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紫宵宮中飛鷹揚

第049章 四月壽宴

“你不必再說了!!”

俞岱岩低聲喝斷道。

他聽見殷揚,先用“張五俠”、後變“姑丈”的明顯區別稱謂,哪裏還不知道,眼前這位正處於黑暗之中的來者,正是要提醒自己,這個已然無法忽視與轉圜的即定事實。

掙紮的神情,使俞岱岩的麵色忽暗忽明,變換不定。那張由於虛弱而顯得憔悴的臉上,早已因其起伏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源源不斷地冒出細密的汗水來。

俞岱岩骨氣極硬,自從受傷以來,從不肯呻吟抱怨半句。

在師傅的治療下,可以漸漸開口說話以後,更是對當日之事,始終絕口不提。但在他此刻的心裏,卻是經受著自己矛盾心緒的接連衝擊。若非他的自我克製力極強,恐怕早已心躁情狂地仰天高呼起來。

定定壓抑了半晌時間,俞岱岩這才重新地冷靜下來,啞著嗓音,嘶聲言道:

“你來此地的用意,我已盡知。你且放心,我也不願五弟和……弟妹,為了我這個沒用的廢人,生出什麽間隙。再說,當初你姑姑交拖龍門鏢局,護送我回到武當,本也是一番好意,並非為那殘害我的真正凶手。以往種種……嘿嘿,往事不可追!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便罷。你亦不用擔心,一個連床都爬不起來的廢人……”

既像是為殷素素解釋,又似是替自己寬慰,俞岱岩話說到後來,聲音逐漸低沉,神色愈加落寞,就連他雙眼中的神光,也又一次地暗淡下去。

“俞三俠,您不會一直是個廢人的。”望著狀似一切皆已看開的俞岱岩,殷揚的心中忽然覺得有些不忍,出聲打斷道。語氣之中,自有一股斬釘截鐵的威勢。

苦笑連連的俞岱岩,被他說得一愣。微然滯澀的大腦,努力並且小心地思索著對方話中的真意。自他心底,猛然浮現出一股極為激烈的劇大渴望。不過隻是須臾,他就將自己剛剛升起的,做回正常人的念想,給牢牢壓製住,反而寒聲道:

“我武當俞三,如今雖然手足廢殘,但卻也知道人無信不立,向來說一是一。答應了你的事,就絕對不會反悔!說過不認得弟妹便從未認得。你又來施餌引誘,欺我作甚!恩師能讓我俞岱岩得以重新說話,已是上天之幸,俞某倒也不敢再多奢望其他。”

殷揚聽出,俞岱岩的言下之意是說,就連曠古碩今的張三豐,也隻能恢複他說話的功能而已,自己又憑什麽可以肯定,能使他不再當這殘障廢人,恢複其行動能力?

“在下與俞三俠一般,同樣亦是言出必行之人!”

這句話,殷揚雖是緩緩說來,但其口氣卻是霸道至極,令人絲毫不敢懷疑其中的堅定意味。

俞岱岩終於動容,幹枯的嗓音,止不住地有些抖顫:“難道……你真的有辦法,能夠治好我?”

對於失去正常人的行動能力,已達十年的俞岱岩,忽然聽見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訴他,自己不用再當廢人了。心中的渴望與奢求,根本不是原本想以此緩和雙方關係的殷揚,所能夠預料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一直都一個身體健康,酷愛運動的人。

看見殘疾人時,或許會生出些同情憐憫的心緒,但是無論他怎樣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都不可能真正地了解到,俞岱岩此時此刻,那種既有渴求,卻又生怕失望的憂患心境。

原書中,並沒有描寫到張翠山夫婦死去以後,間接促成了此件慘劇的俞岱岩,是如何的一個心情。不過,他的後半輩子裏,想必是非常自責悲痛的。他的傷勢,雖然是因殷素素而起,其實說到底,卻還是被那朝廷鷹犬所為。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張翠山夫婦的死亡,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實際價值的。完全,是為了滿足劇情發展的需要與故事合理性的增強。

覺得對不起俞岱岩而自殺身亡的張翠山,其實是很遺憾的。因為直到他橫劍自刎的那一刻,依舊並不知曉,真正害得他三哥如此的罪魁禍首,其實確是那個汝陽王府屬下,化名為“阿三”的金剛門老三——剛性。

這般大仇未報的替罪而死,卻要怪張翠山貌似仁厚的外表下,真實的個性實在太過剛烈!

後來,俞岱岩在武當山上,見到了張無忌和趙敏手下的剛性比武,看出對方所使用的手法,正是當年捏斷自己全身筋骨的大力金剛指時,那一句“我那可憐的五弟!”,充分地表明了他當時那種極為深刻的懊悔與悲傷。

往完美方麵的可能性說,若是當年的俞岱岩,能夠再大度一點,幹脆裝作不認識五弟妹。亦或者,幹脆認了,心胸開闊一點主動勸解,也不會造成如此慘禍。

可實際上,真想讓一個癱瘓十年,手足俱不能動,平時所做之事,隻是在腦子裏回憶過去,幻想複仇的極端抑鬱者,如此豁達的不去鑽牛角尖,卻也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在殷揚想來,既然已經鑄成大錯,現在所能做的事,也就是盡己所能,努力挽回了。讓俞岱岩重新恢複行動能力,甚至,恢複其當年的一身武藝……興許,正是最確實的手段了。

“待張真人此次壽宴過後,俞三俠即可得以醫治。想來不久之後,便可重新站立起來。”殷揚放緩口氣,輕聲說道。

“為什麽定要在壽宴以後?”

聽見對方的語氣裏似乎極有把握,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今夜麵對殷揚的不請自來,都一直表現得極為沉著冷靜的俞岱岩,在心中所欲,被對方牢牢把握住後,突然表現得非常的患得患失和急切失措起來。

殷揚知道他想問什麽,也了解他想問的事情很多。但是現在,確並不是一個適合的時機。於是,隻是簡略地跟他說明了下大概的情況,便幹脆地最後總結道:

“今日已是四月初七,大後天,就是令師壽誕。俞三俠隻須安心靜候即可,晚輩言出必踐,絕對不會自食其言。話盡於此,在下暫且別過了。”

不等俞岱岩追問,殷揚一個倒縱,躍出內室。借著慣性向後傾倒之勢,幾乎平行著扭腰轉身,單足在地下輕輕一點,身形宛如一縷輕煙,自一打開的窗柩處,無聲無息地飛出了屋子。

身披著柔和的月色,以極快的速度,於武當派內,高低錯落,格局緊湊的房舍屋瓦上橫行而過,殷揚心道:

明天,就是偶像出關的日子了。

第050章 武當三豐

四月初八。

因為殷揚先前提出,要以天鷹教來客,以及殷素素親屬的雙重身份,獨自一人,跟隨武當七俠,前往武當後山的張三豐閉關處敬禮拜見的合理請求,早已被七俠一致通過。所以,一大清早,就有人來叫。

會合相見之時,被人抬著的俞岱岩,經由張翠山重點介紹,發現昨夜的神秘人,竟是一個年紀隻不過才十幾來歲的半大少年,麵色不由地變得古怪至極。

意識到自己的這張小臉,貌似信用度不高,自覺給人安全感不強的殷揚,隻好抽了個空,隱秘地對這位俞三俠微微一笑,使得俞岱岩終於相信,這個今日正式見麵以後,隻是見了句禮,而後並無多餘表情的少年郎,果真便是昨天晚上的那個年輕高手。

一行人,加上抬著俞岱岩軟椅的兩個道童在內,總共十人穿越過武當後山的一片青密竹林,到達了竹林深處的清修小院前。

這裏修篁森森,綠蔭遍地,除了偶聞鳥語之外,竟是半點聲息也無。殷揚心道,這確是個閉關修行的好去處。看來張三豐的道法還是有那麽一兩下子的,此處風景秀麗,空氣清新,正是武當山上的絕好之地,令人很有些仙氣空靈的神往感覺。

進入院中,來到簷前,宋遠橋正要出聲求見,忽聽竹屋內,隔門傳出一聲蒼老而又閑逸的嗓音,說道:“是哪一位貴客光臨寒居,老道未克遠迎,還請恕罪?”

七俠聽得師父的問話聲,修為最高的宋遠橋、俞蓮舟兩人,已知恩師的武功越來越是精深,竟從眾人的腳步聲中,判斷測知出“新人”殷揚的到來。

呀的一聲,竹門推開。

一個紅光滿麵,但卻須眉俱白的道裝老人緩步行出。望著此位老者比起常人來,還要高大上不少的健偉身形,竟似跟自己的祖父殷天正差不多“強壯”,殷揚暗想,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張三豐了!

剛才,又聽見這位實力派偶像,稱呼自己為“貴客”,他的心不禁跳得飛快。

殷揚的內功,雖未達至由實反虛,自真歸樸的入化境界,但也有別與如今武林中的各派尋常心法。不論是舉止、眼光、腳步、語聲,處處鋒芒流轉,瞬而畢露。這倒讓張三豐反而聽不出來,其真正的武學出處和修為深淺。

張三豐衣袖略振,舉目望去,似乎是想尋找那個自己“聽”不出來的貴客在哪兒。可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別人,竟是十年來思念不已的張翠山。饒是他的武功修為已然深不可測,亦是情不自禁地一搓眼睛,還道是看錯了。

這時,張翠山已經撲在他懷裏,聲音嗚咽,連叫:“師父!”。心情激**之下,竟也忘了跪拜。宋遠橋等人站在後邊,皆是欣喜不已,六人齊聲歡叫:“師父大喜,五弟回來了!”

張三豐剛才的心裏還在想著,明日便是自己的百歲大壽,徒兒們必有一番熱鬧。雖然岱岩殘廢,翠山失蹤,未免美中不足,但一生能享百歲遐齡,也算難得。

他活了一百歲,修煉了整整八十幾年,早就已經是胸懷空明,不縈萬物的有道真士。但和這七個弟子的關係卻是情若父子,陡然間,見到自己最為疼愛的五弟子歸來,忍不住緊緊摟著張翠山,同樣歡喜得流下淚來。

眾兄弟一陣殷勤,服侍著師父梳洗漱沐,換過衣巾。

骨骼清奇,身形偉岸的張三豐,顯然心情大好,注意到因被團團圍住他張老爺子的武當七保鏢,擠得隻能站在外圍,正苦無機會插嘴詢示的俊秀少年時,便和藹地開口問道:“小朋友是?”

見張三豐關注自己,並且還主動詢問,作為其忠實粉絲的殷揚,趕忙上前幾步,用自身眼神逼退了熱情非常連拍馬屁的幾人,恭恭敬敬地朝著正安坐於首位座椅上的張三豐,見禮道:“晚輩殷揚,乃是天鷹教的後學末進。此次是隨姑丈張翠山,前來武當晉見張老神仙的。”

張翠山聽殷揚上來見禮,態度恭謹,嘴也很甜,忙在旁道:“殷揚為天鷹教主之孫,乃是素素的侄子。”

先前的敘話中,張三豐已知張翠山早已娶妻生子,也很為自己的五弟子感到高興。

對張翠山“弟子大膽,娶妻之時,沒能稟明你老人家。”的請罪之語,直接就以“你在冰火島上十年不能回來,難道便等上十年,待稟明了我再娶麽?笑話!快起來,不用告罪了,張三豐哪有這等迂腐不通的弟子?”,給一句揭過。

至於,聽見殷素素乃是天鷹教主之女,張三豐更是捋須一笑,說道:

“那有什麽幹係?隻要媳婦兒人品不錯,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們山上,難道不能潛移默化於她麽?天鷹教又怎樣了?翠山,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萬別自居名門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這正邪兩字,原本難分,正派弟子若是心術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隻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張三豐生性豁達,於這正邪兩途,原無多大偏見。

後來,之所以責令張無忌不準加入明教,確是因為張翠山自刎而亡,他心傷愛徒之死,對天鷹教不由得起了痛恨之心。

又想到,三弟子俞岱岩終身殘廢,五弟子張翠山身死名裂,皆是由那天鷹教而起,雖然勉強抑下了向殷天正問罪複仇的念頭,但不論他胸襟如何博大,於這“邪魔”二字,卻也開始恨惡殊深。

此時,悲劇尚未發生,對天鷹一教也還毫無成見的張三豐,見得這殷氏少年小小年紀,卻是氣度過人。一句話裏,就透露了些許信息,心下不由暗讚了聲“果然不愧為名門之後”,又聽聞此番回歸的張翠山在旁介紹,便微笑著道:

“老道不過多活了幾歲,卻是算不得什麽活神仙。倒是令祖父,我卻跟他神交已久,很是佩服他武功了得,是個慷慨磊落的奇男子。”

此話一出,殷揚聽得舒服,張翠山聽得安心,想到自己擔了十年的心事,師父隻輕輕兩句話便又揭了過去,當下自是滿臉笑容。一邊的宋遠橋等人,也是暗自感歎,師傅果然是愛屋及烏。

張三豐平時生性詼諧,師徒之間也常說笑話。這時候,最小的七弟子莫聲穀,哈哈笑道:“師父您老人家就算不是神仙,也至少活到二百歲。到時候,就怕我們七個弟子,沒有這麽多歲數好活呢。”

眾人聽了,皆是歡笑。小小的竹屋內,其樂融融。

第051章 四方來客

當日下午,六個師兄弟分別督率火工道人、雜役道童,在紫霄宮四處打掃布置。

廳堂廊柱上,都自貼滿了由“鐵劃銀鉤”張翠山,所親筆書寫的紅色壽聯。內外院落,觀中廳裏,皆是一片喜氣。

次日清晨,宋遠橋等弟子,換上了新縫的綢袍,正要去攜扶俞岱岩,七人同向師父拜壽。一名道童進來,呈上一張名帖。

宋遠橋接了過來。張鬆溪眼快,見帖子上寫道:“昆侖後學,何太衝率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壽比南山。”,微微驚道:“昆侖掌門人親自給師父拜壽來啦。他幾時到中原來的?”

莫聲穀問道:“何夫人有沒有來?”

何太衝的夫人班淑嫻是他師姊,據說武功不在昆侖掌門之下。張鬆溪答道:“名帖上沒寫何夫人。”

宋遠橋便道:“這位客人非同小可,該當請師父親自迎接。”

說著,忙去稟明張三豐。

張三豐道:“聽說鐵琴先生罕來中土,虧他知道老道的生日。”

當下,率領幾名弟子,迎了出去。

無所事事的殷揚,見有熱鬧可瞧,就也帶著同樣閑得發慌的方西墨,一起出來看熱鬧。

隻見這位人稱“鐵琴先生”的何太衝,雖是為一大派的掌門人,但觀其年紀卻也並不甚老,身上穿著件寬袍黃衫,大袖飄飄,神情舉止間很是飄逸,一幅氣象衝和內功有成的樣子,儼然是個標準的一代宗主。

於他身後,兩邊各自分站著八名男女弟子。而殷揚的老熟人,草包劍客西華子和閃電娘娘衛四娘,亦在其內。

似乎,是對殷揚毫無遮掩的注視有所察覺,行在何太衝身後的西華子,突然一歪腦袋,一雙牛眼即刻掃向了武當眾人旁邊,正自笑意吟吟的殷揚臉上。這矮墩墩的胖子,肥臉立時一青,目光中,也似有怒色噴薄而出,顯然回憶起了上回的不堪遭遇。

可隻一瞬之間,他好象更想到了對方的厲害手段。於是,又將自己的眼光,躲躲閃閃地斜避開去。這番欺善怕惡,轉瞬即逝的有趣表現,落在殷揚的眼裏,倒讓他看得極為有趣,眼中的笑意,也不禁漸漸地濃了一些。

正站在殷揚身旁的莫聲穀,由於靠得極近,正好把這一幕看在眼中。覺得這昆侖派的胖子,麵部表情的怪異變化,顯得非常滑稽之餘,亦是偷笑不已。

那邊的何太衝,背後沒有生眼,自然便不知曉,身後弟子的拙劣表現。見到張三豐親自迎接,臉色一喜,急忙前趨幾步,向張三豐行禮致賀。

張三豐笑嗬嗬的連聲道謝,拱手還禮。

而在他身後的宋遠橋等六人,因為師訓極嚴的關係,連忙按照最正式場合的規矩,欲要跪下磕頭,大禮參見。

何太衝嚇了一跳,也忙著跪拜還禮,急聲說道:“武當六俠名震寰宇,這般大禮如何敢當?”

如今在江湖之上,無論名望還是武功,宋遠橋與俞蓮舟這兩人,都絲毫不輸於他這位罕至中原的昆侖掌門。

可現在武當七俠中,除了行動不變的俞岱岩以外,包括剛回中土的張翠山在內,竟都規規矩矩地對他施行如此大的禮儀,深知武林中人最重麵子的何太衝,在心中暗歎一聲,武當名門正派,果然不愧為中原泰鬥的同時,確是有些受寵若驚。

張三豐剛將因被氣氛感染,而顯得愈加客氣恭謹的何太衝師徒迎進大廳,賓主坐定,上杯獻茶。一名小道童,竟又持了一張名帖進來,交給了宋遠橋。

宋遠橋打開一看才知,此次,卻是崆峒派五老齊至。

在當世武林當中,少林、武當名頭最響,是為中原的泰山北鬥。而昆侖、峨嵋則要次之。至於這崆峒一派,則又再再次之。崆峒五老,若論到輩分地位來,其中的首老關能,也頂多隻是能和宋遠橋平起平坐而已。

但張三豐為人甚是謙衝,聽了便站起身來,對何太衝說道:“崆峒五老到來,何掌門請稍坐,老道出去迎接賓客。”

何太衝嘴上連道不敢,心裏卻想:“崆峒五老這等人物,派個弟子出去迎接一下也就是了。張真人確是太過客氣。”

少時,崆峒五老帶了弟子進來。唐文亮和常敬之見到殷揚也在,先是一驚,後來想到這是武當地麵,才又安下心來,隨著老大關能落坐。隻是那唐文亮一雙眼睛亂轉,似乎是在尋找唐斬的蹤影。

殷揚坐在莫聲穀旁邊,對其露齒一笑,也不管唐文亮被他嚇得寒毛一豎,便自不聲不響,自顧自地喝起茶來。

莫聲穀的外貌雖然粗豪,但絕非毫無心計的蠻莽之輩。心思細膩的他,將對麵唐文亮的表現看在眼裏,再聯係到剛才西華子的情形,暗自裏已是明白這幾人之間,曾經定是發生過不少故事。而正坐在自己身旁,悠然飲茶的少年,無疑便是盡占上風的那一個人!

過了一會兒,神拳門、巨鯨幫、巫山派等許多門派幫會的首腦人物,陸續來到山上拜壽。倒是讓殷揚見到了許多熟人,像神拳門的掌門拳震山,一進大廳就看到了殷揚所在,於是他拜過壽後,便來到了殷揚跟前見禮。之後,更是索性坐在了殷揚位子的下首處。

而梅石堅,這位曾經由於消息閉塞,從而毫無意義地得罪過殷揚的巫山派掌門,更是在身旁賀老三的湊耳低語中,徑往殷揚所坐之處行來。陪著笑臉,連連告罪,直至殷揚輕輕點頭以後,著才肯安心地坐到一旁,拳震山的後邊。

這麽一來,場麵上倒似是拳梅二人,皆為殷揚護駕的下屬一般。

看見兩位中型門派的成名人物,竟如此恭順地朝一個少年人行禮致謙,敬伴而坐。不禁使得,在場的一些並不認識殷揚的武林中人大感詫異。就連武當七俠中的幾人,見到這種情況,亦是暗暗生奇。

特別是,武當七俠中最為足智多謀,並且早就知道,這個少年恐怕並不簡單的張鬆溪,心中更為一凜。暗地裏,已將殷揚在己心中的分量,不由地又加了不少斤兩。

而關能和何太衝,則早在門下知情人士的輕聲匯報裏,知道了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俊秀少年的真實身份,正是此次海外之行中,讓自己兩派人馬大吃一虧的天鷹教堂主。

隻是,眼下大家皆是為了壽宴而來,倒也不必即刻翻臉。想到這裏,何太衝微微一笑,不再看那殷揚,又轉過頭,和相陪自己的張鬆溪,隨意地閑聊起來。

第052章 少林三空

隨著時間推移,來客越來越多。

宋遠橋等,事先隻想本門師徒,共盡一日之歡,卻沒有料到竟來了這許多賓客。六名弟子分別接待,卻又哪裏忙得過來?

張三豐一生,其實最厭煩的便是這些繁文縟節。每逢七十歲、八十歲、九十歲的整壽,總是叮囑弟子不可驚動外人。豈知,在這百歲壽辰,竟然是貴賓雲集。

雖然他交遊遍及天下,座下七弟子更是行俠仗義,廣結善緣。但武當派真正的至交好友皆知張真人不喜鋪張,此次隻是送了些賀儀前來聊表心意罷了。現下的武當山上,許多三山五嶽,兩湖四海的江湖中人,倒是有不少借著武當張五歸來的由頭,前來湊湊熱鬧,混吃混喝混看的。

張三豐身為當今武林的天下第一人,因為常年閉關參研武學的關係,已有多年未在人前露麵。更何況,這百歲壽宴確屬稀少,對於武林中人來說,如此罕見盛況又怎能輕易錯過?

客人流水般陸續達至,到得後來,這紫霄宮中,就連給客人坐的椅子,也已不夠了。

無奈之下,宋遠橋隻得派人去捧些光滑的圓石,密密的放在廳上,權當座位。各個門派幫會的掌門幫主,當然尚有座位。而其門下眾多的低輩弟子,門人徒眾,就隻好委屈著坐在石頭上了。至於,斟茶的茶碗分派完了,也隻得用些飯碗、菜碗來代替奉茶。

再過了一會兒,那個今天一早開始,便顯得有些人來瘋的小道童,又一次,興衝衝地跑進來報道:“峨嵋門下弟子靜玄師太,率同五位師弟妹,來向師祖拜壽。”

正站在廳前的宋遠橋與俞蓮舟聽了,俱是微微一笑,望向了身旁正自滿臉通紅的殷梨亭。

這時,莫聲穀正巧從外邊陪著八九位客人進廳。而張鬆溪、張翠山兩人,也剛剛忙完從內堂轉出。幾位師兄弟,聽到峨嵋弟子到來,也都朝著殷梨亭一齊微笑。最後,還是張翠山見得殷梨亭神態忸怩,好笑不過,便拉過他手,笑道:“來來來,咱兩個去迎接貴賓。”

兩人一前一後,迎出門去。

隻見那靜玄師太已有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高大,神態威猛,雖是女子,卻比尋常男子還要高半個頭。在她身後,五個師弟妹中隻一個是三十來歲的瘦男子,兩個是尼姑。其中,靜虛師太,張翠山已在天鷹教出海巨舟上會過。

而另外兩個,卻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

當先一個抿嘴微笑,憨態可人,見張翠山兩人迎出,便即紅著小臉,可愛地偷偷瞥了殷梨亭幾眼。另一個,則是位膚色雪白、長挑身材的美貌女郎。她似乎與殷梨亭一般害羞,不停低頭弄著衣角。

張翠山心思靈敏,隻是一看,就知那身形修長的高挑女郎,便是殷梨亭的未過門妻子、金鞭紀家的紀曉芙姑娘。

張翠山拉著殷梨亭,上前見禮道勞後,陪著六人入內。

路上,靦腆男殷梨亭,一眼都不敢向紀曉芙瞧去。行到廊下,見眾人均在前麵,才忍不住向紀曉芙望去。而這時候,正巧紀曉芙低著頭,也剛好斜了他一眼,兩人終得目光相觸。

當先的那個可愛小姑娘,紀曉芙的師妹貝錦儀,一眼瞟到,故意咳嗽了一聲,直把正在相視的兩人,羞得滿麵通紅,一齊轉頭。貝錦儀見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湊到紀曉芙的耳邊,低聲道:“師姐,這位殷師哥比你還會害臊呢。”

本是姐妹間的嬉笑之語,誰想突然之間,紀曉芙的身子竟是一陣顫抖,臉色忽爾變得慘白,眼眶中亦有淚珠瑩然。貝錦儀看得嚇了一跳,還以為師姐臉皮薄,受不起自己的玩笑,當下吐了吐小舌頭,不敢再說。

進入大廳,貝錦儀忽覺一道淩厲的眼光,猛朝自己師姐妹的方向掃來。一驚之下,側首接上,才發現卻是一個姿態俊雅的少年,正坐在那裏,向著這兒微微而笑。

貝錦儀當是自己師姐妹哪裏失態了,便看了身旁的紀曉芙一眼,果見她仍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樣,忙拉了拉這位失神落魄的師姐袖子,才又讓她清醒過來。

看到這個情形,殷揚的心裏卻是想道:這位心憂生愁的白膚美女,便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光明左使的鍾情人啦。而不悔小妹妹,現在也應有五、六歲大了吧。如此看來,這個紀姑娘恐怕還是未婚未姻未成年的低齡媽媽。

想到著裏,殷揚不禁暗罵了句,楊大叔還真是個禽獸!

各路賓客,絡繹而至,轉眼之間,已是正午。

與原著中所不同的是,因為金毛獅王謝遜已“死”的緣故,此次前來武當拜壽的眾人,並不是為了那屠龍刀而來。反而,前來長見識,湊熱鬧為主的江湖人士居多。自然,也就沒有什麽群謀共計,暗攜兵器。

就殷揚卓越的耳力來說,便聽見許多功夫不怎麽樣的末流人物,似乎正以見到猶如活化石般珍稀無比的張真人為榮。畢竟,於常人,於常時而言,他們這等小人物,又怎能有幸親眼見著這位,早呈半退隱低調狀態,久已足不出戶的宅型宗師呢?

大廳之上,眾賓客用罷便飯,火工道人收拾了碗筷。

宋遠橋站起身來,特真摯地謙聲說道:“諸位前輩,各位朋友,今日家師百歲壽誕,承眾位光降,敝派上下盡感榮寵,隻是招待簡慢之極,還請原諒。”

吃得半飽的眾人,連道不敢。

嘴早養刁的殷揚,心道那是……

正自熱鬧之間,忽聽觀前門外,突地傳來一聲:

“阿彌陀佛!”

這聲佛號,壓下嘈雜之聲,清清楚楚的傳進眾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從遠處傳至,但聽來又像發自身旁。

殷揚心頭一凜,知道今日唯一的大敵到了。

張三豐笑道:“原來是少林派空聞禪師到了,快快迎接。”

門外那聲音,接口道:“少林寺住持空聞,率同師弟空智、空性,暨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千秋長樂。”

話音剛落,廳中一片嘩然。

空聞、空智、空性三人,乃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今天,除了空見大師早已身死,這三位神僧竟盡數到來,卻讓眾武林人士為之驚愕。

第053章 四大神僧

少林寺源遠流長,一向是為中原武林之魁首。

現如今的少林派,寺中空字輩的高僧雖然眾多。可是,卻也隻有“見、聞、智、性”四師兄弟,能被桀驁不馴的武林中人,尊稱為四大神僧。實是因為他們這四人,乃是當年無色禪師所傳一脈,比起派內同輩僧人,多懂了一樣神功。

而四位神僧之間,若論武功最高、佛法最深者,自是早已歸天的大師兄空見無疑。

想當初,謝遜在冰火島上講起,他使狡計用一十三記七傷拳,錯手打死身具“金剛不壞體”的空見大師,語氣中除了懊悔惋惜,更多的卻是對空見一身高深修為的尊崇仰慕。唬得張翠山,都不禁要認為,這世界上除了恩師以外,便是這空見最強……

不過,在殷揚想來,既然空見即可當成昆那廝的避難師傅,又能被三渡公認為少林派近代少有的良秀之材,想必這已故的僧人定有不凡之處。

就在殷揚,猜測三空的實力究竟如何的時候,坐在他對過的昆侖派掌門何太衝說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得見,也算不虛此行了。”

門外,另一個較為低沉的聲音,說道:“這一位想是昆侖掌門何先生了。幸會,幸會!張真人,老衲等拜壽來遲,實是不恭。”

張三豐雖對少林三僧的到來,心存疑慮,但也依舊以其一貫的謙和口氣道:“今日武當山上嘉賓雲集,老道隻不過虛活了一百歲,敢勞三位神僧玉趾?”

他們四人,隔著數道門戶觀舍,各運內力互相對答,便如當麵晤談一般。

峨嵋派靜玄師太、靜虛師太,崆峒派的關能、宗維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其餘各幫各派的幫主首腦,如坐於殷揚之下的拳震山、梅石堅等人物,更是心下駭然,自愧不如。

殷揚一邊飲著香茶,一邊聽這些個前來製造麻煩的少林禿驢,隔著老大遠就急不可待地開始喲喝。心道:

這不是示威是什麽?

嘿,更可惡的是,那個姓何的還敢插口附和,助敵營造聲勢。難道,當我偶像是假的麽!

他們也不想想,這是武當,而非少室。連真正的天下第一都在這兒呢,又何時輪到他們發難。心下最討厭別人耍帥的殷揚潛運內力,輕輕冷笑一聲,竟是清清楚楚的傳入在場眾人耳中。

對麵的何太衝,聽得這聲短促的冷笑,心中頓時一凜,雙眼一眯,對眼前這個少年再不敢輕視。剛才,西華子與衛四娘兩人所訴說的那些,本來並未被自己放在心上的話,即又浮現出來。

殷揚研究“縱聲長嘯”和“海豚音”那麽久了,在這方麵或多或少,總歸有點造詣。隻聽他丹田運力,緩緩吐氣,將剛才何太衝的話,照搬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見過,也算不虛此行了!”

此話一出,廳中眾人皆感殷揚的聲音,便有如實質一般,絲絲縷縷地透進至自己耳中。

而殷揚故意在雙方實際距離很遠的情況下,將何太衝的“得見”兩字改為“見過”,則是要諷刺空聞等少林僧人,本為拜壽,卻又何必擺出什麽臭大架子,弄個隔門相敘的噱頭。

隔著幾道門,空聞一聞此言,白眉立刻一挑,心頭凜然:“此子是誰?內力竟有這般深厚!辨其聲音,應屬年紀輕輕,難道是武當新收的青年弟子?”

少林寺縱然號稱方外僧眾,清心寡欲,可好歹已經傳承千年。自盛唐以後,每朝每代,俱是執掌武林牛耳。

而方今武當崛起,聲勢之強,竟是隱隱有蓋過少林之意。皆因張三豐百年積威,平生未曾敗過,有這等大宗師坐鎮,武當七俠又天下聞名,武當一派如何不興?

但少林千年魁首,又豈會甘心,將領袖群倫的權利讓與他人?何況,還是被他們所認為的少林叛徒一手創建的武當派!?

空聞佛法高深不假,可他畢竟還不是佛陀,未修成四大皆空。心中,免不了有了爭強鬥勝之念,是以所思所想,皆不離爭鬥二字。一時間,因搞不清傳聲者的身份,剛才還把自家內力耍得很歡的空聞、空智,互相對視一眼,便即集體啞火。

而這邊廳堂中,殷揚卻不顧眾人偷看向他的眼光,又次悠然自得喝起茶來。那樣子,看起來彬彬有禮,不急不噪,可像何太衝等,對他心理上就有些微妙敵意的人,卻都覺得這家夥實在是太狂了。

隻是他們不知,殷揚剛才那句話,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個字,但說起來卻耗費心力,極有難度。本來殷揚的內力,就沒有達到俞蓮舟那個層次,能夠如此心平氣和,貌似輕鬆地壓過何太衝等的威風,不外是因其最近以來,攻略玄冥真氣頗有成果,而對音功又早有些獨到的理解罷了。

不過,這也隻能唬唬鐵琴先生,確是瞞不掉偶像滴。

張三豐笑看了眼,表麵裝模作樣,實則調勻內息的殷揚一眼,便率領眾弟子,迎出廳外。

這時,以空聞為首的三位神僧,也已率領著九名僧人,緩步走到紫霄宮前。

那空聞大師,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大師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大師卻是一臉的苦相,嘴角下垂。

這讓站在師尊身後的宋遠橋,不禁暗暗感到奇怪。他頗精於風鑒相人之學,此刻不由地心道:

“常人生了空智大師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是早遭橫禍。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壽,還成為了武林中人所共景仰的宗師?看來我這相人之學,所知實在有限。”

這想法,如被殷揚獲知,必會跟他說句,這就叫“逆天”。

卻說那邊,張三豐和空聞等,雖然均屬武林之中的大師級人物,但卻從未見過真麵。

論起年紀,張三豐比他們大上三四十歲。

若論輩分,從他師父覺遠大師算起,行輩敘班,那麽他比空聞師兄弟,也要高上兩輩。

但他既非在少林受戒為僧,又沒正式跟少林僧人學過武藝,當下隻好各以平輩之禮相見。至於,宋遠橋等幾俠,則又十分倒黴地平白矮了一輩。

張三豐迎著少林眾人進入大殿。

何太衝、靜玄師太、關能等趕忙上前相見,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這空聞大師極是謙抑,對每一派每一幫的後輩弟子,都要合十為禮,招呼幾句。直亂了好一陣,數百人才一一引見完畢。

殷揚不願湊這熱鬧,隻是躲在人後,看著空聞大師,門麵工夫做得出色。而於先前,見過他露了一手之後,就顯得更加仰慕的拳梅二人,看他不動,也不好自行離開,便也乖覺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邊,未同眾人前去熱鬧。

好在在場的武林中人極多,空聞應付的也極為繁忙。倒也未曾注意到,神拳門和巫山幫的兩位掌門幫主,竟然亦不給他這個少林現任方丈的麵子,自始至終,都藏在後邊,沒有甩他……

第054章 三俠冤案

空聞忙了一通,終於同空智、空性兩僧坐定。

喝了一杯清茶,似是忘了前刻殷揚的出言挑釁,說道:

“張真人,貧僧依年紀班輩說,都是你的後輩。今日除了拜壽,原是不該另提別事。但貧僧忝為少林派掌門,有幾句話要向前輩坦率相陳,還請張真人勿予見怪。”

張三豐向來豪爽,開門見山的便道:“三位高僧,可是為了我這第五弟子張翠山而來麽?”

張翠山聽得師父提到自己名字,便主動站了起來。

空聞望了張翠山一眼,低眉道:“正是,我們有一件事情,要請教張五俠。”

張翠山一抱拳,道“大師請講,張五洗耳恭聽。”

空聞合什還禮,長眉似乎垂得更低了些,緩聲說道:“張五俠殺了我少林派的龍門鏢局,滿局七十一口,又擊斃了少林僧人六人。這七十七人的性命,該當如何了結?還請張五俠賜示。”

未等張翠山作答,宋遠橋卻先一步說道:“家師原要邀請各位,同赴武昌黃鶴樓共謀一醉,今日不恭之處,那時再行補謝。敝師弟張翠山,遠離中原近十載,近日方歸,他這十年來的遭遇經曆,還未及詳行稟明師長。再說,今日是家師大喜的日子,倘若談論武林中的恩怨仇殺,未免不詳,有違諸位大師,遠道而來,上山祝壽的一番好意啊。”

空聞的場麵工夫,也不比老宋稍差,回道:“老衲一眾,皆是出家之人。宋大俠所言的共謀一醉,倒是不必。而今日盛會之期,也正好將事談開,就不用去那黃鶴樓上了。”

張翠山聞言,知其心意已決,朝著欲替自己解圍的大師哥安慰一笑,便對著少林眾僧,朗聲道:“空聞大師,龍門鏢局和少林僧人這七十七口人命,絕非晚輩所傷。張翠山一生受恩師訓誨,雖然愚庸,卻不敢打誑。”

他這番話侃侃而言,滿臉正氣。

空聞念了句:“阿彌陀佛!”,心想:聽他言來,倒似不假……

看見師兄一時沉吟不語,坐在他身旁的空智,突然說道:“善哉,善哉!張五俠正人君子,不敢打誑,難道我少林弟子便會胡說八道?!”

他身子瘦瘦小小的,出言卻聲如洪鍾,隻震得滿廳眾人耳中嗡嗡作響。殷揚亦是眉頭一皺,暗覺敵手厲害,單憑自己,可不好對付。

空聞方丈這時也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斷,還請張真人示下。”

張三豐道:“我這小徒雖無他長,卻還不敢欺師,諒他也不敢欺誑三位少林高僧。龍門鏢局的人命和貴派弟子,不是他傷的。”

空智一聽,苦臉一抽,忽冷笑道:“但有人親眼瞧見,張五俠殺害我門下弟子。難道,當真是武當弟子不敢打誑,少林門人便會打誑麽?”

說著,左手一揮,自他身後,走出三名中年僧人來。

三名武僧,各眇右目,正是在臨安府西湖邊,被殷素素用銀針打瞎的少林僧人,圓心、圓音、圓業。

此三僧,隨著空聞大師等上山,張翠山早已瞧見,心知定要對質西湖邊上的鬥殺之事。果然,這位空智大師沒說幾句話,便將這三個人證叫了出來。

張翠山心中為難之極,西湖之畔行凶殺人,確實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這時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同甘共苦,情義深重,如何能不加庇護?然而當此情勢,卻又如何庇護?

“圓”字輩三僧之中,要數圓業的脾氣最為暴躁。本來,依他的心性,一見張翠山,便要動手拚命,此刻礙於師伯、師叔在前,這才強自壓抑。

這時,見師父將他叫了出來,當即大聲說道:“張翠山,你在臨安西湖之旁,用毒針自慧風口中射入,傷他性命,是我親眼目睹,難道冤枉你了?我們三人的右眼,也是被你用毒針射瞎,難道你還想混賴不成?”

張翠山心想,此時隻好過辯一分,便是一分,於是說道:“我武當門下,所學暗器雖也不少,但均是鋼鏢袖箭的大件暗器。我同門七人,在江湖上行走已久,可有人見到武當弟子使過金針、銀針之類麽?至於什麽針上喂毒,更加不必提起。”

武當七俠出手,向來光明正大,武林中眾所周知。若說,張翠山用毒針傷人,上山來的那些武林人物,確實難以相信。

聽到眾人的議論聲,圓業更是惱道:“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那日針斃慧風,我和圓音師兄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麽是誰?”

張翠山道:“貴派有人受傷被害,便要著落武當派,告知貴派傷人者是誰,天下可有這等規矩?”

殷揚的這位姑丈,口齒伶俐,能言善辯。圓業在狂怒之下,說話越來越不成章法,將少林派一件本來大為有理之事,竟說成了強辭奪理一般。

眼看兩人說僵,一邊的張鬆溪,適時接口道:“圓業師兄,到底那幾位少林僧人傷在何人手下,一時也辯不明白。可是敝師兄俞岱岩,卻明明是為少林派的金剛指力所傷。各位來得正好,我們正要請問,用金剛指力傷我三師哥的是誰?”

圓業張口結舌,說道:“不是我。”

殷揚聽得一笑,覺得此人實在夠渾,這話一出,豈不是讓張老四抓你把柄?

果聽張鬆溪,接著就冷笑道:“我也知道不是你,諒你也未必已練到這等功夫。”

他頓了一頓,又道:“若是我三師哥身子健好,跟貴派高手動起手來,傷在金剛指力之下,那也隻怨他學藝不精。既然動手過招,總有死傷,又有甚麽話說?難道動手之前,還能立下保單,保證毛發不傷?可是我三哥是在大病之中,身子動彈不得,那位少林弟子卻用金剛指力,硬生生折斷他四肢,逼問他屠龍刀的下落!”

張鬆溪的聲音,逐漸提高:“想少林派武功冠於天下,早已是武林至尊。又何必非得到這把屠龍寶刀不可?”

他說到這裏,已是義正嚴詞:“更何況!那屠龍刀我三哥也隻見過一眼,貴派弟子如此下手逼問,手段也未免太過毒辣了吧。當年,我俞三哥在江湖上麵,也算薄有微名,生平行俠仗義,替武林作過不少好事。如今,卻被少林弟子害得終身殘廢,十年以來臥床不起!我們幾兄弟,正要請三位神僧作個交代!!”

為了俞岱岩受傷、龍門鏢局滿門被殺之事,少林武當兩派,十年來早已不知費過不少唇舌。隻因張翠山失蹤,始終難作了斷。此間,張鬆溪見得空智、圓業兩人,來勢洶洶,便又主動提起了這樁公案出來。

麵對張鬆溪的當場喝問,空聞大師雙目低垂,緩緩言道:“此事老衲早已說過,老衲曾詳查本派弟子,並無一人加害俞三俠。”

殷揚一笑,將手中茶盞輕輕放下,雙拳一握,咯叻作響。完成了劇烈運動前的準備動作。

那邊,張鬆溪嘿聲一笑,伸手懷中,摸出了一隻金元寶來。

第055章 四爪相鬥

張鬆溪嘿聲一笑,伸手懷中,摸出了一隻金元寶來。

隻見那金錠之上,指痕明晰,宛如大力捏成。確是張鬆溪心思敏捷,知道今日壽宴恐怕會有波折,早就把物證給帶在了身上。此刻,聽空聞推脫,說他少林弟子未曾做過,便立刻取出,大聲說道:

“天下英雄共見,害我俞三哥之人,便是在這元寶之上,捏出指痕的少林弟子!除了少林派的金剛指力,敢問這世上,還有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能‘捏金生印’麽?”

圓音、圓業指證張翠山,不過憑著口中言語,張鬆溪卻取了實例證物出來。比之徒托空言,顯然更加具有說服力。

一旁,本是氣勢洶洶的圓業,看得目瞪口呆,一時語塞。心想,自己幾個師兄弟,所挨得那些細如蚊須的銀針,可是早在十年以前就給扔啦……

空聞看了那金元寶一眼,說話的速度,更加地慢了:“善哉,善哉。本派練成金剛指力的,除了我師兄弟三人,另外隻有三位前輩長老。可是,這三位前輩長老,不離少林寺門均已有三四十年之久,又怎能傷得了俞三俠?”

莫聲穀站在旁邊,早就聽得氣憤不已。這時,見己方掌握確實證據的情況下,空聞還想抵賴,忍不住插口言道:“大師不信我五師哥之言,說他隻是一麵之辭。難道大師所說的,便不是一麵之辭麽?”

空聞甚有涵養,雖聽他出言頂撞,也不生氣,隻是將自己本就已經慢得不了的語速,再度降低道:“莫七俠……若是不信老衲之言……那也無法。”

莫聲穀外粗裏細,等得就是他這句話:“晚輩怎敢不信大師之言?隻是這世事變幻,是非真偽,往往出人意表。各位隻道那幾位少林高僧,傷於我五師哥之手,我們又認定敝三師兄傷於少林高手的指下,說不定其間另有隱秘。”

見空聞正在認真聽他說話,莫聲穀信心一定,接著道:“以晚輩之見,此事應當從長計議。不要傷了少林、武當兩派的和氣。倘若魯莽從事,將來真相大白,難免徒貽後悔。”

空聞點了點頭,貌似非常同意地應道:“莫七俠所言不錯。”

看著扮演白臉的空聞,似乎真有些認同其辭,一旁的紅臉空智,卻是厲聲急道:“你們武當隻有這麽一個死物而已,並不能代表什麽。而我少林,卻有三個活生生的僧人,親眼所見張翠山的行凶經過!龍門鏢局的血仇,確是定要他給出個交代的!”

空智說著,轉臉朝張翠山喝道:“今天不說也要你說!”

娘XP!老禿驢竟敢玩狠的!

雖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此刻聽這空智,一代高僧的身份,竟也如此沒有風度,不要臉麵的將話咬死。殷揚心頭光火,冷哼出聲:“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這般蠻不講理!”

冷冷的話語,似乎能凍結空氣。

原本,靠近殷揚身旁的一眾龍套,盡皆閃開。隻餘下,在方西墨、拳震山、梅石堅三人的簇擁下,仍自橫刀大馬,安然而坐的冷麵少年。

空智似乎很久未被人這樣責斥過了,直楞得半晌,才反應過來。

見這少年的眼光,正冷冷地掃在自己身上,大怒之下,啪的拍出一掌,擊在身前的木桌之上。隻聽喀喇一聲響,那桌子四腿齊斷,木片碎裂紛飛,桌麵登時粉碎。

殷揚見狀,唇角之上,緩緩帶起了五分不屑,三分譏誚,兩分不可一世,不慌不忙地嘲諷道:“哦唷,好大的火氣呀……隻是,這般把氣撒在人家廳堂的桌椅上麵,可不符大師你的身份。”

“有本事的……”

不待空智噴火,殷揚穩如泰山,依舊不緊不慢地,繼續言道:“回少室山,砸你家的佛祖去!”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當即石化。

空智乃是三大神僧之一,如今少林寺中的二號人物,武功高強,威名遠播,在武林中可謂德高望重。雖說,他多年來未曾下山,但敢如此譏刺於他的,江湖上可說絕無緊有。

可是今天,當場石化的眾人,卻是親眼看見了一個。

一向都是他嗬斥別人,哪有被別人反過來教訓的!?

空智怒了,臉色青了,眼睛紅了,什麽佛法的熏陶修習,神僧的高人風範,全部脫掉。在這空氣為之凍結,隻聞寥寥呼吸之聲的瞬間,剩下的隻是一個正處於極端暴怒狀態的劇傲老者!

空智不再言語,身形一晃,少林派諸多絕技之中,招式最為凶狠的“龍爪手”傾囊而出!攻勢恍若怒海狂滔,一浪接著一浪地壓向殷揚。

望著眼前逼進過來的枯瘦老僧,殷揚知道,他先前的一番尋釁隱忍,出言挑撥,終是將三僧之中,這個城府最深,也最不好對付的空智大師,給徹底激怒了。

又是一聲嘲笑過後,原本穩如泰山的殷揚,從自己的座位上飛身躍起。人在空中,先行一步,把腳下椅背踩得支離破碎,同時衣袖劇震,腰腹用勁,借力往後輕鬆飄去。成功躲過了對方的第一輪猛攻不說,開頭那聲嘲笑,更是使得空智的氣勢為之一消。

空智一招“捕風式”未果,愈來愈怒,縱聲喝道:“小子,過來納命罷!”

這幾個字轟轟入耳,聲若雷震。

一旁,匆忙躲避的拳梅二人,本與殷揚離得極近,這時隻覺一股勁風刮過,空智便已像頭暴龍一般衝了過去。而自身的胸口,皆是被那股氣流給刺壓得氣血翻騰,難已自製。隻有本來站在殷揚身後的方西墨,見機最早,在殷揚的笑聲剛起時,就身形一側,輕飄飄的讓了開去,而未受到任何波及。

空智越過三人,衝勢不減,一抓不中,次爪隨至。一招“捉影式”,來勢比之剛才更加迅捷剛猛。

殷揚保持退勢,雙足在地下輪流虛點,斜身向左側閃避,又是險之又險地躲過一招。空智陰沉著臉,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發出,連環而至,欲想秒殺滑不溜秋的對手。

隻見瞬息之間,這個灰袍僧人,便似化成了一條灰龍。龍影飛空,龍爪急舞,將身法飄逸的殷揚,壓製得無處躲閃。眾人猛聽“嗤!”的一聲脆響,殷揚橫身飛出,右手衣袖已被空智抓在手中,在靠近右肘處的位置上皮膚**,現出長長的五條白印。

空智一招得手,縱身而起,又撲將下來,威勢非凡。

殷揚吃虧一招,狂笑一聲,卻是不再退閃,不再避讓。隻見他麵上一獰,雙爪一猙,扣成鷹鉤之狀,徑向空智的龍爪抓去!

第056章 三方混戰

空智以大欺小,忽施突襲,這番舉動委實有些驚世駭俗!

前來武當祝壽的一幹武林豪傑,先是被殷揚的囂張所震,後來雖見空智神僧狂怒出手,也未及有所反應。這時,聽聞殷揚的一聲狂笑,卻是將恍惚的眾人給勾回神來。當下噓聲大作,嗤之以鼻。

空智在江湖上的名聲極響不差,可像今天這般,絲毫不顧彼此之間,年紀、班輩、身份上的巨大差別,就如此恃強淩弱地親手對付一個晚輩,確是令人所不齒的。

以空智的心計,如在平時,自然不會如此暴躁易嗔,而幹出這等愚蠢之事。但他今日實是被殷揚氣的發炸,這才大失常態,怒從心起。

其實,這也難怪。

就剛才來說,要是出言挑釁的是武當七俠中人,以空智的心性修為,當然自有計較。不過,若換成了先後滋事,出言不遜的少年殷揚,那便是另外的一個情形了。

耳聽著陣陣噓聲,空智簡直怒上加怒。心想,如今既已動開了手,若不能快速解決,擒下這個小輩,他的臉麵必定全無。當下,心頭發狠,一雙龍爪手上,再又加上了二分凶戾!

而與他對手的殷揚,卻是絲毫不懼,雙手電閃,速度絕倫,直欲與其硬拚。

刹那間,兩人攻勢交接,四爪相鬥,皆朝對方的弱處要害抓去。旁人隻看得四道爪影橫空亂飛,氣勁縱橫,簡直目眩神迷。眼力若是差點的,根本就看不清這一連竄的招式,究竟是誰占了上風。

隻聽噗呲數聲,幾片碎布便從兩人之間激散裂起,雙方同時分開。

空智站定,眾人望去。隻見他身上的那件灰色僧袍已然是破爛不堪,一雙寬袖,更是自其手肘處被人硬扯下來。**的手臂上,抓痕密布,鮮血淋漓,顯得煞是恐怖。

反觀殷揚,雖然看來也很有些狼狽,可受傷之處皆是些長條白印而已。就算偶有破皮之處,也盡是一些明顯的皮外之傷,傷口遠未如空智那般鮮豔可怖。

場麵上看,似乎又被殷揚勝了半籌。

可實際上,此刻的他卻在暗自痛罵。

他一身外家橫練,銅皮鐵骨,比之血色鮮豔的空智,仿佛好看了不少。可是功力上的差距,終究無法輕易彌補。

剛才的那輪對攻下來,殷揚雖無外創,但所受的暗傷卻也不少。空智名頭響亮,自非浪得虛名,內家修為分毫不弱於曾與殷揚交過手的俞蓮舟半分,甚至因其壽齡較長,還尤有過之。

殷揚的內力,早在數月前,泛舟出海時,就已臨至突破邊緣。近日來,又新得臂助,能夠巧借玄冥真氣之力,加速自身的運功效率,可謂進步極快。但與眼前的空智一比,卻又明顯要差上一個等級。

內功就好似一輛跑車,外功則猶如出色的駕駛技巧,雖可在公平賽車時,輕鬆超越貨運卡車諸類,但兩者一經相撞,自是車毀人亡之局,即如現在的殷揚與空智。

因此,殷揚的指力、爪法、招式,皆不遜於通熟“少林龍爪手”的空智半分,可若再加上內力一項,就要被其遠遠地拉開距離。

果然,但見空智一甩手上的殘破布條,渾若無事,便又迎頭攻上。殷揚吃過其虧,不敢再硬碰硬了,於是改換策略,抽身猛退。

空智一路龍爪手,源源而出,快極狠極。殷揚避其鋒芒,隻得縱身後退。一時間,兩人就這樣麵對著麵,一個撲擊,一個後躍,糾纏開來。

空智連抓幾下,盡皆落空。兩人之間,始終相距兩尺有餘。雖然,他連續急攻,讓殷揚鮮有還手餘地,但兩人輕功上的造詣,卻已極明顯的分出了個高下。

空智飛步上前,殷揚倒退後躍,其間難易相去,實不可以道裏計。空智使盡全力,都始終趕他不上,腳下功夫自是早已輸得一敗塗地。甚至,有不少旁觀者暗暗懷疑,殷揚此刻隻須轉過身來,奔出數步,即可將空智給遙遙拋落在後。

隻是,他們卻不知道,以殷揚的輕功造詣,縱使毋須轉身,而選擇直接縱然倒退,也能輕鬆擺脫對方的凶猛攻勢。如今狀似凶險的糾纏,不過是殷揚為了等候機會,而有意拖延罷了。

換者言,就算空智的功力再高,爪勢再猛,於殷揚來說,比起對自身武功有所克製的武當俞二,也未必有多強悍。

更何況,殷揚上次與俞蓮舟相鬥,曾因忌憚他的那套“絕人子孫爪”,從而並未用出己方的最強爪法呢。

又過十招,終是被殷揚窺得一個機會。

空智雙手快抓,“撫琴式”,“鼓瑟式”,“批亢式”,“搗虛式”,四式連環,疾攻而至。此套“撫琴鼓瑟,批亢搗虛”的連招,綿綿不絕,宛若一式,便如同一招中的四個變化一般,實已快捷無比。

可這殷揚,偏偏就能在對手的快攻之時,毫無征兆地憑空飛縱,拔地而起。讓空智麵對這陡然間的變化,也不禁停下殺手,目瞪口呆起來。

殷揚身在空中,急速盤旋,連轉三個圈子,隻見他愈轉愈高,又是一個轉折,竟已達到與紫宵宮長梁同高的地步。

下邊的一旁觀戰者,隻瞧得神眩目馳,若非今日親眼目睹,決不信世間竟能有這等輕功。眾人之中,有自負輕功了得的,這時也不禁駭然歎服。

“咄!”的一聲,殷揚估計重演,雙臂背後,兩隻鷹爪反手插進宮梁木中,將他整個人都釘在宮頂之上,俯視下方。

空智見這到手的鴨子飛了,不禁大怒,在下麵瞠目仰瞪,高聲喝問:“小子!你可敢下來!”

殷揚麵沉如水,也不道什麽“老賊,你可敢上來?”的套話,甚至連“小爺這就下來取爾狗命!”之類都沒有多說。既已執掌空襲優勢,也就懶得廢話,隻見他身體顛倒,雙足倒踩在木梁上邊用力一蹬,雙爪一緊,扣碎梁木,人便如同炮彈一般筆直衝下!

此刻,殷揚在上,空智在下,卻又有另外一人,橫生變故,忽興於左,斜刺裏插入到兩人的戰局當中……

就這樣,本來“殷揚飛爪鬥神僧”的單挑之爭,竟因這人的突然出現,而變成了更加複雜的三方混戰!

第057章 七俠五義

殷揚自空而至,側眼一瞥,發現來人竟然正是已與自己化敵為友的五當二俠俞蓮舟!

張翠山一家未曾回歸之前,俞蓮舟與殷揚確實有些過節。東海一戰,更是被殷揚以自身的內傷作為代價,當著眾人之麵空襲三掌將他逼退。所以,當初的俞蓮舟,於公於私,都對殷揚這位新起的邪教魔頭,存有很大的成見。

但是後來,五師弟安然無恙,飄洋過海回至中土,並與天鷹教主之女結為夫妻,更是有個十歲大的可愛兒子。俞蓮舟的想法,就開始有所轉變。畢竟,武當派與天鷹教結怨的根本,便是為了張翠山與殷素素的神秘失蹤。

俞蓮舟麵冷心熱,對這位五弟向來親厚。既然即成事實,他也隻能選擇接受。於是,俞蓮舟摘掉有色眼鏡,與諸位出身魔教的新晉親戚逐漸相處,不禁好感大增,發現這位五弟妹溫婉率真,也不算什麽妖邪魔女。

而隨著一路走來,眾人愈加了解,更是慢慢覺得,曾經落過自家麵子的“魔手”殷揚,對於“自己人”來,確不像對外時的那般囂張跋扈,咄咄逼人。

他因為專心武功,至今無妻無子,對於無忌這個小侄子一直相當喜愛。但當麵對隻比張無忌大了四歲的殷揚時,卻又平輩論交,頗為尊重。概因,放下心防和偏見以後,像殷揚這般武藝高強的少年人,確是與俞蓮舟這等武癡,極易相得。

再經曆途中,遭遇鶴筆翁、金剛門徒的那次來襲過後,諸人間,又建立起了並肩作戰的信任友情。俞蓮舟原先對殷揚“凶狠毒辣!”、“陰險狡詐”等印象,如今早變成了“英姿勃勃!”、“意氣風發!”的評價。

剛才,見空智忽施突襲,以大欺小,他也與旁人一般,未曾反應過來。其後,欲想上前分解,卻發現兩人激戰正酣,無有停手,一逐一閃間,移動速度均皆甚為快捷,一會兒打到這兒,一會兒又鬥到那兒的……自己雖說有心出手,但也難以找到合適的機會。

所幸,他見殷揚身處下風,可也能依仗著本身的迅捷輕功和靈敏身法,暫避敵鋒,躲其盛勢。也就並不為殷揚擔憂著急,隻是耐下心來,等待機會。此刻,一見殷揚又使出了當初對付自己的那招,欲要扳回劣勢,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俞蓮舟,化靜為動,頓時竄出,硬是插進到兩人的戰團之中。

坐在空聞旁邊的空性,在少林派中的武功輩分雖高,但卻不通俗務。見狀,立刻挺身站起,正想著,也學那俞蓮舟一般進到場中,強行入局,卻被武當五俠阻下。

張鬆溪謹慎地看著麵前,這個相貌威猛,身形魁梧的強壯“老僧”,說道:“空性神僧,請勿衝動。我二哥隻是前去解圍而已!”

空性麵現遲疑,望向空聞,示意由他裁決。

空聞白眉微垂,瞧了眼如臨大敵的張鬆溪與張翠山,又見殷莫二人,也在宋遠橋的帶領下,隱有包圍之勢的站成個圈。知道五俠重義,事不可違,便道:“師弟你且回來,你三師兄足以應付。”

叫了空性回來,空聞又轉過來,朝著張鬆溪道:“武當七俠,義氣深重,老衲也甚是佩服。還望不要傷了我那空智師弟為好。”

一聽此話,宋遠橋、殷梨亭、莫聲穀還好,皆是以為空聞示弱。本就不想在恩師壽宴上演全武行的他們,當下鬆出一口氣來。而如張鬆溪、張翠山這兩個心思靈敏者,則皆是臉色一變。

張翠山暗道:剛才,四師哥明明已經說清,二師哥此舉是去解圍……可這空聞大師,卻又點明不要“傷了”空智,又哪裏是什麽服軟,明顯即有威脅之意!

當下,他心下計較,卻也並不多言,徑自轉首,往場內望去……

殷揚與俞蓮舟兩人,可說是不打不相識。見其插手進來,本就毫無懼色的殷揚,更是心下大定。而此刻作為反麵人物的空智神僧卻是大急!如今,多了個功力不俗的武當二俠親自動手,再加上,自己頭頂上邊的那個,輕功超人並且隨意侵犯領空權的難纏小子,他原想擒住殷揚挽回顏麵的打算,可更不好打了。

殷揚臨空衝擊,俞蓮舟橫空出手,獨立下方的空智,心知局麵大變,當即戰力全開,出手更疾。

三人形成丁字,走馬燈般嘶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殷揚借著兩人的勁力,上上下下愉快遐意,根本就不曾落地。俞蓮舟貌似是個和事老般的勸架者,這邊擋兩招,那邊圍魏救趙下。讓旁人看不清什麽情況,還隻道武當二俠處事公正,兩不相幫。可身在局中的空智卻曉,俞蓮舟攻出的這幾掌,終是自己這邊要吃虧多些。

空智氣憤之下,先前因俞蓮舟的突然動手,而暫時稍歇的龍爪手,再次強勢卷出,意圖反攻。天上的殷揚和地上的俞蓮舟,頓覺壓力徒增,也不敢再玩那心照不宣,對掌借力的悠閑把戲,招法同時一變,皆成猛厲爪勢!

曾經讓殷揚忌憚不已的“虎爪絕戶手”,終被心生暗怒的俞蓮舟給毫無猶豫地使了出來。對方是個老者,亦是個僧人!俞蓮舟的心態一經調整,曾因受到張三豐斥責,而對此功產生的“不得輕動”的心理暗示,此刻再無顧及。

這套從未在對敵時刻,真正用過的絕技,直到今日,終得釋放出它那含有“絕人子孫”屬性的危險光彩!

不過,虎爪既出,卻也並非就能壓製住龍爪的猖獗。空智的這路龍爪手,雖隻有一三十六招,但其要旨端在迅敏剛猛,凶厲狠辣,而不求變化繁多。實為少林派數百年來,精雕細啄,千錘百煉的不敗招式!本是三位空字輩的少林神僧之中,心無旁騖的四師弟空性的看家本領。

這個空性,說到這龍爪手上的造詣,便是其師兄空聞,空智,甚至當年的空見師兄,也均不及他。每次遭逢大敵,隻要使得這手龍爪出來,無不立占上風,總是在十二招以前便即取勝。自第十三招起,隻是自己平常練習,跟師兄空智切磋的時候方才使出,從未在真正臨敵時用過!

因此,單以這門武功來說,空智若比之空性或許略次,但配合上少林寺世代研改,號稱不敗的三十六式抓法,於其本身練得極為精熟的招式而言,亦可說毫無破綻可尋。

此番,三人盡皆用爪,各自使出真本事對敵,一時間,隻可以剛猛對剛猛!所區別處,隻在鷹爪的淩厲,虎爪的凶狠,龍爪的猖狂!

第058章 殺手三式

殷揚三人,一番龍爭虎鬥,彼此攻守趨避,手上未有半刻停歇。

一旁眾人,隻瞧得心驚肉跳,喝彩連連,緊盯場中爪影狂飆,招式繁複,抓風撕雲間一片紛亂。

殷揚心知,眼下這個空智已是動了真格,俞蓮舟那邊必然壓力倍增,再難與自己作戲相幫,便主動放棄了空襲的優勢,落到地上,以自身堪稱神速的手法,硬捍雙方。

與他對手的空智、俞蓮舟兩人,至此始知殷揚爪法的強悍,竟然不輸於自己,其淩厲處,更且猶勝半分。當下,皆自戰意大起,凝神對敵,好在這三人混戰的亂局當中,為己方占得上風。

空智出手最疾,攻勢最猛,一直試圖掌握主動。可另外二人亦非庸手,一旦這老僧意圖明顯的猛攻幾招,兩人即會心照不宣地聯手合擊,一並施壓,製其氣焰。

其中,與前來勸架為先的主方俞蓮舟不同,絕非善類的殷揚,往往就乘兩人同心對敵之時,施以重擊,總要給空智身上留下點標記。

這般做法,空智自是愈加憤怒,嘴中喝道:“小子,你可惡!”

明知身處劣勢,卻仍舊不肯停手的空智,不好怪罪原本前來“分解”,實際越分越亂,反幫倒忙的俞蓮舟,隻好拿陰險的殷揚出氣。

殷揚笑道:“老和尚……”

空智乘他開口說話,真氣不純之際,呼呼兩招攻出。

殷揚瀟灑的縱身飄開,天馬行空般斜爪反擊,口中說話,繼續接了下去:“……你才可惡!”

這幾句話,中間語氣並無半點停頓。若是閉眼聽來,便跟心平氣和的坐著說話一般無異。未曾親見者,決不信他在這三句話間,已連續閃避了空智的三招快速進攻。

空智見殷揚小小年紀,內功卻也了得,便嚐試激他道:“你輕功固然極佳,但這拳掌指爪上的功夫,想要勝過老衲,卻也休想!”

知這老僧有意讓自己與他再度硬拚,現因俞蓮舟的突然插入,從而左右逢緣,形勢大好的殷揚,自然不會如其所怨,隻是回道:“過招比武,誰又能料定勝敗?晚輩可比大師您年輕得多,縱是武藝不如,氣力上亦可占些便宜。”

空智聞他並不輕易受激,反而挑釁自己,心知此子狡詐,不好易予,當下厲聲言道:“小子休要猖狂!如若單挑放對,你這晚輩又豈能挺到此時?”

殷揚雖明他話中真義,乃是暗指俞蓮舟的從旁照拂,卻也聽得好笑不已,暗想這老禿驢,大庭廣眾的倒也不覺羞恥,即刻堅挺地諷道:“老和尚龍爪手確實厲害,在下自然不能獨自擋之!但你此話,卻是說來好笑。難道,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竟是少林派的風俗習慣?嗬嗬,如此說來,這‘單對單’倒也公平!”

空智被殷揚一再譏刺,才剛稍微平複下來的怒火,騰得冒起,惡狠狠道:“我就不信這龍爪手,拾掇不了你這小子!”

殷揚為他所惡,卻依舊笑道:“少林派的龍爪手,三十六招沒半點破綻,乃天下擒拿法中的無上絕藝。隻不過,在大師的手裏使來,威力卻有些弱了。不過,在下若能僥幸贏得一招半式,也好讓您老從中反思,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不是……”

空智重哼一聲,怒道:“有膽便來試試!你要是真能破解得了我的龍爪手,老衲立即回寺,終身不出寺門一步!”

殷揚道:“那也不必!”

兩人如此對答之際,四周眾人彩聲如雷,越來越是響亮。

原來,兩人口中說話,指爪身法卻絲毫不停,隻有愈鬥愈快,但說話的語調和平時一模一樣,絕無半點停頓氣促。

當空智說“你輕功固然極佳”這句話時,左手五指急抓而下,說到“卻也休想!”時,語音威猛,雙手顫動,疾拿三招。兩人邊說邊鬥,邊鬥邊說,旁觀眾人的喝采聲,始終掩蓋不了二人的語音。一直奉信“少說話,多動手。”的無語沉默男俞蓮舟,風頭盡被兩人搶劫一空。

最後,當殷揚說到“那也不必”時,雙爪齊施,左擋俞蓮舟隻具五成力道的一記虎爪,右鉤反抓與俞蓮舟拆招正忙的空智手臂。

隻聽空智大喝一聲:“小輩狂妄!”。一言甫畢,旋又喝道:“接招!”,時已躲過殷揚的右抓撩鉤。左手虛探,右手挾著一股勁風,直拿殷揚左肩的“缺盆穴”,正是先前用過的一招“拿雲式”。

方才酣戰之時,殷揚拆過這招多次,先時一見空智左手微動,便已知他又要使用此招。當下,也是學他左爪虛探,右手直拿對方“缺盆穴”。

兩人所使的招式,雖未完全一模一樣,但殷揚這下後發先至,卻是在一刹那的相差之間,以手速占了先著。空智的手指,離他肩頭尚有兩寸,殷揚的鷹爪就快抓到了空智的“缺盆穴”上。

空智身形精瘦,但也比身量未長的殷揚高些。見這囂張少年,那“僥幸贏得一招半式”的狂言才剛剛出口,便就真的拆了自己一招。雖說其乃倚仗速度而破,可也著實了得。無奈之下,隻得仗著自己身高臂長上的略微優勢,用兩敗俱傷之勢,逼其撤爪。

殷揚一招占勢,無功而返後,空智雙手齊出,使一招“搶珠式”,拿向殷揚左右太陽穴。

這太陽穴何等重要,在內家高手比武之際,觸手立斃,無可挽救的餘地。空智這番全力施為,殷揚亦是毫無辦法。好在,一旁的俞蓮舟見到殷揚勢危,雙手虎爪,早已抓向空智腰部兩側。

但空智既敢勇出雙爪,又怎會對他沒有防備。本來攻出的左手便即圈轉,變為龍爪手中的第十七招“撈月式”,以逸待勞地虛拿俞蓮舟的後腦“風府穴”。

俞蓮舟乃是典型的行動派,本身武功又不比空智稍弱,此擊雖屬精妙,卻也奈何他不得。隻見俞蓮舟身形微微一折,就已繞過空智的撈拿,雙手張呈虎形,仍抓空智腰間不變。

空智一擊未功,突然間大喝一聲,速度一提,縱身而上。暫時躲過背後的虎爪侵犯,雙手猶如狂風驟雨,正對著殷揚,將“抱殘式”和“守缺式”兩招,穩凝如山般使將出來。

這兩式,確是少林龍爪手中,最後第三十五,三十六式的壓底招數。一瞥之下,似乎其中破綻百出,施招者手忙腳亂,竭力招架。其實,這兩招似守實攻,大巧若拙,每一處破綻都隱伏著極其隱蔽的厲害陷阱,實是龍爪中的絕招。

龍爪手本來走的是剛猛的路子,但到了這最後兩式時,剛猛中暗藏陰柔,已到了返璞歸真,爐火純青的境界。

殷揚觀招知式,曉得厲害。一聲清喝,踏步而上,“大鵬展翅,分筋錯骨。”兩招虛式一帶,突然化作一招《天山靈鷲爪》中的殺手——“幽冥鬼爪式”,詭異地直攻入空智中宮。

空智不料對方突施奇招,眼見他的一條右臂,已然陷入重圍,再也不能全身而退。當下幹脆搬運內力,雙掌豎成刀狀,陡然圈轉回擊,呼的一響,分別往殷揚的左肩、臂彎上擊了下去。

空智此刻深陷敵境,窮極思變,居然將“抱殘守缺”的兩式破敵殺手用了出來,勢欲將眼前這個,自己深恨的殷揚的右臂震斷!

豈知,他的先手掌緣,剛和對手的右臂相觸,突覺殷揚身形傾斜,手隨身動,竟與他雙掌一擦而過,更進一步,突而襲胸。三根暗催氣勁,銳利無比的鷹爪指鋒,直往空智的胸口氣海“膻中穴”插近!

第059章 七截真武

空智咬緊牙關,雙掌略降高度,進而瘋狂猛斬!

兩人性命相拚,眼看就要同歸與盡,幸虧空智身後的俞蓮舟及時趕到,一對虎爪,分成左右,速度快得仿佛能撕破空氣,發出一連竄風嘯之聲,急抓向空智後腰。

三人出手,都是快若雷閃,電光火石之間,即已攻達各自的目標。頓時,化動為靜,幾乎同時停住!

一旁觀眾望去,隻見場中三人,皆是乍然靜止,紋絲不動。

俞蓮舟後來居上,右爪穩拿住空智腰眼。左手前伸,將殷揚的襲胸一插,截在了空智“膻中穴”前。空智不動如山,左手反按在俞蓮舟肩部關節,右手仍呈斬勢,正停於殷揚的左側太陽穴旁。而殷揚的右招雖被俞蓮舟所擋,但左邊鷹爪卻是一建功成,直扣在老僧的喉結之上。

此時此刻,殷揚的鷹爪,隻須在加上一分勁力,便可鎖喉斷頸,把空智給徹底了結。但同樣的,空智在臨死之前,必定也會毫不留情地掌劈太陽穴,使自己跟著報銷……

這般千鈞一發,三人間彼此牽扯,互相挾持,俱知牽一發而動全身。當下,皆不敢輕易妄為,就連呼氣吸氣都變得小心翼翼,謹慎得很,生怕刺激到對方,反害自己陪葬。

三人中,俞蓮舟位置最佳,本無性命之憂。頂多,也就是空智猝然發力,落個肩頭被卸罷了。可他卻絲毫不敢放鬆,如此險惡的情況下麵,殷揚與空智可說是動綴生死,自己一個處理不小心,就是兩命之殤。

場外的氣氛,亦如場內般沉悶。剛才,還喝彩連連的眾人,現在也隨著場中三人一般寂靜無聲。在這亂戰方酣,嘎然驀止的怪異氣息下,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紫宵宮中竟然落針可聞,靜謐得可怕。

張三豐雪眉深皺,雖然有心相救,卻是無從救起。眼下殷揚三人,既不是較量氣力,也不是拚鬥內勁,而是外招相連,互相震懾,各持著對方的死穴。其中勝負生死,隻在當事人心,絕非外人可解。任他武功再高,這時也隻得束手無策,全無用武之地。

場中,空智巍然不動,枯瘦的身形狀站得筆直,此番他騎虎難下,卻仍舊不肯開口示弱。雖已被殷揚扣住生死要處,可右掌,依然相當穩定地停留在其腦側,橫然不晃。

而作為另外一位當事人的殷揚,亦是凝然而立,目靜身止。感受著自己左耳邊上,太陽穴側的熾熱溫度,他神經有些大條地思考著,這招斬勢,莫非就是少林派大名鼎鼎的《燃木刀法》?

還好這位空智神僧,尚未修成佛家“他心通”的本事,要不然,知道殷揚此刻,還有心思瞎想他的招式來曆,恐怕得被對手的粗大神經給嚇出毛病來。

“兩位,我數三聲,大家同時撤力如何?”沉默男俞蓮舟,大概是因為自己的造型拗得太久,有些不耐,終於主動出口了。

空智沉吟半晌,心道這樣僵持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便出聲道:“善哉!便如俞二俠所言。”

感受著手上,空智聲帶的震動,見到他又朝自己望來,殷揚暗想見好就收,當即點頭應允。

俞蓮舟見兩人點頭同意,嘴上數道:

“一。”

“二……”

“三!”

俞蓮舟輕推雙爪,鬆勁放開。殷揚與空智,同時收手,一並撤了鷹爪掌刀,腳下急縱,抽身後退,一下子就拉開了三丈距離。

殷揚待站定後,不待空智說話,即道:“多謝大師賜教了。”

空智本還想說些什麽場麵話,交代一下。此刻聽他搶白,索性冷哼一聲,徑往少林眾僧方向走去。

殷揚似乎對先時的勝負一戰,生死一線,渾不在意。隻是朝今天很夠哥們兒義氣的俞蓮舟笑了一下,就又找了把椅子坐下。

空智與殷揚一戰,先前的氣焰已然全無,也沒有再找張翠山的麻煩。而空聞則是深深地看了這個,貌似對少林存有諸多不滿的神秘少年一眼。轉首,朝著張三豐,繼續“正事”道:

“久聞張真人,武功源出少林。武林中言道,張真人功夫青出於藍,我們仰慕已久,卻不知此說是否言過其實。今日,我們便在天下英雄麵前,鬥膽請張真人不吝賜教。”

他此言一出,大廳中群相聳動,比之剛才,殷揚三人大戰還要熱烈。

張三豐成名七十餘年,當年跟他動過手的人,如今早已死得幹幹淨淨,世上再無一人。他的武功到底如何了得,江湖中,也隻是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神奇傳說而已,除了他嫡傳的七名弟子之外,誰也沒有親眼見識過。

但看宋遠橋等武當七俠威震天下,可想徒弟已是如此,師父的本領自然不言而喻。少林、武當兩派之外的眾人,聽這位少林主持的意思,竟是想公然向張三豐挑戰,無不大為振奮,心想今日己可親眼目睹當世第一高手顯示武功,實是不虛此行。

而在殷揚看來,他雖早就知道,少林派自視甚高,對於新近崛起,並且威脅到其至尊地位的武當派向來敵視。但在心裏,卻不認為這班老禿驢們便真能勝得過武當七俠。這時,也如眾人一般,將目光一齊集中到了張三豐的臉上,瞧他是否允諾。

卻見這張老神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空聞暗自揣摩著他的神色,又道:“張真人武功蓋世,天下無敵,我少林三僧自非張真人對手。但實逼處此,貴我兩派的糾葛,若不各憑武功一判強弱,總是難解。而張真人高著我們兩輩,倘若以一對一,那是對張真人太過不敬了。我師兄弟三人不自量力,想聯手請張真人賜教。”

眾人心想:你話倒說得好聽,卻原來是要以三敵一。張真人武功雖高,但畢竟已達百齡,精力已衰,未必擋得住少林三大神僧的聯手合力。

這時,一旁的俞蓮舟說道:“今日是家師百歲壽誕,豈能和嘉賓動手過招……”

空聞剛才已見他露過一手,知道其人武功,不在自己兩位師弟之下,當下客氣地點了點頭,正欲說話,卻聽俞蓮舟接下去說道:“何況,正如空聞大師言道,家師和三位神僧班輩不合,倘若真正動手,豈不落個以大欺小之名?但少林高手既然叫陣,我武當七弟子,便欲以一陣勢,討教少林派諸位高僧的精妙武學。”

空聞掩在垂眉後的眼光一閃,問道:“哦?敢問俞二俠所言的是何陣勢?”

“該陣乃我恩師所創。勢成七截,名為真武!”

第060章 壽儀三件

真武七截陣!

空聞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微微沉思。他雖不知曉武當的這一陣法,但聽俞蓮舟的言下之意,似乎對這門“真武七截陣”極有信心,一時不由沉吟起來。

其時,空聞、空智、空性三人,各帶了三名弟子上山,共是一十二名少林僧人。眾人均知,俞岱岩全身殘廢,武當七俠如今隻剩下六俠。據俞蓮舟所言之義,是欲以武當派的六人對陣少林寺的十二人,那是正的以一敵二之局。俞蓮舟會如此叫陣,可說是自高武當的身份了。

而俞蓮舟這一下看似險著,實則也是逼不得已。經過剛才動手,他深知少林三大神僧的功力甚高,年紀又遠比自己師兄弟為大,修行亦自較久。若是單打獨鬥,大師哥宋遠橋當可和其中一人打成平手,自己也能擋得住一位神僧。可至於餘下的一位,不論張鬆溪、張翠山、殷梨亭或莫聲穀,都非輸不可。

因此,他這般叫陣,明麵上是師兄弟六人鬥他十二名少林僧,其實,那九名少林弟子料想並不足畏。說起來,是武當派以少敵多,實際上卻是武當六弟子合鬥少林三神僧。

一邊的空智,是三僧中最知心計的一個,如何不明白這中間的關節,雖然還為剛才之事有點抹不開麵子,這時也隻好哼了一聲,說道:“既是張真人不肯賜教,那麽我們師兄弟三人,便逐一向武當六俠中的三人請教。三陣分勝敗,三戰兩勝者為贏。”

在旁的張鬆溪,也非好相與之人,聽了便道:“空智大師不願領教我武當陣法,定要單打獨鬥,那也無不可。隻是我們兄弟七人,除了三哥俞岱岩因遭少林弟子毒手,以致無法起床之外,餘下六人卻是誰也不敢退後。我們六陣分勝敗,武當六弟子分別迎戰少林六位高僧,六陣中勝得四陣方為贏者。”

莫聲穀也是大聲道:“便是這樣。倘若我武當派勝了,那龍門鏢局的血殺慘案,當不得再胡亂加罪於我五師哥身上!”

張鬆溪提出這個六人對戰之法,可說已立於不敗之地。他料知大師哥、二師哥的武功和三大神僧大致相若,至於其餘的少林僧,卻勢必連輸三陣。

空智搖著頭道:“不妥,不妥。”

他隻說不妥,但何以不妥,卻又難以明言。剛才陪他打完熱身賽的殷揚,直聽得好笑不已,插口道:

“三位神僧先向張真人叫陣,說是要以三對一。待得武當七俠提出陣鬥,卻自沉默他語。武當一方,提出要以六人,對陣少林派的十二位高僧,可說是讓出了天大的便宜,但空智大師您又反要單打獨鬥。現在,人家張四俠答允了單打獨鬥,大師卻又說不妥?嗬嗬,我這外人都聽不明白,究竟怎樣才算是‘妥當’了?難道,是讓武當七俠中的一人,單挑你少林派的十二位神僧?”

空智勃然變色,瞪住殷揚,眼看又是場衝突爆發。旁邊的空聞,已口誦佛號:“阿彌陀佛!”

三僧中的空性,自上武當山後未說過話,這時忽然說道:“兩位師哥,這位小俠言之有理啊,這般比法,我少林必然勝定無疑!”

他武功雖高,但自幼出家為僧,不通世務,聽不懂殷揚的譏刺之言。此番大言炎炎,在場眾人雖懾於他的輩份武功,都不敢太過放肆,暗自裏卻皆是偷笑不止。

空聞有些頭疼地斥了句:“師弟不可多言。”,當即轉頭,朝向武當七俠之首宋遠橋道:“這樣罷,便如貴方所言。我們少林六僧,領教武當六俠的高招,獨鬥、戰陣皆可,一次定輸贏!”

宋遠橋見這位少林主持,總算是有些一派掌門的魄力,也是定聲道:“不是武當六俠,是武當七俠!”

空智聞言,吃了一驚。顧不得再跟殷揚慪氣,忙問道:“尊師張真人也下場麽?”

宋遠橋大氣道:“大師此言差矣。與家師動手過招之人,俱已仙逝。家師又怎能再行出手?我俞三弟雖然重傷,難以動彈,他又未傳下弟子,但想我師兄弟七人自來一體,今日是大家榮辱之戰,他又如何能袖手不顧?我叫他臨時找個人來,點撥幾下,算作他的替身。武當七弟子會鬥少林眾高僧,你們七位出手也好,十二位出手也好,均無不可。”

空聞微一沉吟,心想:武當派除了張三豐和七弟子以外,並沒聽說有何高手,他臨時找個人來,濟得甚事?若說請了別派的好手助陣,那便不是武當派對少林派的會戰了。諒他不過是要保全“武當七俠”的威名,致有此言。

他不知武當七俠成名以來,無往不利,不論多麽厲害的勁敵,最多兩三人聯手,便足以克敵取勝,前麵提到的那“真武七截陣”從未用過一次。此時,宋遠橋、俞蓮舟眼見大敵當前,那少林三大神僧功力深厚,不好對付。因此,才想到那套作為武當鎮山之寶的“真武七截陣”上去。

空聞算計了一會兒,正欲點頭相應,眼光卻正好掠過殷揚處,心下一驚,一個念頭徒然升起,張口問道:“請問這位少俠,尊姓大名,是武當哪位的高徒?”

這少年先前與師弟空智一戰,他都看在眼裏。知道此人並不好惹,而其言行舉止,招式家數,雖不似武當一脈,但從己方來時便對少林存有的敵對之意看,必跟武當派有關。於是出言探問,也是想絕了他相助武當,參合進七截陣中的可能。

殷揚見他動問,不由微微一楞。念頭急轉,已猜知這老僧心中所想。如今時候未到,當下也不言明自己的真實身份,隻笑著說,自己乃是武當七俠中人的親戚晚輩,當不會參與其後少林武當的兩派之爭。

空聞雖仍對他模糊不清的答案不滿,但也知道此刻確是不便多問,隻好對宋遠橋允道:“好,宋大俠。我少林派即出七名僧人,會鬥武當七俠。”

此言一出,殿中眾人無不轟然叫好。這群人裏,有大多數是為了上山看熱鬧來的江湖草莽,俱是些唯恐天下不亂的鴰噪之輩。此刻,見少林派來者不善,興起爭端,還欲硬捍武當,自是巴不得好戲連場,登時大聲鼓彩起來。

而那宋遠橋,見這空聞大師終於明確答允,便道:“請各位稍待,在下須去請三師弟臨時尋到傳人,以補足武當七人之數。”

說完,向俞蓮舟等使個眼色,六人向張三豐躬身告退,走進內堂。

張三豐對於聲名之說,早已看淡。此時見得座下眾弟子,獨當一麵,眾誌誠誠,意欲陣戰少林的頭麵人物,自是心中欣然,拂須而笑。卻不想,剛才剛完成大“鬧”紫宵宮之壯舉的殷揚,突然行至前來,朗聲言道:

“張真人仙福永享,壽與天齊!晚輩不才,現有壽儀三件,欲敬獻之。”

第061章 七步之章

前麵,眾人拜壽之時,頂多也就用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套詞。

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饒是張三豐修為精湛,已達至境,也不禁被後世神龍教這極具阿諛奉承之能事的強悍切口給雷了一下。很有些納悶地想道,這殷揚近日來便是住在武當山上,現今已過午時,怎又會想到在這個時候,進送什麽“賀儀”呢?

一旁的少林、峨嵋、昆侖、崆峒幾派,皆是奇怪於殷揚的“出人意表”,都把目光投注過來,看他意欲何為。

殷揚此著乃是奇兵突出,是為自己後邊的言辭作下鋪墊。當下,不慌不忙地使人拿來了三個之前早就準備好的黑色禮盒。

他也不多作解釋,當著眾人的麵,親自打開了第一個扁盒,取出一本看似書冊的東西來。

眾人一見此物,皆是滿臉狐疑,不知這少年打得什麽主意。

剛才,多數人所送的壽禮,大都是從山下鎮上臨時買的一些壽桃壽麵之類,倉卒間隨便置辦的賀儀。雖跟張三豐這位武學大宗師的身分不合,可也是這些江湖草莽手頭拮據的原因。

至於各派宗主、各幫首腦,都是獻得重禮。如昆侖崆峒兩派,出手最為大方,送的皆是些真金白銀。其中,又以峨嵋派與武當的關係最佳,也最用心思,除開十六色珍貴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紅錦緞道袍,用金線繡著一百個各不相同的“壽”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

當時,靜玄師太曾向張三豐言道:“這是峨嵋門下,十個女弟子合力繡成。”

張三豐心下甚喜,亦有笑道:“峨嵋女俠拳劍功夫天下知名,今日卻來給老道繡了這件壽袍,那真是貴重之極了。”

而現如今,殷揚信誓旦旦地說有三件壽禮相獻。竟又隻拿一本書出來,卻讓眾人皆有些跟不上思路,摸不著頭腦。

但聽殷揚說道:“第一件,乃是《僵屍拳法》一冊。”

此話一出,眾人隨即嘩然。沒有人想到,殷揚會送張真人武功秘籍。而且,還是如此另類的一種……

看到張三豐麵露疑惑之色,殷揚也不管旁人的驚詫,若無其事地接著道:“此拳法出於辰州言家。百餘年前,曾與湘西瀟家的《哭喪棒法》,共名於西南武林。招式極有特色,使時宛如僵屍,專走那詭秘古怪之形,適合肢體殘障,行動不便者習。”

話音剛落,場中的大嘩之聲嘎然而止。眾人望向殷揚的眼光,皆帶不信之色。就連之前,被殷揚屢次得罪的空智,亦是如此。

江湖中人,眾所周知,武當派中當得了“肢體殘障”四字的隻有一人。而那人,又怎是一句“行動不便”這麽簡單,根本就是完全癱瘓,別說是再練武功,就是如常人般自由行動,亦是全無可能!

殷揚口中,這個極具針對性質的禮物,又哪裏是什麽助益!一時間,旁人皆以為殷揚此舉,乃是挑釁武當,挑釁七俠,甚至挑釁張三豐!

一旁的少林三神僧,也聽得徹底傻眼。空聞心道,難道這少年不單針對我少林,還和武當派有甚過節不成?竟敢當著張真人的麵這般說話?這……這也太囂張了吧!?

殷揚的這番話,實是太過嚇人。紫宵宮內,因為這番話,竟又變得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張三豐皺起眉頭,看了猶然自若的殷揚一眼。他對這少年的感觀極好,印象極佳,若說這少年膽大妄為,衝動行事,他是不怎麽相信的。可事實擺在眼前!在張三豐的角度聽來,與眾人的理解亦是一般無異,皆把那番話當成了尋釁之語。

但張三豐境界絕高,一邊深思著殷揚所為何意,一邊不動聲地看他將會如何。

殷揚依舊是一幅不急不緩的樣子,將那第二個體積較小的盒子打開,言道:“第二件,黑玉斷續膏。此膏乃西域金剛門秘製靈藥,可生肌接骨,效用非凡。能使骨骼斷損、行動不便者,盡複舊觀!”

同樣是一句“行動不便”,同樣是全場嘩然,卻再也沒有人把它當成是釁然之言了。張三豐一臉動容,站起身來,激動問道:“盡複舊觀!?你是說,這黑玉斷續膏能夠治療岱岩,讓他痊愈?!”

殷揚口中稱是,當眾講起了這西域金剛門的來曆,以及,現下全派依附於元朝汝陽王府的關係。更指出,金剛門的祖師爺,那位生猛無比的火工頭陀,當年在少林寺裏的種種因果來。

聽他侃侃說起,當年的火工頭陀、西域少林等舊往軼事,空聞三僧對望一眼,均想:我派這等隱秘之事,這少年怎生全都了解?甚至,比自己三人還要詳知此中內情!

殷揚似是嫌爆料還不夠猛,又道:“十年之前,以大力金剛指手法,傷害俞三俠、並使其久瘓臥床的,正是這少林叛徒所傳的金剛門人!”

空聞聽了一驚,顧不得細想這少年怎又對少林親善起來,忙出聲將此事坐實道:“不錯,像那西域少林,近年來隻研佛法而不習武功。俞三俠之怨案,必是這金剛門所為。這位少俠知事淵博,之前故往,俱與我門中秘聞類同。現下所言,當是無差!”

這些年來,在俞岱岩一事上,少林武當兩派扯皮已久,一向是少林方底氣不足。如今,有機會撇清關係,空聞自是大鬆了口氣。可還沒等他這口氣鬆完,卻見殷揚朝他微微一笑,竟是詭異無比。

正自疑問間,卻見殷揚又打開了最後一個禮盒,從中拿了一個物事出來。

眾人見他這三禮中的前邊兩禮招招連環,自有章法,互相關聯處,便如古人七步作詩一般。前後之間,看似參差係錯,毫無瓜葛,實則自有深義,玄機暗藏。一步步布置下來,無不吊人胃口,扣人心弦,很有些妙意橫生,懸念迭起的感覺。當即,無不凝目望去,想瞧這最後一物,究竟又有何等特異。

隻見,這最後一物,精致小巧,栩栩如生,卻是一對黝黑透亮的鐵鑄羅漢!

張三豐見著此物,眼神略頓,微一迷惘過後,竟是目光凝住,仙軀一震,剛欲作問,就聽那殷揚已然說道:

“這第三件,名曰‘機關羅漢’。”

第062章 三禮之賀

看著殷揚手中的“機關羅漢”,張三豐情不自禁的追憶起來。

他仿佛又見到了那位淡黃衣杉,腰懸短劍,牽驢而行的郭三姑娘……

仿佛又變成了那個老實靦腆,總會臉紅的倔強少年……

不錯,殷揚所獻的這對羅漢,正是當年無色禪師送給郭襄的生日禮物!後來,郭襄將之轉增於張君寶,間接造成了張君寶憑此大發神威,解了少林之圍,使昆侖三聖何足道敗北西回。更因這“偷學武功”一事,犯了天鳴方丈、達摩堂首座無相,以及心禪七老等僧的忌諱,從而反受牽連,被其師覺遠救出少林。

“這一對羅漢,乃由精鐵鑄成。鐵羅漢的肚腹之中,裝有機括,扭緊彈簧之後,能對拆一套少林羅漢拳。是兩百年前,少林寺中的一位異僧,花了無數心血方始製成,端的是靈巧精妙無比。”

殷揚邊說邊啟動機關,眾人果見這對羅漢對打起來,不由大奇。

一邊的空聞望去,隻見這鐵鑄羅漢一招一式,活靈活現,行拳招法標準至極,正是少林派的基礎拳法《羅漢伏虎拳》無疑,心下頓時詫然。概因,他這位少林主持,都未知派中曾有如此奇巧之物。

殷揚見眾人注目,接著說起,當初火工頭陀與苦智禪師的比武往事。以及,一百七十年前,少林苦慧禪師因苦智身死之事,一怒遠走西域,開創了西域少林一脈的真相。

眾人在前麵也曾聽他略微提起,這時見殷揚說得更為詳細,皆是深入其中。而殷揚說完這段隱秘以後,竟又話鋒急轉,聊聊談起了近百年前,昆侖三聖何足道,以及西域少林的潘天耕三人挑戰少林,險些功成。最後,卻被一張姓少年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的離奇故事。

眾人聽得身如其境,何太衝聽得麵有得色,少林神僧聽得眉頭大皺。

有心人方到此時,才知道殷揚的陣營,自始至終都在武當。同時,也從側麵了解到,他此刻話中的些微真意。剛才,殷揚於俞岱岩一事上主動為少林“平反”,看似示好,實際的原因便是為了順利地講出這個故事。

空聞之前曾親口說道,殷揚“知事淵博,之前故往,俱與我門中秘聞類同。現下所言,當是無差!”。此時,若是反駁這個“故事”,豈非是自打嘴巴?就是旁人聽了,也會覺得少林派出耳反爾,全無風度。

而且,殷揚口中的張姓少年,明顯便是如今的張三豐張真人!

一時間,這些有心人,無不對殷揚的心機凜然。均是暗想:這少年步步為營,一路行來,條理明晰,分毫無差,最可怕處竟讓人因為顧及而無法聲辯,實是心計深沉已極。

首座上,早已從遙遠的回憶中,漸漸回過神來的張三豐,目光重複清明,望著殷揚侃侃而談,敘述當年故事,雖也疑其小小年紀,卻怎知這諸多秘辛。但這少年袒護偏幫武當之心,他已看得清清楚楚。

自己開創武當以來,作為老牌泰鬥的少林派,總以“張真人武功源出少林。”之說自我安慰。更有甚者,還暗自裏認為其是偷學了少林功夫,又再叛出的少林棄徒……他近年來一直閉關苦修,參究一門精奧深明的《太極功》,為得就是替武當一派正名,以此前所未有的神功,堂堂正正地勝過天竺達摩東傳下來的少林派武學。

而此時,殷揚以這百餘年前的故舊往事,宣揚於前來祝壽的眾人之間。將來,這番話語必定廣傳天下,實有造勢之意。想來,少林派以後,卻不敢在人前多說什麽“張三豐乃少林棄徒”之類的鬼話了。

反倒是,少林派在這一百年前,是非不分,恩將仇報,自斷臂膀,逼人逃亡的不堪行事,確是坐定了以大欺小,聚眾臨寡的惡名。

空聞雖然暗怒,卻苦於辯解不得。在殷揚的故事中,覺遠師徒,郭靖黃蓉之女,與神雕大俠交好的無色禪師,甚至是遠來挑戰的何足道,皆被塑造成了相對意義上的“正義”形象。惟獨少林一派,嘴臉對比得甚為醜陋,皆是些實至名歸的經典“反角”。

這種情況,使得空聞空智就算真的要辯,也必同時得罪如今與武當大有淵源的峨嵋昆侖兩派,可謂真正的得不償失。這點,從前來拜壽的昆侖派掌門何太衝,峨嵋師姐靜玄靜虛,目下的得色神情,便能看出一二。

要怪,就怪殷揚此招,形式方法太過陰損。為武當正了名不說,還讓少林僧眾在麵對旁人的指指點點時無處發火,隻得在心裏麵默念上個幾遍阿彌陀佛,以釋嗔念。

至此,殷揚的三道賀禮盡數獻完。表麵上,是送了一本秘籍,一盒膏藥,一對羅漢。實則,他送出的這三件禮物,卻是一個“複活”的徒弟,一個老人的初戀紀念物,以及,武當一心想要脫離“源出少林”這一桎梏的長久心願。

故事講完的殷揚,與麵色大為緩和的何太衝,及老熟人靜虛師太對答了幾句。一時間場中的氣氛大好。可是,有人卻偏偏不願這氣氛持續下去。

“阿彌陀佛!”

口宣佛號,壓住眾人的聲音。空智瞪住殷揚,嘴上說道:“果如我二師兄所言,少俠知事當真淵博。一百年前、兩百年前之事,亦是熟知無比,宛如親見。老衲請問,十年之前,武當張翠山血殺臨安龍門鏢局七十餘口人命……這其中,所謂的‘真相’又是什麽?”

空智不愧為三僧之中心智最深者,放下火氣以後,也是頗為厲害。

此問,狀似探詢,實則厲害無比。先是點明,殷揚所言種種,皆是“一百年前”、“二百年前”的舊事,又說“熟知”、“親見”之語,有暗指殷揚黃口白牙,信口胡說之意。最後,再一次拿張翠山說事,想把前事揭過。

你不是幫我們少林平反了麽?哼,若是真有這麽本事,便把這張翠山的血案也攬了過去。百多年前的事情,都說得繪聲繪色,這才十年前的事,也找不著推脫的理由吧?

空智心中冷笑,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這個“大敵”,看他又有什麽作為。

誰知,殷揚聽了,反而詭異一笑,說道:

“在下孤陋寡聞,哪敢當得起兩位神僧的誇讚!”

空聞空智兩人,隻當他已技窮,預想巧言詭辯,推脫此事。暗中皆道:任爾口才了得,巧言如蛇,這種血仇也攬不過去罷。

心裏如此想著,二僧的臉上才剛露出一絲笑意,哪想那殷揚卻是續道:

“不過!若說這龍門鏢局的血案凶手……晚輩不才,正是恰好知曉。”

第063章 七人之陣

“不過!若說這龍門鏢局的血案凶手……晚輩不才,正是恰好知曉。”

說著,殷揚的眼中,電閃般掠過一絲異彩。

聞聽此言,空聞空智皆是一楞。兩僧均未想到,他竟會如此說法。

難道,這神秘少年當真是武林百曉生不成?要不然,又怎能知道這般多的江湖秘聞?

空智見方丈師兄,頗有些疑神疑鬼的躑躅樣子,思量片刻,對殷揚道:“照你的話意,似乎此事並非張翠山所為了?”

殷揚看了他一眼,笑道:“武當七俠皆是光明磊落之輩,若真做了,又怎會劇不認罪?剛才,張四俠曾多次言道此中尚餘不少疑點,而莫七俠也有世事難料一說……於俞三俠一事,少林派不就身受其冤麽?”

空智聽得一震,他沒想到先前的那次“平反”,竟還有這層意思。

少林武當兩派,為了這事你來我往,爭執多年。與掌有“證物”的武當派,所主張的先調查清楚再做定論的謙庸態度對比,少林派可是咄咄逼人,一向咬得極緊。而且,因為有目擊證人的關係,在龍門鏢局一事上,少林上下幾乎都已認定了,武當張翠山必是造成慘案的罪魁禍首!

如今,若真像這少年所雲,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那麽,少林恐怕又要擔上死咬不放,蠻不講理的惡名。

想到這裏,空智追問道:“那你說,那個真正的凶手,究竟是為何人?”

殷揚正想說話,卻剛好瞥見進入內堂已久的武當六俠,此時恰巧行出。念頭一轉,便道:“在下若於現在道出真相,必會令少林高僧有所分心。還是,等諸位大師闖過陣後,再作續談罷。”

這時,空智空聞也都看到武當六俠,跟一位陌生女子走出。聽殷揚這般說,倒也不便追問。否則,倒會讓人看輕,以為他們少林沒有取勝的信心……

其實,龍門鏢局的總鏢頭都大錦,不過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罷了。少林派會這樣勞師動眾,三僧盡出,無非是因為這七十餘條性命的慘案,有武當派的嫡傳弟子牽涉其中而已。更況且,當年這樁慘案,還與屠龍刀相關聯……

所以說,少林派的動機,其實並不是那麽單純的。與之前,鏢局聯盟的那三位總鏢頭相比,打壓近年以來聲勢愈強的新貴武當,才是少林此行的真正重點所在!

殷揚望見走在張翠山身旁的殷素素神色如常,已是知曉,那位俞三俠果然是位信人。當下,放鬆心情,與方西墨等,找了個視角絕佳的位子,坐下觀戰。

他知道,“真武七截陣”確是張三豐最為得意的一套武功。乃是其一日興起,以武當山所供奉的真武神像座前,代表著至靈至重的左右龜蛇二將為原型,親自前往長江和漢水之會的蛇山、龜山,觀那漢陽龜蛇二山大氣磅礴的自然山勢,從而觸機創製的七套絕學。

這七套絕學,武當七俠各傳一門。分別行使時,固是各有精妙之處,但若二人合力,則師兄弟相輔相成,攻守兼備,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則比兩人同使的威力又強一倍。四人相當於八位高手,五人相當於十六位高手,六人相當於三十二位,到得七人齊施,猶如六十四位當世一流高手同時出手。

但自殷揚想來,這當世之間,能算得上第一流高手的人,滿打滿算也不過寥寥二十許。又哪有這等機緣,將這許多高手聚合在一處?便真的強行集在一起,這些高手有正有邪,或善或惡,性情不一之下,又怎能齊心協力?

再說了,武當七俠本身的修為,就已參差錯落,未曾統一。最強的俞蓮舟,若出幾手絕招,便可快速幹掉最弱的老七莫聲穀。這般差別大法,其陣勢真能如理論上的那般強悍?甚至,誇張到以七敵六十四?

殷揚是不太相信的。他認為,別說是第一流的高手了,按他自己的算法,就算同時對付六十四個三流高手,都已算夠嗆。畢竟,按照殷揚的苛刻算法,自己的內功水平,也不過才三流頂峰而已。

不過,這真武七截之陣,精妙無方確然不假。本是從蛇山蜿蜒之勢、龜山莊穩之形中間演化而來。是故森然萬有,包羅極廣,決非一人之力所能同時施為。當年,張三豐悄立大江之濱,不飲不食凡三晝夜之久,潛心苦思,終是想不通這個難題。

總覺顧得東邊,西邊便有漏洞,同時南邊北邊,均予敵人可乘之機。直到第四天早晨,旭日東升,照得江麵上金蛇萬道,閃爍不定。張三豐這才想通,分由七個弟子齊施,才當破解。

今回與少林七僧比武,無論是此陣的原創者張三豐,還是作為初次實施者的武當六俠,都對這套從未使用過的陣法,具有相當程度的自信。而之所以需要殷素素加入,並非為了製敵,而是為了俞岱岩。六俠心意相通,自是要重振“武當七俠”的威名。

空聞親挑了三個徒弟,以及空性的一個弟子,與兩位師弟下到場來,準備破陣。

而武當這邊,除了張翠山手中,持有一黑一白兩把判官筆外,其餘五俠以及殷素素,皆是持劍下場,各自站定。

七人對視一眼,宋老大彬彬有禮道:“七位大師,請多指教!”

此番,雙方動手過招,乃是比武論英雄,自是再無閑暇客套之空。

外貌威武的空性,腦袋不靈,動口不行,出手卻是三僧之中最快最猛的一個。隻見其雙爪曲起,宛如擒龍,同樣的三十六招龍爪手,自他手中使來,竟卻大別於空智那種浮於表麵的剛猛,而是真像頭凶獸般暴力無比。

被他選中的張翠山,頓覺一股狂風貫耳噴來。忙走陣位,雙筆封點,意圖化解對方猛惡的聲勢。他手裏這一黑一白兩筆,皆為殷揚所贈,前者鷹喙筆銳利無比,後者鶴嘴筆寒光四溢,都是判官筆中的精品兵器。

先前,張翠山因要配合其他六人的長劍,故而未曾選用虎爪鉤迎敵。可這對黑白雙筆一經使開,卻也甚為了得。張翠山的身前,但見黑芒嘶嘶,白光閃閃,空性的搶先一擊竟然無功而返。

未待他安然退回,殷梨亭的長劍,已如一條靈動的長蛇,無聲無息地刺到了他的身後。這位空性神僧身形雖屬魁梧,但其步伐確也矯健,隻見他微一騰挪,便已避開劍勢,繼續朝後退去。

誰料一股有若玄龜般凝重沉穩的深厚掌力,已在他的退路上等候已久。驚醒的空性,百忙中勉強匆匆轉身,硬接了這一掌,隻覺胸口氣血沸騰,不能自製。雖僥幸退回到少林眾僧之間,仍是感覺喉頭微甜,險些咳出一口血來。

空聞與空智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些須驚異。他們都沒想到,從來就沒聽說過有什麽厲害陣法的武當派,“隨便”擺出一個七截陣來,便也如此厲害。竟然隻在數招之間,就把為少林探陣的急先鋒空性給傷了。

兩僧俱是隱隱感到,自己一方,怕是真要碰回釘子了……

第064章 三分之敗

宋遠橋衣袂飄飄,長劍刺出,又驀地收回,一圈一轉,反向空聞挑去。

空智見宋遠橋此招挺劍直擊,背後空門大露,登時大喜,便要趨步上前,在他背心點上一指。可他才踏出一步,一聲劍嘯響起,卻是殷梨亭側劍削來。空智臨危不亂,右掌沉穩拍出,拍到中途已改掌為抓,使出空手入白刃的高深功夫,欲要奪下殷梨亭的兵刃。

劍掌尚未相觸,卻又聽得兩聲嗬斥。張鬆溪與莫聲穀二人各自持劍攻來,為殷老六解圍。空智但覺劍氣襲體,鋒銳之極,哪裏還敢硬接。無奈之下,隻得停下自己正對殷梨亭的攻勢,閃身避開,心中已是大為震撼。暗道:

武當諸俠名滿江湖,誠然不假。可就算宋俞兩人,功力也不過與我在伯仲之間。剩下的幾俠,比之自己則遠遠不如。此時,配合上這一陣法,怎生竟厲害至此?

他這一避開,張鬆溪和莫聲穀卻未罷手,反而趁虛直入,一時把空智攻得疲於抵擋,一退再退。這下,場中的局勢,登時又亂了不少。

在最開始的時候,少林眾僧見得空性吃虧,皆知道此陣並不好闖。於是,空智兩人商定,集中精力攻擊七人中的薄弱環節,先拿下殷梨亭、莫聲穀,或者殷素素三人,以破其七之整數。

兩人的算盤打得很響不錯,但這個世界上,卻並非隻有他們才懂得為自家打算。武當那邊的算計與少林相類,也是有先除掉弱者以後,再集中戰力群毆三僧的想法。

空聞空智兩人,先由宋遠橋、俞蓮舟分別拖住。殷梨亭與莫聲穀攻略受傷的空性。而剩下的四個低輩僧侶,則由張鬆溪與張翠山解決。至於殷素素,當然是隻要仗著陣勢,並依照俞岱岩所傳的步法走位,保全住自己即可。

剛才,張鬆溪放倒一個少林僧後,見殷梨亭勢危,便與莫聲穀同時連手,反擊空智。空智原本的對手俞蓮舟,卻又與空**互相鬥。空出手來的殷梨亭隨著陣勢輪轉,對上了一個圓字輩僧人。另一邊,張翠山在殷素素的配合下,以一敵二,亦是大占上風。

一時間,陣中這七人各逞其能,六劍雙筆,交織出陣陣劍網,勁氣紛飛。步法變動間,劍若迅雷,筆點狂風,層出不窮的奇妙招式,迅捷無比的攻向少林寺六僧。每有隨意出劍,卻能迫得少林僧人連連後退,無法進招。

再看少林這方,雖也用滿目琳琅的少林絕學,把在場的武林人士看得個眼花繚亂。但明眼人都已知曉,少林派先天不足,戰力便降三分,現下武當派舉力反攻,已然是有獨木難支,大勢已去之象。

一旁觀戰的殷揚,心中大呼過癮不已。

這套“真武七截陣”,既可分使,亦可合攻。時而如靈蛇般巧妙,時而如玄龜般厚重,剛柔並濟,能攻能守,可謂是全麵至極。

其中更厲害者,確是陣勢一成,便可圍敵於劣。無論攻守,均體現出一個“截”字,精妙無比,先機占盡,處處壓製對方,增強己方。實戰效果之強,水平之高,與當年全真派的那套,承襲前人遺產的“天罡北鬥陣”,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而除殷揚之外,場邊的其他觀眾,此時也均看得心下大震。皆是暗道,這少林派固然名不虛傳,名震天下。可看現在的場麵,作為主方的武當,卻要勝過少林一籌不止!

就在這眾人感歎,武當派陣法實屬強悍,效用非常的同時,場中的局麵又生出新的變化。

隻見那空聞險之又險的閃過幾劍,已是無法顧及他人。右手一抖僧袍長袖,正要使出“鐵袖功”來,扳回劣勢,以此招架宋遠橋布滿真氣的三尺長劍時,卻見眼角灰影一閃,“嗤拉”一聲,僧袍寬袖已被俞蓮舟一劍劃開。

空聞衣袖已破,自是無法再施展那鐵袖功了。大驚之下,忙不迭的移挪閃開,趁空放眼望去,看向那原來和俞蓮舟交手的四師弟空性,此時已為殷梨亭莫聲穀這二俠聯手截下。一旁壓力大減的空智,正在朝獨立難支,隻靠著武當心法特性,以及七截陣法的奧妙,堪堪支撐的張鬆溪進逼。

可惜,好景不長。那邊的張翠山突然發力,雙筆疾點,一下子就幹掉了剩餘的圓字三僧中最弱的一個。然後招舞連環,硬又戳傷了一個僧人,留給殷素素慢慢處理。自己則一改先前的溫文態勢,展開急速猛攻,把另外一僧放翻在地後,猛然轉身,和張老四共同圍打空智。

事到如今,少林諸僧僅隻餘下四人。其中,一人受傷,被略靠外圍的殷素素拖住。空性又和殷莫兩人糾纏不休,脫不開身。空智空聞這兩個首腦人物,一個被二張牽製,圍得狼狽不堪。一個則被武當二代最強的宋老大和俞老二,聯手重創,危在旦夕……

此仗,少林一方可說是完敗!

望著場中三僧,在彼增我減下,仍在兀自強撐。對於高下之別,並不像空智等人那般看重的張三豐,皺了皺眉,說道:“遠橋、鬆溪,住手罷。”

場中衣袍翻飛,長袖掠拂,利器破空,劍嘯陣陣。可張三豐的聲音,卻猶如鍾罄敲響,震動而至。宋遠橋等弟子聽到師傅吩咐,立刻便令行禁止,馬上收劍停下手來。都是麵色輕鬆,一點都不為再加把勁,就能把少林三大神僧斬於馬下的名聲所擾。

這讓旁人看來,又顯得武當諸俠氣度非凡,果然不是常人可比。對較今天,少林的不堪種種,心裏麵,自然已存了一份嶄新的計較與判斷。

被宋俞二人逼得極慘,一對袍袖已不見影蹤的空聞,此時見這兩人,在快要得手時停下劍來,頓感壓力驟去,立時大出口氣,連念阿彌陀佛的心氣都沒有了。

空性一臉慶幸,望向武當六俠的眼光,已是多了幾分欽佩。空智則臉色鐵青,憋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回想今日此來,原是本著少林打壓武當的意思。可以現今的情況來看,卻是在己方主動挑戰的形式下,被武當二代諸俠給聯手挫敗,可說是功敗垂成得一塌糊塗。

與他不同,身為少林方丈的空聞大師,雖也有與武當相爭之念,但畢竟年高德著,佛法精深。以其還算寬厚的性格,輸便是輸了,倒也未有什麽不認帳的狡辯之行。休息了一會兒,終是合起什來,朝著張三豐遙遙行禮,口中言道:“武當派的真武七截陣,勢法奧妙,天下無雙。今日,卻是老衲師兄弟輸啦。”

他這樣講,乃是承認他們師兄弟認輸,而絕非少林派的失敗。與剛才正式比武之前,他們口中連道,我少林怎麽怎麽,你武當怎麽怎麽的篤定口吻,可說是大相徑庭。

對於此節,諸俠雖有忿忿,但也未從表露。而張三豐更是毫不在意,甚至,還連連推說,此戰並未分出勝負,雙方隻是交了個平手而已。

這般大度,倒讓空聞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張真人乃是維護少林寺的臉麵,當下心生慚愧,嘴上客氣幾句,暗自裏已是大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