳,痤傷了根肋骨,就能馬上快刀剁下,將對方的手足切斬崩飛,很有點砍人如砍菜的血腥色彩。

而殷揚則比他們更加拉風,隻見其白影閃閃,身形朦朧,隻要閃到哪裏,哪裏便立馬暴起一陣誇張的人仰馬翻。他的出手速度已至絕快境地,更兼其動作酷厲,凶狠無比,完全是毫不留情。

所到之處,常見有爪至骨斷、掌到人飛,敵方諸人盡皆騰空嘔血的慘烈情景重複出現。

對於這些層次較低的對手,殷揚並未有用上自身前夜才初有建樹的《鬥轉星移》對敵。而是,簡簡單單的一點一抓、一拍一拿,俱有莫大威能。一路行進,四處侵襲中,手下竟無一合之將。

僅僅片刻之間,蔣文艙中的一眾水盜頭目,便已死掉了三分之一。輕重傷患,痛叫殘疾者,更是數不勝數。

等到作為猴子的蔣文,試圖重新掌控局麵,以挽救自己手下的那些可憐肉雞時,殷揚三人早已自動停止了前一刻時的殘酷暴虐。

麵對臉色鐵青的蔣少莊主,住身罷手、平靜下來的殷揚,隻說了一句話:

“有請蔣大公子登臨鄙船!”

望著對方微微而笑,柔和之極的悠然神色,蔣文的麵上,迅速的由白轉青……

眾舟同行,千槳齊**。

慕容世家那艘三層樓高的華貴座船,當仁不讓的行在最前。

一群或大或小的船隻,扯起風帆,形若眾星捧月一般伴隨在後,便如那最為虔誠的奴仆。

此時東風正急,群船風帆飽張,如箭般向西疾駛。湖上群鷗來去,連天一色。白帆點點,陪襯以青峰悄立,更顯綠波**漾。

感受著陣陣的涼風自背後吹來,仍然站在自家船首同一位置上的殷揚放眼望去,但見遠方薄霧籠湖,一片寧靜。

在他的身後,同樣背風挺立著的殷三、殷四,每人各舉一刀,安放在正位於彼此中間那人的頸項之上。此名被人脅迫挾持著的憔悴青年,身形高大,膚色微黑,身穿著一件綾羅長袍,正是才剛威風八麵過的蔣少莊主。

如此,在湖中又行了數裏水程,船隊終至一水洲之前。

原來,還跟在殷揚他們屁股後邊的那些個水盜群舟,這時候亂聲嘈雜了幾下。大小船隻便似早已約定好了,默契地朝向四方分散,漸漸地隱入到煙霧當中。

殷揚見狀,渾不在意的一笑置之。下令船上水手,往那處青石砌成的碩長碼頭上停泊相靠。

待他上得岸來,眼見前麵樓閣紆連,居然是好大的一片綿密莊院。過了一道大石橋後,一行人來到了這個莊子的最正前方。

殷揚與神色憔悴的蔣文對視了一眼,逼得這階下囚扭過頭去。作為太湖水盜之首的蔣覆海大孫,前不久還想著仗勢立威、興致衝衝的他,隻要一想到自己現在是被押解歸來的不堪事實,臉色就變得愈加難看。

殷揚移過目光,抬首朝那宏偉的巨宅門上掠去。

那裏的古舊牌匾之上,寫有三個鎏金大字——

歸雲莊!

第096章 蔣老爺子

眾人未到門口,隻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青後生,快步過來相迎。他的身後,還跟著五六名從仆。

那個青年來到近前,看見情形不妙的蔣文,麵上微微一楞,便即回神,對殷揚說道:“這位便是殷揚殷公子尊駕麽?莊主命小人在此恭候多時了。”

猶豫了一下,又疑問道:“不知道大少爺如何得罪了公子?您看……”

殷揚笑眯眯地望著此人,既不拱手謙謝,也未拔刀相向。直把這動作幹練的青年盯得猶如芒刺在背一般,這才狀似大度的微笑應道:“蔣大公子屈尊降貴,遠迎我等。在下也是十分的感激呐。”

自覺丟人的蔣文,被身後的殷三輕輕一推,略帶踉蹌著來到雙方的中間,頓覺臉皮丟盡,羞惱不已。原本,他還想甩上幾句狠話,但一想到殷揚三人的戮人狠態,就不禁汗毛一豎。

始終,他都不敢直視殷揚。最後,隻留下了一句“小鳳,你來招呼他們。我先去見爺爺。”,就急匆匆地逃之夭夭。

殷揚眉毛一挑,向跟前這位麵色謙和,舉止謹然的“小鳳”問道:“閣下貴姓?”

這位擁有著一個女性化名字的青年,背厚膀寬,軀體壯健。男性氣息十足,嘴上還留了兩撇漂亮的美髭。此刻,聽見殷揚作問,立忙上前一步,微躬著上身答道:“不敢當殷公子動問。小人姓陸,賤字‘曉鳳’,請您直斥名字就是。”

殷揚的眉梢又是一跳,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幾人一麵說話,一麵走進內廳。

殷三與殷四見這莊內的陳設華美,雕梁畫棟,極窮巧思,比諸北方質樸雄大的莊院,別有另外的一番氣象,倒像是一座豪華府邸,而非自己想象中水盜頭子的匪穴賊巢。一時間,不由的都有些暗自驚異。

殷揚卻一路觀查著莊中的道路布置,在與陸曉鳳往來對答的不經意間,唇含淺笑,目閃精芒。

跟著引路的陸曉鳳,連過了三進庭院,來到一處後廳,但聞一蒼老的聲音隔著堂後巨大的屏風叫道:“貴客登門,快快情進!”

當頭的陸曉鳳應了一聲,對殷揚三人笑道:“老莊主正在看望二公子……”

見殷三的臉上泛過一絲不解之意,陸曉鳳黑而有神的眼珠子倏忽一轉,順勢苦笑道:“殷公子還不知道吧,老莊主的二孫子蔣武少爺,不久前剛被那巨……”

未等他說完,就被屏風中那個蒼老的聲音,打斷道:“小孫腿腳不便,老朽常來探看。待知貴客駕臨鄙莊,一時歡喜,竟然誤叫曉鳳將殷公子等直接迎到了這裏,實是老朽禮數不周,太過唐突啦!還望殷大公子多多見諒!”

腿腳不便?切,你當你孫子是百年前的“五湖散人”麽!

心裏這般想著,殷揚的嘴上卻是迅速的道了句“晚輩不敢。”,便隨著那陸曉鳳的行動再往前走,轉過屏風。

隻見房門大開,房中的一老一小,一個坐在椅上,一個趟在榻上。老的那個穿著一身華貴錦袍,十指上珠光寶氣,起碼戴了六、七枚戒指,確也絲毫沒有給人爆發戶似的感覺。手中,更是一刻不停地把玩著一對鵝蛋大小的白色玉膽。

這位老者,年歲甚大,顎下蓄有久經打理的銀色長髯,柔順的垂著。神態之間威風四放,氣定神閑的看著殷揚一行進來,觀其神情,當真是霸氣得很,屬於那種隨便擺一姿勢,就能將眾人的眼神全部吸引過去的天生首領氣質者。

至於小的那個,則是雙眼緊閉,好似正在作著什麽惡夢。

殷揚笑吟吟的微一拱手,沒有說話,便就自行入內坐下。在旁作陪的陸曉鳳,看得心頭一寒,卻不敢學著他那樣隨便就坐。這時候,與那殷三、殷四兩人盡皆站於一旁,相對而立。

殷揚眼神略轉,瞧這寬敞的房中琳琅滿目,全是些詩書典籍,幾上桌上擺放著許多重金難求的銅器玉器,看來盡是古物。高壁上,還掛著一幅水墨畫,畫的是一個中年書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佇立,手按劍柄,其仰天長籲的寂寞神情,勾勒得極其入神。

左上角,還題著一首詩詞: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裏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鬆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忖瑤箏,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殷揚知道這是嶽飛所作的《小重山》,雙眼一掃,又見到這幅畫的下款寫著“五湖廢人病中塗鴉”八字,想來這“五湖廢人”必定是指那位“歸雲莊”的締造者,東邪三徒陸乘風了。

殷揚凝望著畫,歎道:“筆致波磔森森,如劍如戟,豈但力透紙背,直欲破紙飛出……”

此言未畢,很喜歡打斷他人話語的老者,突然冷冷道:“這畫如何?還請殷公子你品題品題!”

殷揚視線不移,仍舊停留畫上。對於老者的冷言過問,恍若不覺的從容回道:

“此圖,畫的是嶽武穆作這首《小重山》詞時壯誌難伸、彷徨無計的鬱寥心情……隻不過,嶽武穆‘雄心壯誌’,乃是為國為民,‘白首為功名’這一句話,或許是‘避嫌養晦’之意。當年,朝中君臣俱都想與金人‘議和’,‘僅’有嶽飛力持不可。嘿,隻可惜無人聽他的……

殷揚說著,站起身來,緩步踱到了那幅畫前,續道: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這兩句,據說便是指此事而言。那是一番無可奈何的澀然心情,卻不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對。而這作者書畫之時,卻似被一腔憤激,滿腔委曲的性情所影響,筆力固然雄健至極,但是鋒芒畢露,像是要與大仇人擠個你死我活一般,隻恐與嶽武穆憂國傷時的原意略有不合。”

殷揚轉身,雙目直逼老者,同樣的冷聲問道:

“晚輩的這點淺見,不知蔣老爺子以為然否?”

蔣覆海不為所動,豪爽的大笑一聲,聲音極為酣暢響亮,笑著說道:“書畫筆墨若是過求有力,少了圓渾蘊藉之意,即不能達至最高境界,便如武學、做人、處事同理……哈哈哈,想不到殷公子小小年紀,竟也有這種老道的‘眼光’,老夫佩服!”

此二者借著這件前人遺著,互相試探,對打機鋒。蔣覆海說到“眼光”二字之時,語音加重。一雙老眼裏精光爆閃,一瞬不瞬地與逼視過來的殷揚硬碰。

殷揚目力已極,漸覺劇痛,眼角亦是微微抽搐起來,趕忙偏過視線,不敢再撐。隻是心中暗道,這老家夥的內力可真不弱……

不顧那神經大條、吵不醒覺的可憐蔣武,蔣覆海又是一陣豪氣十足的開懷暢笑,高聲叫道:“曉鳳,快命人整治酒席。老夫今晚要與天鷹教的殷公子痛飲百杯!”

殷揚微微頷首,矜持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