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年生死兩茫茫
第017章 上海海上
神蛇壇壇主封弓影的座下,尚有四位武功不遜於他的長老存在。總體的實力加起來,卻是天鷹教外部五壇當中,高手最多的一壇。
這五人,原本就是關係親近的結拜兄弟,聯手稱霸西南邊陲多年。未被殷天正收服並納入天鷹教前,因為五人皆是擅用藥石毒液之輩,即被雲廣的江湖草莽尊稱為“天南五仙”。
老大封弓影,擅使飛刀暗器,一套壁虎遊身輕功,殊為不凡。
老二洪通,一十二路化骨綿掌,陰險詭異,又使一柄奇兵吳鉤劍。
老三何首,左手虹蛛索,右手蠍尾鞭,軟兵器上的造詣頗為高深,殷揚也是跟他討教過的。
老四藍山,因為家傳的一門天蠶功,內力極強,會一套蛛絲擒拿手。據殷揚大膽估測,猜想其人極有可能就是《神雕》末尾,在丐幫選主大會上,與耶律齊打得有聲有色的那位藍天和後人。
老五區克,練得一種在殷揚看來類似蛤蟆神功山寨版的內家功夫。威力雖然不錯,但其運功的動作……反正不怎麽好看就對了。不過,他所習有的另外兩套外門絕技,靈蛇拳與朱蛤掌,招式卻很漂亮。這個矛盾的搭配,總讓殷揚覺得很是別扭。
而之前,殷揚所想的那位“金蛇郎君”,則是指封弓影的獨子封雪。
封雪的天資自幼便很高,所拜的師傅,又是五兄弟中的最強者洪通。身具父親與師傅兩家之長的他,倒是極具組合創新精神地練出了一手蛇形劍法,以及與之相匹配的蛇形遊身步法。
因其精於暗器,但又不喜飛刀的關係,殷揚聽聞了以後,便建議他改刀為錐。並且,還順便幫他打造了一把金光閃閃,造型拉風的奇門曲劍,與幾十來根同樣款式質地的蛇形金錐。
其後,更是索性送了他“金蛇郎君”的綽號。拋開殷揚的嘀咕不提,封雪自己倒是對這個名號極為喜歡。平時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喜歡抱著他那把,極具爆發戶氣質,更兼騷包屬性的蛇形長劍,在人前晃悠個不停……
便如,現在這樣。
“小封,我說你能不能別再晃了!”殷俊似乎有些暈船,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龐,自從離開上海,於海上飄揚了十幾日後,更加白了幾分。
“誰晃了,我這不實在無聊麽。”
封雪十八歲,因為父親是殷揚直屬手下的關係,平時在堂裏跟殷俊的關係很是不錯,聽到殷俊的話,翻了個白眼,辯解了一句,便依然我行我素地,抱著自己懷裏價值不菲的金蛇劍,晃啊晃啊地,又朝往船舷那邊轉悠去了。
殷揚穿著一身衣角繡有黑鷹紋式加火焰標示的雪白寬袍,悠然自得地坐在擺於船頭甲板,由涼竹編成的寬大躺椅上,笑嘻嘻地看著兩個少年鬥嘴。時不時地,飲上一口齒頰留香的溫茶,享受著午後的暖和陽光。
他們現在所乘的便是朱雀壇調來的海船,體積龐大,速度亦快,船上的設備一應俱全,舒適度也算不錯。但就在這麽一塊頗為有限的地方,待了半個多月,是人都會覺得無聊,也難怪殷俊兩人有些不耐。
紅日西下,斜陽夕照。
殷揚打了個哈兮,站起身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仿佛懶散了不少。剛出海時,觀賞海洋廣闊無邊,波濤起伏,晚霞時間與天際交匯,海天一線的壯麗美景的興質,這些天下來早就已然淡卻不少。靜極思動間,心裏總想著,什麽時候能有個人來給他揍揍,舒絡下筋骨,那就爽了。
回到自己豪華的大間船艙,例行瞻仰了一遍掛在床頭的那幅《無俗念》。殷揚匝了匝嘴,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一本辭海般厚度的誇張書典,豎起枕頭,靠坐**看了起來。手中,則把玩著一個從枕下撈出,溫涼如玉,手感極為不錯的小小物事。
那盒狀的物事,不時地在殷揚的指間,彈跳轉移。偶爾,還會被高高拋起,空出的手掐作劍指,對著空氣迅速地比劃幾招,然後才將落下的黑色盒子穩穩接住,繼續旋動摩挲。
過了一會兒,殷揚才收好小黑盒,放回那本厚書,到廳艙與眾人用餐。
雖說這次用的是朱雀壇的大船,但朱雀壇的人馬卻未跟殷揚前來。如今,船上掌舵的水手,都是青龍壇的人。因為程嘲風的青龍壇,本就是在中原東路活動的關係,論起對東海的熟悉程度,主職在長江中下遊做事,並不常出海外的朱雀壇,確是遠遠比不了程嘲風這條地頭蛇的。
更何況,殷揚之前就已經動了對付那行動詭異的巨鯨幫的主意,留下常金鵠的朱雀壇,也能夠早做準備。以後等殷揚回到大陸,欲動手時,也好有些先行布置。
晚餐食畢。
程嘲風要主持船上的諸多事物,自然很忙。唐斬方西墨這對同僚,最近相處的不錯,吃完就去了外邊切磋,算是飯後的消化運動,順便打發無聊的時間。而殷俊與封雪兩人,則都是耐不住性子的練武狂人,早就回到各自的房間修煉內功去了。
看著神蛇壇的五大高手,毫無形象可言地在餐廳裏,擺開了場麵,開起了賭場,引誘了不少意誌不怎麽堅定的青龍壇弟子參與。知道眾人這些日子以來,的確是無聊透了頂,身為領導的殷揚也不斥責,徑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坐在**,凝神練氣,靜心地作完晚課之後,殷揚發覺自己的真氣充溢,氣息的流轉輕便靈快,卻顯得有些浮躁,猜測大概是到了突破邊緣,便生出一絲安慰。心想,自己修煉了整整十年的《六辯禦氣訣》,終是快至小成了!
《六辯禦氣訣》,是殷揚的祖父殷天正一脈的內功心法。已故的常天鴻,現在的天市堂主李天垣,父親殷野王,二弟殷俊,練得都是這門氣訣。
這門心法,習練者初始時的修煉進度,精進飛快,諸魔不侵,實為極上乘的內功法訣!但它卻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基淺奧深,既不承上,也不啟下,就好似吊在半空當中一樣。很顯然,這個功法並不完整,是有些殘缺的。
若不是,殷天正意外地練成了《參合氣訣》,發現能與自家的內功相輔相成,從而達到突破。一般單練這門《六辯禦氣訣》的人,內功隻要到了一定的境界以後,便會出現停止不前,無法再進一步的尷尬狀況,便與先前的殷天正相似。現如今,有資格兼練《參合氣訣》的,也僅有殷天正父子兩人而已。
而殷揚,則是因為自身的內力尚未小成,因此還不能像自己那便宜老爹一般,觸類旁通。
不過,殷揚倒是由這個情況推斷出來,原著中的殷野王,為何在最先出場的時候,弱到被俞岱岩的十成鎮天鐵掌擊飛噴血,而隻才十年的時間以後,就有了殷素素歸來時,李天垣口中“你爹爹都誇他青出於藍,你說厲不厲害。”等自愧不如的厲害讚語。
想是慕容婉兒娘家的那本《參合氣訣》,確實對殷野王的補益甚大,讓他年紀輕輕,隻過而立之年,功力就達到了相當正品的高手境界。
至於殷家的《六辯禦氣訣》,為何會與慕容氏的《參合氣訣》,起到如此互補的化學反應,則要從常天鴻,殷天正,李天垣,這三個師兄弟的師從說起。
他們的師門,名叫天山派。
第018章 天山山天
天山派。
一個挺常見,挺通俗的名字。聽起來,似乎實力並不怎麽強的樣子,但事實卻是不然。
據殷揚的考證,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門派,其實乃是北宋時期,那支門人卓越,卻又神秘莫側,武功高絕,仿佛武林神話一般的逍遙派之餘脈!
得出這個結果的根據,是天山派傳下來的六門絕學。
這六門絕學,其中有三門是劍法,分別是《行雲劍法》,《無涯劍法》,和《白虹劍法》。前麵兩路劍法,因為年代實在久遠,百多年前就已經完全失傳。倒是後者,卻因為掌門配劍“白虹劍”的關係,而一代代地完整傳承了下來。
自從殷揚十歲那年,殷天正將白虹劍送給他作生日禮物起,殷揚便將這套三十六路的白虹劍法,精研明白,練得滾瓜亂熟,閉上眼睛都能耍上半天。當時,他打得念頭,是欲要將它練出個名堂來。不想,最後卻是大失所望。
本以為,逍遙派傳下的武功,再次也是厲害至極的!像《北冥神功》這種超級金手指類型的就不用說了,即便門內的二流功夫,無論放在任何時代,也應該都是逆天級數的存在!
但這一套《白虹劍法》,卻徹底顛覆了他的想象。
並不是說,這套劍法垃圾。相反,由百虹軟劍相配合的白虹劍法,快捷輕靈,曲折如意,很是符合當年李秋水白虹掌力的精髓要旨。可問題是,它的劍招,多變是夠多變,華麗是夠華麗,但其實際意義的攻擊性,或者說殺傷力,卻隻有尋常劍法的一般水準。
這不是殷揚挑剔,而是逍遙派的名頭實在太大了!
逍遙派有個規矩,那就是培養門下弟子的創新精神,皆以創作新式的武功體係為榮。幾乎,就像是布置作業的感覺。而這套白虹劍法,則正是秋水姐姐年輕的時候所做的作業。就仿佛是一個畢業時期的論文答辯,能達到這個程度,其實已經很了不起了。
但是殷揚卻不知道這碼事,發覺實在練不出更深層次東西的他,隻能極富質疑權威精神地,將原因歸類到這門劍法的原創性上來了。
不過,這個事件也間接地讓他知道,為什麽鷹爪功,才是他家的鎮派之寶。
鷹爪功,也就尋常江湖人士,經常誤解為“鷹爪擒拿手”的這門絕技,其實最先的稱呼,並非是如此老土。它原本的名字,叫作——《天山靈鷲爪》!
乃是天山派,除劍法外另外三門絕技當中,保存最完整的武學。因此,它在天山派的地位正數第一。這也造成了,天山派門下中人,皆以猛禽的名稱,作為自己行走江湖時的外號的潮流發生。
像殷天正以前,還沒當上明教護教法王的時候,他的綽號便稱“白眉鷹”,李天垣則叫“座山雕”。而那位早早去世的大師兄常天鴻出道最早,更是厲害,人稱“混天大聖金翅鵬”!
據老爺子所講,這位殷揚不曾見過,也不曾知曉的師伯祖,武功很是了得,身為當年三個師兄弟中的第一人不說,還是個對武學很有研究與想法的天縱奇才!
若不是,為了破解派中一門,多年來無人習成的絕學《天山折梅手》殘譜,從而嘔心瀝血,憚精力竭,以至於太過癡迷其中,最後英年早勢……其修為之高,名聲之響,怕是能跟當年如日中天的陽頂天拚拚看的。
雖然,常天鴻最終也未能練成這門耗費心誌的深奧武學,但他在研究過程中所餘留的遺產,卻對作為後來者的殷揚,幫助極大。
知道這個時代人所不知道的一些秘密,正是穿越者最大的優勢之一。
便好像,被殷天正稱之為天縱奇才的常天鴻,就並不知道,那門號稱永遠都學不完的天山折梅手,雖然明麵上分為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一共六路武功。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又含蘊有劍法、刀法、鞭法、槍法、抓法、斧法等等諸般兵刃的絕招,變法複雜無比……好似招式是它最必要的重點。但事實上,真正的精要,卻不是這些殘漏不全的損缺招式。
每一路十二句八十四個字,接連七個平聲字後,跟著是七個仄聲字的拗口歌訣,才是這門奇功的真正精要所在!這首歌訣的字句與聲韻呼吸之理全然相反,實則是調勻真氣的法門,如不在運功之時,像背誦一般的大聲念出,光靠理解口訣中的武學要理,那是遠遠不夠的!
殷揚尚未有將一本需要很深內力,又繁複之極的殘缺秘籍,輕易練成的能力。但是,卻能從中將有益於他的部分,化為自己的東西……
雙手翻飛,毫不停歇的作著變換,在空氣中留下道道殘影。
殷揚一襲白袍,長袖飛揚,以“逍遙遊”輕功,展轉旋折,輕鬆自如。身形飄行間冷若禦風,又似花間蝴蝶,蹁躚不定,於這“逍遙”二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的手勢快極,往往同時攻出數招,卻又一沾即走,雖是招招凶險,攻向敵人要害,偏生姿式優雅美觀,直如舞蹈,動作之間,自有種說不出的曼妙瀟灑。
不過,殷揚此刻的內心,卻是半點也瀟灑不起來的!
望著眼前這個,四十餘歲的消瘦漢子。殷揚攻勢如潮,毫無停歇。在旁人看來,似是大占上風,其實,隻有殷揚自己才知道,恐怕他看似淩厲的攻勢,已然撐不了多久了。
他的對手,太強了!
對手的功力勝於他也就罷了,殷揚早就做過心理準備,知道對方的內功修為不在殷野王之下。但在招式上他也未能占到絲毫便宜,反而還被隱隱克製,卻讓他真正明白了一句話: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自從殷揚出道以來,比他弱的,比他強的,各式各樣的對頭,都曾遇見過。以其內外兼修,博采眾家之長的數種奇招妙式,與人爭鬥,從來都是他占上風,壓著敵人猛打,直到慢慢地將優勢換作勝利。
這一套,今天卻不好使了。
因為顧及對方那門,狠毒無比,壞人子嗣的虎爪絕戶手,殷揚沒敢用最為熟悉的天山靈鷲爪與之對敵,生怕引起對手別苗頭的念想。
於熱鍋之中,苦熬了近十年的鐵掌絕技,碰到對方淳厚無比,起碼較自己高出兩籌不止的深厚功力,又根本攻不破對方堅固的肉掌防禦。
一身硬功,遇見本就已後發先製,以柔製剛為長的長拳短掌,堪堪僅能自保。
最後,竟被逼得連自己的壓箱底功夫,都給用了出來了!
由常天鴻命名,並且研究校正的招式口訣,再經殷揚重新整合出來的天山折梅手,殘譜精簡改良版——《聖鵬混天摩雲金翅手》。
可惜沒用。
依然沒用!
施展渾身解數的殷揚,心中不禁歎息,果然如此,武當派的功夫,恐怕正是自己武學體係的克星!
看到對手在自己暴風驟雨般的瘋狂攻擊下,仍舊以一套最簡單不過的武當綿掌,從容應對。殷揚心頭火起,手勢一收,瞬時化繁為簡,原本如同香港漫畫一般,因為極速變化而幻出的漫天掌影,刹那之間回歸空無。
殷揚麵沉如水,再沒有玩虛試探的意思,一掌實實擊出。口中喝道:
“俞二俠,請接在下一掌!”
第019章 大鵬展翅
“好。”
低沉的嗓音,輕應了一聲。
麵對殷揚的挑戰,俞蓮舟臉上無半點多餘表情。雙掌相當幹脆的陰陽一錯,右手也是直直拍出。
殷揚並不知道,一直穩淡如山的武當俞二,其實並非如其表現出來的那般沉靜肅然,不為外物所動。在俞蓮舟看似沉穩的木納外表下,對自己對手的驚詫與震撼,完全不在殷揚之下。
半個月前,當他趕到那個小鎮時,仍逗留在上海附近的昆侖三派聯係上了他。訴說前事的言語中,自然把天鷹教眾人,描繪得囂張無比,極為跋扈……當然,事實確實也是如此。
因為同屬武林大派的關係,俞蓮舟雖是姑且聽之,但看到崆峒二老,峨嵋的靜虛師太,盡皆負傷。昆侖派的弟子,更是有好幾名被斬手斷腕的,心下難免地便有了些偏斜。暗想,殷揚等人的手段好生狠辣的同時,卻是犯了所謂名門正派的通病,自以為是的認為,魔道猖狂,此次必定要還以顏色才成。卻也不公平地想想,如果此次爭執的結果,斷手斷腳的是天鷹教眾人,他又是否會說昆侖三派狠辣?
想來,在正派人士的眼裏,魔教中人,本來就是應該要被斬妖除魔了的。
受這一種,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一己之力除魔衛道,為先前受損的正派同道,反擊正名的潛意識作祟。當俞蓮舟為首的正派人士,於茫茫大海之上,跟蹤到天鷹教大船的時候,個性本就少言寡語的俞蓮舟,立刻毫不客氣地,將自己船上的一根鐵錨擲出,將天鷹教的巨舟,跟己方的座船聯係在了一起。其後,更是聲勢奪人的領著重整旗鼓的三派人馬,上船邀戰。
這些年來,少林、昆侖、峨嵋、崆峒、武當五派,海沙、巨鯨等七幫,五鳳刀等八門,一共二十個門派幫會,為了找尋金毛獅王謝遜、張翠山,以及殷素素三人的下落,和天鷹教大戰小鬥不斷。
俞蓮舟,就曾跟天市壇主李天垣交過兩趟手,戰績確是打了個平手,未分勝負。
因此,雖然也曾聽聞過“魔手殷揚”的名號,但在俞蓮舟的考量裏,作為小輩的殷揚,也許天資智計確實不錯,足擔教務重任,但跟李天垣與自己這等級數的高手比起來,定是小巫見大巫的了。
畢竟,“十四歲的武林高手”,即使是在這個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的複雜江湖之中,也委實顯得太過誇張了!
可當雙方說了幾句場麵話後,原本便屬於敵對關係的殷揚與俞蓮舟兩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時,俞蓮舟方才知曉,有著知己知彼優勢的殷揚,猛攻起來是有多麽的恐怖。
要不是武當派的內功心法,越到後邊越是純厚柔和,綿綿不絕,持久力極長,被殷揚奇招妙式層出不窮,接連不斷宛如潮水般的攻勢,壓製得凝重防禦的俞蓮舟,甚至懷疑,自己才是最先支撐不住的那個人。
看到對手一掌逼來,不再小覷對手的俞蓮舟,自是不敢怠慢。隻見他出招的過程中,深納一口長氣,隻吸得附近空氣都呼呼作響,胸膛高高鼓起,擊出的這一記掌,卻是用了三十二式武當綿掌中最為淩厲的一招“藏針式”。講究的是厚積薄發,頗為厲害。
兩掌相交,無聲無息。
隻是,兩人的身形,都各自頓了一頓。
俞蓮舟一言不發,緩肘鬆肩,左腳往後撤了一步,將對方勁沉勢雄的掌力卸去大半,正是武當功夫的借力要旨。
對麵的殷揚,隻覺得一股陰柔連綿的真氣,從自己的掌心處,一波波如浪濤般朝自己澎湃湧來,胸口即覺有些沉悶。雖然早就知道,若然比拚內力,武當派內功的氣長優勢,簡直可說是武林第一,而論起內力的深厚程度,自己又實在不如對方……但若說,叫其主動讓步,以他這輩子所養成的,有些目空一切的傲慢性格,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感覺到自己,已然再難駕馭住對手仿佛無窮無盡的內力逼進,殷揚的左手掐成劍指,點向俞蓮舟的麵門。同時,膠著的右掌,氣勁一含一吐,硬生生地全力推出,意欲就此過了這掌再戰。哪知道,對方沛然莫可抵禦的掌勁,隱隱生出了一股奇異的吸力,牢牢地粘住自己的手掌,卻是想撤掌力都推之不開了。
不過,對方的粘勁雖屬巧妙,殷揚其人也自非弱者。
提氣丹田,待覺真氣上升,便即放鬆肌骨,存想玉枕穴間……
殷揚雙腿微曲,倏忽爆發,飛躍而起。收回的左手,順著縱勢,搭在自己的右手背上。十二成的六辯真氣,噴湧而出,身形整個騰在空中,竟是以臨空壓頂之勢,將全部的功力與自身重量,都朝下壓在了俞蓮舟的單掌上邊。
未曾料到,對手被自己掌力粘住,磨拚內氣的時候,還能一縱而起。俞蓮舟悶哼一聲,本位在前的右步,也是朝後一退。隻堅持了刹那,就覺得對方掌力充沛已極,再也支撐不住。於是,也學著殷揚先前的動作,左掌按上右掌掌背,吐氣開聲,沉聲一喝,武當派最為剛猛的震天掌力,以“托塔式”向上方強勢放出。
殷揚疊在一處的左右雙掌一陣劇痛,尚在半空中朝下施壓的身體,隨著下方剛猛掌勁的全力釋放,整個人被震得直直飛起。
在旁觀戰的眾人,無論是己方敵方,皆是不禁一驚,心裏都想:殷揚身處空中,又無處著力移動,這下可變成活靶子了。
而麵色蒼白的殷俊,卻是船上唯一不這麽想的人。隻有從小到大,都一直跟隨著大哥背影前進的他,才真正地明白,殷揚的輕功,究竟是以一種怎樣恐怖的練習方法,才得以修習成功的!那種經年累月的自我折磨,別說是嚐試,殷俊甚至連想象都不曾敢!
終於,在兩方人馬,或擔心,或慶幸的各類想法中,曾經在獨孤山穀,讓方西墨看得一呆的絕世輕功,再次被殷揚秀了出來。
殷揚的表演,是十分誇張,十分難以置信的。隻見他人在空中,雙臂一振,一對雪白的袍袖,便如鳥兒的羽翼一般從容展開,也不見他作勢滑翔,原本已經有將近三丈高度的身形,就是毫無征兆,毫無道理地朝上憑空一縱。好似扶搖直上,橫貫青雲的大鵬,整個身體又渾不受力地飄起一丈不止!
這可不是虛空提氣,上升個一兩尺的江湖小把戲,那是整整一丈!
大嘩聲中,觀戰旁人的目瞪口呆,心驚肉跳不提。正處在殷揚正下方的俞蓮舟,原來淡定的臉上,也是一臉的震驚莫名。
武當有一門在江湖上很有名氣的上乘輕功身法,名為《雲梯縱》。功如其名,走的就是逐雲上縱,空中轉折的誇張路線。身為武當二代二徒的萬年老二俞蓮舟,自然也是將這門身法練得極為純熟的。
但當今天,見到比之更為神乎其技的輕身絕技,實確是不由得他不震撼!
第020章 鷹擊長空
殷揚人在空中。
居高臨下,將場中眾人不信、驚歎、喪氣、惱怒,等各種表情,盡收眼底。心中,卻是不喜不怒,波瀾不驚。
仔細條理著體內的真氣運行,猛地用力身轉,強大的腰腹力量在此刻全麵爆發,將卓越的駕空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如欲加之詞匯形容,“身輕如燕”亦不為過。
殷揚的身體,就像上了發條的陀螺一樣,急速旋轉,人卻是越飛越高。長袍下擺轉動間,仿佛一朵白蓮,飄逸得令觀者瞠目結舌。
須臾,上升的勢頭待盡,終於到達了所能達到的最高點。
殷揚的力道再也難以為繼,感覺內息將濁時,他已經身處在五丈高空之上。感受至達頂點,即將墜落時的那一份獨特快感,殷揚轉勢漸止,兩臂再是疾速一震,身形便於高空之中,起了無所憑依的自如變化。接著,靠著下墜的重力慣性,隻是一個半空轉折,終於盤旋到了附近一根巨大船桅的光禿頂端。
右手三指,深深地抓進桅杆頂端的木頭之中,同時依靠斜斜屈起,緊緊釘在一邊杆部表麵的雙足,固定身形。
單臂直起,掌心向天,屈指逆翻,作鷹爪狀。
如此,以一幅右爪吊住杆頭,腳部踩踏,貼倚在桅杆一側的傾斜姿勢,穩駐於木杆之顛。雙臂後伸,勢摹展翅,此刻的殷揚,虎鋸龍盤在船上最高處,目光如電,掃過底下眾人,宛然禿鷲俯視,又似雕鵬飛崖,當真是會臨絕頂,傲然無二。
就這麽微側著臉,緊盯著斜下方,正抬首舉目朝自己定睛望來的俞蓮舟,那雙微微睜開,神光閃爍的冰冷眸子。
殷揚的胸中,戰意大盛!
“喀叻”一聲脆響,殷揚右爪發力,將杆頭抓得西巴爛。木片碎屑,四飛爆射中,以雄鷹捕兔的姿勢,一頭倒栽下來。
見得對方來勢洶洶,墜落撲擊的動作彪狠凶悍,俞蓮舟亦是不慌不忙,沉腰坐馬,雙掌擊出,舉過頭頂,仍舊是一著與之前一模一樣的震天神掌“托天式”!
此次,一上一下,四掌對擊,卻是一陣悶響傳出。
下一刻,猛烈的氣浪,自二人相交的四掌處噴發擴散,將兩人身上的衣襟袍袖,吹得好似風鼓,如同旗幟般狂亂抖動個不停,兩者身周的氣場一時惡極。
刹那,雙方瞬間加力,四掌同時撤開。
殷揚借助對方的掌力,再一次地高高彈起……自從,剛才被俞蓮舟的掌勁托飛開始,直到此時為止,他仍未曾落地過!而俞蓮舟則是緊咬牙關,一步不退,隻踩得腳下甲板咯吱作聲,響個不停。這回合,卻是從天而降,擁有加速壓頂優勢的殷揚占了上風!
殷揚一聲狂笑,似乎對剛才的那記對拚,絲毫不放在眼裏。人在半空,未曾提縱,一待勢盡,便即降落,右手並起食中二指,直直地舉起,定住,氣運半晌,才宛如驚雷炸響,迅如閃電地豎豎畫下。
這招,不是尋常江湖草莽慣用的力劈華山。而是,張三豐所創的倚天屠龍功中,攻勢最為犀利的二十四字最後一字,“鋒”字訣的最後一筆!其中,更融合了唐斬的獨家刀意,以及殷揚近些天來參悟獨孤九劍典裏的一些心得體會,倒是很有些慕容一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味道在裏邊,可謂是厲害至極!
果然,此招突兀地一經使出,俞蓮舟便是麵色大變。饒是他心誌過人,此時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對方招數無雙無對,自身無可匹敵的頹喪念頭。不過,俞蓮舟就是俞蓮舟,眼見對手的劍指,破風聲起,一路劃著空氣暢快而下,就快斬到自己的腦門上麵,立即也並指為劍,朝對方手腕疾刺而去。
這下若中,雙方倒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麵。
見到對方沉靜的臉上全是堅毅,便知其人必是已經下定決心。即使明白,對手隻是用圍魏救趙之計,逼迫自己主動變招,但殷揚麵對俞蓮舟全力刺往自己右碗神門穴的劍指,卻做不到不管不顧地視而不見,任由他去。
於是,殷揚與俞蓮舟心照不宣,幾乎同時化指為掌,極為默契地對了一記,算是過了這第三次較量。不過,殷揚這次非但沒有重施故計,反縱半空,甚至還主動的後撤飄移,淩空一旋一轉,飛退了四丈距離,才帶著旋勢,瀟灑地落在甲板上。
右足隨著未歇之勢,後落一步,將身下長袍微微旋起。殷揚雙手負後,雙目帶著層冷光,牢牢盯住了前方,連撤三步,所過之處,將腳下甲板都給踏得凹裂翻起的狼狽身影。
自開戰以來,就一步未曾移動過的俞蓮舟,這次終於還是向後退卻了!
一片窒息的寂靜過後,天鷹教一方瞬間歡呼起來。就連正道三派眾人,也是一陣嘈雜嘩然,顯然大多數人都未曾想到,近年來威名赫赫,已然逼近少林三大神僧的武當七俠中的俞二俠,竟然也會栽大跟頭,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殷揚這個不及弱冠的新晉魔頭所擊敗。
可是,俞蓮舟真的失敗了麽?
站在殷揚身後的殷俊,有些訝然地看著大哥右足之下,已被重踏崩裂的破碎甲板。當目光朝上方移動,盯在殷揚背於身後,血血通紅,正捏得咯咯直響的雙手時,心中更是一片驚異,暗道,武當派的俞蓮舟,實是好生厲害!
深吸口氣,強製壓抑下傷勢與咳血的欲望。殷揚的背脊挺得直直的,雙手依然負於身後,難以自製地不停顫抖。心下一陣走神……
這一雙手,從來都是斷人兵器,取人性命的凶器所在。有多少年了,都未曾傷過。但是今天,僅僅跟人對了三掌,就變成了這幅德行?看來,自己這些年來,卻是順風順水有些習慣了。
殷揚自我調節的速度非常快,雙手猛一握緊,隨即便輕鬆地舉在胸前抱拳,朝對麵朗聲說道:“今日,俞二俠等雖是不請自來,但我天鷹教遠航海外,條件有限,也屬招待不周。各位朋友,若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敬請提出即可,保證不會怠慢了貴客!但若用我教船隻撒氣……卻是大可不必的了。”
言下之意,自是諷刺俞蓮舟,意指其剛才後退之時,腳下踩得稀爛的那片甲板。
聽完殷揚說話,俞蓮舟的臉上,看不清是喜是怒,倒似也很客氣地略一抱拳,對殷揚緩聲回道:“本就是叨嘮貴教,我等豈敢造次。”當敵我雙方,皆以為他是被殷揚的囂張氣焰,逼得服軟妥協時,他話風一轉,“不請自來倒也未必。在下此來,所為之事與各位同道一般。冒昧登上貴船,也隻想問貴教一句話而已!不知殷少堂主能否作得了主?”
“本座洗耳恭聽!”殷揚鷹眉一揚,已知俞老二言下所指。
“如此,在下倒是請問殷堂主,十年之前,王盤山島,試刀大會,貴教殷姑娘與我五弟,究竟是生是死?”俞蓮舟臉色凝肅,厲聲質問,“如果是生,他們現下又在何處?若然……是死!但請相告,卻是何—人—所—為!?”說到後來,已然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竟是有了幾分獰意。
話音剛落,甲板上剛才稍解的凝重氣氛,突然,又一次緊張起來。
第021章 亡者歸來
“貴派的張五俠,吉人自有天象……”
你那五弟不知道有多快活,屁份彩禮也不用出,就把我那漂漂亮亮的姑姑給娶去了不說,還幫他生了個擁有主角光環的牛B兒子……買一送一,打折優惠的萬利買賣,這筆帳又這麽算?
殷揚麵色古怪,心裏麵還在念叨著,想當年張翠山那廝小登科的時候,殷素素好象還未成年來著呢!我殷家大虧呀……
不提他在那兒胡思亂想,聽到對方這麽敷衍的回答,心下曾經思忖,五弟怕是凶多吉少的俞蓮舟,卻是火大了。正想開口發彪,卻被旁人搶先一步:“殷揚,你什麽意思?當初王盤山島一役後,隻有你天鷹教的白龜壽未受損傷,完好地活著。難道你們還不知道謝遜那個老賊的下落?”
殷揚尋聲望去,想看看是誰這麽了得,都現在這種情況了口氣還敢這麽衝。一瞧之下,發現插話之人竟是昆侖派的西華子,不由地,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想到,我跟俞家老二講話,你又算是老幾了?
原來,上次在上海鎮裏,天鷹教與正道三派混戰,崆峒二老被打得脾氣全無,峨嵋靜虛的腕傷前幾日才剛痊愈,今天又見到殷揚風頭無兩,場麵上看來即便是武當俞二都敵他不過,自是都不敢輕易出頭大聲說話的。
隻是,這昆侖派的低輩弟子被打殘的雖非少數,但作為領軍人物的西華子與衛四娘二人,卻是未受損傷,難得的精神十足。西華子這個脾氣本就不怎麽好的著名草包,既然沒吃過大虧,自然又犯了渾人的毛病。
當然,這要跟上回敵住昆侖派兩人的方西墨,出工不出力,隻顧著借人磨練自己乍學新練的左手劍法,亦有一定的關係。
看到殷揚掃了自己一眼,確是理都不理自己的話語。西華子如同被點燃的炸藥包,肥臉脹得通過,惱羞成怒道:“好個邪教魔頭!道爺問話你沒聽見麽!”
殷揚尚未搭理他,站在他身後的一票天鷹教眾,卻是逮到機會,大大的不爽了。
清脆的“噌!”、“噌!”兩聲,寒光一閃,箭袖中瞬間彈出六根鋒利的凶器。
殷俊捏著拳頭,又一次進入到“金剛狼”模式。
在他旁邊的封家父子,也是有飛刀的抄飛刀,用飛錐的拿飛錐,雙手各自夾了十來把暗器,一時間倒也晃眼熱鬧。
當殷揚看到,自己左手邊的青龍壇主也跟著瞎起哄,偷偷摸摸,像模像樣地摸出了個小小圓珠,扣在其右手拇中兩指之間。看架勢,好似正在瞄準對過西華子那矮胖的身形,就不禁覺得好笑,心想就程嘲風那套半生不熟的“彈指神通”,也敢在神蛇壇封老大的“小封飛刀”麵前賣弄顯擺?
在殷揚古怪的眼神中,也知道自己的這手功夫尚不到家,別要攻敵不成,反而誤傷了自家教眾,那臉可就丟大發了。程嘲風衡量得失,決定不再亂出風頭,訕訕地一笑,將那不知道從哪兒摸來的鐵珠子收回懷中,抱著雙臂,乖乖觀看人家封家父子表演。
在殷揚按住,氣勢洶洶,正欲衝前的殷俊同時,空氣中,突然有一連竄細微的聲音破空響起,卻是封弓影搶先出手了。
隻見,在陽光的反射下,十幾柄既長且細的亮堂飛刀,明晃晃地劃過長空,朝出言不遜後,引起眾怒卻仍自不覺的西華子飛去。這些柳葉形的飛刀刀鋒淩利不說,狹長削薄的刃身更是使其飛行速度極快,刹那間,就射到了矮胖敵人的麵前。
西華子根本沒想到對方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一時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還是在他身旁的師妹衛四娘心思敏捷,足下微點,一躍而上,手中持著兩把短刀,電閃般地連連擊出,將封弓影七上八下,幾乎涵蓋了西華子整個身體,以及封鎖其可能躲避路線的總共一十五把飛刀,給悉數攔下。出手的速度快極,可知其閃電娘娘的稱號,絕非是浪得虛名。
西華子被自己師妹護了一次,反應過來便欲破口大罵,誰知在那十五柄柳葉刀後,忽有一道耀目的金光華麗閃過。隻聽他“啊!”的一聲慘叫,右手便緊緊捂住自己的左肩。那裏,竟有一根金光燦燦的蛇形長錐插在上麵!自是掩人耳目,藏在封弓影攻擊之後的封雪,一擊得手。
西華子試著用手去拔那金錐,卻不想,此錐打造時根據蛇行而為,九曲十八彎的諸多螺旋,此時用力去拔,隻試得他悶哼連連,也不過才起出一寸不到長短。可即使如此,西華子仍舊被疼得臉皮抽搐,滿頭冒汗,有點虛脫的被幾名弟子抬扶到了後邊去。
俞蓮舟看得眉頭一皺。剛才,他欲出手幫助西華子抵擋暗器的時候,發現殷揚一雙鷹目正緊緊盯視自己,先前便吃過對方虧的他,此刻對於殷揚的忌憚,甚至早超過了老對手李天垣,不知道殷揚真實底細的情況下,當然是不敢妄動。
打掉了昆侖派的氣焰,封氏父子見好就收,各隱了柳葉刀金蛇錐,一派大家風範。倒是被大哥擋住,沒有過到手癮的殷俊,有些悻然,兩對冷森森的爪子也不回收。就這麽亮在外邊,雙眼直瞅著對麵陣營的正派人士,期盼著對方能再有幾個跳梁小醜跳出來,讓他耍耍。
誰知,未等殷俊的小小願望實現,就跳出一個他收拾不了的家夥。
俞蓮舟臉色鐵青,看來是在強壓怒氣:“殷堂主!貴教的實力雖然雄厚,但行事終究太妄!自古邪不勝正,可不要逼得我等正道聯於一處,共相除魔才是!”
近些年來,天鷹一教,在殷揚潛移默化的種種影響之下,本身的勢力大增自不用多說,其發展的方向方法,更是了做了許多的改變。如今,天鷹教在江湖中的口碑雖不怎麽良好,但也早非是原著裏被人視為邪教,更因王盤山島事件,引得多派群起合力圍剿的困頓局麵。
現下,俞蓮舟這般言語,實是已然氣極,話重得很了。
“邪不勝正……邪不勝正?嗬嗬嗬……”
殷揚對俞老二的威脅毫不在意,踱前兩步,笑得很冷,“孰為正,孰為邪?你俞二俠說得就算是麽!我便為‘正’如何?天鷹教亦是‘正’又如何?你們就這麽肯定,爾等就不是那所謂的‘邪’?”
殷揚本人,從來就沒有認為過,自己是什麽邪魔歪道。他隻堅信,在江湖上,拳頭的大小,才是衡量事情尺度的唯一標準!
俞蓮舟正欲反駁,天鷹教眾後方,堅持站崗的望哨台上,忽地吼起一聲響亮的呼喝:“有正經生意,不相幹的客人避開了罷。”
俞蓮舟一滯之後,凝然佇聽。
而殷揚,早就猛地轉身,功聚雙耳,直往那發聲處看去。在他的視野裏,哨台之後,那麵繪有一頭形狀威猛的黑色大鷹的巨型船帆,漸漸生動起來。嘴唇微顫,喃喃自語:“不會吧,這麽巧?真……真的,碰上啦?!”
仔細聽去,果然便聞一個清脆悅耳,婉轉動聽的年輕女聲,言道:
“日月光照,天鷹展翅,聖焰熊熊,普惠世人。這裏是總舵的堂主。哪一壇在燒香舉火?”
第022章 主角無忌
“日月光照,天鷹展翅,聖焰熊熊,普惠世人。這裏是總舵的堂主。哪一壇在燒香舉火?”
放哨的那名教徒聽了,立即恭恭敬敬的道:“紫市堂殷堂主,率領青龍壇程壇主、神蛇壇封壇主在此。是天微堂殷堂主駕臨嗎?”
那牽引船上多人心思,並成功阻止了又一起PK事件的超級女聲,這時又道:
“紫微堂堂主。”
船上聽得“紫微堂堂主”五個字,登時亂了起來。稍過片刻,船後留守的十餘名教眾,便雜亂地叫道:“是殷姑娘!是殷姑娘回來啦,殷姑娘回來啦……”
俞蓮舟愕然。
殷姑娘?與五弟同時失蹤的那位殷姑娘?
在所有人的疑惑聲中,心下再無懷疑的殷揚,隻留下一句“暫且罷鬥,我去看看。”後,也不理俞蓮舟等人的反映,身形瞬間化作利箭,丟下仍在對峙的兩方人馬,隻帶起一條白影,朝船後高速奔去。
接連飛縱,達至船舷。殷揚左足一挑,撩起一根又粗又長的碩大鐵錨。右手接住,運起神力,身子仿如擲鉛球般旋轉了一圈,將手中鐵錨遠遠投出。那枚大錨便化作一團烏光,帶起聲聲惡風,直往船後,那片海麵上的一艘破爛小舟方向砸去。
殷揚片刻也不停頓,重重地一踏船舷,隨後往船外撲出。緊跟在被他拋飛的長錨鎖鏈後邊,高高躍起,雙足有若行雲流水,臨波虛踩,不時地在腳下,因錨頭的強勁去勢,而被繃得筆直的鐵質鏈條上邊淩空觸點,宛如險走鋼絲。
直至錨到中途,已有墮勢,殷揚才迅捷靈敏地輕鬆前趨幾步,在那黑沉沉的飛錨表麵,單足一點,借力前衝,整個人高高飄起。接著,便如同獵鷹撲羊一般,從離開水麵十多丈高的地方,劃過一道完美弧線,以極為飄逸的優美姿勢,俯衝滑翔而下。
最終,輕若無物地穩立在那艘舟形木筏之上,引得筏上三人,俱是一聲驚呼。
殷揚聞聲望去,看到一男,一女,一小,三個“野人”,正震驚地望著自己。那個胡子拉雜,身著獸皮,很有點後現代主義環保衛士風格,眉宇間卻又神清目秀的年輕男性,更是將妻兒牢牢地護在身後,戒備地問道:“在下張翠山,小兄弟你是?”
看了眼,虎頭虎腦,滿臉好奇,小手抓在父親的背後,正偷偷打量著自己的可愛小鬼頭。殷揚嘴角的幅度逐漸放大,咧得有些略開,連他一貫溫文爾雅的標準笑容,都有了些變形。
直到,這小小木筏上,響起嬌柔的女聲,顫聲道:“啊!你,你……你是揚兒?”殷揚才將自己的目光,從這個“曾經”的“主角”身上撤離收回,向他身後一直抱著他的母親看去。
“姑姑!正是揚兒。你這些年……”當看到俊俏靚麗,嫵媚動人,雖是穿著件衣衫襤褸的野人毛衣,仍不能掩飾其麗質秀姿的殷素素時,即便是穩練如殷揚,也覺得喉頭一哽,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
也是殷揚從小特立獨行,身上又存在著一種,這個時代人所不曾擁有的特異氣質的關係,殷素素才能從他如今英挺俊秀的眉目之間,依稀看到當年那個老愛裝成小大人的四歲稚童。
大海阻隔了十年的時間,此番回歸中原,第一個重見到的,便是自己的血脈至親。定定望著對方熟悉卻又陌生的年少臉龐,殷素素倏然起了一股,之前種種,盡皆虛幻,恍然如夢般的重生感受。
情感的釋放中,殷素素猛地便撲進了隻比他高出一小截的殷揚懷裏,痛泣失聲,哭得天昏地暗,隻用著無人能夠聽懂的含糊喃語,自我傾訴著些什麽。
而張翠山,則仍為殷揚剛才所表現出來的輕功所撼,連自己老婆撲人家懷裏,也隻是呆呆地看著。倒是因殷素素的動作帶地朝前一衝,也被殃及半夾到殷揚兩人之間的毛頭小子,伸出頭來,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母親,有些疑惑地問道:
“媽媽,你幹嘛哭啊?這個會飛的哥哥又誰?”
聽見兒子充滿稚氣的童言無忌,殷素素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直起身來,不好意思地後退兩步,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朝著麵露尷尬的大侄子,羞澀地靦腆一笑。哭過以後,倒仿佛回到了當年的少女時代,摸摸兒子的腦袋,她又朝丈夫調皮地一抿嘴,才介紹道:
“五哥,這就是我常提到的,我大哥的兒子殷揚。無忌,快叫哥哥。”
等無忌稚嫩地叫了聲“哥哥!”,張翠山這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心想素素鮮有提及天鷹教的事情,卻沒少說過這個自小便極“天才”的寶貝侄子。回憶起,剛才那個遮陽蔽日,橫行無忌,從高空急速飛下的傲絕身影,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怎麽跟這個妻家內侄打招呼。
難道,抱一抱拳,道聲“久仰!”?
還好,張翠山的這個困擾,倒是並沒有持續多久。
與殷素素說了兩句,了解了一些自己本就了解了的故事情節。殷揚便主動地微一躬身,雙手作輯,笑眯眯地喊了聲“姑父”。姿勢優雅,聲音爽朗,倒令張五俠好感倍增,暗讚名門子弟,果然風度非凡。他倒是暫時失憶,忘記自家嬌妻的碼頭本是拜得邪教來著。
殷揚客氣幾聲,捏了下因為頭回碰上除了爹娘,義父以外的生人,而顯得有些乖乖怯怯的無忌小表弟,他那張很是招人喜歡的清秀瓜子小臉。心下奇怪地想到,金大師究竟是怎麽寫噠……這張小白臉,以後咋就長成了四方國字的憨厚形狀呢?不會是水土不浮吧?
而後,才向殷素素兩人詢問道:“姑姑,姑父,那謝遜是否尚還活著?”
木筏上有些沉默,殷素素看了眼沉吟不語的丈夫,也是三緘其口。
殷揚見狀,卻是相當幹脆,索性將目光轉往張翠山的臉上,朝他微笑道:“若是真有其事,還請姑父早些告知詳情。不然,等會兒上了大船,怕是又要引起許多紛爭。”
說著,伸手指點了一個方向。
張翠山聽了,順著殷揚所指一看,卻是不遠處的天鷹教大船下方,已經派出快舟前來接洽。回首正欲作言,旁邊近鄉情切,正緊緊摟住他手彎的殷素素,已先一步道:“無惡不作、殺人如麻的惡賊謝遜,早在九年之前就已經死了。”
殷揚對殷素素的說法,毫不介懷,隻是淡然的問了聲:“哦?他死了?”
殷素素雖然詫異於他的平淡,但還是抱著兒子,仍是說道:“便在我生育無忌的那天,惡賊謝遜狂性發作,正要殺害五哥與我,突然間聽到孩子的哭聲,他心病一起,那胡作妄為的惡賊謝遜便此死了。”
這時,起先聽得一楞的張翠山,已然明白過來,愛妻一再的講“惡賊謝遜”已經死了,也可說並未撒謊。
因自謝遜聽到無忌的第一下哭聲起,便即觸發天良,自此收斂狂性,去惡向善,至於逼他三人離島,更是舍己為人、大仁大義的行徑。而“好人謝遜”則可說是在九年前的那個晚上誕生。
所以,此刻也是微點了下頭,坦然地出聲附和道:“不錯,那胡作非為的惡賊謝遜在九年之前便已死了。”
“恩,那‘惡賊謝遜’做了那麽多壞事……惡有惡報,死了也就死了吧。”
殷揚泰然自若,微笑著言道。
第023章 二五馬仔
“恩,那‘惡賊謝遜’做了那麽多壞事……惡有惡報,死了也就死了吧。”
殷揚泰然自若,微笑著言道。
但是,他卻將“惡賊謝遜”四個字,咬得微重,讓張翠山夫婦,皆感到有什麽地方甚是不妥。
未及細想,旁邊的無忌突然哭叫出聲。
原來,無忌在一旁,聽得爹爹媽媽,以及那位會飛的陌生哥哥,不住地痛罵惡賊謝遜,甚至還說他早已死了。他雖然聰明過人,但畢竟年歲幼小,又怎能明白江湖上的諸般過節?
謝遜待他恩義深厚,對他的愛護照顧,更是絲毫不在其父母之下。心中立起一陣難過,忍受不住,忽地從殷素素的懷裏掙出,大聲哭了起來,叫道:
“義父不是惡賊,義父沒有死,他沒有死!”
這幾聲哭叫,使得其父母盡皆愕然。殷素素一轉念間,想到這番話若是在人前讓別人聽見,那後果……越想越是害怕,惶怒交急之下,反手便是一記耳光,喝道:“住口!”
無忌小臉上“啪!”的一聲脆響,確是第一次被殷素素這樣責打,心中傷心,但卻仍舊不管不顧地,朝著自己娘親哭道:
“媽,你們為什麽說義父死了?他不是好端端的活著麽?”
他一生當中,隻和父母及義父三人共處過,人間的險詐機心,從來未碰到過半點。若是換作一個在江湖上長大的孩子,即使沒有他一半聰明,也知曉說謊乃是家常便飯,決不會闖出這種無端禍事來。
殷素素望了身旁麵色一變的丈夫,與站在對過仍舊從容不改緩緩而笑的殷揚一眼,再看到無忌的麵頰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後留下的腫起紅印,不禁憐惜起來。將他摟回懷裏,有些心疼地低聲斥道:“大人在說話,小孩子多什麽口?咱們說的是惡賊謝遜,又不是你義父。”
無忌心中一片迷惘,但又兀自不肯放心,將小嘴湊到母親耳邊,也低著聲道:“媽,義父沒有死啊,是不是?”
殷素素亦隻能湊嘴到他耳邊,輕輕道:“沒有死,你義父沒有死。哎,乖孩子……”
暗自裏卻想,無忌從來不說謊話,對謝遜又情義深重,忽然間聽到義父死了,自是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揚兒畢竟是自家人,聽見了“真相”倒並不打緊,但若讓外人聽到,隻怕自己一家禍事將起!
心思轉動間,對於自己先前的一番話語,卻是要重新的思量一番了……
殷揚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轉過頭,對從先前開始就變得麵色驟緊,此刻也正死死盯視住自己麵部表情變化的張翠山,不慌不忙地笑道:“姑父,你們武當派的俞二俠,現下也在我教船上呢。”
張翠山聽得微怔,表情卻是鬆了下來。緊接著,虎目一紅,隱然含淚,一手抓過殷揚的手臂,語氣激動,表情殷切至極地顫聲問道:“俞二哥也在?他……他可還好?”
一時間,倒也忘了想,俞蓮舟為何會出現在天鷹教的大海船上……這個比較關鍵的問題。
殷揚溫和一笑,似是能寬慰人心。隻是說出來的話,卻怎麽聽都透著股難以言喻的怪異:“姑父放心,俞二俠他可好著呢。剛才在船上,都差點將小侄的半條小命給收了去。”
此話一出,不僅是張翠山聽得一呆,下意識地放開了原本緊抓在殷揚手臂上的右手,不知道該怎麽接殷揚的話茬。就連一旁,正自暗暗計較的殷素素,也停下了她的算計,楞楞地看著自家大侄子那張,笑得很溫暖很柔和的矜持神情,心中直犯嘀咕:
揚兒他怎麽連這話都對五哥說?這也太……太,恩……太老實了!
從殷素素的心理活動可見,魔頭妖女,這兩種奇妙的職業,果然不愧是一家門裏的默契人物。
張翠山因為很久沒有接觸過外人的關係,腦筋轉得有點兒慢。老半天,才反應過來,殷揚所說的話究竟是個什麽意思。雖然,對於武當派與天鷹教的爭執原因,他也能猜著一二,但自己麵前這個看起來很是謙遜的內侄,突然甩了這麽一句話出來,確是很讓他不知所措的。
是不屑,看不起名門正派欺負幼小?
是不忿,被俞二師哥擊敗挫了風頭?
是惱怒,對手幾乎奪取自己的性命?
是撒嬌,想要他這個長輩討個公道?
還是,在向自己這個初次見麵的姑父請示,下回若再碰到俞師哥,定要將失敗奉還對手,找回場子?
不管張翠山是怎麽理解殷揚話義的,他卻沒有發現,自己對於殷揚的話語竟然是采取著毫不懷疑的聽信態度。甚至,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已經肯定,殷揚與俞蓮舟兩人是屬於可以對話的平等地位,而沒有因為殷揚的年齡有所看輕。至於,認為他是在說大話自抬身價之類的念頭,根本連想都沒有想到過。
張翠山思考未果,清醒過來,卻是沉默是金,不再說話。一片平靜的外表下,隻有之前那個鷹擊長空,從天而降的震撼影象,還在腦海裏回放個不停。
天鷹教的快舟已然抵達,接過殷揚和張翠山一家後,掄漿推波,將四人送到了大船下方。海船上方,八隻大海螺嗚嗚歡起,極具排場。大船與小舟之間,早已有教眾搭上了寬大平穩的長長跳板,七八名青龍壇的水手,更是用長篙鉤住快舟,將之靠往船延紮穩。
殷素素一手攜著張翠山,一手摻著張無忌,風姿綽約地從跳板上走了上去。
船上,程嘲風與封弓影帶頭,天鷹教一眾教徒在後整齊列隊,看到殷素素上來,立刻恭聲迎道:“參加殷教主千金。”
如此稱呼,倒是封弓影起的心眼。
他的神蛇壇,在天鷹教裏屬於外擴編製。本身,並不屬於原來的二內堂四外壇之中。直到當年殷天正漸退,殷野王逐漸執掌教中大權,主持天市堂總攬一應教務,天市堂李天垣平調改管外壇事宜的時候,才真正被封為天鷹第五壇的正式馬仔。因此,他對於殷素素卻是不怎麽熟悉的。
曾經聽聞殷揚說過一些事情的他,感覺一堆人大喊人家“殷姑娘”已是不妥,而不稱其“紫薇堂主”,則因為如今紫薇堂的話事人,正是自己頂頭上司的親身母親,更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顧而與程嘲風一合計,就向下麵人宣布了這個稱呼,心想總歸是沒錯的了。
殷素素自然不會像他們一樣想得那麽多,近百人的恭喝聲中,心有所感,情緒不禁有些激動,抓住丈夫兒子的雙手也是一緊。卻是她驕傲的同時,又有點擔心丈夫的想法。
張翠山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側過臉,向著也正朝他望來的殷素素微笑了一下。同時,也用力捏了捏妻子的小手,施以安慰。再抬頭時,卻聽天鷹教眾對麵的一群黑壓壓人馬裏,突兀地傳出一個激動的喊聲:“啊……你……你……”
張翠山定睛望去,虎軀一震!接著,便是二震,三震……
震完了之後,大叫出一聲:
“二哥!”
※※※
第024章 二五把臂
“二哥?”
“五弟?”
“二哥!”
“五弟!”
“二……”
“五……”
……
殷揚撓了撓發癢的額頭,望向這兩位人兄的目光,就顯得有些詭異。心下思量,難道武當門下的哥們兒們,都是這麽感情豐富,熱愛言情倫理戲碼的嗎?
張翠山與俞蓮舟,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四手相握,緊緊把住對方的手臂。這對師兄弟分別十年,不知死活存亡,這番相見,何等歡喜?情到濃處,眼眶中皆是充滿淚水,刷刷地往下流落,再也說不出話來。
看著丈夫淚流滿麵,臉上灰一道黑一道的狼狽模樣,殷素素的身子如同拂風弱柳,微微輕顫。想走過去,卻又有些不敢,隻呆呆地站在原處,緊抓著無忌的小手,半摟住兒子緩解心中的擔憂。
上船之後,突然見到這麽多人而顯得有些怕生,此時正倚靠在母親溫暖懷裏的無忌,小手被殷素素攥得生疼,卻隻是仰頭看了一眼,敏感地感覺到母親的緊張,沒有說話,隻是朝旁邊那位會飛的表哥看去。
在他此刻的小小心靈裏,殷揚怕是已經屬於神仙妖怪一流的特殊存在了。
張翠山兄弟情深,人夠義氣的熱血稟性,自是不用多言。可說到底,他其實是個感情豐富,多愁善感,極複浪漫主意理想情懷的多情男子。雖說不至於有異性沒人性,但在一般的情況下,對於嬌妻的重視程度,隻怕還在一向少言寡語的俞師哥之上。
人之常情的驅使下,張翠山一手拉著俞蓮舟,朝殷素素母子走來:“素素,無忌,過來見過我師哥。”
他本是精細之人,無奈十年未曾與人接觸,此次一回中原便見到至親師兄,倒和先前殷素素見到殷揚時的情況相同,一時欣喜若狂之下,對船上的情形便沒有多看多想,而對殷揚剛才所提及的事情更是完全沒有一個明確概念。
俞蓮舟性格沉穩,一向不驕不躁,定如止水。達不到殷揚這個等級的人物,尋常人想要引他發怒,也是極為難得的事情。此時,見得失蹤十年,自己本以為八成已死的五弟完好無損地安然回歸,還是同那個天鷹教主之女一起……臉上本來洋溢著的熱情神態頓時一收,一邊尋思一邊倒也由著張翠山把他帶了過來。
張翠山上前幾步,牽起愛妻冰冷的小手,興奮地介紹道:“素素,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俞二師哥。二哥,這是你弟婦和你侄兒無忌。”
俞蓮舟即便早有準備,但聽到張翠山親口說出,心下仍然忍不住大吃一驚。仔細地打量起殷素素母子,在望著殷素素時目光複雜無比,但當他看見小無忌時,想到是自己侄子不由地臉色微緩,目光也漸漸柔和起來。倒讓一直在旁觀察他的殷素素鬆了口氣。
“見過二哥。”殷素素有自家人在場,緊怯的情緒已然稍微,對俞蓮舟脆聲見禮道。
俞蓮舟麵無表情地朝她點了點頭,也不知什麽意思。
天鷹教和武當派,雙方各有一個重要人物成為夫婦,而且,還生了個十歲大的孩子。
前次,被殷揚打得氣焰全無的崆峒,峨嵋,昆侖三派的低輩弟子,轟地一聲炸響起來,議論紛紛。不過還好記得這是天鷹教的座船,聲音都壓得極低,怕被那個魔頭聽見,又得挨上一頓敲打。
此時,在殷揚的暗示默許下,原來的那個衝頭西華子已被封雪暗算,此時正在療傷,自是沒有時間跑出來叫什麽妖女之類的。
而崆峒二老這兩個老奸巨滑的家夥,吃過殷揚大虧後,又怎敢在現在這個敏感時刻跳出來挑刺。至於峨嵋的頭頭靜虛,如今傷勢剛好,心裏對殷揚尚存著幾分畏懼,本就是很穩的一個尼姑,亦是不會帶頭起哄……
隻餘下一個衛四娘,臉色已經變青,幾次三番的想要開腔,卻都在殷揚的目光輕瞥中,喪失勇氣,欲言又止。
所以,此時船上的局麵,可以說是天鷹教一家獨大。遠航海外的情況下,殷揚說什麽便是什麽!
俞蓮舟回首掃過正道三派中人,發現對上他目光的崆峒二老,靜虛師太,都是移開視線,不於他對視,心中的情緒複雜至極,長長地一歎,暗道:這次,卻是上錯船了。
這時候,精明如張翠山,已經反應過來發現不妥。瞧了瞧二師哥與妻子的臉色,再看了看上船以後便一言未發,此刻正在逗著無忌追喊俊臉通紅的殷俊“二哥”的殷揚,正想說些什麽,殷揚已經轉過頭來,看向了他,第一次開口問道:
“失蹤十年,亦算是很長的時間了……姑父,俞二俠,我看咱們也別站在這外麵曬太陽了。就請到鄙船艙內從長計議,如何?”
張翠山看到俞蓮舟緩緩地點了下頭,就道:“那好,便按賢侄所說。”
殷揚向著麵部崩得緊緊的俞蓮舟笑了笑,又接著邀請了崆峒派的唐文亮,峨嵋派的靜虛師太,昆侖派的衛四娘,一並進艙。至於其他等人,自有神蛇壇的四位長老帶人看著。
青龍壇程嘲風,神蛇壇封弓影,殷俊封雪,唐斬方西墨,也都跟在殷揚身後,進入了艙內。
俞蓮舟心知這中間的曲折原委,定非片刻間能夠說得清楚,所以一進入艙內便頭一個出聲,先給張翠山引見了艙內眾人。
寬敞的艙中,擺了張神蛇五大賭徒平時用來開賭的木質長桌,各人即在此桌兩旁,分成賓主坐了下來。
俞蓮舟是賓方首席,之後,唐文亮,靜虛,衛四娘,分別列座。三人身後,還都各自帶上了三四名弟子。
主方,自是以殷揚為首。左右兩邊,各坐著殷俊和殷素素,無忌侍立在側。身後隻站著唐斬等五人,但若論起勢氣實力,卻是要比對麵的正派十幾人,強上太多。
俞蓮舟也不客氣,指著右手處的一張椅子,道“五弟,你坐這裏。”
張翠山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殷素素,朝其安慰一笑,應道:“是。”
說著便依言就座。
這麽一來,張殷夫婦分成賓主雙方,也便是相互敵對的兩邊。艙中情勢開始怪異起來。
這十年間,俞岱岩傷後不出,張翠山失蹤,存亡未卜,其餘武當五俠,威名卻又盛了許多。
宋遠橋、俞蓮舟等,雖是武當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之中,已隱然可與少林派眾高僧分庭抗禮。江湖中人對武當五俠甚是敬重,因此唐文亮,靜虛等人皆是尊他坐了首席。而衛四娘也未曾反對,想是打著先把身份尷尬,卻又武功高強的俞蓮舟抬在前麵,打探下底細的念頭。
俞蓮舟卻是心下盤算,五弟失蹤十年,回來後竟然是和天鷹教教主的女兒結成了夫婦,這時當著眾人之麵詢問,他必有難言之隱。整理下思緒,正欲說話,艙外突然起了一陣嗬斥,更有一個粗俗不堪的聲音,嚷嚷著傳來:“暗中傷人的鼠輩,不敢讓道爺進去麽!”
正是昆侖牌草包西華子的聲音。
看了正襟危坐的俞蓮舟,與麵色不愉的衛四娘一眼。殷揚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了!
第025章 二五心理
殷揚有心放那條瘋狗進來,便出聲示意守在艙口的洪通等人放行。
西華子左肩纏著厚厚的紗布,肥胖的臉上蒼白得很,精神頭倒是依然十足。一進來,就狠狠瞪了站在殷揚身後的封家父子一眼,在被殷揚同樣地瞪了一眼後,才在衛四娘的拉扯下,細聲嘀咕地坐在她旁邊。顯然,這個愣頭青雖然彪乎乎的,但對於殷揚卻還是存有幾分懼怕。
殷揚伸手敲了敲木桌,修長的食指在木質的桌麵上,留下三個小洞:“各位,不用等了。有什麽想問的,這就問吧?”
殷素素在跟殷俊聯絡感情,張無忌在旁邊眨巴眼睛邊好奇地聽著。張翠山與俞蓮舟對視一眼,都未言語。靜虛打定主意不多話,欲先看看風頭再說。唐文亮本來倒是想張口直問,但看了看殷揚手下的那三個小洞,以及抱刀而立的唐斬後,一雙小眼睛又飄向衛四娘和西華子的方向。
眾人商議至艙中議事,所議的是何事,各人的心裏都自明白,但此刻竟是無人願意提及那個敏感的話題。
是對殷揚太過顧及,還是不想讓如今勢大的天鷹教,先一步得到那個人,或者說,那把刀的消息?
留了個心眼,觀察神態各異的正派眾人的殷素素,有些疑惑了。
這個時候,瘋狗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
“張五俠,謝遜那惡賊在哪裏?你總知道罷?”脾氣暴躁的西華子,終究挨不住寂寞,突地打破沉默,朝張翠山大聲問道。
見此人出生名門,卻無半點涵養,張翠山疑惑之間,問俞蓮舟道:“二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武當怎麽跟天鷹教結的怨?”
西華子見張翠山不答他話,更是口無遮攔地怒道:“結怨?我看是結親吧!張五俠,你到底說是不說?”
俞蓮舟也不理這渾人,自與張翠山簡略說明他失蹤後的這十年間,發生的各種事情。
西華子更怒,剛欲展現他愣頭青的本色,拍案發彪,一個陰損的聲音,適時傳來:“西華子道長,我勸你客氣一些。張五俠乃是我教主的愛婿,你若再然如此,休怪我辣手無情了!”
封弓影雙手一彈,指縫間各自拳夾出一把冷光森森的柳葉飛刀。
站在他旁邊的一人見狀,不由地大喜,馬上也上前一步,頗有些惹是生非地喝道:“你這個胖子忒不知好歹,我們殷堂主看得起你,才讓道長入室相商,卻不是讓閣下這般質問殷教主愛婿的!”
開始時,口氣像個流氓,越是說到後麵,卻變得俞加客氣有禮,卻是青龍壇主程嘲風的風格。
衛四娘見狀,知道是天鷹教兩位壇主,想將情水弄渾,打亂局麵。於是,也站了起來,拉住眼噴怒焰,正氣得腦門冒火的葷頭師哥,也道:“師哥,我等來者是客,自是要看人家眼色。隻要大家把話說明白就是了,俞二俠,你說是嗎?”
這番連消帶打,既有抓住話頭不讓人再胡攪蠻的含義,又有讓俞蓮舟提前表態的意思。倒讓坐在首位,雙眼微闔的殷揚,睜了睜眼,往俞蓮舟看去。想瞧一瞧,這位在座各位所推選出來的正派發言人,會是怎麽個說法。
剛才,青龍神蛇兩位壇主,稱張翠山為“教主愛婿”的時候,張翠山倒沒什麽想法,不惱不喜地泰然受之,可卻看到對麵的俞蓮舟連皺了幾下眉頭,心下已經認定,二師哥定與天鷹教間隙頗深。
再細想,剛才俞蓮舟向他介紹的言語當中,雖然語氣淡淡沒有明說,但顯然有所偏袒。在緊要處,總是重點突出正派人士的負傷受挫,以及殷揚一方的囂張跋扈,狡猾狠毒……更是知道,自己這位肅然嚴謹的二師哥,對殷揚的成見甚深。
身為“化外野人”的張翠山,好多年前便遠離中原,所以未曾切身經曆過這些年來,陰陽倒轉,魔教昌盛的正邪鬥爭。在他印象中的天鷹教,還是十年前那個名聲低調,行事略偏,但教眾能人也有許多好漢的黑道教派。
而且,自己的老婆又是天鷹教主之女,他與殷揚初次見麵時的感觀又是極佳。頂多,也就認為殷揚是個很有本事,但卻直話直說的輕狂少年罷了。
在他心想,囂張,跋扈,或許有之,但狡猾,狠毒,卻不見得。再說了,兩相爭鬥,有些損傷本是再所難免的事情,把責任全數怪於天鷹一教身上,卻是俞二哥偏見太過,有些極端了。
張翠山十年之後,初回中原,對於某些事情的看法不免有些超然物外的客觀。再加上,人的第一印象確實很重要,他又是個極疼老婆的江湖新新男人,武林好好丈夫,因此在內心深處,他的情感反而要倒向殷揚多些。
這時候,看到昆侖派的兩個主事人,一個是暴躁的草包,一個是世故的婦人,又見衛四娘施用心計,緊緊逼迫著俞師哥表態,對二人自是無多少好感。心理不禁覺得,所謂名門正派的弟子也是良莠不齊,感性上便更加傾斜於天鷹教的一方。
俞蓮舟不曉得自家師弟的心理變化,聽到衛四娘的話語,心裏明白今天的事情,終究要有個了斷。暗道一聲五弟行得正坐得直,事無不可對人言,便沉吟一聲,點了點頭,開口道:“我等聚於一堂,有些話自是要說明白的。”
頓了頓,將目光投向殷揚,接著道:
“殷堂主,我派與貴教之爭,本就在於我五弟失蹤之事。此番,五弟安然回歸,而你我兩方之人又未再損,倒也算不上什麽仇怨了。再則,貴教殷姑娘……咳。恩,也是與我五弟共患於難,相互扶持過的……兩人既然早已結為夫婦,武當派與貴教的關係……今天可由我做主。往日種種,一筆勾銷,卻也不用再提了!”
他剛才向張翠山介紹近十年來,雙方交惡情勢的時候,張翠山也在交流的過程中,向他訴說了些自己與殷素素的交往大概。是以此時的俞蓮舟,於兩人共過患難的故事已然略為了解,語氣中對這個弟媳也多了幾分客氣,對於天鷹教的態度也有前仇盡忘,冰釋前嫌之意。
殷揚一笑,欣然應諾。
心想,這俞蓮舟倒也聰明,一看清情勢,該放下的便即放下,一點都不脫泥帶水。
看到殷揚表示讚同,俞蓮舟籲一口氣,轉頭朝向偷雞不成失把米的衛四娘等,說道:“唐三爺,衛女俠,靜虛師太,若有什麽想問的現下即可請問了。若然不違俠義之事,在下也定當相助即是。”
說完,便不再說話。
殷揚看了閉目養神,貌似不再過問的俞蓮舟一眼,知道他所說的最後那一句話,實是向自己表明,武當與天鷹教仇怨兩清,沒有了爭鬥的必要。但這並不表示,他對自己就沒了芥蒂,可以握手相合。
顯然,俞蓮舟頭腦極為清晰。知道該緩和的關係就要緩和,該為三派做主的時候就要做主!不能讓其他正派人士,因為武當派與天鷹教的新關係,起了借口,生出是非,從而墮了武當七俠的名頭。
由此可見,其人不止沉穩,思維亦是甚密。
第026章 二五動口
俞蓮舟的表態,雖然不軟不硬,但在這時對於其他三派來說,無疑都是一計值得相信,並有一定分量的重要強心劑。
最先開口的,依然是直腸西華子:“好!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要問問張五俠和張夫人。”
西華子心懼殷揚的威勢,是以不敢妖女妖女的隨便亂喊,但念到“張夫人”三字時,仍是一幅咬牙切齒的凶狠模樣。
“張五俠,這位天鷹教的殷姑娘,真是你的夫人嗎?”西華子將胖頭麵向張翠山,問道。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皺了下眉頭。不明白這個西華子,剛才既然已經稱過殷素素為“張夫人”,現在為何又自相矛盾地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張翠山是正常人,所以他也不明白,隻得朗聲回道:“不錯,正是拙荊!”
西華子一聽,便好象抓住了什麽千年難得的機會似地,厲聲道:“我問你!我昆侖門下的兩名弟子,毀在尊夫人手下,變成死不死、活不活的殘障廢人!這筆帳……張五俠,張夫人,你們卻要如何算法?”
張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驚。
殷素素首先反應過來,嬌聲斥道:“簡直胡說八道!”
張翠山亦道:“這中間必有誤會,我夫婦不履中土已有十年,如何能毀傷貴派弟子?”
西華子翻了翻怪眼,道:“那十年之前呢?高則成和蔣濤兩人被害,算來原已有十年了。”
這類路人甲乙的角色,殷素素早已不大記得,轉過臻首,朝丈夫看了一眼,疑惑道:“高則成和蔣濤?”
眾人皆是看向西華子。
而這西華子,似乎很為自己能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而洋洋得意道:“張夫人可還記得這兩人麽?嘿嘿,隻怕你害人太多,已記不清楚了。”
這次,倒是被西華子一猜而中。
“他二人怎麽了?何以你咬定是我害了他們?”殷素素回憶了一會兒,已經有了些印象,但還是奇怪地問道。
西華子自以為帥氣地挺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仰天打了個哈哈,氣勢很有點凜然地說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高蔣二人雖然成了白癡,卻還能記得一件事,說得出一個人的名字。知道毀得他們如此的,乃是‘殷……素……素’!”
他對“殷素素”這三個字,一字一頓的說了出來,語氣中充滿了怨毒,圓睜一對大眼,牢牢瞪視著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時拔劍上前,在她身上刺上幾劍。
就在這時,殷揚的食指,猛地在桌上敲了一記。其手下的桌麵,頓時又被洞穿:“大膽!”
身後站著的封弓影,也跟著怒斥道:“本教千金的閨名,豈是你這出了家的老道隨口叫得?連清規戒律也不守,還充甚麽武林前輩?程賢弟,你說世上可恥之事,還有更甚於此的麽?”
語言厲極,卻是他早看這個胖子不爽了。
程嘲風聽了也接口道:“他娘的再沒有了!名門正派之中,居然出了這樣的狂徒,真她奶奶地可笑啊可笑。”
西華子本來聽了殷揚的嗬斥,心膽一寒,氣勢便餒。但又見封程兩人對他冷嘲熱諷,不由氣得大怒欲狂,嘶聲喝道:“你們兩個說誰可恥?我有甚麽可笑?”
封弓影眼角也不掃他一下,自顧自說道:“程賢弟,一個人便算學得幾手三腳貓的劍法,行事說話總得也像個人樣子,你說是嗎?”
程嘲風冷笑著應道:“昆侖派自從靈寶道長逝世之後,那是一代不如一代,越來越不成話了。”以他的家學淵源,說出這等話來,倒也勉強夠格。
靈寶道長是西華子的師祖,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欽服。西華子這次倒是聰明了一下,隻紫脹著自己那張肥臉皮,對於這句話卻不作駁斥。心想,若這句話講錯了,豈不是說自己還勝過當年名震天下的師祖?
氣怒交加,卻又無處發泄下,他離開位子,閃身站到了艙口。刷的一聲,長劍出手,叫道:“你……你!你們兩個惡徒!有種的便出來見個真章!”
封弓影和程嘲風之所以激怒西華子,本意是要替殷素素解圍。
而且他倆心想,張翠山和殷姑娘既為夫婦,武當派和天鷹教的關係與以前已是大大的不同了。便算那俞老小子幫忙出手,己方也有足夠的高手與之應戰。至於張翠山,怕是會兩不相幫。這樣算來,對付區區的一個昆侖派,實可屬穩操勝算。
這麽想著,兩人就朝殷揚看去。眼神中的意思,竟是請示,今天是否就這麽滅了昆侖諸人。
誰想,殷揚單眉一軒,竟是大出眾人所料的客氣道:“封壇主,程壇主,人家來者是客,便不要太過怠慢了!心性修養,又豈可勉強人家。如此咄咄逼人,倒似平白失了我教的風度。”
一句話,不鹹不淡,倒是讓本來都已經將手按在刀柄上的衛四娘,心下一鬆,長出了口氣。
而張翠山的心中竟然還想,自己這個內侄處事還是頗為謙和的,那個昆侖西華子確實太欠風範。這個想法,若是讓俞蓮舟知道,真不曉得會是怎樣的哭笑不得。
殷揚的客氣,自然並非示軟,而是他胸有成竹,極有把握:“既然西華子道長欲要討個說話……姑父,你便說說當年的事情吧。”
心中對殷揚大加讚賞的張翠山,點了點頭,以“野男人”的形象,很有風度地朝眾人作了一緝,開口訴說那十年之前,王盤山島發生的事件詳情……
待他說到謝遜獅子吼出,將參與揚刀立威大會的眾人,盡皆震癡震死時,或許是想起了獨自一人待在冰火島上的義兄,不禁輕輕歎道:“昆侖派的內功自有獨道之處……哎,隻可惜,高兄,蔣兄兩人……”
聽他說著,艙內眾人的臉色,不禁都起了些微變化。特別是昆侖派的弟子,俱是漲紅了臉,麵上皆帶慚色,表情極為難看。
這時候,眾人也都聽明白了。原來那高則成、蔣濤兩人,本就不是什麽好貨色。非是殷素素害了他們,而是他們心中念念不忘殷素素。這樣一來,方才西華子屢次出言不遜,倒是顯得他昆侖弟子皆是行止不謹之輩了。
衛四娘狠狠地盯了師哥一眼,心想這事卻似他們昆侖派站不住理了。西華子更是尷尬,手上更還拿著把明晃晃的長劍,一時間挺也不是,收也不是,更顯得其滑稽至極。
看到艙中諸人,無論正邪,皆是神情古怪,知道這次昆侖派的臉子丟大發了。衛四娘有些心計,這時欲挽回顏麵,轉移話題道:“剛才張五俠言道,謝遜凶性大發,大施屠戮,奪得屠龍寶刀後,更逼迫賢伉儷同舟出海……還請張五俠告知,那惡賊如今下落何在?”
果然,此話一出,峨嵋派,崆峒派皆是一陣驚覺警醒,俱都神色一緊,目光熾熱地盯在張翠山臉上,等他說話。
畢竟,他們這次前來,並非是為了看昆侖派的笑話。謝遜的下落,才是此間的真正主題!
第027章 窮發十載
張翠山微一沉吟,便開始繼續訴說三人同舟後的事發種種。
一直講到,他們遭遇風暴,船隻損壞,被迫溺水,隻能棲身在巨大浮冰之上,隨波逐流。一天夜晚,謝遜又因強練七傷拳而再次狂性大發,動手之間,被殷素素射瞎了雙眼,因此連人帶刀,失足落於海中……
眾人皆是聽得身如其境,心驚連連,思緒也隨著他們兩人的故事的逐漸深入,而變得心潮起伏,難以自抑。這時,聽得入神的唐文亮,驚道:“難道這惡賊,便那樣死了麽!那,那,那把……”
張翠山眉頭一皺,剛欲作答,坐在殷揚左手邊一直不言不語,不聲不響的殷素素,忽道:“那北海冰洋奇寒無比,隻要入水,一時半刻即能將人凍斃。而那屠龍刀……”
見她主動提及這個名字,在場諸人都是聽得心頭一抖。就連俞蓮舟,也是眼皮一翻,神光炯炯,有若電閃,將眾人嚇了一跳。衛四娘更是心驚的想到,這人眼神的厲害,怕是要比師傅還都來得強些!
俞蓮舟為人深沉,平時喜怒不形於色。此刻,卻也難怪他的反應會這般大法。要知道,原本《倚天屠龍記》最先出場的偽主角,武當三俠俞岱岩,便是因為屠龍刀栽了跟頭……
甚至可以說,他就是毀在了這把刀上!
頓了一會兒,但聽殷素素重新出聲,繼續道:“那屠龍刀重達百斤。想必謝遜舍不得寶刀,又是在暴雨夜裏,眼瞎不能視物,所以無奈葬身於茫茫深海之中,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張翠山雖然為人仁厚不假,但論起精明程度實不在乃妻之下。這時候,聽到愛妻這樣說法,已知其心中深意。心念一動,便也配合地展示了他身上謝遜留下來的幾處傷疤,並且根據謝遜曾經在島上講演過的《七傷拳》拳理,瞎編了一通與謝遜生死相搏時,兩人內力相拚的感覺。
倒是讓聽得極為認真的唐文亮,大點其頭:“張五俠所言不差。這七傷拳法,除了我崆峒五老以外,也就隻有那窮凶極惡的謝遜會用,天下間絕對再無第二個人可以使得!看來,這個謝遜的確是死啦……”
說著哼了一聲,想必是為那屠龍寶刀的丟失,而感到可惜。但他又不能明白說,嘴上隻得道:“可惜我派祖師親筆傳下的《七傷拳譜》,也跟著那惡賊葬落大海!”
而在他身旁的靜虛師太,就要看開許多,已是輕鬆施了一禮,朝著張翠山夫婦道:“如此說來,張五俠與尊夫人,當真是為我武林除了一大禍害!貧尼在此,便代那些被謝遜殺害的無辜生命,謝謝賢伉儷了。”
語氣祥和,與她那位名聲昭著的師傅,全然不同。
而在殷揚想來,此尼怕是不怎麽簡單的。其人若非是個慣作門麵工夫的宗教老手,便是個心計深沉的奸詐之輩。
張翠山見到靜虛施禮,忙站起身來,連身辭道“不敢!”。而殷素素,也是難得地對外人略一回禮。
不過,殷揚當然知道,她如果事出無因的話,未必便會這般謙遜。
因為角度關係,在他的眼裏,自然能夠發現,殷素素借著起身回禮的動作,又在站於她身後的兒子身上,隱蔽地補了兩指。讓他不禁讚歎了下自己這位姑姑的心思謹慎,點了啞穴還不夠,竟然仍怕無忌亂動,把他身上的幾處大穴都給點上了……
眾人再是說了幾句話,就都起了散會的意向。
今日,失策連連,口無遮攔的衛四娘與西華子兩人,帶著尷尬的昆侖弟子們,有些狼狽地先行告辭。唐文亮看了唐斬好幾眼,也隨著昆侖派眾人撤退,回到他們原來的船上去。最後的靜虛,依然很會作門麵功夫,對著艙中眾人一次次地挨個兒施禮過後,才領著峨嵋的人馬從容離去。
這次行動,說來還是她們峨嵋的損失最小。隻是靜虛師太出師不利,在上海小鎮的金茂酒家裏,被殷揚傷了個手腕……相較起來,倒是比其他兩派好上太多。
等到正派人士都已撤走,站在船頭相送的張翠山與正自摟緊兒子的殷素素夫婦,不禁地對視一眼,都是深情一笑,皆感覺到對方心中如同放下了一塊大石。殷素素更是伸出手來,往上指了指天,又朝下指了指甲板,意指兩人“天上地下,永不分離”的誓言,在丈夫溫柔的目光裏笑得柔情萬種……
天鷹教的海船,南行十數日,到了長江口上,一行人別了另有要務的青龍壇主程嘲風,改乘江船,溯江而上。
張翠山夫婦,這時候也早已經換下了他們那套遠超這個時代風尚的襤褸皮毛衣衫。張翠山剃了胡須,殷素素做了發勢後,兩人便宛似瑤台雙璧,風采不減當年。張無忌穿上了新衫新褲,白白嫩嫩,虎頭虎腦的樣子,倒有些像殷揚家裏的鼻涕蟲殷合,甚是活潑可愛。
而在這條喜氣洋洋的大船上,唯一陰沉著臉,不怎麽開心的人類,也就隻有那位鬱悶不得稍解的武當俞蓮舟了。海舟歸陸的這半個月內,他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借口,與殷揚進行“切磋”這項很有競技精神的有趣運動。因此,他很為自己不能找回場子的結果,而感到不爽。
俞蓮舟潛心武學,無妻無子,因此對無忌十分喜愛。隻是他生性嚴峻,沉默寡言,神色間卻是經常冷冷的。無忌在冰火島這種世外桃園長大,心思要比尋常小孩兒通透敏感,也知道這位冷口冷麵的師伯其實待己極好,是以一有空閑,便纏著師伯問東問西。
他生於荒島,陸地上的事物什麽也沒見過,因之看來事事都透著新鮮。俞蓮舟竟是不感厭煩,常常抱著他坐在船頭,觀看江上風景。無忌問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的回答一句,聽著無忌天真童稚的孩子話語,也覺得頗為得趣。
而在三天之前,殷揚卻是笑眯眯地把這份樂趣,從他的手裏給強勢地奪了去。
事情的起因,是俞蓮舟想教張無忌武當綿掌,卻不想正被巧合路過的殷揚聽見。於是,殷揚在第二天的一清早,就吩咐手下拿了些木頭石塊,刀劍槍戟出來。接著,當著無忌的麵前,用自己的鷹爪銅指,鐵掌硬拳,一個接著一個地將之碾碎拍爛。如此震撼的特別演出,自然使得無忌大為驚歎,俞蓮舟大為惱火,心想這個殷揚總是與自己作對。
可他欲想要轉移無忌的注意力時,卻是忽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做到像殷揚那樣的誇張演示。於是,作為殷揚克星的武當派絕技,第一回在被克的對象麵前吃了回憋。
這種局麵,自是讓後來興致勃勃地教了張無忌幾招鐵掌的殷揚,心情大為舒暢……
第028章 血濺十步
這一日,江船行駛至安徽銅陵的銅官山腳下。
夕陽斜下,天色近晚,大船便停泊在了一個小市鎮旁。神蛇壇的教眾上岸買肉沽酒,而俞蓮舟與張翠山夫婦,則在船艙內煮茶閑談,加深交流。外酷裏嫩的殷俊也被殷素素拉著旁聽。
無忌獨自在船頭玩耍,觀看碼頭旁邊,一個年老的乞丐坐在地上玩蛇。
這個老乞丐,頸中盤了一條青蛇不說,手中更是舞弄著一條黑身白點的蜿蜒大蛇。那條黑蛇,忽兒盤到他頭上,忽兒橫背而過,甚是夭矯靈動。
無忌在冰火島上從來沒見過“蛇”這種動物,此時看得甚為有趣,不由地又靠前幾步。那老丐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手指一彈,那黑蛇突然縱躍而起,在空中打了個筋鬥,落下時,又在他的胸口上盤了幾圈,靈活異常。
無忌大奇,目不轉睛的瞧著。
隻見那老丐又從自己的背上,取下了一個布囊,張開了袋口,笑道:“裏麵還有好玩的東西,你來瞧瞧。”
無忌好奇道:“什麽東西?”腳下往老丐走去。
那老丐笑道:“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道了。”
無忌正欲探頭過去,肩膀已然被人輕輕摟住。回頭一看,一身白衣的大表哥,正一臉微笑地站在他的身後。
老丐揉了揉眼,一雙渾濁的老眼,緊緊地盯在這個白影一閃後,便突然出現的少年人身上。
白衣少年微微笑道:“老人家,你有什麽有趣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咦!”
少年驚咦一聲,看著那大黑蛇的目光突然一亮:“漆黑星!毒蛇中的精品啊……嗬嗬,這可是難得的珍藏!”
笑聲中,少年一手伸出,快若電閃,在對方呆滯的目光中,將那條黑蛇抓在手上,仔細觀看,眼神愈加地亮了起來:“此蛇身子越黑,毒性愈烈。看這條漆星皮身黑得發亮,身上白點也是閃閃發光,想必老人家也是尋了不少時間吧?”
那個老丐早就已經看呆掉了。
這條漆黑星,危險陰毒,凶性極強,他也是訓了數年才能有現在這般乖巧。常人若是碰到這等凶險毒物,那是鐵定要被突襲嗜咬的。而且,這種毒蛇經過調製後毒性奇烈,若是被咬到,蛇牙中的毒液隨著人體內的血液流動,但行十步,頃刻間便能使人七竅濺血,瞬間斃命!就算,臨時服食解藥都不一定能夠頂用!
可這黑蛇在那少年人的手中,卻極為乖順,連牙都不呲一下,卻是讓這個老丐大驚之下,連自己的寶貝蛇被人奪去,都未曾反應過來。
那白衣少年正是殷揚,他最近真氣澎湃,內力不穩,乃是突破征兆,因此早晚課做的甚勤。今日晚課作完,出艙透氣,正見著無忌和老丐對話,便躍下江船,趕了過來。孰料,卻被他發現“黑漆星”這般罕見兼有趣的玩物,亦算是意外之喜了。
“這蛇多少錢,少爺我買了。”殷揚掃了眼老丐,大咧咧地說道。
老丐卻知道此人輕功極高,武功怕是也低不到哪兒去,總歸是比自己這江湖末流人士強的,此刻隻得道:“那蛇乃是老乞丐化了三年時間尋獲,又用多年養成,實在……實在已有了感情。這位公子,能否網開一麵,將之還於老朽?老朽定當厚……”
他說的低聲下氣,原以為已經做足誠意,卻想不到在殷揚的眼裏,他連末流都未夠班。這種不入流的角色,殷揚自是沒有多少耐心,哼了一聲,直接打斷道:“哼!老乞丐?”
看了一眼,這老者身上的五個破爛麻袋,殷揚冷聲道:“我瞧丐幫中卻沒閣下這一份字號!再說了,東川的巫山幫又是什麽時候投靠了丐幫?本座怎麽不知道?”
那老丐被人當場揭穿,不禁大驚失色。他武功低微,倒是當機立斷,左手提著小青蛇,右手抓過大麻袋,掃了張無忌一眼,便欲滑腳走人。
殷揚突地喝道:“賀老三!你若敢溜,我便跑去東川,將梅石堅那個老家夥給打殺了!”
被稱為賀老三的老丐,果然蛇軀一震,腳下一停,老老實實地回過頭來,躲躲閃閃望了殷揚一眼,有些結結巴巴地道:“閣,閣……閣閣下,是……是天鷹教的殷堂主?”
能將本幫梅大當家說得像雞鴨貓狗般不值錢,隨隨便便就能打殺的少年郎,輕功又這般高強,在這江南地麵上,可不是隻有那位天鷹教的殺星麽!?
聽到賀老三話說得這般結巴格楞,殷揚也沒功夫跟這等跑腿的小人物計較,隻是奇怪地問道:“是梅幫主為了他兒子的事情派你來的吧?你們巫山幫難到就沒得到消息,謝遜已經死了嗎?”
在他想來,按道理說,現在的情況下應該沒人再敢來找麻煩才是啊。除非,是不知道這個最新消息。
賀老三聽到這話,果然就是一呆,醒過神來,急急問道:“謝遜真的死啦?他怎麽死的?怎麽會……”
一抬頭,見到殷揚冷光閃爍的雙眸,賀老三打個寒顫,又恢複了他一慣的結巴:“殷,殷堂主,我們……我們幫主真的不知曉呀,否則也不會來打擾貴教。小人我也是前幾天才來的這兒……”
聽到其人解釋,殷揚胸中的疑問稍解。想是,那正道三派的船隻比天鷹教的要行得慢上不少,消息的傳出也就跟著遲了,倒是不太打緊。
放下疑惑,殷揚便放了賀老三離去。當然,那條斤量甚足的大黑漆星,以他某方麵土匪一般的貪婪性格,自是不可能歸還的了。
這個小插曲後,殷揚每日仍舊去教無忌鐵掌,氣氣武當俞二。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著逆風,舟行甚緩。張翠山和師父及諸兄弟分別十年,急欲會見,快到安慶時便想舍舟乘馬。俞蓮舟的意思卻是仍還坐船的好,雖然遲到數日,但坐在船艙之中,卻可少生事端。
殷揚本就欲證實原來的劇情,現今是否已經全然改變,當然對這個提議欣然接受。倒讓一直認為殷揚會跟自己唱反調的俞蓮舟,暗暗地大驚小怪了一番。接著幾天,更是小心謹慎,就怕這位狡猾的,新認的“親戚”,又整出什麽妖蛾子來。
由此可見,殷揚給俞蓮舟帶來的心理陰影,隻怕不小。
第029章 十步一殺
到了安慶,殷俊親率神蛇壇的五老一子,下船離開。按照殷揚的計劃,趕去與留守江南的十二太保,以及朱雀壇常金鵠等匯合,意做最後的準備。
殷揚,唐斬,方西墨,則仍是和俞蓮舟,張翠山夫婦同行。這是當時在海上便已經說好了的。
“晚歸天鷹,先回武當。”
這也是俞蓮舟,當初肯應殷揚要求,乘坐天鷹教海船回歸中原的原因所在。
舟行數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
這晚,船至富池口。當夜,月白風清,空氣爽朗,殷揚,俞蓮舟,與張翠山一家飯後聊天,說到張三豐百歲壽宴這一武林盛事,張翠山大歎“老天待他不薄!”,俞蓮舟當下笑言恩師九十五歲壽誕,六兄弟稱觴祝壽之際,張三豐對張翠山的大加讚賞,說是能承其衣缽,張翠山趕忙連連謙辭。
殷揚的心裏,卻是聽得一動。
武當七俠中,宋遠橋謙淡衝和,儒家養氣功夫恐怕頗為了得,當是武當二代弟子中的內功修為最強。而俞蓮舟,無親無故,則是將本門武功練得最為刻苦勤懇,內外功兼備不說,更是常年行走於江湖,與人爭鬥的經驗極其豐富。卻和因要主持派中事務,從而經常留在山門的大師兄有所不同,實可算七人中戰鬥力最高的一個。
但若要數七俠當中,潛力最大悟性最高者,卻非自己的這個姑父莫屬!
就拿《倚天屠龍功》來說,雖然沒有張三豐親自指導,但也苦練經年的殷揚心裏,便即有數,這門功夫哪怕自己再怎麽苦練,成就怕也是遠遠不及張翠山本人的。
這一夜裏,還談到了張三豐當年出少林的往事,張翠山早聽師父說過自不用提,殷素素本是閑不住的個性,卻是對此極感興趣地說道:“原來峨嵋派上代與武當派還有這樣的淵源。這一位郭襄郭女俠,怎地又不嫁給張真人?”
此句飽涵八卦精神的話一出,當場讓張翠山笑斥,張無忌撓頭,俞蓮舟臉色尷尬,殷揚暗自狂笑。最後,殷素素也覺得自己的發言太過強大,麵上一紅,吐了吐舌頭,就不再說話。倒是讓在她對麵,清楚望見嬌妻少女般可愛表情的張翠山,看得一呆,心頭一熱。
接著,俞蓮舟又談及恩師武功大成之後對於《九陽神功》的看法,以及因為武當武功體係的尚不完善,此時正在閉關靜修,又是引得自從回歸中原以後,心態便更顯得年輕的殷素素,奇道:“張真人今年百歲高齡,修持之深,當世無有其匹。現下還要閉關,是修練長生不老之術麽?”
俞蓮舟因為性格關係,平日裏沉默寡言,有時候接連數日亦可以一句話不說,但自和張翠山久別重逢之下,欣喜逾常,談鋒也健了起來。他和殷素素相處十餘日,覺得她的本性其實並不壞。以他一慣的正派想法,所謂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自幼耳濡目染,所見所聞者盡是邪惡之事,這才有善惡不分,任性殺戮之行。
如今,弟妹與五弟成婚已達十年,被張翠山的正義“感化”下,氣質自然已有大變。因之,他初見魔教之女時的不滿之情,已然逐日消除。天平傾衡下,反倒覺殷素素坦誠率真,比之名門正派中某些迂腐自大之士,性情更具率直清爽。這時見她打趣,也是微笑著答道:“不是,恩師是在精思武功。”
殷揚聽得微微一笑,殷素素卻是微微一驚,訝道:“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測,還鑽研什麽?難道當世還能有人是他敵手?”
殷揚知道《太極功》,便道:“家祖曾經與我說道,他一生當中所欽佩的人物隻有三位。一是家祖師兄,二是昔年的明教陽教主,此外,便隻有武當張真人!即便連少林派的‘見聞智性’四大高僧,在家祖的眼裏也不過寥寥。張真人百歲高齡,仍然孜孜不倦,閉門靜思,欲創新功,實屬江湖之幸,武林之福也!”
俞蓮舟對殷揚仍是不怎麽對付,聽到他口氣甚大,本是不認同的。但仔細想想,此人小小年紀便這般強法,對殷揚口中的家祖,也就是天鷹教的那位創始人,不禁亦是不敢小覷。待聽到他大讚自己恩師,更是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
一夜閑聊,卻未曾出現什麽巢湖的糧船幫,和那冒充昆侖派的蒙麵峨嵋弟子。殷揚知道,崆峒三派必是已將謝遜的死訊傳出來了,心下不由地一鬆,也算是暫時放下了這個擔子。
又過數天,眾人終於棄船,開始陸行。
殷揚三人帶著十來位神蛇壇教眾,與俞蓮舟各自騎馬而行。張翠山夫婦感情極好因此親密地共乘一騎,就連小無忌,也有一匹殷揚特地吩咐手下購買的漂亮小馬駒可坐,得以一試控韁馳聘之樂。
一路無話,不一日便過了漢口。
這天午後將到安陸,忽見大路上有十餘名客商急奔下來,見了俞蓮舟等人,急忙搖手,叫道:“快回頭,快回頭,前麵有韃子兵殺人擄掠。”
俞蓮舟問:“有多少韃子。”
一人道:“幾十來個,凶惡得緊哩。”
說著,便向東逃竄而去。
武當七俠,生平最恨的便是元兵殘害良民。概因張三豐平素督訓甚嚴,門人不許輕易和人動手,但若遇到元兵肆虐作惡,對之下手卻不必容情。因此,武當七俠若是遇上大隊元兵,隻有走避,若見少數元兵行凶,往往就要下手除去。
俞張二人,聽說隻有幾十名元兵,心想正好為民除害,便縱馬迎了上去,配合倒也默契。
殷揚暗想,自己已經特意更改了前行路線,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蒙古人。那便不須再避了!對著正朝他看來的唐斬,點了點頭,道了聲:“看好無忌!”,就與殷素素兩人,帶頭打馬跟上。
行出三裏,果聽得前麵有慘呼陣陣。
張翠山一馬當先,但見數十餘名元兵手執鋼刀長矛,正攔住數十個百姓大肆殘暴。地下鮮血淋漓,已有十來個百姓身首異處。
隻見一元兵,提起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孩子,用力一腳,將他高高踢起,那孩子在半空中大聲慘呼,落下來時另一個元兵又揮足踢上,將他如同皮球一樣踢來踢去。隻踢得幾腳,那孩子早沒了聲息,已然斃命。
張翠山看得怒極,從馬背上飛躍而起,人未落地,砰的一拳,已擊在一名伸腳欲踢孩子的元兵胸口。那元兵哼也沒哼一聲,軟癱在地。另一名元兵挺起長矛,往張翠山背心刺到。
就在這時,正被唐斬從小馬上夾過,正護在自己座駕上的無忌,著急地驚叫:“爹爹小心!”
張翠山回過身來,笑著道了句:“你瞧爹爹打韃子兵。”,但見那長矛離胸口已不到半尺,左手倏地翻轉,抓住矛杆,跟著向前一送,矛柄撞在那元兵胸口。那元兵大叫一聲,翻倒在地,眼見是不活了。
眾元兵見張翠山如此勇猛,發一聲喊,四下裏圍了上來,卻被張翠山隨隨便便,指點捉拿,打得亂飛。看那勢道,簡直便如天神下凡,大殺四方,蒙人根本靠近不了他身周十步範圍。
殷素素這時也是夫唱婦隨,嬌喝一聲,縱身下馬,搶過一個元兵的手中長刀,隨手砍翻了三個,很有點當年辣手魔女的味道。
元兵望見勢頭不對,匆忙落荒逃竄,但這些元兵凶惡成性,便在逃走之時,還是揮刀亂殺百姓,讓正在外圍快速擊殺元兵的俞蓮舟,大怒叫道:“莫讓韃子走了。”
說著,他邊身形化風,急奔向西,攔住十幾名跑得最快的元兵去路。殷素素此刻亦是與丈夫合於一處,準備和俞蓮舟分頭攔截這些人渣。
三人均知元兵雖然凶惡,武功卻是稀鬆平常,就連無忌恐怕也要比他們強上很多,不用分心照顧。但在場的眾人中,也隻有一個人真正知曉,他們這一行人接下來所遇到的,將會是何種級數的超級高手!
第030章 十麵埋伏
就在俞蓮舟與張氏夫婦,正自豪情四溢,大殺八方的時候,那名最先被張翠山用矛杆撞暈的脆弱元兵,全無征兆地霍然躍起,自高而下,直直地朝著唐斬和張無忌兩人撲去。
這一下變起倉促,唐斬和方西墨都沒反應過來,更別說跟在後麵的那十來個神蛇壇普通下屬好手了。
眼看那名元兵,帶著一股好似不可抵禦的磅礴氣勢,快要撲至馬前,橫裏突地衝出一條細長的黑影,直直地撞向那名元兵背心。該元兵反應極是靈敏,感應到背後正有物體急速打來,尚在空中的身形便是一側一讓。動作之間,雖說不上瀟灑,但速度卻也算快,眼見得已然躲過此襲,不想變生肘腋,那筆直的黑影忽然一彎一曲,頭部一轉,仍是朝他後心擊去。
元兵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這麽詭異,原本隻是略側身形,還想繼續往前撲去的念頭一止,急使一個千斤墜,身子就從空中猛然落下來,雙腳踩在實地,揚起一片塵土。
此時,他離唐斬張無忌二人,尚有丈餘距離!
那名元兵雖然無奈墜地,可那條黑影卻是想要死死咬住他,仍舊不肯放鬆。隻見,它在半空中又一轉折,就再一次地往那已經轉過身來的元兵衝去。
元兵這時候定下心來,凝目望去,才發現這道黑影,原來竟是一條既長且粗,皮色黝黑的猙獰大蛇!也就難怪剛才,它會在空中自主變向了。
知道自己前一刻所忌諱的詭異物事,不過是條蛇蟲活物罷了,元兵心中的猜疑恐懼已然全無,怒哼一聲,一拳擊上,在繞開蛇頭毒牙的同時,重重轟在了蛇軀之上,將這條黑蛇打得骨線寸裂,遠遠地橫飛出去。
“好膽!敢傷我寶蛇!”就在這時,一個清越的聲音,乍然響起。
那下手狠絕的元兵一個側頭,但見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正朝他撲來。姿勢,與他剛才撲向目標的動作別無二致,竟是極為相似。不過,速度卻又快過他許多。
這元兵眼中獰色一顯,亦朝少年衝去。
雖然,他也知道情報中這個叫作“殷揚”的小子,戰力甚高,屬於那種極不好對付的難纏角色。但他本性陰損桀驁,乃是極為剛愎之人,哪裏會真正地把這麽個稚齡少年放在心上!
此刻衝擊,朝著對手便是一聲怒吼,也不多話,剛才收回的拳頭,又一次向前轟出。此拳一經轟出,威勢極為猛烈,直把地上本就飄揚而起的塵土也震得飛開四散。
要說這一拳頭,卻無一絲一毫的花花架子,乃是實打實的硬功夫。所勝之處,便是馬步紮實,力道沉雄。
殷揚雖是身在空中,擁有居高臨下的強大優勢,但因忌憚對方身份,卻不欲就此硬拚。隻見他眼中訝色一閃,似為對手的攻擊手段生疑,轉念間,右手已如條件反射般向前急伸,跟著一圈一抖,長袖中便倏忽冒出了一撇寒光。
那撇寒光,才剛鑽出袖管,便被殷揚握在手中,隨著他手腕輕抖,頓時化作華麗無比的點點星芒,直如暴雨梨花一般向那元兵的拳頭罩去。
元兵雙目為那寒光所眩,正自眯起,卻不想自己的右拳上突起一股涼意,跟著就是一陣發澀,發麻……最後竟有滯痹之感,心中大駭下已顧不得攻敵,急急往後收手,但還是晚了一步,拳麵一涼,已被殷揚手中的寒光劃出了個傷口。
虧得他基本功硬實,心下雖驚,但仍是下盤用力,重重地蹬踏腳下的地麵,整個人向後疾退,這才使得自己的拳頭得以保存。
殷揚手執仿佛西洋擊劍形狀的白虹軟劍,刃尖顫動,雪白的劍花抖個不停,直像一條條潛伏的銀蛇般,蜿蜒向前,接連不斷地高速刺擊,可見其逼退對方以後仍是不肯就此罷休!
白虹劍法,乃為逍遙三老之一的李秋水所創!
雖說,當年的李秋水正處青春年少,功力有限,與敵爭鬥交手的經驗略少,創出的劍法也過多的追求招式好看,實際殺傷力並不算高。但是,此套劍法卻是以她自身所修持的逍遙派絕技——“白虹掌力”,為依據而創!因此,這套劍法中自是不可避免地帶了些內力運用的高深法門。
其中,如同白虹貫日般或曲或直的奇異劍技,更是其極為了得的一部分!
張三豐創有一套“如今”尚未完成的《繞指柔劍》,走得也是這個路線。作為武當七俠之末的莫聲穀,就“曾經”憑借過這路劍法,在招式上險勝殷天正……其實,這中間的原因卻是,“當時”白虹劍未斷的殷天正,從來沒有想到過,世間竟然有和天山派武功如此相近的奇異劍法,心中錯愕,這才吃得一虧……
現在,這路專走詭異路線的劍法,由自一向鋒芒必露的殷揚手中使出,更是威力倍增,極具危險氣息。隻見柔韌的軟劍,或刺或削,或顫或彈,曲直轉折間真正無不如意,簡直活像是一條夭矯靈蛇般陰狡險詐,令人難以防犯。
那個倒黴元兵,第一次接觸到如此神奇的劍術,隻應付的破綻處處,狼狽連連,再加上他右拳剛才已受劍創新傷,更是招架忙亂,敗相已成。
其人心驚膽顫不提,突襲得手,窮追不舍,仍自猛攻的殷揚,卻是忍不住地心下直犯嘀咕:
原著裏邊,在這兒閃亮登場的不是那位鶴筆翁麽?
眼前這個粗纊的家夥,武功雖也不差,自己如果不是先予偷襲,其後更抓住優勢不斷搶擊的話,若真被他纏鬥起來,怕也會有些麻煩,短時間內還不一定誰勝誰負……但瞧這人的武功風格,完全都是硬橋硬馬的外家路數,卻不似自己想象裏,玄冥二老中的任何一人!
心思走神間,不由地便起了些鬱悶。畢竟,他為了這或有可能發生的一戰,卻是特地準備了相當不少的奇殊手段。現下,可都還沒有用出多少呢……
等等!外家路數?
走神的殷揚,徒然一楞!
難道是……
殷揚心念電轉,眼前的景象突然讓他聯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隻見他劍勢一收,身子反縱,提氣縱聲,開口喝道:“大家小心!他們恐怕還有人手!唐斬,你來戰他!”
喝聲中,殷揚邊退,邊把自己的敵手讓給了提刀趕來交接的唐斬。銀蛇化環,收劍回袖,身形化作白線,輕煙般飄上唐斬的馬匹,與靠過來的方西墨,將張無忌牢牢護在了中間。
剛才,他與那元兵激戰,隻是刹那時間而已。
俞蓮舟與張翠山夫婦各自分管一頭,正自痛快大殺,離後來跟上的天鷹教眾人距離很遠。驟變發生後,隻是看到這邊情勢尚好,敵人已被截下,便仍是繼續追殺殘餘的元兵。
但當聽到殷揚的喝聲,才齊齊的一楞,同時小心起來。而並肩殺敵的張氏夫婦,則更是靠在了一處,仔細警戒著。
下一刻,在殷揚的這番打草驚蛇下,果見好幾來個,本來早就應該已經“死去”的元兵屍體,從地下突然暴起。緊接著,更是有數聲怒吼,此起彼伏的轟然炸響。
其中,有一個粗野的叫聲,最是猙獰:
“白衣小子!果然是你!”
正為古裝版生化危機,而感到頭皮發炸的殷揚,轉頭望去,也是失聲詫道:
“是你!?**兄?”
第031章 鐵掌綿掌
“是你!?**兄?”
偽裝成普通蒙古士兵,前一刻才被張翠山等人爽快“殺死”,此時卻又詐屍複活,並且成功扮演起生化喪屍角色的資深群眾演員——剛猛,直聽得大怒!
那張黑臉漲得赤紅不說,一雙銅鈴般碩大的牛眼,更是瞬間血絲密布,目眥欲裂。觀其憤怒程度,就差學京劇裏邊的猛將兄一樣,搖頭晃腦的“哇—呀呀呀呀呀……”個不停了!
上次,在襄陽城外的小鎮客棧,剛猛便吃過殷揚的大虧,一兩招內,就被嚇得疑神疑鬼,不敢還手。與師兄剛相突出重圍逃出來後,回思前事,卻是一直懊悔惱怒,憤恨難平,總想著下次若再碰上,該怎麽收拾這個白衣小子……
更別說,在那次交鋒當中,對方還玩了出順手牽羊,將他隨身攜帶的黑玉斷續膏給竊了去!
此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新醜舊恨不斷地在剛猛的大腦袋裏盤旋。紅了眼的剛猛,死死盯了眼殷揚之後,徒地仰起頭部,發出一聲嘶啞宛如野獸的雄渾怒吼,粗壯而巨大的身體,便像是頭已被激怒的公牛一般,無視麵前的一切阻擋,筆直地朝著殷揚衝來。
殷揚目光一掃,已將場中情勢盡收眼底。發現目前玩詐屍的蒙古元兵,加上剛才那個粗纊敗將和眼前這個老熟人剛猛,一共是有四人。而且,這四個人的身形體魄,不是高大雄健便是精悍敦壯,都有著一個形似的共同點,那就是全是肌肉**!
望著這四頭魔鬼筋肉人,殷揚已然確認了自己先前的猜想。汝陽王府此次派出的作戰主力,果然便是一直依附於其的金牌打手,有著“一門八金剛”之稱的金剛門徒!
他猜的並不錯!金剛門這代輩分最高的弟子共有八人,分別是英烈性相,勇猛果決,八大門徒。原著中,身為趙敏手下的阿二,阿三,便是此代的金剛門掌門剛烈,以及門下外功修為最為硬朗的老三剛性!
至於大師兄,武功不及前麵兩位,也就與四師弟剛相相若,自是坐不得掌門寶座,但出任務時也算是一時領袖……正是剛才,被殷揚刺傷的那位打頭陣者。其實,這個剛英的實力並不弱小,這點從他此刻負傷,卻仍能在唐斬的刀下苦苦支撐,堅持不倒便可看出。剛才,若非是殷揚親自出手襲擊,換個旁人來怕也不能這般快地就占到優勢。
這時,此次埋伏的另外兩人,也已找到了各自的目標。
剛勇翻身而起,見著剛才“殺”掉他的俞蓮舟離他最近,心想既然群體已經暴露,那也就沒什麽東西可值得隱藏的了,當下就是一聲獰笑,主動地迎了上去。
而張翠山與殷素素那邊,則是被矮壯敦實,一臉橫肉的剛決給攔了下來。
“方先生,那個莽漢就交給你了。”殷揚右手拉著無忌所騎的馬匹韁繩,左手指了指氣勢洶洶的剛猛,說道。
方西墨答應一聲,飛身離馬,於半空中倏然拔劍,一旋一劃,就將剛猛的洶湧衝勢一阻,圈進了自己的劍光之內。
看到剛猛徒一接觸,手臂上就被斬了一劍,鮮血飆射。殷揚的心中,便是一聲冷哼,覺得這金剛門的肌肉男們太過自負,血肉之軀又怎能敵得過真正的神兵利器,而且還是赤手空拳,這也難怪會瞬間見紅了……
卻說俞蓮舟那邊,見到剛勇蹬蹬蹬地朝他襲來,腳下極快,步伐極大,每跨過一步都抵得上常人三步之距。
一見此人身形氣勢,就曉得是個專練外門功夫的硬漢,俞蓮舟不敢怠慢,單手劈飛最後一個元兵後,立即凝神納氣,與那襲來的剛勇對過一掌,身子一晃,雖無大礙,但掌心卻有了些麻痹之感,知道是對手硬功了得,便迅速改掌為爪,搶險攻出,逼得剛勇一雙粗臂回轉遮攔,迫為守勢。
此著,正是殷揚亦曾深深忌憚過的虎爪絕戶手了!
這套虎爪絕戶手,原型乃是武當一門極為厲害的擒拿手法“虎爪手”。
當年,俞蓮舟學會之後,總嫌其一拿之下,對方若是武功高強,仍能強運內勁掙脫,不免成為比拚內力的局麵,於是自加變化,從“虎爪手”中脫胎,創出了十二式新招出來。
武林之中,無論在哪個派別,像這樣加強門內武功,極具奉獻精神的無肆作為,本應屬極為難得,值得嘉獎的好事了,但張三豐在見其試演過後,卻隻是點了點頭,不加可否。
俞蓮舟見師父不置一詞,知道招數中必定還存有極大毛病,潛心苦思,更求精進。數月之後,再演給師父看時,不想張三豐更似不悅,歎道:
“蓮舟,這一十二招虎爪手,比我教給你的是厲害多了。不過你招招拿人腰眼,不論是誰受了一招,都有損陰絕嗣之虞。難道我教你的正大光明武功還不夠,定要一出手便令人絕子絕孫?”
俞蓮舟聽了師父的這番教訓,雖在嚴冬,也不禁汗流浹背,心中栗然,當即認錯謝罪。
過了幾日,張三豐又將七名弟子都叫到跟前,將此事說給各人聽了,最後道:
“蓮舟創的這一十二下招數,苦心孤詣,算得上是一門絕學,若憑我一言就此廢了,也是可惜,大家便跟蓮舟學一學罷,隻是若非遇上生死關頭,決計不可輕用。我在‘虎爪’兩字之下,再加上‘絕戶’兩字,要大家記得,這路武功是令人斷子絕孫、毀滅門戶的殺手。”
當下七弟子拜領教誨。俞蓮舟便將這路武功傳了六位同門。七人學會以來,果然恪遵師訓,一次也沒用過。
而這時候,俞蓮舟卻破戒用出了此著“殺手”,顯然是對元人走狗,不存有絲毫的同情憐憫之心!
剛勇的武功,比起剛性剛相之流,是要差上許多,被俞蓮舟這番毫無顧及的連施煞手下,雙臂頓時傷口處處,鮮血淋淋。隻過得十餘招,便已明顯抵擋不住,口中雖仍呼喝連連,好似勇悍無匹,其實已經色厲內荏,心下早已被對方的狠辣手段所攝。
如此膽怯心起,更是戰力大減。而俞蓮舟其人,卻是在三掌之間,便將殷揚震得幾欲咳血,鐵掌血紅的恐怖人士。
見到敵勢漸弱,他就趁勝追擊,猛攻出連環三招,將對手雙臂引得大開,右爪五指激張,呈虎形轉而探出,終是把剛勇的腰眼要穴牢牢抓住。綿裏藏針的勁力一出,剛勇隻覺得一股陰柔之極,卻又綿薄淳厚的內家真氣,從自己的肋側靈活鑽入。隻一瞬間,便閉了自己的氣穴運行,當下全身酸軟無力,再無反擊可能。
俞蓮舟拿住對手,卻未準備生擒。隻見他左手一揚,一記震山鐵掌便打在了剛勇的心口上,頃刻間,將他的胸骨內髒全數震斷,原本肌肉結實的胸口此刻更是整個的塌陷凹下,形狀可怖。剛勇口鼻噴血,難以自製,眼中神光慢慢渙散,顯是活不了了。
一擊得手,斃敵性命!
俞蓮舟的目光,卻忽然一凝,雙手一鬆,左陰右陽,擺出綿掌起手勢,任由那剛勇的屍體朝天重重倒下。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突然自俞蓮舟的身後輕縱而起,倏地擊出一掌,悄無聲息的按向俞蓮舟後心。
第032章 玄冥神掌
“哼!”
俞蓮舟雖說早有感應,但他轉身回頭,畢竟要慢上一分。於是,冷哼聲中,兩掌隨勢而動,倉促間反擊推出。
隻聽得“波!”的一聲輕響,雙掌相交,俞蓮舟隻覺對方掌力猶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極陰寒、極詭異的內力突兀衝將過來。霎時間,全身寒冷透骨,身子接連搖晃了好幾下,最終忍受不住地倒退五六七步,方才勉強站定。
而那個身影,反借著俞蓮舟的掌力,卻是倒飛出去。落地之後,更是扭足旋腰,順勢轉身,迅速地向前急躍,展開輕身功夫,片刻間便已奔出十丈開外。觀其飛奔的速度與方向,隻需數息時間,再有三個起落,即可達至殷揚與無忌處!
“好厲害的掌力!”
啞聲道了一句,俞蓮舟的臉色愈加慘白,嘴唇鐵青,身形更是連連微顫,抖個不停。
看那幅慘樣,根本不像是個武林健者,倒似一已然病如膏肓的重症老人!忍耐片刻,俞蓮舟終於抵受不住來自自身體內,那股陰寒氣勁的肆虐荼毒,一個踉蹌,坐倒在地,勉強盤坐起來,閉目調息,開始梳理經脈……
剛決的兩隻手掌叉得大開,十指橫張,帶起呼呼風聲抓向對手。
張翠山反應不慢,立即挺刀橫封,應付得雖屬從容,但見他額角汗跡,顯然卻有些吃力。
殷素素知道對頭強悍,而自己功力又為較弱,幫不上什麽大忙。因此,待兩人開戰以後,隻是遊離在戰團外圍偏幫遊鬥,瞅準機會,時不時地刺出一劍,為丈夫幹擾對手。
這時,見得剛決來勢凶猛,張翠山情勢危急,心憂之下攻勢便也一疾。劍光閃閃,竟也是使出了白虹劍法來,雖與殷揚差距巨大,但也成功地為張翠山稍減了些壓力,暫添了份助勢。
這夫妻兩人,已經有十年不履中原,與人惡鬥的經驗可說全無。此刻,雖說雙劍合壁,將膠著的戰局重新拉成均勢,但終究處於下風,無法反擊。
其實,若要仔細說來,張翠山本人原來也算是個武藝高強之輩,隻是這一十年來,由於不在恩師身邊,缺乏指點,進步確是不顯。
但他在北極冰火島上,空閑十足,心無旁騖,甚是符合武當派內功心法之要旨,每日辛勤苦修下,功力更見精純,長進極快。若不是因其久未動手,外技生疏,以至於此番回歸中原,初涉比鬥,還有些不大習慣,單以這個剛決的實力而言,卻也尚未能威脅到他。
“素素,你先退開!”
見到愛妻一路劍法使完,立時被敵猛攻,拙於應付,張翠山清喝一聲,便把手中奪自元兵的長刀擲出,逼得那剛決閃避,好讓殷素素退出。接著,雙手一翻,就將自己身後,別在腰帶上的兩把判官筆拔了出來。
他本身是用判官筆,虎頭鉤的大行家,十年前便有“鐵劃銀鉤”之稱,自是此中好手無疑。奈何,原先的稱手兵器,早在當年,與謝遜搏鬥的時候就已落入海中。這對镔鐵判官筆,還是這次回到中原後,殷揚贈送的禮物。
張翠山雙筆在手,天下我有,戰鬥力終得全開,右手持筆往外追刺,直指對方掌心而去,筆尖微晃,內氣到處竟發出嗤嗤響聲,顯見功力卓絕。這下若被點實,剛決的一隻手便也廢了。
剛決聽聲辨氣,知道此招了得,當即大掌一翻,手指伸縮輾轉,如彈琵琶,似撥琴瑟,竟是以靈巧快捷的方式,避過這厲害一筆。身體更靠前一步,作勢欲拿,就想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強奪他人兵器。
不過,這剛決既不是什麽善類,那張翠山卻也亦非庸手,見對手並不畏懼他的鐵筆倒也罷了,竟還想用一雙肉掌與自己兵器較勁,心頭一動,另一支判官筆突地疾點而出,快如閃電,險若毒蛇,法度森嚴中,竟還帶著點絕決狠辣!
可見,這孤懸海外的近十年裏,並不是隻有張翠山影響到了殷素素,從某種角度而言,他的一些意識形態,也深受著自己伴侶的影響。
原著之中,他兀一得知俞岱岩被害的真相,便於鬱悲傷惶之跡,極其果斷的自刎謝罪,除了武當七俠感情至深的原因之外,他本身隱藏在仁厚個性與浪漫情懷下的那份果決性情,亦是可見一斑。
在張翠山左右開弓,勇往直前的急急強攻中,剛決終於膽戰心驚地首次退卻。麵對對手的雙筆,那種層出不窮,連綿不斷的戳點挑撥,剛決已經意識到,對方的真實實力完全不在自身之下。
現在看來,他這種空手對敵的做戰方法,反倒是吃了大虧。若再比較雙方的持久作戰能力,身具武當一派優勢心法的張翠山,更是比其占有許多便宜。如此劣勢,剛決一時之間,不禁犯起愁來。
就在剛決被動防禦,心中愁悶之際,忽感左邊大腿上倏地一痛,就像是被蚊蟲叮了一口。但此時正當春初,怎會有蚊蚋出沒,剛決當下大驚,朝後退躍,大手摸在腿上,隻覺剛才被咬之處一陣異樣麻癢,跟著更有絲絲酸軟的無力感覺升起,知道自己已然中毒。
猛一抬頭,就聽到對麵殷素素言道:“五哥,此人中了我教密寶‘蚊須針’,一時三刻,便會酸軟乏力,再難呈凶。”
張翠山聽了,點了點頭,雙手虛撚鋼筆,一縱而上。使出倚天屠龍功,十數招後,便擒下了力氣逐漸軟弱,但卻仍自負隅頑抗的剛決。
在封點完剛決穴道後,張翠山逐一轉頭,正巧看到一個速度奇快的人影,縱身而起,劈出一掌,直朝自己的兒子和大侄子拍去……
正牌貨終於到了。
殷揚暗念一句,右手一扯馬韁,將馱著無忌的那匹馬趕到後麵去,示意那十來個神蛇壇的教中下屬,代為看護。一掌拍在馬上,在馬匹受痛嘶叫聲中,整個人離鞍而起,猛然高飛,毫不怯色地,直迎上對方掌勢。
當然,了解對方底細的殷揚,自是不會選擇硬扛的。
隻見他人在空中,右手一抖,一道白虹,瞬間便從其雪白的衣袖中再次掠出。而他的左手,這次也沒有閑著,在自己腰間的玉帶上一扣一抹,更有一瞥冶豔的紫芒噴薄而出!
寒鋒凜冽,劍涼如水。
此時此刻,能把深愛空手肉搏的殷揚,逼得連出雙劍,並且同時運用起陰陽倒亂刃法的……
隻有一種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