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鷹隼試翼風塵張

第001章 書法

殷揚是一個收藏狂人。

這點,自他書房的獨特布置,便能看出一二!

殷揚的書房極為寬敞,采光通透明亮,裝潢得也很是幽雅別致。其中,大量藏品典籍的擺設安放更是工心特異,別具一格。與許多人不同的是,在他的書房內卻很少見到那些常人用來填塞書架,裝飾門麵,諸如四書五經之類的經史子集,相反,倒是有許多在外人看來稀奇古怪的另類物事,充斥其中。

比方說:

一張拓印著契丹文字的血染般帛布,和一塊顏色黝黑,其上坑坑點點,凹痕遍布,約有一人多高的沉重石岩……

一把金光閃閃的鋸刀,一柄又細又長的黑劍,一捆利刃密布的漁網……

一對栩栩如生,黝黑小巧,兼且暗藏機關的鐵鑄羅漢……

還有,百多年前,丐幫第二十一代幫主耶律齊之父,曾經當過蒙古宰相的那位,遼太祖耶律阿保機九世孫耶律楚才,其親筆編撰的《西征庚午元曆》,及《湛然居士文集》真跡,等等等等……

這些書卷寶物,類型繁多,種別各一,若為不知底細的人看了,怕是會茫然失神,眼花繚亂,大肆驚歎……

但,在這些林林總總當中,最為醒目,最為奪人眼球的,卻是一座書架。

一座,狀似純銀打造,閃耀奪目,華麗非常,按門別類,分置著《廣陵散》、《嘔血譜》、《率意帖》、《溪山行旅圖》等各支雜冊經典的巨型書架!

該書架的每一排起首處,都自刻有用作標識的紅木簽牌,讓人觀之一目了然。行裏,又屬最上邊的幾層最是有趣,看木牌的名號,什麽《龍城劍法》、《羽衣刀經》、《參合指訣》、《鐵掌密要》、《陰陽倒亂刃法》……似都是些武功秘籍的字樣。

而在這書架的右側不遠處,則是一麵巨大無比的牆壁,乃是殷揚眾多收集中最為重要的藏品之一。此壁凹凸不平,粗纊糙極,就好似是被人整片挖掘下來的原始山壁一般。隱約然望去,卻能夠看到其上銀鉤鐵劃,縱橫寫意的二十四個大字: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呢喃飄忽,仿佛穿越時空般的自言自語聲中,少年摸樣的殷揚,正立於一張極長極寬,外觀典雅,色作黑沉的古樸書桌之後,雙目緊緊地盯著隔對麵的高大石壁,皺眉凝思良久……

殷揚的前世,也叫“殷揚”,剛好這倆字,一字不錯,一字不差!

不同的是,在這一世上,他卻神奇般地有了一個外號很是拉風的便宜爺爺,跟一個名字同樣囂張的便宜老爹。

其實,這還不足以讓他感到如何的驚訝離奇,畢竟,在他原來那個號稱信息資訊爆炸的年代裏邊,某些人的承受能力是非常強大的,對很多貌似另類詭譎的事情,都已經能夠做到足夠的包容與接受。

包括……

某種被稱之為“穿越”的奇妙事件!

真正把他給狠狠地震撼了一把的,是其母親的出名家世與自己尚未出生前的家庭倫理劇!

他娘的小名叫作婉兒,複姓慕容……

沒錯!就是那個,很出名很出名,老出現老出現的慕容世家!

當知道這碼事兒後,雖也很是驚訝於自己母親的深厚背景,但殷揚還是覺得這也沒啥,穿越都嚐試過了,對於這種帶有巧合性質的戲劇亂入,自是能做到相當程度的坦然。

然而,他娘與他爹的那出瓊瑤戲碼,才是他真正被雷的原因所在。

想當年!恩……也就十四年前的事兒吧,那會兒他娘剛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有個在江南地麵上,混婦產科混得很不錯的家夥,曾對他的便宜老爹殷野王,信誓旦旦地道了句:“母子隻可擇其一!”

那意思,往詳細了是說,看架勢孕婦要早產來著,有險情,偶沒啥把握,是要保老婆,還是要兒子,哥們兒你給個準信吧!

殷野王那時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毛躁小青年,脾氣那是暴得不得裏個了,剛聽完那大夫說話,就怒罵了一聲“放屁”,接著一巴掌就猛扇過去,將那家夥給抽得飛出了一丈開外,差點就要因工殉職。

後來,還是在殷揚他娘的殷殷勸解下,已然怒了的殷野王,才沒有繼續發揮自己家族一脈相承的魔頭本色,把那大夫給抽筋扒皮,再來個錯骨揚灰,以泄心頭之火。

慕容婉兒美麗端莊,溫柔賢淑,善解人意,氣質高雅,本就是世間難得的知己良妻,就連殷野王這等年青氣盛,風流輕佻的家夥,也是極為敬重的。更別說,兩人又都視對方為初戀對象,此生唯一,感情更是深得不得了,正美美等待著彼此愛情結晶的出生呢,誰受得了“二擇其一”這種屁話呀!?

要說,還是這慕容婉兒處事大度,明白事理,聽了那大夫的意思,明白自己跟尚未出生的小寶寶的確很是危險。當即,讓早前那位,被殷野王一巴掌給扇得鼻青臉腫的倒黴大夫先行退下,思索片刻,下定決心,便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跟選擇,都說於自己的丈夫聽,意思說,這孩子她是生定了,至於是否會有生命危險,就看她慕容婉兒自己的運數了,還叫殷野王不要胡思亂想。

可那殷野王初為人夫人父,自己的賢妻又決意要甘冒大險,又怎能不去胡思亂想?待聽到妻子為了以防萬一,竟還欲抓緊時間,幫他再納個平妻,若是自己出了什麽三長兩短,也好有人替自己一盡妻責,更是感動地熱淚盈眶,一時哽咽,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慕容婉兒外柔內剛,別看外表溫文婉約,一派江南如水女子的柔弱風調,骨子裏實是個極有主見,個性堅強的果斷女子!當下也不多言,愛妻說什麽就是什麽,一個月不到,便與那位慕容婉兒親自張羅,細心挑選的蘇州富家小姐訂下了婚約……

所幸的是,因為某人的破碎虛空,原本母子皆喪的不幸事件,卻並未發生。

慕容婉兒,這位偉大的賢妻良母終是完好地活了下來,其子殷揚也得以順利誕生,至於殷野王,則還是按照原來的“曆史”所演,在與那位姑蘇女子履行婚約之前,先行遇到了當時初出江湖的殷離她娘,接著發生了一段愛恨交纏的感情糾葛,最後把兩人同時娶進了殷家大門。

不過與殷揚原本所知劇情不同的是,一年之後二娘隻生下了一個名叫殷俊的兒子,而殷離她娘也順階降級成了三娘。在殷揚六歲時,殷離與她一胎同胞的孿生弟弟殷立出生。

當時,殷揚還很是感慨了一番,不愧是原著裏分量吃重的殷氏父女啊!殷離命中就得有兩個哥哥,而殷野王也注定要有三子一女……

微搖了下頭,惘然失神的殷揚從追憶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再次抬頭看了看那二十四字,長歎一聲,手中的極品紫狼毫信手一拋,將視線重新集中回桌上,自己先前所書的那卷白紙上,注目了會兒紙上酣暢淋漓的墨痕字跡,又是輕歎一聲:“倚天屠龍功果然不凡!都已臨摹了四年,對其精髓的鑽研領悟,也不過才十之七八而已……”

原來,那石壁上所寫的二十四字,竟是十年前,於王盤島崖壁之上,武當張五俠張翠山所親筆撰刻的書法真跡!

第002章 爪法

這三行二十四個大字,筆力剛健,氣勢雄渾,龍飛鳳舞處,有如快劍長戟,蒼勁森然。自上而下,從右到左,或如靈蛇盤騰,或如猛獸屹立,當真如李白詩雲:

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

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字大如鬥。

恍恍如聞鬼神驚,時時隻見龍蛇走。

左盤右蹙如驚雷,狀同楚漢相攻戰。

筆意境界之高,實已至相當高遠的程度!

而其中,最為難得的卻是,此書法內裏潛藏蘊含著的無上武學招式……

殷揚心中感歎,難怪當年不可一世,僅憑一人一棒,便視一教三幫眾好手如無物,橫行王盤島上的金毛獅王,也會望書興歎,自愧不如,從而慨然認輸。

想那謝遜當時尚不知曉,他固然是輸了,但贏的那個,卻決非是張翠山本人!

想到這《倚天屠龍功》的創者,即便是殷揚,也不禁地起了一陣由衷的敬仰之情。

神遊片刻,殷揚放鬆精神,伸了個懶腰,將平鋪在書桌上,墨跡已幹的紙張收好,移步往書房外行去。

寫了這麽久,也該是活絡下筋骨的時候了!

推開書房大門,晨曦照射進來。殷揚立被外邊的清爽山風一激,不由地深吸了口氣,隻覺得涼風凜冽,卻又沁人心脾,大感暢快之下,心胸更是開闊了不少。

原來,殷揚的這間書房,竟是鬼斧神工般地,建在了天鷹山後山的一處懸崖峭壁之外。頭頂上是一磊飛崖,為其遮風擋雨,書房主體則嵌於山峰險壁之中,另卻也有小半體積**在外,倒很有些殷揚前世摩天旋轉餐廳的感覺。

延著外圍,看似陡峭,實則結實的走廊往上,不一會兒,殷揚便碰到了正守在這危崖邊上,觀霞亭裏的四個青春年少的美貌俏婢。

“奴婢見過少爺。”端著食盒的四婢,一見自家主人上了崖,連忙福了一福,脆聲施禮道。

怎麽詩詩不在?

心中暗道奇怪,殷揚擺了擺手,示意四婢不必多禮,便走進了亭中坐下,讓四婢將吃的自食盒裏一一取出,待見得早點香美,配菜精致,想到那今早未曾出現的伊人好處,心情大好,便招呼了在旁侍立著的四女坐下,陪他共進早餐。

須臾,吃罷了早飯,正領著四婢穿梭於花園閣樓之間的殷揚,才問道:“今天詩詩又去看他哥了,怎麽不曾見她?”

“唷,少主這麽些天沒見到詩詩姐了,怕是想得緊吧!”四婢中最是活潑的琴兒,抿著小嘴兒,輕笑著答道。

聽著少女清脆的笑聲,殷揚也是麵露笑容,側著臉,向琴兒調笑道:“少主我這麽久沒回天鷹山,就不知道小琴兒你是否想得緊了?”

其他三婢一聽也都笑出了聲來,隻把琴兒的小臉燥得一片通紅,終是招架不住,於是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求饒般地看著殷揚,嬌聲嗔了句:“少主你老愛欺負琴兒!”接著,小臉一轉,氣鼓鼓地說道:“今早得信,殷統領跟公孫廠長已經回來啦,還把少爺你要的人給抓了回來。詩詩姐姐聞了,一早就到武廠那邊施針去啦。”

“哦?那老家夥武功不弱,公孫勝這麽快便抓回來了?”殷揚一怔,接著便興致勃勃來。

與四女說說笑笑間,不一會兒的功夫,殷揚就出了他的宅院,來到西麵,背靠著一片高長山壁的武廠。

跨過大門,徑直穿過寬敞的演武廣場,**,走進大廳,殷揚往正中一張虎皮大椅上麵一坐,四婢雖是未跟著他出來,但也自有人前來端茶送水,替他叫人。

不多時,便有兩人匆匆趕至,向著殷揚恭然施禮。

當先一人,作儒生打扮,雖四十許的年紀,卻是豐神如玉,氣質瀟灑,正是武廠督主公孫勝。

第二人,年紀不大,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精光閃閃,行動間,身形更是捷如獵豹,一股矯健精悍的彪然氣勢,卻是殷揚親屬的飛鷹衛統領殷零。

“你們兩人辛苦了……”

待其施過禮後,殷揚不急不緩地抿了口茶,才對公孫勝言道:

“一清,雖說襄陽鷹爪門的人,多有誇誇其談之輩,但這隻老烏鴉的武功,我卻是有所知曉的。怎麽我昨夜剛一回來,你們就把他給抓住了?”

殷零沉默不語,侍立在側。公孫勝見殷揚相詢,微微一笑,剛欲開口,便聽到正廳外廊一陣怒罵聲起。

“公孫勝!屁個入雲鷗!我靠你娘的十八代祖宗!盡隻會用些卑鄙計量,算得什麽英雄好漢,有種的解了你爺爺的毒,咱們真刀真槍幹上一場……”

公孫勝笑容依然,貌似無奈地聳了聳肩,向上司示意,別人都已經替自己回答過了。

殷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對這個外表一派清正儒雅,內裏卻奸詐狡猾,專愛使些邪門歪道手段的能幹手下,他也沒什麽辦法。公孫勝論起武功,也就三流水準,自己讓他打理武廠的內勤外務諸般瑣事,也不正是看重了他的智計義氣跟辦事能力嗎?

不過,剛才的罵聲,也間接地解釋了,公孫勝一個帶藝拜師的青城派劍宗不成器弟子,是如何生擒回這湖北武林當中大大有名的硬手烏鴉莫玄的。

估計,是用了唐記最近剛研製出來的“紅花香霧”吧!殷揚的心裏如是猜想道。

這時,那莫玄,已經在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押解下,被帶到了大廳中央。旁邊,還跟著一名身著漂亮使女服飾的宮裝美女。

那女子,眉如月,眸似星,寒雪霜梅般的精致臉龐上,如敷白雪,氣質清冷之極。未語嗪笑間,又似煙霞輕籠,冶豔朦朧,整個人兒美若詩句。年紀雖是不大,但一路嫋娜行來,卻別有一番嫣然之美。

殷揚對那清麗可人的女子一笑,也不理那進了廳後,見到殷揚便驟然閉嘴,開始一言不發的莫玄,問道:“這麽早起來幹嘛,不過是隻黑鴨罷了,也用得著詩詩你這麽費心幫他施針刺穴。”

唐詩笑而不語,倒是那先前痛罵剛止的莫玄,似是受不得激般,重新梗直了脖子,挺著腰站在原處,對著前頭金刀大馬坐著的殷揚,冷笑不止:“姓殷的,有什麽厲害的招數,趁早便使出來吧!老子現下就站在這裏,也別她娘的玩啥指桑罵槐的了!”

似乎才注意到堂前還站著個活人,殷揚饒有興趣地把臉轉向莫玄,一幅似笑非笑的樣子:“哦?看來莫大當家的是等不急了呀。嗬,這鷹爪雁行門的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的把自己當回事兒了,總以為自家的爪法最是厲害,倒是勇氣可嘉……”

“呸!黃口小兒,也敢言勇!你不過是僥幸贏得汪鶚師弟一招半式,便當我雁行門真的無人了嗎!?”

殷揚還未言罷,便被搶聲打斷。隻見莫玄此時麵目猙獰異常,一雙小眼血絲密布,瞪得通紅,直瞅著坐在上端的殷揚,怪聲怪氣道:“若是要論鬥爪,嘿嘿……你這小魔頭還不夠資格!”

說著,莫玄雙臂一揚,一下子掙斷了原本捆縛在他身上的圈圈繩索,詭異的“咕噠!咕噠!”聲接連響起,手臂竟是平白地一長,在公孫勝等人的呼喝聲中,一縱而起,徑向著正於上首穩坐的殷揚撲去。

隻見他雙手猶如雞爪,上下飛舞,變招極快,幅度極大,卻是籠罩了殷揚胸腹間的諸多要穴。雙手所過處,盡是風聲,聽來猛惡之極,當真是招招淩厲,處處凶狠!

而此刻,上首處,殷揚卻仍自麵帶微笑,不聞不動,輕撥茶盞,悠然依舊。

第003章 掌法

“勇氣可嘉……”

殷揚指間微震,手中的茶杯就向前疾速飛出,往來勢洶洶的莫玄撞去。

莫玄怪叫一聲,左爪向前一探,便將那茶杯整個抓碎。不過,因為杯中尚餘不少茶葉茶水,散落噴灑的關係,衝勢不禁微微一滯,待他再欲加勁攻擊時,卻發覺自己前伸雙手的腕部脈門處,已被人輕輕一彈,背後倏時冒出一襲冷汗。

還沒等莫玄有所反應,又覺自己雙肘位置,兩塊軟骨中間的尺神經溝內,再是被人一拂而過,那雙快手延勢而上,直趨肩頭的同時,雙臂立即生出一陣難受的麻痹,再也不得反擊,直把他駭得心驚肉跳……

“……卻自不量力!”

輕語聲中,殷揚雙手一緊,拇、食、中六指,彈指間扣成鷹爪,勁力剛出,便將對方的雙臂自其肩膀上卸了下來。跟著,一雙鷹爪宛如鞭尾抖蛇般,沿著對方雙臂沾衣滑下,所過之處,肘腕關節紛紛脫落!達至雙手處,又是一轉一翻,大拇指抵住那莫玄的掌心,立即內旋,反其關節。莫玄的雙手,掌心向上,頓時傳出一連聲磨牙般的“喀喇”脆響。

直到此時,莫玄才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劇痛,正以極為猛烈的態勢席卷雙臂。一時忍耐不住,雙膝“砰”得一聲,重重跪倒在地,因過分疼痛而驟然扭曲的臉孔,直直往上揚起,目眥欲裂,嘴巴張得老大,卻隻能幹涸無力地啞嘶幾聲,直過半晌,才得以出聲痛叫起來。

可還未等他鬼嚎幾聲,仍然坐在椅上,未曾動過的殷揚,一腳踹出,狠狠蹬在了那正自慘叫的下巴上邊,一聲悶哼,差點把自己舌頭咬斷的莫玄,嘴巴被迫閉上,原先尚未來得及衝喉而出的嘶叫,也瞬間嗝然而止。

與此同時,借著踢勢,殷揚雙爪一鬆一送,莫玄立刻倒飛出去,背擦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

湖北武林之中,大名鼎鼎的鷹爪雁行門長老,江湖人稱鐵臂烏鴉的莫玄莫大當家,此刻,也隻得眼淚橫流地仆街在地。一對縱橫兩湖數十年,被人讚之為鐵臂膀的雙手,如今,也隻能像兩塊破布一般,無力地耷拉在地,再不複往日威風。

沒再去看地上那灘爛泥,殷揚接過唐詩遞來的手巾,擦了擦手,皺眉問道:“怎麽這麽弱?連汪鶚那廢才都要比他強點!”

公孫勝在一旁聽得無語。那汪老三哪裏強“點”了?不都是被少爺您給一招秒殺的麽,難道,其中還有什麽玄妙的差別不成?

“大概是這人剛才情緒過於激動,將我那尚未完成的‘銀針刺穴’之功,給提早引發出來了罷。”唐詩凝著漂亮的秀眉,也很是奇怪道。

想到剛才,莫玄震開繩索時的獰惡神情,殷揚心裏覺著大概便是如此,不由地有些惋惜:“若是如此,那真是太過可惜了,難得抓到個也用鷹爪的硬手,卻被他自己給弄廢了。”

那“銀針刺穴”之法,乃是唐詩的家傳絕技,能開發人的潛力,並增強戰力,乃是唐詩幫助殷揚,專門提升武廠捕來的江湖好手實力用的。隻是未盡全功之前,不可輕易引動罷了。

卻不想,這莫玄的功夫,比之現下也被關在武廠地牢中的同門汪鶚,強上不止一分,竟是遠超過了唐詩預先的估計,這次被他主動引發出來,導致後遺症一次性爆發,再無回複可能,莫玄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廢了。

想到原本頗強,可堪一戰的對手,就這麽活活浪費掉了,殷揚也不禁一陣鬱悶。

今年年初的時候,他才正式出道。之前,錘煉武技,打磨經驗的所在,便一直是在這武廠當中。這招,說起來學得還是十年後的那位蒙古郡主。隻是,隨著年齡越長,內力俞深,現在的殷揚,已經很難找到強有力的陪練,促使自己再進一步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這麽個莫玄,還自己把自己給搞掛了,也難怪他會不爽。

癮頭尚未過足的殷揚,叫人把已經疼得暈厥過去的莫玄抬走,思考間,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殷零,看了一會兒便搖了搖頭,殷零是殷家收養的孤兒,雖比自己現在的年齡要大上五六歲,但武功卻都大半是他教的,打起來實在沒什麽意思。

“殷零,你再去審下姓汪的和姓莫的,看他們現在肯不肯說了。”

吩咐完殷零,待他施禮出去,殷揚臉又一轉,看向了正在那兒作閉目養神狀的公孫勝,雙眼豁然一亮。要知道,將公孫勝算作三流水準,也就殷揚眼界太高,才會如此歸類。如放在江湖上,入雲鷗公孫一清,也算是個聲名赫赫的大高手了!

也不作聲提示,殷揚一拍椅上扶手,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縱身飛起,居高臨下,朝著公孫勝撲去。白衣飄揚間,才清喝一聲:“一清,很久沒見你出手了,陪公子我玩兒圈掌法吧!”

說罷,右掌朝下方緩緩拍出,周身氣流鼓動,顯是力沉勢雄。左掌則不直不斜地側側削出,招式也是精奇巧妙,鋒銳狠辣。

向來笑稱自己是青城不肖弟子的公孫勝,見得頂上惡風壓頭,無奈地苦笑一聲,也不去拔那身後的古定寶劍,身隨意走,向左側橫滑而出,身形飄逸至極,用得卻不是什麽青城功夫,而是他家傳的一門,名字雖顯老套,效用卻是極佳的輕功身法,名曰——“水上飄!”

以輕功稍避鋒芒之後,他也不慌不忙,一手在前,平平拍出,一手蓄後,側側掌削,與空中的殷揚,用得竟是同般招數。自然,也非是青城掌法。

其時,公孫勝也是有苦難言,要接自家公子這招“天方地圓”,除了也用相同的掌法於之對拆以外,像玉房訣,道玄指,天閑掌,及其他青城劍宗絕學,皆不能解。恐怕,這也正是自己上司,適才言中所指的比掌了……

殷揚在上,公孫勝在下,雙方身形變動間,各有各的優勢,但兩者此刻的動作,卻是一般無二,宛如一個模子裏麵刻出來的。

原先伸之在前的右掌,外旋著收回腰跡。緩緩側削的左掌,反而後發先至,畫了道半圓弧線,掌緣斜斜斬出,破風聲起,凶厲非常,若要強行擱擋,當是危險至極,隻怕一個不小心,就是手斷臂殘之局。

隻是兩人對此招均是十分熟悉,又是在互相切磋,不願兩敗俱傷之下,便同時收了真力,將這淩厲的一斬,幾乎化為虛招,這個抬高點,那個打偏些,俱是劃向了空處。緊接著,兩人隱伏在後的右掌靜靜地拚在了一起。

“啵!”的一聲輕響,殷揚麵色不變,借著對方掌力,重新反縱空中,雙臂當空一震,按著原路輕鬆飛回。公孫勝長須拂動間,腳下也是向後一滑,退了一丈,籲了口氣,才對已然坐回位子的殷揚,苦笑道:“公子的鐵掌日趨精深,屬下怕是已遠遠不及的了。”

對於上司的武學造詣,公孫勝確是極為佩服的。兩人的內力雖也相當,但想想自己已過不惑,對方才隻弱冠,心中便也隻能剩下些讚歎了。更別說,這家傳的鐵掌,本就與自己的性子不合,鑽研不深的情況下,又如何是自小內外兼修的殷揚對手。

殷揚跟公孫勝對了一掌,心下鬱悶倒是舒解了不少,剛想跟公孫勝說話,便聽外邊有人報道:“公子!殷統領著人傳話,汪鶚和莫玄兩人終是肯招了,不過那個東西,卻已被曾鷗帶回襄陽了!”

殷揚驀然起身,眼中寒光四溢,片刻,才緩緩冷聲道:

“果然是去了襄陽!”

第004章 身法

親自審問過莫玄汪鶚這兩位,已經被折磨得出氣多入氣少的鷹爪雁行門人之後,殷揚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那件東西,雖然於他而言,頗為重要,珍視之極。但卻非是什麽武林至寶,稀世秘籍……對他人來說,實無什麽太大的價值。

這襄陽鷹爪門的人,三番兩次地跟他作對,最初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殷揚一招敗擒了曾經出言不遜,屢次挑釁天鷹教的老三汪鶚罷了。奪了他要的東西,又讓曾鷗急速帶回襄陽,卻是想要落落他殷大公子的麵子。

殷揚分析明白,想那件物事也不會有甚大損,便息了叫人立即備馬,今日直趨襄陽的念頭。

隻不過,對這鷹爪雁型門,他確是不爽到了極點!

心中已有定計,殷揚與公孫勝商量了一會兒,又叫下人先去準備妥當,出行之日便定在了明天。

跟公孫勝聊了會兒武廠近來的瑣事,殷揚忽然想起前事,笑問道:“這次抓那莫玄,你是用了唐記的‘紅花香霧’吧?”

“公子明見。”

公孫勝懶洋洋地答了句,輕擼著顎下長須,倒似一點都不覺著慚愧,一幅正氣凜然的樣子,又朝著殷揚身旁,正掩嘴輕笑的唐詩,遙遙拱了拱手,酸裏酸氣,一本正經地問道:

“三少的‘紅花香霧’自是不同凡香!不過,在下對於改進版本的‘悲酥清風’,興趣更為大些!不知,唐姑娘能否催催令弟,早些讓在下得償所願?”

唐詩微笑著望了望旁邊,正為自己手下的無恥而深感痛心的殷揚,也正色回道:“上回小記跟我說是,好像缺少了什麽關鍵所在,一時半會兒還配不出來。怕是要讓先生失望了。”

公孫勝一聽,果然大大“失望”了一把,一幅比殷揚還要痛心疾首的樣子,好像沒了“悲酥清風”陰人,他就睡不好覺,吃不好飯,隻差大喊“天道不公!”了。

殷揚懶得再看這無恥之人錘煉演技,翻了個白眼,便招呼了唐詩,過了大廳,往武廠內部的“研究院”走去。

這“研究院”,是武廠內部麵積最大的幾個院子之一。當初,殷揚應唐記要求建造它的時候,想想天鷹山一整座山都是他殷家門的,便也沒有在意,大筆一揮,就給了他靠近這片山壁內側的好幾畝地皮。誰想,後來被唐記一折騰,還真弄出了不少有意思的東東西西。

“公子,二姐,你們來啦。”

唐記聽得下人稟報,放下手中的活兒,跑來院子口,剛好迎到了剛剛進門的老板和二姐。

殷揚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頭發蓬鬆,衣服灰灰的黑人,正朝自己說話。還沒開口發問,天鷹山什麽時候有昆侖奴了,身旁也就十六七歲的唐詩,已然氣勢十足地嬌聲喝道:“唐記!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唐記被吼得腦袋一縮,看了看自己現下的模樣,撇了撇嘴,邊走邊向兩人解釋起來。原來,兩人來時,唐記正在做些瓶瓶罐罐的配比實驗,現在的模樣,全是被那濃煙給熏出來的。

這小子,不會是早知道我要過來,所以特地裝勤扮勞,讓自己看得吧?

殷揚心中腹誹,牽著唐詩溫暖柔滑的小手,聽著黑猴子似的唐記,在那兒比手畫腳,滔滔不絕地介紹自己的研究成果。

什麽“暴雨梨花針”終於在他的英明領導下,改進成功,射速提升一倍不止……天微堂的軍用強弩,又研製出了一種新式型號,保證比原來的還要方便耐用……斷筋附骨丸,一笑逍遙散,都有了重大突破,攻略了不少難題……隻是他做研究做得太過認真,材料都已花費得差不多了雲雲……

整個一殷揚前世,科學工作者找大款,拉經費的套路!

這可憐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因一場家庭變故,而失聲啞巴了一段時間。後來,碰到了殷揚,才被送到青龍壇壇主程嘲風,其學識淵博高深莫測的父親那兒,得以治愈。好了以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以前被憋得太久了的緣故,現在說起話來,劈裏啪啦,就像開機關槍似的,根本不帶喘氣,直把殷揚說得雲裏霧裏,跟不上他的節奏。

最後,還是看在他製器煉毒的天分,跟他姐姐的麵子上,終是答應了他要求上峰撥款,追加研究資金的合理請求。

殷揚隨意地看了看研究院最新出來的技術成果,便與唐詩兜出了武廠。順著修葺一新的青石山路,往峰頂上去,那裏是天鷹教的總堂後殿所在。殷氏一家老小,除了自幼特立獨行的殷揚以外,全是住在那裏。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殷揚纖手在握,觀那西風吹葉,溪水潺湲,隻覺得心曠神怡,行走在青山綠水中,與唐詩輕聲道話間,時間過得飛快,兩人又各有武藝在身,這點山路自是不遠,一會兒便到達了目的地。

跟守在前廳中,正自悠閑飲茶的鄧伯打了聲招呼,兩人直往內府後院行去。

剛進入後花園,就聽到一把稚嫩的嬌呼聲響起,一個小小人影兒,撲地撞到了殷揚腿上。那人影“哎喲”一聲,反彈回去,坐倒在青石板上,也不哭也不鬧,隻傳來一聲黃鸝鳴柳也似地小抱怨:

“哥!你的腿怎麽這麽硬呀!”

說完,那小人還撅著粉嘟嘟的小嘴,氣鼓鼓地仰望著殷揚。

“姐姐,你沒西吧?哇!西大哥跟西西姐來啦!”一個年約七八歲,白白胖胖的漂亮小男孩兒,身形靈巧,蹦跳快捷地隨後來到,卻是姍姍來遲。

望著地上,粉雕玉琢,可愛無比的小女孩兒,還賴在地上不肯起來,隻是不停地用自己那隻白嫩的小手揉著額頭。殷揚哈哈一笑,抱起了小女孩兒,用手幫她揉了揉小腦袋,笑道:

“誰讓阿離你用輕功在自家院子裏麵瞎跑的,還拉著弟弟一起胡鬧。”

說著,還捏了捏她柔軟嬌俏的小鼻子。

殷離扭著小腦袋,努力躲避著殷大少爺的調戲,小嘴還有空餘的時間,回嘴道:“那你也不能在自家院子裏撞你妹妹呀!”

語聲清脆,又是逗得殷揚一樂。待問起二小,為何使用輕功追逐的原因時,老實的殷立,抽著鼻子,舉起右手,奶聲奶氣地報告道:“姐姐說西爸爸說噠,男孩子追女孩子,醬紫才能練出天下一盹一的輕功身法!”

殷揚笑臉一僵,清咳了聲,心道老爹對幼兒教育想來頗是看重,倒是把自己年輕時候的親身體驗都教給離兒了。

哄了小丫頭一會兒,把殷離童鞋放下,讓她跟殷立小朋友,接著練習他們那“天下一盹一”的輕功身法。殷揚哥哥,帶著同樣忍俊不禁的唐詩姐姐,繞過花園,晉見那位,天下一等一的母親大人,偉大的慕容婉兒去也。

第005章 劍法

“見過母親,二娘,三娘。”

入得屋內,發現除了出差在外的殷野王,慕容婉兒跟其他兩位姨娘竟然都在,殷揚趕緊施禮道。

“揚兒,詩兒,早上可吃過了麽?”

氣質高雅,風采依舊的慕容婉兒,雖然一幅貴族少婦的年輕裝扮,說起話來,卻是一派慈母風範。

殷揚帶唐詩請過安後,也找了把椅子坐下,陪著母親大人和兩位姨娘隨意地閑聊起來。其間,也告知了明早要出遠門的事情。

慕容婉兒對自己這個心智早熟的大兒子一向放心得很,稍稍吩咐幾句,出門在外,要記得照顧自己什麽的,就不在嘮叨。倒是近年來,在大姐慕容婉兒調停下,跟失了武功的三娘相處得也算不錯的二娘,對殷揚特別關照道:

“揚兒這次出去,若是碰上了俊兒,就跟他一起回來罷,都好久不見他了……哎~你們這父子三個啊,一個出去,這個才回來,一個回來,那個又不在了!一家人,這般總碰不到一塊兒可不行啊。”

殷揚聽得嘴角一咧,心中暗道:我殷氏子弟,反元複漢,一腔熱血,幹得可都是些掉腦袋的造反勾當,如不到處奔波,出外繁忙,倒是奇也怪哉,出妖怪了!

對各位長輩的囑咐一一的領了,又聊了會兒,時至日上三竿,才出得府來。照例地,跟不再喝茶改吃瓜子的鄧伯打個招呼,想到明日之行,還需有一人陪同方可,就與唐詩兩人,向著前殿天微堂部踱去。

延著走廊,穿過校武場時,卻看到一幫天微堂,天市堂的人馬,正在廣場邊的一棵大樹下駐足圍觀,好奇心起,也帶著唐詩走了過去。

人群之中,一個三十左右,赤著上身,露出一身強健肌肉的彪**子,正左手搭鞘,右手握柄,以身形側左,重心在前的古怪姿勢,向前跨出一步,對著一柱五尺多高,近尺餘寬的木樁,就這麽不聲不響,安靜從容地扶刀而立。

一陣輕風吹過,旁邊那棵大樹上,忽然飄下一片紅葉。

殷揚目光一凝,馬上感覺到那男子原先的沉靜氣勢,徒然一轉,由風平浪靜,水波不興,變得如同海波翻湧,激浪拍岸般狂放猛烈起來。

葉子左飄右晃,緩慢飛落,眼看就要墜到男子跟那木樁之間。周圍旁觀的眾人,都不禁緊張起來,屏住呼吸,隻盯著那漢子堅實有力,紋絲不動的右手望去。

“啊!那是我哥!”

走得近些,才看清此人麵目的唐詩,一聲輕呼,白皙的玉手遮著小嘴,低聲言道。

殷揚點頭不語,眼神卻集中在了那片樹葉之上。

葉墜,刀出!

一抹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衝天而起,一道圓潤的大弧,已然完美劃過,快刀出鞘的“嗆!”聲,跟劃破空氣的淒厲連音,才傳達至眾人耳際。

那刀,簡直快得讓人看不清刀鋒所在!

旁人隻覺得寒芒一閃,刀便抽出,其速恍若抽刀斷水,雷擊電走……但要讓其形容是如何抽法,如何快法,卻是根本說不出來的。

葉子繼續飄著,隻是分成了兩片。

木樁仍舊站著,但以殷揚的眼力,卻是知曉,該斷了的,都已斷了……

一刀兩斷……

唐斬!

不愧為唐代夜出渤海的虯髯客傳人!扶桑門的刀法,果是名不虛傳!殷揚心中讚歎不已,向那殘心未收,穩靜緩慢,正在玩居合納刀的唐斬走去。

唐斬這時也看到了殷揚跟唐詩兩人,當下,跟周圍一眾同事客氣地告了聲罪,套上了垂於其腰跡兩邊的左右衣襟,龍行虎步,朝著殷揚走來。

“公子!”

唐斬行至殷揚身前,拳掌一並,抱拳施禮。

殷揚熟知這人的性情,笑著擺了擺手,示意無須多禮。很是興奮地,朝他腰間所係的狹長刀具望去,口中歎道:“當初那位異人,傳這扶桑門絕藝的時候,可曾料到不足十年時間,你便能將此刀法練得近乎大成?”

抬起頭來,看那唐斬被自己讚過之後,神情仍是恭謹無比,全無絲毫動容,感慨其磐石般的心境,殷揚不由失笑暗道,怕還真隻有這種毅力頑強,堅忍不拔的猛士,才能如此快地一再突破,以未滿十年之數,達至刀術極境!

當然,唐斬的機緣也算是不弱的了。

帶著稚齡的弟妹,逃避追殺的途中,還能碰到個從東瀛飄揚過海來的聾啞浪人,又萬幸因其幺弟聲啞的關係,唐斬粗通手語能夠與之交流,而那浪人又與他看得對眼……

種種條件,都脫不開“運道”兩字。

殷揚對於唐斬,一向很是欣賞,對之推心置腹不說,更是將自己收羅的不少刀術招法都贈於其學。

而唐斬也一直感激於殷揚,在一場幾乎生機已斷的圍堵截殺中,將他們兄妹三人救出……救命之恩,以他的性格,自是忠字當頭,為殷揚辦事以來,一直勤勤懇懇,不敢有稍點差錯與懈怠。

相比之下,跟他那位同出蜀中,複姓公孫的朋友,自是有著天與地,玄與黃般的巨大差別!

與唐斬說了,明日要他相隨出發的事宜以後,殷揚又至祖宅去見祖母。

至於,為什麽不去看其祖殷天正,卻是另有原因的。

殷天正這些年來,習那《參合氣訣》,逐見成效,已至突破邊緣。前段時間,思及天鷹教的大小事物,近些年來,也都已移交給了武功進步極快的殷野王打理,想想反也無事,不如專心武學,於是決定閉關,現下正是關鍵時刻,殷揚倒是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殷老爺子了。

說起來,殷天正原是不屑去學那《參合氣訣》的。

其中的原因,倒不是老爺子嫌慕容世家的家傳心法太爛,不值得去練,而是白眉鷹王孤傲的脾氣犯了,撇不下臉去習那兒媳娘家的武學秘籍。後來,多虧了殷揚插科打諢,好說歹說,殷天正才勉強地練了一練。

誰想,這《參合氣訣》,竟似與殷家一脈相傳的《六辯禦氣訣》,奇跡般地相輔相成,大有裨益。讓內功已經十來年沒有明顯進步過的殷天正,脫出櫛槁,一下子衝出了原有水平,達到神而明之的境界,也算是一種意外之喜了。

見過祖母,請過安後,殷揚便與唐詩回了他的紫市居。

第二天一清早,殷揚也不磨蹭,直接就帶著一彪人馬下了天鷹山。

隨行的,是殷揚手下的兩隊飛鷹衛,加上殷揚與唐斬,總共二十二人。公孫勝因為督理武廠的關係,向來留守天鷹山上,而殷零,則是被殷揚特意留在總部,這樣在他不在期間,如有什麽突發事件,也好有足夠的人手加以處理。

殷揚一行人,日行夜宿,快馬加鞭,速度極快,出了江南,便直往襄陽趕去。

這日,眾人已到了一個離襄陽不遠的小鎮,見時辰不早,便尋了家在當地頗為不錯的客棧,要了二樓幾間上房,就此住了下來。半個時辰過去,天色逐漸轉暗,殷揚洗過熱水澡後,邀了住在隔壁的唐斬,往一樓飲酒吃飯的所在下去,打算飽餐一頓。

下樓梯時,忽聽得下邊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向上傳來。

那吵聲,開始還很輕,後來卻是越來越加激烈起來,好像是兩幫人正在爭執著什麽。當殷揚兩人,行至樓梯拐角,已經可以看見下麵情景處,一陣兵器交擊之聲突地響起,其間,還伴隨著一聲,仿佛轟雷震耳般的大嗓門:

“好劍法!”

第006章 劍訣

“好劍法!”

聽著那大嗓門喊得響亮,殷揚俯視望去,卻見是一黑二白三條大漢,正在圍攻一個清瘦文士。

為首的,正是剛才那個怪叫之人。隻見這人身穿一件錦衣黑袍,卻生得一幅滿臉橫肉的猙獰外相,手中提著一把跟他主人一樣難看的鬼頭大刀,揮舞間,沉厚刀背上的九金銀環丁當亂響,大半聲音都是它發出來的,卻是跟這人的嗓子一般吵鬧。

而被圍攻的那名清瘦文士,則是一襲青色長衫,四十多歲年紀,臉上麵沉如水,無半點多餘表情,手中使著一把青光閃閃的長劍,雖是以一敵三,卻也絲毫不弱下風。

四人僅過了十餘招,兩個赤手空拳,與那大嗓門一路的白衣人,便對視一眼,分別退下。隻是站在外圍,跟還在掄刀猛砍的黑衣醜漢,形成一個三角陣形,將內裏的清瘦文士困於中心位置。

這時,殷揚與唐斬已經下得樓來。

“古怪!”

看那清瘦文士與黑衣醜漢又單獨過了十餘招,殷揚與唐斬幾乎同時出聲奇道。

原來,在兩個白衣人退出戰鬥以後,原本還一派高手風度,跟三人打得有聲有色,不弱分毫的清瘦文士,竟然一下子戰鬥力徒減,被那醜漢凶猛剽悍的刀法,完全壓製,突然間就處於了下風。

但看清瘦文士依舊無動於衷的神情,一手捏著劍訣,一手自如用劍,沉穩得很,卻不像是被對手下毒陰到的樣子。

這也正是,殷揚兩人奇怪出聲的原因所在。

一個身手高超的劍客,原本還能以一挑三,大占優勢。可是突然之間,卻連一對一的單挑,都似挑不過人家了……

其中,當然大有古怪!

此時,客棧的一樓當中,除了殷揚和唐斬兩人,再無他人。掌櫃小二,酒鬼食客,早在四人剛打起架來的時候,就都撒腿跑了。因此,兩人的聲音,在這一樓大堂裏邊,顯得很是突兀。

果然,聽到說話聲,那兩個白衣人,其中的一個,便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殷揚和唐斬卻是看也不看他,直接找了個視野頗佳的好位子,就這麽坐下看戲了。

那白衣漢子看到兩人全不把他放在眼裏,雙手握拳握得連響,便欲走過來教訓他們。這時候,站在其對角那個年紀較大的白衣人,突地出聲喝道:

“剛猛!不得妄動!若讓這廝再跑了,算你的麽?”

肛門?

那邊殷揚,自給自足,從櫃台拿一壺酒,拍開封口,倒上兩杯,剛喝了一口,就聽得那白衣**忽出猛言,立時被激得喉頭一嗆,口中酒水噗地吐到一邊。虧他的內功還算不錯,也不禁岔了口氣,連連咳嗽了兩聲,才緩過氣來。一雙眼,不禁古怪至極,笑容泛黃地,望向那位令人崇拜,可敬可畏的**殘。

而那名被稱呼為剛猛的漢子,自然不知道此刻殷揚對其的肮髒聯想。聽到同伴喝聲,渾身一震,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原處,繼續緊盯著場中激戰正酣的二人,不再亂動。也不知,是對那年紀較大的白衣人比較顧及,還是忌憚其所言內容。

“哈哈,好劍法!”

大嗓門一聲叫囂,刀舞更急,環響更忙,把場中那清瘦文士,直殺得劍疾匆忙。看情形,已將對手完全壓在了自身的氣勢之下。隻是這次出聲,不比剛才真心讚歎,卻是嘲弄諷刺了。

此刻,那個清瘦的文士,已是愈加不堪。氣息雖然保持不亂,但他握劍的右手,卻是持續不斷地微微顫抖,顯然,是在剛才和對手刀劍硬拚的時候,吃了大虧。

隻不過,殷揚注意到,麵對力已不濟的對手,三人眾裏的另外兩人,都是未露輕鬆神色,注意力倒是更加集中起來。

不待他細想,空氣中已是傳出“叮!”的一聲。原來,兩人又是一次兵刃相交。此回,清瘦文士手中長劍,更加軟弱無力,被黑衣醜漢掌中的大刀,遠遠**開,這一下空門大開,危險至極。

黑衣醜漢心中大喜,暗道大功即將到手。生怕外圍兩個白衣漢子搶奪自己功勞,當下鼓動全身氣力,大刀猛地抬起,料得對手右手乏力,已經無力反擊之下,竟也是一招大開門戶的“力劈華山”,意欲一招了斷。

正與殷揚對酌的唐斬,卻是看得眉頭一皺,心中一聲蠢材還沒罵出,場中已然生變。原先暗淡無光,力道綿軟的長劍,倏地青光爆閃,氣勢雄起!一刹那間,招式連密,難以逼視,竟是劍速絕倫,奇快無比。

那大嗓門刀還未落,一片涼薄的劍鋒,已從他喉間飄過,熱血飆出,發出風般輕聲。

黑衣醜漢隻覺得自己呼吸困難,無法思考,眼中神采已然慢慢暗淡。手中大刀拄著,軟軟倒地之前,嘴中卻仍自嘶啞地,喃喃笑道:“嗬—嗬……果……果然……是好劍法……”

清瘦文士,去掉一個對手,得勢更不饒人,高躍而起,空中旋身,一劍又往那個年紀較長,眼神凝重的白衣人攻去。

這劍雖然依舊飄忽快捷,但也足夠殷揚看清楚了。這文士現在握劍的手,赫然是換成了左手!

左撇子……左手劍法麽?那剛才怎地不用?

看到那文士捏著劍訣的右手,仍自不停的微顫,不像是假裝的樣子。殷揚心下奇怪,雙眼看去,變得用心了不少。而旁邊的唐斬,自文士剛才那驚豔一劍,瞬間奪敵性命之後,就早已認真起來。

奇怪的是,那兩個白衣漢子,先前在文士落於下風的時候,還滿臉凝重,不敢有稍微懈怠,現在看到文士忽然發威,左手劍出,一招便把他們同伴殺死,卻是反而如釋重負,滿臉興奮起來,口中一邊呼喝,一邊夾擊而攻。

此中道理,殷揚兩人看得幾招,便已明了。

這清瘦文士,數招一過,力量勁道尤存,但招式間的轉折變化,竟是俞見笨拙。速度越來越慢,變招越來越長,疏漏越來越多,破綻越來越大……

顯然,此人並非是天生慣用左手之人!

殷揚猜測,剛才快捷絕倫的幾劍,定是那青衫文士憑著以前的劍術修為,練了很久,才能勉強使用的保命招式。而此人的右手,恐怕也不會是剛才所傷的,大概早前就已經廢了。

這種右手受傷,左手又不習慣用劍的狀況……

武功再高的人,也得廢掉大半!

此人若想要恢複從前的劍法武功,天底之下,除了殷揚眾多收藏品中的那部劍訣以外,也隻有離這不遠處的襄陽城西,那個極為有名的無名山穀之中……

興許,才或有可能。

第007章 劍魔

又看得一會兒,殷揚發現這三人的武功都是奇高。

若比之剛才被殺的那個黑衣醜漢,這三人,起碼強上一籌不止。其中,最厲害的便是那個身形清瘦,被他疑為殘疾的使劍文士。殷揚心中判斷,此人內力之強,大概要比身邊的唐斬還要高出不少,應該是屬於其父殷野王,天市堂香主李天垣同一級數的少見高手。

“方先生右手有傷,左手也不管用,這劍法當真稀鬆平常得很呐……哈!這一劍就歪了不少,可不像您一向的作風啊?莫不是,方先生覺得我師兄弟功夫太弱,特地讓我們來著?”

見己方大占上風,擒下仍在苦苦支撐的對手,隻是數十招間的事情。那原本尚算穩重的年長白衣人,竟是放肆大笑起來。聽其言辭之中嘲諷連連,半點不留情麵,卻是個極為刻薄的人。隻見他左掌右拳,上下分飛,出招間,氣完神足不說,更是剛硬威猛得很,看起來極為凶厲,與他言行決然不同。

“他快不行了。師弟,你用金剛掌攻他左側!嗬哈哈,今天就讓咱們的方二先生,嚐嚐我剛相的厲害!”

殷揚原本隻是看戲,並無什麽正派人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打算。但一聽此話,想到這兩個白衣人剛才的幾招攻式,心中一動,手上抄起一張板凳,就朝那正想移動位置的剛猛砸去。腳下不停,又踢出一凳,卻是看到剛相攻勢淩厲,向其飛擊而去。

跟著,略提真氣,向前一竄,就欲強行衝進戰團。

唐斬見到殷揚動手,嘴中一聲呼哨,乃是招呼原本吩咐待在自己房裏的飛鷹衛的出動暗號。左手提著長刀,也不急拔刀出鞘,緊跟在殷揚身後,縱身過去。

剛猛人如其名,先是十分剛猛地怒吼一聲,接著依舊剛猛地擊出一掌,崩飛了當先襲來的板凳,舍了那已如強弩之末的方先生,再出一掌,徑向之後衝來的殷揚拍去。想是剛才就瞧殷揚不爽,忍得很久了。

殷揚一聲輕笑,卻是不肯硬接,腳下一錯,本來快速非常的前衝之勢,便悠然而止,變了個向,閃到右側,身形動作間,也不待站穩,右手就伸出一指,斜斜點向了剛猛的側臂。

剛猛一身硬功了得,防禦極強,又看殷揚年紀不大隻是個少年罷了,輕功好些又能如何,欺其年少之下,渾不把他放在心上,原本擊空的右掌,接著前勢下拍,對於左臂的攻擊,根本不當回事兒。

他哪裏能想象得到,殷揚的內功便即不弱,更是兼修著幾門極為厲害的外門硬功,比他師門的那些自傲手段,都絲毫不差,絕非是他所想象的一般少年。

一指即中,輕掌一印,感覺指間觸及一物,心念電轉間,散去掌力,將那物輕輕帶出。殷揚也不再作追擊,衣袖微震,遠遠退開一段距離,向那又是一掌拍空,正滿臉愕然的剛猛,笑道:“**兄,小爺的指法可還過得去罷?”

剛猛聽得一愣,欲想舉起左臂,卻發覺已然酸麻無力,自己一身硬功,竟是連怎麽被破得都不知道。而他心中更為心驚的是,剛才中指之後,右胸還被那少年輕輕一拍,卻是沒有絲毫的疼痛感覺傳來,好像對手的這掌,但隻為了戲耍他一般。

而那邊廂,唐斬跟剛相兩人早已對過一掌,卻是平分秋色,差不了多少。但當唐斬拔刀後,剛相立被完全壓製,再不複剛才打那方先生時窮追猛擊的凶狠,隻剩下勉勉招架之力。

這時,剛相看到師弟,對上那個少年竟也不利,又望了望一邊,正坐在原處收劍調息的方先生一眼,不由暗罵了聲倒黴,提氣叫道:“你等究竟是何人?有能耐的給在下報個名號出來。”

唐斬卻是不理不答,一刀隨意地輕輕斬出,便在對手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駭得那剛相趕忙閉嘴,凝神接招。又躲過幾刀,才偷著一空,朝仍自呆呆站著的剛猛,高聲喊道:“師弟,我們走!”

說著,十指亂抓,如槍似戟,拚命攻了幾招,暫時逼退唐斬,就立即轉身,拚著背後再挨上一刀,才跟回轉過神的剛猛,匯合一處,並肩子朝客棧外衝出。

兩人功夫不弱,出手又極狠毒,現下要走,大略知道兩人底細的殷揚,卻也無意攔截,便讓先前聽得唐斬暗號,早已下樓,正堵在周圍的鷹衛放行而過。

隻是,把玩著手中質感冰涼的一物,殷揚望向兩剛急切突圍的匆忙背影的眼裏,玩味之意卻是久久未散……

“殷三,殷四,你們倆去後麵看下店掌櫃的,讓他喚人出來收拾收拾,還有叫那廚子出來做飯,順便把錢給他付了。”

看到現在的客棧大堂裏,破碗碎杯,裂桌爛椅,一片狼藉,弄得滿地都是。殷揚將剛才拍中剛猛以後,順手牽羊的某物放入懷中,喚過兩名鷹衛隊長,吩咐道。

完了,才向那不發一言,雙眼仍自微閉的方先生望去:“方先生是麽?在下殷揚,敢問閣下大名?”

“方西墨。”

那方先生止了行功,站起身來,將手中長劍歸入鞘中,神情木然地看著殷揚,淡淡地答道。

不是他?

聽得其名,殷揚的眉頭,隱蔽的微微一皺,隨即又掛起微笑,關心地詢問道:“方先生可是運功完畢了,那是正好,我和唐大哥尚未用餐,大家便一起吃吧。”

想到剛才被這兩人救得性命,方西墨也不矯情,道了句“殷公子破費了”,也便隨著殷揚兩人,找了個尚屬完好的桌位坐了下來。

不多時,客棧的掌櫃已被叫出,讓兩個小二開始收拾,廚子在得了殷三一兩銀子以後,立刻馬力全開,熱湯熱菜也是上得極快。

三人坐在一桌,吃菜喝酒間,也談起話來。方西墨雖然冷淡,但也每問有答。席間雖算不上熱鬧,倒也沒有沉默相對。

漸漸的,三個人的話題,由著殷揚的引導,被有意識地帶到了百多年前,以一條獨臂縱橫江湖,少有敵手,一人一雕,闖下了喏大名聲的神雕大俠楊過的身上。

當殷揚說到,當年楊過右臂被斬,後因一樁奇遇武功盡複不說,功力更是大進一步,練成後來橫行天下的玄鐵重劍時,一直表情淡淡,少言寡語的方西墨,終是麵色一變,精芒四射的雙眼,一下子緊盯在了殷揚臉上。

殷揚這時也正朝他望來,一時為他逼視所攝,暗道聲好厲害的內功,卻不主動再說,夾了口香辣牛柳,悠悠然然地自斟自飲,專心到酒菜上來。

一時間,餐桌上的氣氛怪異起來。殷揚逗出個餌,卻止了話題,遐意自在,毫不著忙。唐斬卻不敢如此放鬆,雖仍是在那據案大嚼,注意力卻已經集中在了桌旁的方西墨身上,隻要他一有動作,唐斬便可立即出刀!

方西墨冷眼旁觀,見那唐斬的右手已是輕輕搭在了刀柄,臉色數變之下,終是沒有翻臉。想到這兩人,無論怎麽說,剛才都算救得自己一命,當下隻是輕輕哼了一聲,朝桌對麵的殷揚,開門見山道:

“在下的右手確是毀了。此生的劍法武功,如今隻能用出三成!”方西墨說著,眼眸深處湧現出一種刻骨仇恨,“殷公子,若是你知道什麽……什麽辦法……能讓在下……恢複武功!在下,定當厚報!”

方西墨說到後來,原先的冷漠形象**然無存,已是激動得聲音微顫,顯見對殷揚所言未言之事,期望甚深。

定有厚報?那是自然,難道我能白救你不成?

殷揚放下手中酒杯,如同置餌收鉤,釣到大魚似的漁夫一般,笑著道:

“方先生如此說話卻是太過客氣了。我與唐大哥一行人,本欲往附近一處山穀,看望一名叫作‘劍魔’的武林前輩,就不知方先生是否有興趣與我等同去?”

第008章 劍塚

劍魔獨孤!

金庸筆下,不足百字臨摹,其人孤傲凜然的形象,便活脫如畫,躍然紙上的天外高客……

難得有機會來到襄陽,殷揚又怎會忘了這位,雖然從未出現,但卻有著兩三名主角級傳人的前輩高人呢?此趟出行,機會難得,自是要趁機造訪,順路瞻仰一番。

在殷揚的記憶中,那位神雕大俠的練功之地,乃是位於襄陽城西附近,距離並不太遠的群山深處。

按照原著裏的描寫,是要穿過一片茂密森林,亂草濕地,愈行愈低,終至一座崎嶇山穀當中。再想到,先跟獨孤後隨楊過的那隻大雕,百年已過,大概早已老死在了古墓。此時山中無此天敵,想那金光閃閃,行走如風的菩斯曲蛇等毒物,必定也有不少繁衍了起來,亦可算是一個目標……

如此,心下思考,又想到了一些相關線索,也算是有了些粗略的頭緒。便叫過手下兩隊飛鷹衛,告訴了一些已知的搜索條件,命其先行一步,前往襄陽城外,向些民間老者,山中獵戶,分頭打聽去了。

殷揚自己則跟唐斬,方西墨兩人,依舊留在這個離襄陽極近的小鎮子裏等候消息。

但這襄陽城外,重巒疊嶂,群山連綿百裏,欲找一處全無人跡,蹤形隱蔽的避世山穀,又哪是這麽好找的。不過,殷揚卻是十分幸運的!三天以後,殷三帶人回來,說是其大撒銀錢攻勢,在山中獵戶的幫助之下,找著了大略地點。

翌日,等到得信而歸的殷四十衛,眾人便於清晨時分,早早地出行了。

騎馬跑了一個多時辰,一行人已至深山老林當中。山途崎嶇,馬匹再難通行,殷揚便留下一隊人在原地看守馬匹,其餘人等下馬步行。再是半個時辰,殷揚等人才在殷三的探路帶領下,來到了一座山穀。

一路走來,觀得周圍景致,殷揚已然確信此路正確。但令他奇怪的是,原先認為應該大肆繁衍的金蛇異種卻都未曾出現,連殷三之前的稟報裏也是隻字未提。難道,這菩斯裏蛇也已絕種了不成?

想到那怪蛇內膽對於內力提升的特殊效果,跟強壯氣力的種種好處,殷揚倒是有些可惜。

一行人進入山穀,眾鷹衛窮搜遍尋,又是殷三好運,最先發現了一處山洞,趕忙過來向仍站在穀口等候的殷揚三人稟報。待三人急至其所言處時,發現這處山洞外淺內深,裏邊頗為寬敞,長過三丈,竟似人住的房間一般。

洞內雖不見光,黑黝黝的一片,但三人都是身懷內功之人,目力之強,洞中也隻有一張石桌、一張石凳,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殷揚發現洞角有一堆亂石錯落高起,極似一個墳墓,連忙當先過去,行走間,凝目往上方洞壁一看,果見上麵寫得有字,隻是塵封苔蔽,看不大清楚。

殷揚心中興奮,既不停步,也不言語,右手呈現鷹爪形,帶著衣袖在胸前橫拂而過,氣勁狂旋而出,將洞壁上的青苔一掛而去後,直往那現出形來的三行縱字望去,隻見其字跡筆劃,甚為細微,入石卻又極深,顯是用極鋒利的兵刃劃成。

看那字道:

“縱橫江湖三十餘載,殺盡仇寇,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抗手,無可柰何,惟隱居深穀,以雕為友。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

下麵落款處,正是:“劍魔獨孤求敗。”

感到其字跡壯烈悲哀處,卻仍舊有一股傲意肆行的不衰之氣縱橫其間,殷揚當即狂笑出聲:

“嗬嗬哈哈……果然是獨孤求敗!看看人家這字多麽勁爆,比那什麽武當張翠山寫的,可要猖狂爽快多了!”

殷揚在這邊興奮不已,他身後的兩人,卻早已被那些字裏行間,縱橫囂張的森然劍意,給完全地驚呆掉了,隻是瞠目結舌,嘴巴微張,滯得說不出話來,殷揚的聲音,一字都未得入耳。

一生醉於劍道的方西墨,更是將這劍氣橫秋的三行字跡,翻來覆去的念了好幾來遍,心中既驚且佩。本來,他還覺得自身的劍術修為,雖未登至顛峰,但天下間也隻有寥寥幾個或能相比。此刻,望著那“天下更無可抗手”,“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心湖震動,波瀾頓起,竟也恍惚間地,體會到了這些字中的寂寞難堪之意。

心想,這位前輩奇士隻因世上無敵,便無奈隱居深穀,其武功之深湛精妙,實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此人號稱“劍魔”,自是運劍若神,名字叫作“求敗”,想是走遍天下欲尋一勝己之人,卻始終未能如願,終於在此處鬱鬱以沒,一時緬懷前輩風烈,不禁被震撼得呆立當場,隻覺得心馳神往,不能不已。

相形之下,擅長刀法的唐斬,卻沒有方西墨那麽沉迷其中。愣了半晌,便已回神,朝著前方殷揚問道:“這位前輩,便是公子所說的那位神雕大俠的祖師麽?”

這幾天,在客棧裏等待消息,殷揚閑著無聊,便揀了些無關緊要的前朝故事,說於兩人聽。隻不過,稍稍改了幾處,把獨孤求敗說成了楊過的師祖。

這時,中原五絕,郭靖黃蓉,狂俠楊過的名頭仍是十分響亮,唐斬與方西墨都也是聽過其人其事的。至於,殷揚如此說法,卻並非完全胡說,也是有點原因根據的。想那楊過的重劍,本就是由神雕督促教練,才能習成。而神雕本身,也是學自其主人。這樣算來,師祖之說,倒也存著幾分道理。

聽得唐斬問話,殷揚點了點卻是不答,直往壁下那堆石塊望去。下一刻,竟是蹲下翻找起來。

這時,對前輩劍魔仰慕不已的方西墨也已回過神來。

誰知一轉眼,就看到殷揚竟然不顧身份,翻起了那堆疑似獨孤求敗墳墓的石堆,心間呼得湧起一陣大怒,也不顧自己恢複武功的事情尚落在此人身上,厲呼一聲“敢爾”,便抽劍前趨,揚手間,直往自己幾天前的救命恩人刺去。破風聲起,速度竟是奇快,原來那方西墨倉促之中,卻是起了全力,用出了左手劍招。

這下變起倉促,速度快得連其身旁的唐斬,都沒來得及反應。

正在扒拉石堆的殷揚,指間一硬,本來已經摸到一物,剛欲將其取出,突聽得背後呼聲響起。緊跟著,便感到自己的腦後,正有一陣冰冷的陰風襲來,涼颼颼的,後頸上立刻被激得寒毛豎起,哪還不知道這方西墨竟在短短的時間裏邊,便對劍道上的絕代大宗師獨孤求敗起了崇拜之心,此番心焦之下,竟是向他出聲背襲。

雖然知道這姓方的內力高強,劍速絕倫,殷揚卻毫不驚慌,鐵掌揮出,擊在地麵,身體瞬間啟動,徑向前邊的石壁縱前衝去。待到得壁前,已然進無可進,退無可退,腰腹扭轉間,單臂微震,整個人騰空而起,竟似無視地心引力一般,貼著石壁朝上滑去。

這手輕功,別說是前所未見,更就連聽都沒有聽說其過!

此時的方西墨,看得目瞪口呆,手中淩厲的劍勢頓止。下一刻,才想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握著長劍的左手又是一緊,雙眼直盯著高高滑起以後,又在石壁上輕拍一掌,空中連轉,緩緩落地,正與他拉開距離的殷揚望去。

洞口處,唐斬早已拔刀在手,昂然而立。高大雄壯的身形,沉穩如山嶽,氣勢肅然間,幾乎要將洞外的太陽光線給完全遮擋在了身後。

三人對峙之勢一成,卻是無人說話。黑暗的洞中,隻餘一片殺氣溢出,氣氛緊張詭異,寂靜得可怕。

過了半晌,一句笑言,才終是朗聲響起:

“嗬嗬,多謝關心了方先生!隻不過……”

正是殷揚打破了沉默,隻聽他微微歎道:

“……我祖慕容燕的遺骨,幾十年前,便被遺往姑蘇劍塚。卻,並非埋在此處啊……”

第009章 雁塚

“劍塚?”

方西墨語氣疑惑,頓了一會兒,才接著道:

“殷公子,在下先為之前的魯莽,向您賠禮了!望您大人大量,饒恕則個。隻是,您剛才說的那些是什麽意思?那個慕容燕又是何人?”

說著,手中原本緊握的長劍,也已稍稍垂下。

看到方西墨先行示軟,殷揚暗中也不禁出了口氣。自己與唐斬兩人聯手,殺個右手已廢,發揮不出真實實力的方西墨,自不是什麽難事。怕就怕這位內功頗高的身殘劍客,還有什麽怪招未使……

當初在客棧裏,最先他用左手使出的幾招出劍速度,殷揚也是見識過的。萬一一個不小心,被他困獸之鬥,刺傷了哪個,總歸都是不太劃算。再說,他本就有著收服此人的心意,倒是不好過於逼迫。反正,殷揚心中早前就有些計較,當下便道:

“慕容燕是我母親一係的已故祖輩!”殷揚不匆不忙,向著空中右上方向,虛作了一輯,轉過首來,朝著略微放鬆的方西墨,溫和地笑道:“也是,先生剛才拔劍相護的獨孤求敗!”

“啊!什麽?獨孤前輩怎麽又叫慕容燕了?還是你的祖輩?”

方西墨被殷揚的這一句話雷得不輕,一時失措下,正待詳細詢問,那邊的殷揚已經先一步地,笑著問道:

“敢問方先生,您覺得……真會有人一生下來便是叫獨孤求敗的麽?”

方西墨聽得又是一怔,心中念轉,暗道:恐怕還真未有人剛一出生便取這麽霸道的名字。

殷揚也不避忌,直接朝那堆引發爭鬥的亂石走去。腳下一撥,露出其中一個僅尺許長短的石盒,看著已然回劍入鞘的方西墨道:“這裏,隻餘下我祖上所留的一件寶物慰藉先人罷了。”

剛才殷揚搜索的時候,早發現亂石堆中並無屍骨,便與先前自己所猜測的一般。這時例舉出來,正是為前邊的言語增加可信度。

“如此,倒是在下關心則亂了,萬望殷公子海涵,原諒愚下一二。”

看到這麽明顯的“證據”,再想到殷揚先前對這山穀,對這獨孤求敗的熟悉了解……理智上,雖仍覺得殷揚的話破綻百出,不經推敲,但此刻清醒過來的方西墨,卻不願為了那已經死去的武林前輩,與這神秘莫測的殷公子再起爭執,下意識裏,倒對殷揚的這番說辭信了大半。

“先生古道熱腸,乃真俠士也,先前之事,不必自責,殷揚也有鹵莽唐突之過呀。”看到對方識相的很,忽悠完畢的殷揚,自也互給台階,當下表示前事不究,願意一笑而過。

這時,殷揚才有興致,將那尺許石盒打開,將其中一本線裝皮書給小心拿出。但見那書極沉極厚,不知道有多少頁數,就跟字典辭海一般。凝目望去,但見那牛皮紙的書麵上邊,正有四字:《獨孤九劍》!殷揚當下大喜過望,打開書典,往首頁望去,看到標題“總訣式”後,便往下邊的楷書一路觀去……

“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甲轉丙,丙轉庚,庚轉癸。子醜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風雷是一變,山澤是一變,水火是一變。乾坤相激,震兌相激,離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都是易經數語,總訣體演,數百種繁複變化,當是那本至尊劍理無疑!

但當殷揚又往後翻,看到“破劍勢”時,卻眉頭一皺,大感不妥。書中的劍經要領雖是精深難懂,奧妙異常,但卻都是些劍法運用,化招技擊的經略要點,跟殷揚原本印象中,“窺敵破綻”,“以無招勝有招”的那套《獨孤九劍》,渭徑分明,截然不同。

若說那套《獨孤九劍》是暗符弈棋之道,後發先至,破盡天下劍勢招式的話,這本《獨孤九劍》,則隻是所有被破劍勢,窮極變化的收集總匯而已!

果然,殷揚越往下翻,越看到更多的“不同”之處。這本《獨孤九劍》,除了“總訣勢”的內容,“破劍勢”的名字,與殷揚前世裏所知的那套《獨孤九劍》相同以外,之後的回劍勢,**劍勢,挫劍勢,撩劍勢,飛劍勢,衝劍勢,離劍勢,說得都些是用劍之法,而非破劍之道。

九種劍勢講完以後,後邊仍尚有厚厚的一疊,都是獨孤求敗早年叱吒江湖時候的挑戰記錄,比武戰績,與其收納的各類精絕招數。

如:

“二十一歲,戰黃山萬翁於蓮花峰頂,三十七招後,擊落其長劍敗之,彼功力深湛,劍招卻無甚妙,實不足道哉……”

又如:

“二十九歲,自河朔南下江南,約鬥西湖快劍於錢塘江上,十招,斷其配劍,觀其招數敏捷奇巧,別具一格,特錄與此……”

欲要破招,就得先對各類招式做到充分的收集了解和實踐研究。從這點上來看,這位獨孤前輩倒與前朝慕容氏的做法,頗為相似……難不成,還真被徐克跟王家衛給蒙對了!?

殷揚沉吟半晌,直接將手中書典翻至最後,發現行書筆記,竟與前邊的大不相同起來,細看數條,稍一轉念,就想到了楊過其人。

“此九劍,卻非彼九劍也……”

合上書典,交給身邊的唐斬讓其小心收好。殷揚隻覺自己此刻的情緒古怪之極,也不多言,領著二人走出洞外,被陽光一照,心情又開朗起來,見得樹木蒼翠,山氣清佳,便信步往洞後行去,一邊觀賞風景,一邊尋目四顧。

行了裏許,才終至一座峭壁之前。那山壁,便如一座極大的屏風,挺拔陡峭,衝天而起。隻見峭壁中部,離地大約有二十餘丈處,生著一塊三四丈見方的大石,便似一個平台,石上隱隱刻得有字。

殷揚心中有數,極目上望,但覺那字張狂絕倫,飛揚跋扈,直欲破壁而出,正是“劍塚”兩個大字!

跟在殷揚身後的方西墨,暗暗心道:“獨孤前輩,劍法蓋世,劍亦有塚,自是不差。隻是不知先前殷公子提及的‘姑蘇劍塚’,卻與此處有何關聯?”

邊想著,邊走近峭壁,但見石壁上草木不生,光禿禿的,實無可容手足之處,一時間,亦搞不明白當年那位獨孤恰輩,又是如何攀援上去的?想著想著,心中不自禁地,卻突地回憶起殷揚剛才的古怪輕功來。

殷揚仔細望去,見那峭壁上麵,每隔數尺便生著一叢青苔,數十叢筆直排列而上。心念一動,縱身躍起,探手到最底一叢青苔中摸去,觸感柔軟,瞬間抓出一把黑泥,果然是個小小洞穴。料來,是獨孤求敗當年以利器所挖鑿,年深日久,楊過又早不來此,洞中自起積泥,因此再生了青苔。

招呼了方西墨與唐斬,疾提口氣,殷揚猛地竄高一丈開外,左足直接略過前幾個小洞,仗著輕功連連竄起,雙足左右交替,將那些軟泥一一迸出。二十來丈的長度,一晃而過,竟是被他一口氣竄上了那方平台。

隻見大石上“劍塚”兩字之旁,尚有兩行字體較小的石刻:

“劍魔獨孤求敗既無敵於天下,乃埋劍於斯。

嗚呼!群雄束手,長劍空利,不亦悲夫!”

殷揚輕聲念過,想到“群雄束手”四字,胸間自有一股豪情,洶湧澎湃,直卷而起。此次他來到襄陽,不也正是為了鷹爪雁行門的那幫子英雄狗熊麽?

人有人塚,劍有劍塚。那些禿雁,自也有其殤歸的雁塚!

此次出發之前,心中便早已有所決意的殷揚,此刻,更是定下了滅人滿門的戮殺決心。

反正,他也不是頭一回毀門滅派了!

第010章 姑姑

殷揚微微思罷,也顧不得自己後邊的兩位,至今尚未上得台來。心感前輩傲視當世,非凡氣度的同時,目光直往塚上蓋著的石塊望去。步上幾步,再扒了次墳,終見其下,一塊大青石上,整齊並列著的兩柄長劍,跟一塊長條石片。

而唐斬兩人的輕功並不屬弱,此時也已成功登到台上。

殷揚眼神掠過,示意兩人過來,手上便提起了右首第一柄劍,隻見劍下的石上刻有兩行小字:

“淩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

再看那劍時,見長約四尺,青光閃閃,確是一把難得的利器。沉吟片刻,道了聲:“方先生原來那把劍已然缺損,這把寶劍便贈於先生了。”

說著,殷揚信手一拋,將手中利劍倒轉著扔向一臉錯愕的方西墨,一幅匪首坐地分贓的囂張樣子。

方西墨右手伸出,抄過長劍,隻覺輕重長短稱手非常。心動之下,又拔出自己那口,早在三天之前,就因跟黑衣醜漢那鬼頭九環刀的連環對拚,而有些損壞的寶劍,與之相互對砍。隻聽一聲輕響,原先的寶劍便一分為二,就此了帳。

方西墨當下自是大喜,他本乃愛劍之人,這番得此獨孤利劍,心裏高興至極,也不顧得在這劍塚分髒的舉動實在有些不妥,開口連連向著殷揚道謝。以他平時冷漠的性子,此時竟也熱情非常。

殷揚隨便地恭維了幾句“士當配名劍……”,“先生劍術精湛,當得獨孤前輩生前兵刃……”雲雲,手下也不停歇,有意地略過那根長條石片,以及其邊上早已空無一物,隻餘下一句“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恃之橫行天下。”的重劍一格,就又往最左首處的第二把劍抓去。

拿起這柄輕飄飄的渾似無物的超輕木劍,殷揚在它年深日久,早已腐朽的劍身劍柄上來回察看,終是一無所獲,暗自歎了聲,那風清揚版的九劍卻是得於何處?便抬眼看著木劍下的石刻,念道:

“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

殷揚早知此話,也無多少動容,將那毫無實際價值的木劍輕輕放回原處。心中又想,青石板下不知是否留有劍譜之類的遺物,於是伸手抓住石板,向上掀起,見石板下已是山壁的堅石,別無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隻能朝中間那條,剛才被自己給特意跳過的石片看去。

翻開一看,心“砰!”得一跳,竟似呆住。下一刻,殷揚才在心底直誇自己的人品之好,天下少有。

原來,那石片下麵,“本來”應隻刻有“紫薇軟劍,三十歲前所用,誤傷義不祥,乃棄之深穀。”這兩行小字的空格子裏,赫然放著一把光蘊朦朧,造型別致的紫色長劍!

殷揚剛將這劍給緩緩拿起,雙目就為其日光反射之下,若水一般明晃晃的鋒利劍刃所驚。

有些癡迷地,打量著此劍淡茫流溢,酷到極點的華麗劍身。心喜之間,也未及細想,本該並不在此的軟劍,怎會回置此處?是否又是那神雕大俠楊過幹得好事?隻是提著劍柄,微微一抖,整個劍身登時上下顫動,發出嗡嗡之聲,盡顯其神器質地的柔軟堅韌。

此劍寬不過寸餘,但寒氣逼人,劍刃柔軟,微微顫動間,即可散出一片劍花。殷揚將其拿近眼前一看,劍柄上用金絲盤著兩個篆文,乃是‘紫薇’兩字。正是獨孤賴以成就劍中魔名的那把,世上最快最險最多變化的絕代魔劍!

此劍斷金如泥,銳不可當,先前那個山洞石壁上的刻文,多半就是它所為的了。隻是這劍的名字,倒是與自己母親所主持的紫薇內堂,頗有幾分相得益彰之處。

心中如此想著,殷揚大覺幸運之下,瞬間以絕快的速度,向著前方空處陡出六劍。孰料,那劍一經揮出,便紫氣大盛,透骨生寒起來。四五丈方的石台之上,頓起一片紫紫豔豔,蒸蒸蔚蔚的劍光。驟然形成的劍氣,竟把唐斬二人都給逼得朝後一退。

兩人穩下神來,但見那殷揚身前,紫光閃閃,若星點點,被刺到的空氣處,僅留下淡淡的六道殘影,直如一晃而過的白日長虹,速度快得極是煞人。一時間,不由為之乍舌。

方西墨這是第一見到殷揚使劍,未曾料到此人年紀尚少,竟有這等劍速之下,凝目望去,更是大大地吃了一驚。

“左手劍!”

劍氣縱橫,撲麵而至。方西墨卻是雙眼大睜,迎風驚道。

聽到方西墨的叫聲,殷揚停下劍來,笑眯眯地朝他說道:“先生說得正是。”

原來,在殷揚諸多收藏品中,有一門奇功,另類奧妙,頗為了得。乃也是這襄陽附近,絕情穀一係傳下來的《陰陽倒亂刃法》。

當年,以楊過與他姑姑小龍女聯手那套,可以輕鬆勝過蒙古國師金輪法王的《玉女素心劍法》,在初碰上公孫止這門左刀右劍的《陰陽倒亂刃法》時,也是應付得手忙腳亂,難以破解。若不是,公孫止的這門功夫未練到家,被楊過窺破“刀仍是刀,劍還是劍。”的重要破綻,而楊過兩人,又都手持著當時絕情穀排名第一的一對利器,隻怕定是會敗於當場。

殷揚與公孫止不同,不說什麽智慧資質這些有的沒的,單是殷揚自一歲開始,便有意識地鍛煉左手,兩者就不能相提並論。十幾年練了下來,殷揚早已經達到《陰陽倒亂刃法》中,左右兼主,陰陽隨生的最高境界。

現在的殷揚,左右雙手,無論哪個使刀,哪個用劍,都是小菜一碟。剛柔換轉時,更是圓轉如意,形神兼備,與公孫止當年那種純用來裝摸做樣,欺騙哄人的金刀黑劍,全然不同!

雖然,還沒有達到老頑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術》,那種左右並用,互搏相擊,可以分使雙套武功,攻敵對決時,形同兩人四手一般這麽厲害,但也比江湖之中,那些主以配合為主的雙刀雙劍之流,厲害了不知多少!

當下,有意為之的殷揚,打鐵趁熱,也不客氣,開門見山地,主動說出了自己的招攬之意。

方西墨聽了,沉思片刻,知道殷揚乃是誌在必得,要不然也不會大方到將那獨孤利劍送予自己。自想若要報得大仇,隻怕也需要依靠到這位殷揚公子的雄厚勢力,於是順勢躬身,施禮參拜,口中宣誓,認了那殷揚為主。

這一日,殷揚確是收獲頗豐。瞻仰了前輩高人,認了門糊塗親戚以外,得了一大本獨孤九劍典不提,更是尋到了兩把削鐵如泥的神劍,還收了一個堪為劍術高手的絕強手下。

下午,回到客棧。殷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不細問方西墨怎麽結得那麽些厲害仇家,當天傍晚,就把《陰陽倒亂刃法》當中,關於如何鍛煉左手,如何在假手角度攻擊對方的心法口訣,以及技擊技巧,都傳授給了這個今天新收的手下。

方西墨得傳秘要,真是大喜過望,連晚飯也隻是盡著下屬的本分,急急地陪殷揚吃完,早早地趕回自己的房間,刻苦修煉起來。這份專心與勤奮,倒是讓悠悠對飲的殷揚與唐斬兩人,相視而笑……

※※※

“春遊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

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犖,下土難分別。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翌日。

清晨時分,殷揚起得很早。興致忽起,對窗而立,吟著一首名作《無俗念》的宋詞。

這首詞,乃是南宋末年一位武學名家,有道之士所作。此人姓丘,名處機,道號長春子,名列全真七子之一,是全真教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詞品》評論此詞道:“長春,世之所謂仙人也,而詞之清拔如此”。這首詞誦的似是梨花,其實詞中真意,卻是讚譽一位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女,說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又說她“浩氣清英,仙才卓犖”,“不與群芳同列”。

詞中,所頌的這個美女,正是那位身為古墓派傳人的小龍女。她一生愛穿白衣,當真如風拂玉樹,雪裹瓊苞,兼之生性清冷,實當得起“冷浸溶溶月”的形容,以“無俗念”三字贈之,可說是十分貼切。長春子丘處機和她在終南山上比鄰而居,當年一見,便寫下這首詞來。

這時丘處機逝世已久,殷揚念起這首詞來,卻是想起了兩位“姑姑”。

第011章 神拳

這兩位“姑姑”,一個是百多年前神雕大俠楊過的,一個則是現時天鷹教下紫市堂主殷揚他自己的,卻是相當的不同。

其中,那卷書有丘處機《無俗念》真跡的絹書,卻是為殷揚所有。隻是,現在的這絹詞書,已經落在了襄陽鷹爪雁行門一行粗陋武夫的手裏,楊過怎麽想得是不可能知道的了,但其主殷揚自是大大的不爽。

無論,是站在瞻仰百多年前武林第一美女的立場之上,還是正處於自己心愛藏品落入敵手的難堪之境,殷揚都沒有任何理由將它置之不理。更何況,天鷹一教自上而下的規矩裏邊,也根本沒有妥協一條。對待敢於冒犯自己聲名,侵犯自己利益的一方,向來都是果絕處理,不留情麵。

記得,有一個極有意思的師徒問答是說:

師傅問徒弟,練武是用來幹嗎的?那徒弟回答,是用來行俠仗義的。結果,那徒弟立刻便被他的師傅給狠狠地扇了一大巴掌。後來,師傅才對他的徒弟,解釋道:“其實練武,是用來殺人的!”

他師傅知道,殺戮,才是江湖中永遠不歇的一大主題。

殷揚則知道,鷹爪雁行門……他是滅定了的!

陽光猛烈。

殷揚站在襄陽城裏的一條大道邊上,舉首看著前方那塊被人高高掛起的巨大牌匾,望著那五個不斷反射著烈陽光芒的金色大字,麵沉如水,一字未發。

在他身後左右,各站著一名四十歲許,神情冷漠的中年劍士,和另外一位三十左右,身形挺拔的壯年刀客。三人之後,又錯落地立著二十個麵目年輕,黑衣箭袖的剽悍武士。

這一群人,在這條熱鬧的街道上,顯得極為的格格不入。周邊的行人,沒有任何一個敢走近過去。因為,在這群人的身上,有股令他們感到惶恐不安的異樣氣勢,與一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莫名冷意。

“這個收藏,倒也不錯。”

望著那塊“鷹爪雁行門”的牌匾,直看了半晌的殷揚,忽然之間,毫無征兆地興起了一個收集被滅門派牌匾,作為新係列戰利品的有趣念頭。

回首看了看身後,早已等待不及,隻因自己尚未發令,而強自壓抑不敢輕舉妄動的一眾飛鷹衛士,微微一笑,輕出聲道:

“各位……殺吧。”

語氣平淡,就仿佛是鄰居碰麵,客氣地問聲:“吃過了麽?”

下一刻,鷹爪雁行門的大門,就被人踹得遠遠飛出,在撞倒鷹爪門新收的兩名,正在磨練基本功的富家子弟後,砰乓作響,直直地落在了廣場的青石地上。

“什麽人?”一名似乎是個師兄級的人物,呆了一呆,反應過來,朝著門口怒聲喝問。

“要你命的人!”

囂張的話語傳入耳中,這人的身體竟被嚇得一抖。突然間,一張猙獰無比,充滿殺意的年輕臉龐,出現在了他的眼裏。緊跟著,一道刀光劃過,頭斷,分屍,殷三再也沒看那人一眼,倒拖著染上新血的狹長唐刀,又往下一個目標衝去。

一彪鷹衛,緊隨其後。

衝在第二個的殷四,與衝動熱血的殷三不同,他不喜歡說話,是個能在任何情況下都堅持足夠冷靜的人。他殺起人來,不像殷三那般粗魯暴力,反而有些慢條斯理。

如果說,殷三屬於豪放派,那麽殷四就是比較婉約的那種。每刀揮出,既不快,也不慢,都隻做到“剛好”就好。這樣的殺法,對節省體力,有著極大的好處。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比起殺人的速度,確實要比殷三慢了一些。

不過,鷹爪雁行門裏的門徒眾多,還沒那麽快殺完,所以殷四不急……

豪放派也好,婉約派也罷,他們兩人的刀法,都是同一個教習教的。

唐斬跟著殷揚,走在最後,望著前頭自己二十個弟子的刀法施展,眼裏有些挑剔,有些欣慰,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極為平靜的躍躍欲試。他的刀法就是這樣矛盾非常,重視寂意殘心的同時,又對酣暢的戰鬥極為渴望。

行在唐斬身邊的方西墨,抱著手中新得的利劍,淡漠的眼中,不時有詫異閃過。他先前未曾料到,飛鷹衛的戰力竟也這般強悍!內心之中,對於身邊的這位厲害同事,頓時又高看了一眼。

衝過前廳,殺向後院。

殷三殷四,這兩個箭頭的衝擊速度,突然一緩一止,眾鷹衛們終於碰到了阻力。

攔在前邊的,是鷹爪雁行門的現任門主周鷦,跟一條三十餘歲,麵相威猛的魁梧大漢。隻見那周鷦的身法速度極快,不斷地在一眾被殺得連連倒退的門徒身後,左右騰挪,施以援手。而站立當中的那條大漢,則是暴吼連連,氣衝鬥牛,以一雙鐵拳,硬是架住了殷三的猛攻與殷四的偷襲。兩人聯手之下,竟也一時被他攔截了下來。

右爪扣住一名鷹衛,正想施以辣手,卻聽前方一陣暴嘯炸響,周鷦右手一鬆,仗著高明的輕功向旁急閃,卻是堪堪避開了那枚暗器。落地之後,回頭一看,見著一枚小小的石子,正深嵌在一處門柱上麵。當下倒抽一口冷氣,再轉過首來,視線越過眾弟子,直往前方最後的三人望去。

當看到那個麵如溫玉,正朝他淺淺而笑的少年之時,腳下驚得退了一步,口中喝道:“殷揚是你!”

聽到周鷦叫他,殷揚隔著人群,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慢地虛劃而過。帶著濃濃笑意的眼神,凝望著這位鷹爪雁行門的門主,笑得溫潤無比。

周鷦卻看得背脊一寒,心裏大起後悔之意。

一個月前,三師弟汪鶚前往江南辦事,一次醉酒,竟然妄言說他襄陽鷹爪門的鷹爪功夫,才是真的天下第一,什麽少林寺空性大師,天鷹教白眉鷹王,不過是仗著內力高深罷了,單論爪法,還比不過他師兄……

這話,被紫薇堂的諜報係統獲知以後,交到了殷揚手裏。接著,才有了殷揚一招敗敵,將那口出狂言的汪鶚,擒往武廠看押的事件發生。

當時的鷹爪雁行門,在襄陽人手眾多,又收得許多富家子弟為門徒,縱橫兩湖數十年之久,從未碰見什麽像樣的敵手,氣焰自是囂張得很。

雖曾聽聞,那勢力盤布江南中原的天鷹一教,近年來好生興旺,隱隱有連武林六大門派都不放在眼裏的架勢,但因為其門人少出兩湖,自以為自家門中人才汲汲,又道江湖傳聞多為虛妄,哪還怕什麽天鷹魔教。

再打聽到那位開啟戰端的紫市堂堂主,正是天鷹教現在主事的殷野王之子,黃毛小子一個,今年才隻十四歲。周鷦腦袋一熱,更是肆無忌憚地派出了大長老莫玄,二門主曾鷗,帶著十幾個弟子,就自認為誌在必得,氣勢洶洶前往那江南報仇。

誰知道,那殷揚不但不是什麽紈絝子弟二世祖,還是個辣手魔星。得到消息以後,殷揚僅僅出動了手下飛鷹衛的三支小隊,就差點把這夥人給全滅了。

一役之後,原本的十來人裏,也隻有年高功強,隻吃了些小虧的莫玄跟重傷的曾鷗逃了出來。這時候,兩人雖也已經知道天鷹教的殷揚確不好惹,欲往歸去。但又想想十幾個人來,總不能就這麽自個兒倆狼狽逃回襄陽吧。

於是,兩個家夥略一合計,狠了狠心,竟然把殷揚以大價錢,從一富商手中購得,正著人運往天鷹山的丘處機真跡,給搶劫了去……

當重傷快死的曾鷗,把這東西帶回襄陽,並稟報了殷揚真實實力的時候,作為掌門人的周鷦便大感不妥。但是,也沒曾想到殷揚竟會這麽快地殺上門來,他卻是連後悔的機會都來不及有了。

周鷦站在原地懊惱不提,那邊正敵住殷三兩人的大漢,倒是高聲吼道:“點子好生厲害!周大哥,老弟我應你約來,幫你對敵,你這個正主怎卻站著發呆?”

言下憤憤,那大漢手上加力,連環兩拳,差點重傷了正看他說話,於是趁機急攻的殷三。

聽到吼聲,殷揚也留意起這魁梧大漢來。仔細打量了下他的拳法路數,口中試探著問道:“那位可是神拳門的拳掌門麽?”

第012章 巨鯨

拳震山雖是跟這鷹爪雁行門的周鷦有點交情,但此次前來隻為單純助拳,可是萬萬不到那種兩肋插刀的地步。

這時,聽到戰圈後邊那個,似乎是這群厲害黑衣人首領的少年問道,倒也不敢怠慢,手上的拳勁蓄而不發,攻勢緩上一緩,亦高聲回道:“正是拳某人。敢問尊駕高姓大名?”

原來,周鷦之前隻告訴拳震山,近日或會有一厲害對頭尋釁上門。而敵人究竟是誰,卻因心中忌憚,沒有跟他明說。弄得拳震山剛才直鬱悶地心想,究竟是哪家的敵手實力這般雄厚?

“不才天鷹教下紫市堂主殷揚,見過拳掌門。”

殷揚見這拳震山臉色變化,又聽到他的問話,心下便也猜出兩分。想到神拳門的上任門主,十年之前,被金毛獅王謝遜擊殺於王盤島上的那位,奸殺親嫂,禽獸不如的過三拳。倒是出了會兒神,才自報名號道。

“什麽!天鷹教的人,不是都在東海嘛?”

殷揚話落,拳震山在仍不停手的殷三攻擊中,護軀一震,不小心挨到半掌,嘴中喃喃了一句,卻是被耳力極佳的殷揚聽見。隻是殷揚念頭一動,心中已有所得,倒也並未當場追問。

拳震山自從過三拳參加王盤島山試刀大會死後,便接過了門內掌門一職。這些年來,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神拳門在他的帶領下,倒也算是安分守己。門中弟子,開武館,行保鏢,做生意,倒是很有幾分重新興旺的趨勢,靠得就是他小心謹慎的處事方式。

這時,聽得對手竟是天鷹教的人馬。拳震山心中一凜,利馬就倒躍避開,不敢再攔阻殷三兩人。

道了聲“得罪!”,便想就此走人,早離這是非之地,哪知殷揚說了句“拳掌門留步。”,拳震山猶豫片刻,竟也聽話的停下腳步,不聲不響地走到一側靜立。殷揚見了,倒覺得其人是個見機極快,見識極明的人物。比印象中的那位過掌門,倒要強上了不少。

原本中流砥柱一般,擋住殷三殷四的拳震山一退,雁行門徒的潰勢再止不住。周鷦連連搶出攻擊,都被空出手來的殷三兩人抵回。隻一盞茶的功夫,眾鷹衛就把小嘍羅們全部殺光,將身上已是刀痕累累,血跡遍布的周鷦,圍在了當中。

此時的周鷦赤紅著眼,氣喘籲籲,一幅困獸猶鬥之相。見眾鷹衛隻是合圍,不再攻擊,終是有空閑看了看周圍,躺滿遍地的弟子屍體,抬頭朝外圍的殷揚嘶聲叫道:“魔頭!你好狠!竟然滅我一門子弟!”

現在知道說對手狠了,早幹嗎去了?

殷揚聽得不屑,看這周鷦先前戰中,左右騰挪,不斷救急的輕功不錯,比其兩個師弟都要強出不少,倒也勉強配得上“雁行”之名,隻是這“鷹爪”麽……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殷揚微微搖頭,從鷹衛的包圍陣中,走了過去。原本待死的周鷦眼中,瞬間散發出一種彗星般的神彩。

近點,近點……再近一點……

想到自己逃生的希望,說不定就得落在這少年人身上,周鷦激動的身形顫抖,無法自製。

眾人中,唐斬冷笑而立,方西墨依舊木著張臉,沒人看守但卻聽命不動的拳震山,則站於一旁,隻是緊張地看著場中,隨著時間推移已經愈加接近的兩人……

“唐兄弟,我敢打賭,少主十招以內,就能將此人格殺。”先說話的,竟是一直表情淡淡的方西墨。

不想唐斬卻是搖了搖頭,嘴中道:“公子的話,一招就足夠了……”

一招。

又是一招!

隻是一招,鷹爪雁行門的門主周鷦,便幹脆地,亡於真正的天下第一爪下。並未因他的掌門身份,而與他的三師弟,他的大師伯,存在任何的區別。

旁邊的拳震山,大眼瞪出,震驚不已。剛才親眼看到殷揚爪殺周鷦全過程的他,至今仍未相信,那個武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周鷦,竟然真的被人給一招滅了。就算他的體力已被消耗了不少,就算他身上的刀傷繁多……

但,這個少年的出手速度,也快得太離譜了吧?

快得離譜麽?

殷揚倒不這麽覺得,他認為,自己還是太慢了。

自從四歲開始,內修真氣,外練筋骨以來,持續十年,不斷打熬著筋骨,鍛煉著各種殺人技巧的殷揚,從未覺得自己真正的“快”過。殷揚的眼界一向很高,目標也同樣很遠,在他的認知裏麵,自己目前的實力,也隻能算是個三流頂峰,連二流都還未摸到!

當然,在殷揚心中的排行榜裏,便連身為昆侖掌門的鐵琴先生何太衝,少林般若堂首座空智,也隻不過被列在次等二流而已。

隻不過,殷揚的實際戰力,要比他的功力修為高出許多,因此,他才常能以弱勝強,甚至快速擊殺成名高手……而在眾人看來,以其區區弱冠之齡就練得很是不錯了的精純內功,其實,對殷揚來說,隻是因為年齡的緣故而拖他後腳的東西罷了……

主犯已誅,後麵的瑣事,自然不用殷揚處理。吩咐完殷三,將那塊掛在門口的金字大匾摘下,待會兒送回天鷹山後,殷揚才向拳震山問起了剛才之事。

原來,神拳門前些時候,接到過一封由武當派宋遠橋派人傳來的書信。說是,十年前武當張五俠失蹤一事,日前又有眉目,現下正在聯絡其他參加過錢塘江口王盤山島一役的武林門派,共往江東籌商細節。

拳震山一向的作風就是謹慎,看得信後,當然不想去湊這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熱鬧,於是一番客氣,卻是表明自己一門不去與會了。隻是,前些日子聽到天鷹教也派了大量的人手,趕往江東沿海,所以才有適才一說。

殷揚頗為欣賞拳震山,倒也沒有為難他,自己欲知的消息都已知曉,就讓他離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殷揚讓殷三等人,去聯絡了些天鷹教駐在附近城市的成員教徒。得到確切消息,去東邊的那夥人馬,乃是天市堂轄下的青龍壇後,馬上發出秘信,讓自己手下的神蛇壇也迅速前往東海。自己則與唐斬,方西墨,還有殷三一隊鷹衛,從襄陽路急趕過去。

至於,另外的殷四十人,當然是被他給特地留下來的。已滅的鷹爪雁行門金匾,還有獨孤雕穀那邊的劍塚壁刻,殷揚這樣貪婪的收藏狂人,自是一概不會放過!

疾行十日,殷揚等人已至江蘇境內,已有早前得訊的朱雀壇大船前來接應。這日,眾人乘船逐江而下,正於船首觀賞兩岸風景,突聽前邊的江麵上有人喝道:

“是天鷹教的船嗎?哪一位在船上?”

當下,自是有常年於長江水麵上討生活的朱雀壇陪同舵主,向著殷揚稟報:“殷堂主,剛才那聲音,是巨鯨幫的幫主麥鯤。其幫一直在遠陸海外做著生意,卻不知他到這裏來幹嗎?”

說完,那舵主也按著規矩,朝前邊喊道:“天鷹教紫市堂主在此,貴船退在後麵罷!”近來天鷹教的威勢日盛,以至於這個朱雀壇舵主也敢跟那同樣混在水麵的一幫之主,如此說話。

殷揚極目往前邊望去,隻見一船船身雕成一頭巨鯨之狀,船頭上白光閃閃,竟是數十柄尖刀鑲成的巨鯨牙齒,而其船尾彎彎,便似鯨魚的尾巴。這艘巨船,帆大船輕,行駛時,比之自己現在所乘的這艘大船也要快上許多。

待這舵主喊完之後,那位麥鯤麥幫主立即止聲,顯然為堂主級別的天鷹教人所攝。

大江之上,風急浪高,兩船的距離卻是越隔越遠。那麥鯤倒也膽大,沒乖乖地聽人吩咐,按照那朱雀壇舵主所說,主動退後,反而升帆加速,逃逸般地提駛而去。

望著那急速遠去的鯨魚屁股,殷揚笑了兩聲,也沒讓手下那個朱雀壇舵主追擊上去,教訓下對方的意思。隻是心中卻暗暗想道:

辛苦啊,辛苦啊。難道,我殷揚專是幹這毀派滅門之事的人麽?不過也好,自己堂下僅有一個神蛇壇,雖然質量不弱,數量上卻也是太少些了……

暗自裏,已把這巨鯨麥鯤的命運私定。殷揚一臉的開朗微笑,又繼續欣賞起了延岸風景來。身後的唐斬與方西墨,看著前邊迎風而立的殷揚,彼此對望一眼,意含深意的淡淡一笑,目中皆是精光閃爍。

第013章 魔手

船行了三天三夜,終於到達了情報中的那個小鎮。

這個延海小鎮,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名字倒是起得挺有意思,竟然叫作上海。

殷揚初聽到時,也覺頗為有趣。

這上海既然靠著東海,此地的居民當然都是靠海吃飯。殷揚尚未到過這類海邊小鎮,倒也有些期待。別過回去複命,兼再另派出海大船來此的朱雀壇舵主,殷揚一行十三人進入小鎮子裏,卻發現有許多身形魁梧,步伐穩健,貌似身懷武功的武林人士在鎮子中亂逛。

想來,大概是那幾個名門正派的門下弟子,亦或是,聽聞消息,閑著無事,前來觀看熱鬧的江湖中人。

因為鎮子不大,人口稀少的關係,殷揚等人才進小鎮裏沒多久,一名青龍壇舵主便已找到了他們。眾人隨著他來到青龍壇的臨時據點,一所較大的民居當中,聽著這位舵主稟報現在的情況形式。

此時的上海,各方勢力匯聚,光所謂的六大門派,就已經來了一半。昆侖,峨嵋,崆峒,各自派出了不少人手,也算是一個威脅。不過,殷揚卻不把它放在心上,在他眼中,亦隻對尚未出現的武當派頗有些興趣。

這回武當前來主事的,還是俞蓮舟麽?殷揚有點期待……

待殷揚問到,青龍壇主程嘲風怎麽不在,那位舵主的神情瞬間尷尬起來。原來,程嘲風來的最早,這些天裏,等著也閑,又看對方首先到達的崆峒派不怎麽順眼,因此,有事兒沒事兒地就去撩撥他們。當然,他也知道非常時期,不可輕啟戰端,所以也沒有動武的意思,隻是占了些口上便宜罷了。

聽到崆峒派先至,殷揚起了點興趣,即刻就喊那名舵主帶他們前往爭執之所。

那是一間不大不小,名叫金茂的鄰家酒店。在上海來說,也算是當地人閑來無事時的娛樂場所了。但是,現在這個好去處,卻是一個本地人也無,早早已被兩幫外來人士給塞得滿滿的。

“常四爺,怎麽還在這兒啊?這裏可靠著海呢,可沒什麽山嶽讓您老斷,還是早早回崆峒山去罷。”

殷揚帶著唐斬,方西墨,殷三等人,以及那個帶路的舵主,剛走進酒家,就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不由地微微一笑,心道這位程大壇主,卻與其先人的行事作風,大相徑庭,都已三十多歲了也還是這個性子。

“姓程的,你別欺人太甚!”一個灰胡子老頭,重重地放下酒杯,一幅被氣到的樣子。殷揚想著,這位應當就是那個程嘲風口中的“常四爺”了。

崆峒五老中派行老四的常敬之,江湖人稱——“一拳斷嶽”。

但看這常敬之,雖然一股氣怒交加的模樣,卻也沒有什麽任何實際的反擊措施,隻是嘴巴上唧唧歪歪。殷揚心下不屑,再想到前邊程嘲風話裏的意思,猜想這姓常的老頭,之前必定吃過虧了,如今才顯得這般老實。

想想也是,這崆峒派的常老四又算是個什麽成色?就算程嘲風天生資質差點,學不到其父三成本領,但人家怎麽說也是姓“程”的,正宗的名門子弟,桃花傳人!

身為天鷹教下,外五壇之首,東方青龍壇的總壇主,哪裏又是單個常敬之能敵得過的!

用眼神朝正看過來的程嘲風打個招呼,殷揚自顧自地往旁邊靠窗的一張空桌坐下,看起熱鬧來。

目前,小酒店裏的情勢,確實十分有趣。

程嘲風與常敬之這兩人,將整個堂間分成兩半,都是麵對麵地坐在靠前的位置,各自獨占一桌。而雙方的背後,則或坐或站著一票手下,兩方人馬互相瞪眼,在殷揚的角度上看起來場麵宏大,視覺效果極佳。

這時,程嘲風據案而坐的霸氣架勢,目光挑釁的囂張神情,更是讓殷揚覺得,自家教裏的這位程大壇主,實在是很有前世古惑仔的經典風範。

“常師弟少安毋躁,昆侖與峨嵋的人就快來了,且讓他們天鷹教再多張狂一會兒!”

殷揚正自興致勃勃地看著古裝現場版的拉場子片段,外麵一個精幹枯瘦的葛衣老人,忽然一邊出聲,一邊走進了酒店。

“來的這個老者,乃是崆峒派的唐文亮。”看到來人,站旁作陪的舵主,立馬對殷揚介紹道。

他未刻意壓低聲音,那剛進店的唐文亮便即聽到,雙眼一翻,瞪著眼往殷揚四人看來。看到正不動聲色,舉杯而飲的唐斬時,眼神一怔,脫口而出:“唐訴!你還未死?”

唐斬冷笑一聲,也不去看唐文亮,淡聲道:“勞唐長老費心了。”

那唐文亮的神情古怪,欲言又止,過得半晌,終是深深地看了唐斬一眼,神色不定地往常敬之方走去。

殷揚雖是喝著未曾嚐試過的酒家劣酒,卻感其要比醇酒另有所長,也屬有滋有味,也不去看麵沉如水的唐斬。倒是作為新晉同僚的方西墨,靜靜地看了唐斬一眼,心裏怕是想著,大家都是有故事滴人呐。殷揚目不斜視,但都看在眼裏,暗自笑笑,不以為意。心下隻是想著,昆侖峨嵋兩派都已到了,武當卻怎還遲遲未至?

崆峒一方,看到本派強援已至,原本有些弱的氣勢,頓時瘋長起來。站在常敬之身後的一個年紀不小的矮個子,更是叫囂道:“程嘲風!這回怕是你天鷹教要走了吧?再不走,可就沒有機會啦。”

“哪來的狗,盡放些臭屁。”程嘲風未露半分怯色,鼻子作勢嗅了嗅,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裏,“無名小輩,也敢在本香主麵前放肆!唐老三,常老四,你們崆峒派可教得好徒弟啊。”

其實,那矮子外表上看起來,年齡還要比程嘲風大上些,被人說成無名小輩,自是氣極。此人卻也是個伶牙俐齒之輩,打架自問比不過這姓程的,耍嘴皮子罵人他卻半點不怕,當即反唇相譏道:“我簡捷自是無名小輩,但程大堂主你,不也是聞人狗屁,拍人馬屁之輩麽……”

簡捷罵街罵得正歡,突然一句話插了進來,打斷了他嘴上的超水平發揮。

“你剛才說,你叫什麽?”

簡捷愕然,咽了口唾沫,往出聲之人方向看去。卻見是一個麵帶微笑的白衣少年,心下被人打斷的怒意一起,恨聲道:“可是你這小子說話麽?你爺爺我叫簡捷,看你小小年紀耳朵便不靈光,難道剛才未曾聽見?”

殷揚的微笑,極為標準,絲毫不為對方的出言不遜所影響,仍是十分溫和地,接著問道:“崆峒派的簡捷……可是被稱為‘聖手迦藍’的那位?”

常敬之,聽得強援將來,此時心下大定,暗中估算著與那可惡姓程的實力比對,隻是喝酒不提。唐文亮的表情在見著唐斬以後卻是凝肅之極,似在考慮著某種難題。兩位崆峒派的高手,這時都有點失神,對場中的變化反應皆是慢上了半拍。

而簡捷聽了那白衣少年問話,心下得意之至,暗想老子的威名都已經這麽大了,連個少年都也知曉。當下怒火稍歇,故作出一種成名高手不與你等小輩計較的神情,正聲道:

“那隻是江湖朋友的謬讚罷了,鄙人……啊!”

簡捷裝範還未裝完,便慘嚎著叫出聲來。這下,倒把精神不集中的唐文亮兩人,給一並地驚醒過來。

兩人朝那簡捷望去,隻見他此刻汗流滿麵,一臉的張惶恐懼,已然變形得有些誇張的一雙手臂,正被一個白衣少年輕鬆地抓在手中。那名白衣少年,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直盯著慘叫連連的簡捷,輕聲說道:

“果然是‘謬讚’。你說你那外號叫甚不好,偏偏要叫什麽‘聖手’,什麽‘迦藍’的,降妖伏魔的那套,弄得我現在不太高興,又是何苦來哉呢?”

口中輕慢,下手卻是極硬。白衣少年每說幾字,便將簡捷的雙手,像扭麻花般地擒拿旋轉一下。

“分筋錯骨手?你是誰?”唐文亮當先反應過來,朝著白衣少年怒聲喝問。

白衣少年聽到問話,雙手鬆開,任由那早已昏厥的簡捷,慢慢地軟倒在地。回過頭來,麵向唐文亮,對之十指箕張的緊然手勢,視若未見,隻是屈起手指,不緊不慢地彈了彈白如冬雪的長衣,才依然如暮春風地笑道:

“在下殷揚。”

唐文亮聽得大驚失色,失聲道:“魔手殷揚!”

第014章 鐵爪

魔手殷揚,鐵爪殷俊。

殷氏兄弟如今的名氣,在北方雖也不大,但於江南武林之中,卻是聲名日盛,常人提及色變,乃是江湖中公認的新晉高手!

江南道上的人都知道,這兄弟倆,今年初剛出道的時候就幹了件大事兒,在一個月內,便殲滅了幫眾眾多,實力不弱的海沙一派。

這樣的戰績,若是放在現今人才濟濟的天鷹教裏,四堂中的任何一堂,都有把握做到。但是,僅僅隻憑著堂下一壇之力,就滅人幫派,強搶下原先掌握在海沙手裏的私鹽財路,順利達成自己目的的那種囂張作為,卻並非任何人物,任何勢力,都能夠做到的……

此刻的金茂酒家內,唐文亮驚問以後,聽聞過殷揚凶悍名頭的崆峒眾人,皆是倒吸了口涼氣,各自緊張起來,看著那白衣身影的目光當中,也盡是些惶恐驚懼的不安色彩。

這個時候,“殷揚手下,速敗者眾,與之交戰,鮮有敵手”的光輝戰績,已經傳開。就連身為崆峒派名宿的唐文亮二人,也是對其生出大大的忌憚,生怕稍不留神,就會把自己這上半輩子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前輩威名,給敗個精光。

殷揚唇角一揚,笑容很不錯:“你們怕我?”

說著,一雙帶有笑意地眼睛,緩緩地從崆峒派眾人身上掃過,被觀者無不心中一凜,背後生寒。此刻,在他們的眼裏,殷揚哪裏是個才隻十四歲的少年,根本就像是隻擇人欲噬的餓豹猛虎。

“好大膽的小輩!對著我崆峒派,也敢信口開河!”

唐文亮的心中雖也極為顧及,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眼下崆峒派的人馬就屬自己的輩分最高,資格最老,麵對殷揚的囂張挑釁,自然不能沉默不語,任之由之,於是幹咳一聲,出言喝道。隻是話雖然說得大聲,底氣卻是明顯不足。

“哦?照唐三爺的話看來,當是不怕我這區區小輩的了?”殷揚笑望著身形精瘦,個子比自己還矮上一截的唐老前輩,言語間仍舊笑意盈盈,“那就讓晚輩再大膽一次,與您老的崆峒神拳切磋一番可好?”

唐文亮聞言一怒,又看了眼已站到殷揚身後,正抱刀而立,默然看著自己的唐斬,朝殷揚喝道:“好!今天就讓你這個後輩小子見識一下,什麽叫天外有天!”

不待殷揚作答,唐文亮徒向殷揚攻去,別看他身形瘦小,但身法竟是靈活無比,速度奇快,這下主動出擊,卻是唐文亮對於自己可否勝過殷揚,也是殊無把握,隻能試著爭取攻擊的先手優勢了。

殷揚一曬,根本不把唐文亮凶猛的攻勢放在眼裏,袖子一揚,往唐文亮的拳頭上拂去,化成一片屏障。

唐文亮陰沉著臉也不說話,拳頭上更加運起十分力道,勢欲打穿眼前那礙眼的白袖。接觸到時,先是覺得拳上渾不受力,胸口就是一悶,大驚失色間,轉念一想,心頭隨即大怒,暗道這小子竟敢耍我!

原來,他忌於殷揚的名頭,對敵時小心謹慎得過了頭,倒被殷揚看似大氣,實則虛招的一式“廣寒飛袖”陰到。唐文亮這全力的一拳仿佛擊打在了一團棉花上,隻感到渾身的難過。正想收拳再攻,殷揚舞成一團扇形的長袖已經先一步收回,其後一掌拍出。

拳掌相交,前者已是強弩之末,後者蓄力已久,高下立判。隻聽砰的一聲,殷揚一掌將拳勢已盡,難再施為的對手推出。

唐文亮倒退三步,待要站定,豈知對方的這一掌剛勁厲猛,雄渾無比,卻是立足不住,幸好他下盤功夫紮得堅實,但覺到上身一直後仰,雙足急忙在地下前後一點,仗著輕功縱身後躍,也不顧自己撞開的桌桌椅椅,借勢縱開丈餘,才敢落下來腳踏實地。怎料得,這股掌力似乎無窮無盡,仍未消解,額頭冒汗地又是踉踉蹌蹌的連退三四步,這才站穩。

抬起頭來,麵色鐵青的唐文亮麵帶驚懼地盯住殷揚,看他臉上的神情,似是不可置信到了極點!

崆峒派眾人一陣大嘩,似都未曾料到這殷揚竟比傳聞中的還要厲害幾分,隻一招,就逼得崆峒派第二高手如此狼狽不堪。一旁掠陣的常敬之看到情形不對,知道這時候自己再不能裝忪,也顧不得要不要臉,大喝一聲“三師兄,咱並肩子上!”,就跟緩過氣來的唐文亮,再次衝向仍舊一步未動的殷揚。

唐文亮剛才被陰,其實受傷不重,隻是一時震撼於殷揚的掌法內力之強,遠超出他的外表年齡而已。這時,與老四常敬直合擊殷揚,料想他再強,也怕頂受不住吧。

這回,還真的被他給猜中了!

剛才,跟唐文亮硬拚過一招的殷揚,雖然沒退半步,甚至連身子都沒晃上一晃,但也著實吃了些小虧。先傷人後傷己的七傷拳,就算唐文亮的內力或有不足,尚不能發揮這套奧義拳勁的全部威力,但拳擊中數重剛柔並濟,或陰或陽的古怪內勁,卻是對殷揚造成了些麻煩。

殷揚內外兼修,原是最不怕這種拳掌鈍勁的。但是這七傷拳乃是內家拳法的顛峰之作,最講究的就是殺傷力,實不可與一般拳掌的進攻手段相提並論。因此,唐文亮二人聯手擊來的時候,殷揚還正在運功努力化解對方剛才的氣勁。

這時候,旁邊的唐斬出手了,未曾拔刀,隻是帶著刀鞘,劈出一記半月形的猛斬。勢沉力重,速度飛快,劃過空氣的弧度漂亮之極。僅僅這一招,就將常敬之連人帶拳的劈得向旁飛出。

旁邊正一拳攻向殷揚的唐文亮看得一愣,心道,他的武功時候這麽厲害了,剛才那下若再重點,怕是得把老四的拳頭給挫斷……

“唐三爺小心了。”

耳中剛聞此言,就覺得自己的拳頭已經被人抓住,對方剛勁有力的手指抓在手背上,但覺生疼無比。卻是殷揚調息完畢,趁唐文亮三心二意間,單爪電出,扣住了攻來的拳頭。

唐文亮尚未來得及重施故伎,再次加勁,就被殷揚給拽著拳頭遠遠扔出,直往酒家一邊的木製牆麵飛去。

殷揚的這下投擲,用的膂力極大,唐文亮瞬間被人丟出,空中又無法著力,眼見著就要撞上那麵粗糙的牆壁。他人在空中,隻覺得木牆在自己的眼裏越來越近,幾乎一頭即可撞上。當唐文亮略蜷起身,已然做好被撞的準備,一捧亮光忽然照射在正自飛行的他的臉上。

他看到,六根鋒利無雙,寒光逼人的利刃,穿過酒家的木牆,將室外的陽光引入。在一片木屑紛飛中,帶著太陽的反光,淩厲地朝他抓來。

冷芒閃爍的凶器,伴隨著血腥地氣息,激在他的頭上。唐文亮隻駭得魂飛魄散,自想這回怕是要死了,下意識的雙眼緊閉,心中隻餘下最後的一個疑惑念頭,就是這隱伏在酒家牆外的鐵爪之主,究竟是何人?

第015章 狼軍

“留他一命。”

在那對鐵爪,就要抓到唐文亮的腦袋時,殷揚發話了。

劈啪聲中,六根利刃改抓為絞,將那麵木製牆壁抓得破敗飛散。緊跟在這對凶器後邊的,是一個身著白色勁裝,箭袖長袍的冷麵少年。蒼白的皮膚略顯病態,挺直的鼻梁微微有些鷹鉤,削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長相與殷揚倒有幾分相似。

酒家的牆壁已被他開了個洞,他進來酒家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一腿將朝他撞來的可憐唐文亮再次抽飛。寒芒四射的雙眼,如冰冷刀鋒般從酒家眾人的身上微微掃過,最終停留在殷揚身上,緊閉的薄唇才露出一絲親切的笑意,開口道:“大哥!”

“噌!”、“噌!”兩聲,寒光一閃,雙手前端一尺餘長的六根爪刃,瞬間收回袖中。

望著以室外陽光為背景,正擺著一幅金剛狼架勢站在碎木片中的冷峻少年,殷揚一直持續的溫和笑容,也多了幾分真實:“殷俊,你也來了?”

此人正是殷揚的二弟殷俊。

“是朱雀壇常壇主帶我們來的。”殷俊點了下頭,寒星般地眸子帶著些許冷意,又朝已被程嘲風帶人堵在酒家角落的崆峒派眾人掠去,“我來的時候看到峨嵋昆侖那幫人了,哥,要不要把崆峒派的先幹掉?”

朱雀壇的船這麽快就來了?

殷揚一愕,念動間已猜到,想來是常金鵠自己派遣的海船,跟朱雀壇的那位舵主卻是錯過了。

常金鵠,朱雀壇前任壇主常金鵬的二弟。因為他們的叔父,是殷天正已故師兄常天鴻的關係,向來待他們極為親厚。自從十年前,常金鵬死在王盤山島上,壇主之位就開始由常金鵠接任。殷揚知道此人武功不高,做事卻很幹練。

殷揚搖了搖頭,現在他還不想動崆峒派的小雜魚。再說,那個唐文亮和唐斬之間,還有一些複雜的關係。看到難兄難弟般地唐文亮跟常敬之師兄弟,此時也已被程嘲風與唐斬兩人,給硬逼進了崆峒派嘍羅們所在的角落,殷揚張口欲言,卻神色一動,轉身向酒家外喝道:

“昆侖派,峨嵋派的朋友請出來罷,躲躲藏藏可不像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手段!”

“對付爾等邪魔歪道,什麽手段使不得!”

粗魯的叫嚷聲中,一個矮矮胖胖的黃冠道人走了進來。他的身旁,還有一位中年婦人,兩人身後則跟著一批身背長劍的黃衣劍客,想是昆侖派眾人。這幫人的後邊,又是峨嵋的弟子,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年輕女性,領頭的是個年長的尼姑。

這群人一進入酒家,便對天鷹教等人隱隱起了包圍之勢。殷揚絲毫不急,隻看著兩派為首的三人,心想,若再加上武當俞蓮舟,此次的人就齊整了。

“靜虛師太,魔頭的手段頗為了得,可要小心了。”

被青龍壇眾圍在酒家邊角的唐文亮,也不顧自己此刻額角流血的狼狽樣子,突然朝娥嵋派那個年長的尼姑提醒道。

靜虛聞言向崆峒派眾人望去,發現崆峒二老盡皆受傷,不由地一愕。她是峨嵋派第四代大弟子,為人精細,當下點了點頭,又作了個手勢,示意身後的峨嵋弟子小心,先不要輕舉妄動。

“你們的人動作倒也不慢。”看著與自己幾乎前後腳到達酒家的靜虛等人,殷俊站在原地,正對著大門口,雙手環抱,語氣甚是不屑。

那矮胖的黃冠道人似乎對殷俊極是不爽,聽了就怒道:“小魔頭休得猖狂,待道爺與你比劃比劃。”說著,就準備拔劍相向,在他身邊的中年婦人立刻拉住他的手。

矮胖子對她怒道:“你幹嗎?”

婦人反瞪他一眼:“師哥!可還記得師傅說過什麽嗎?”

那矮胖子聽了,訕訕地將長劍收歸鞘中。

“西華子,衛四娘,你們兩就別演戲了,老子我看得就煩。”一旁正命手下人看好又有點蠢蠢欲動的崆峒派眾人,程嘲風滿臉不耐煩地插聲說道。

“程壇主,他們演戲也是為了好拖延時間包圍咱們,你就體諒一下人家吧。”殷揚打量著江湖人稱“閃電手”、“閃電娘娘”的衛四娘,微微笑著,說了句話。至於那個草包一般的矮胖道人西華子,則不放在心上。

西華子在昆侖派中輩分甚高,乃是昆侖派掌門夫人的徒弟,武功又還不錯,一向是頤指氣使慣了的,哪受得了殷揚的奚落,看到程嘲風哈哈大笑著應是,哪還管什麽計劃不計劃,怒叫一聲,掙開衛四娘的手,一個人就朝殷揚衝來。

正站在殷揚左邊的方西墨冷哼一聲,手中一動,青光爆起,劍影化成一團清影,朝來勢洶洶的西華子卷去。

就在這時,殷俊忽然冷哼一聲“動手!”

但聽“哆!”、“哆”好幾聲悶響,金茂酒家除了衛四娘等人所在的大門一方,與殷俊所站的破洞一側,左右的兩麵牆壁皆被釘入了數根黑黝黝的三棱倒鉤。再是幾聲喲喝,木製的牆壁受力不住,被黑鉤拉扯得往外飛出,木壁破裂,木板飛散,這個倒黴的酒家頓時一陣搖晃,瞬間又多了兩個新洞。

十二條彪形大漢,便從那新開的洞中陸續走了進來。

這些大漢,威猛豪壯,虎狼般的上身隻著一件描有虎紋的緊身皮背心,手臂上的肌肉,一塊塊宛如金鋼般鼓突出來,粗野莽烈,凶神惡煞之極。因為身形高大,魁梧如山的關係,他們每一步邁出,都有常人三步之寬,足下行過的地麵更是隱約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參加公子!”十二條漢子站在最外圍,向中心遙遙抱了抱拳。眼若銅鈴,聲若雷霆,單單十二人的氣勢,便如千軍萬馬般氣勢磅礴。

殷揚含笑相應,剛才他就猜到,殷俊定是把這支金剛狼軍也一起帶過來了。

這十二人,皆都以“殷”為其姓氏,名字按照年齡分別是“仁、義、信、智、禮、忠、孝、節、烈、忍、勇、毅!”。他們自小苦練一種極難練的外門硬功,與其隊長殷俊,合稱為“十三太保”,乃是殷揚手上最強的精銳戰力。

酒家中的形勢徒變,原本準備包圍的一方被反包圍。

殷俊是第一個動手的人。與他前臂同樣長短的六根凶器,重新自他的袖中竄出,衝擊揮動間,一個照麵就已割下四隻持劍的手,他光挑昆侖派弟子下手,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有六人傷於他的爪下。

十二個金剛般的硬漢緊隨其後,逮著個人便一拳砸去,將對手敲飛捏碎,易如反掌。偶有昆侖派低輩弟子長劍刺擊,也是如擊頑石,發出金鐵交擊般響聲,昔日無往不利的劍刃,如今隻能在對手露出的古銅色肌膚上,留下條條白印。

不知何時,西華子,衛四娘這兩個昆侖高手,都已經被人攔下。

方西墨左手使劍,以一敵二,應付得輕鬆自如,根本不需使用全力。顯然,殷揚的那部左手劍訣,對他幫助極大,雖仍未達到右手未傷之前的顛峰狀態,但他左手的靈活程度與劍法威力,已經能用出六、七成了。

直到峨嵋派諸人出手支援,殷俊才帶著殺得性起的十二太保,回歸到天鷹教陣中。

第016章 郎君

元時,朝政暴虐,百姓反叛者眾多。

在這種狀況下,蒙古人為了更好地統治漢人,當朝太師巴延便頒了一條虐令,殺盡天下張、王、劉、李、趙五姓漢人。

因為,在漢人之中,以張、王、劉、李四姓最多,而趙姓則是前朝宋代皇族,這五姓中人一除,漢人自必元氣大傷。後來,因這五姓人氏降元做官的為數亦是不少,蒙古大臣中有人向皇帝勸告,才除去了這條暴虐至極的屠殺令,但五姓黎民因之而喪生的,已是不計其數了。

故而,此時的中原大地,元兵於路口設站,肆意屠戮漢族百姓的情形,隨處可見。身首異處,屍橫就地,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

如此淒慘的情形下,這片大陸上最多的便是孤兒!

殷揚自六歲起,便有意識地培養自己的嫡係武力。近十年裏,天鷹教為了他個人搜尋的孤兒數量,就有過千之多。也是他從小就展現出自己與同齡人絕然不同的成熟與天才,殷野王才會任他胡鬧。

這千多孩子裏,絕大多數人的歲數都要比他大上一些,殷揚卻渾不在意,隻是精益求精,十裏挑一,為自己選出了百多名頭腦靈活,資質最佳的孤兒,引為自己未來的親信勢力。

飛鷹衛,自殷零往下的一百人,便是如此。

而十二太保,更是其中身形最為高大,體質最為強壯的佼佼者。身為親衛的存在,他們從幼時起,就開始習練一種慕容世家傳下的外門經典秘籍——《十三太保如意金剛罩》。

這門武功,比之江湖上流傳甚廣的《金剛罩》、《鐵布衫》等橫練硬功,不知強上多少。雖說是外道功夫,但練成以後,隨著火候日盛,便可打通人體的諸多關竅,外氣內修,成為真正的金剛不壞。熬練到最高境界,絲毫不下於作為少林寺最強幾門神功之一的《金剛不壞神功》。

殷俊十三人能夠在先前的突襲之中,橫掃苦無高手坐鎮的昆侖派弟子,大放威風,自身則絲毫無損……所依托的基礎,就是這門刀槍不入,氣勁難傷,更兼刺激施術者爆發潛力的絕世硬功。

但是,這十三太保,卻不是在場的眾人裏麵,將這門奇功練得最好的。

就當昆侖派弟子在峨嵋派的支援下,略微緩過氣來,重新組織,準備反擊的時候,一道白影橫地竄出。

看到這道白影的目標竟然就是自己,身為峨嵋大弟子的靜虛立刻挺劍直刺,欲阻白影來勢。誰想,那白影油滑至極,身形變動間宛若水中遊魚,也不知怎麽地一滑,就繞開了靜虛的長劍,兩隻手掌對角翻飛,左右上下,前後虛實,變換個不停,掌勢直往靜虛罩來。

不遠處,正邊戰邊觀戰的方西墨,看得不禁一歎。心讚道,公子的輕功修為的確硬是要得。

殷揚所化的白影,速度不減,躲過對方劍鋒後,便欲欺身而進,與靜虛近戰。

但靜虛師太畢竟也是峨嵋四代弟子之首,剛才一劍未中,卻也未必無功而返。隻見她身形微側,手腕輕抖,姿勢飄逸無比,劍鋒隨著她的姿勢帶動,旋轉反削,又是半招,削向殷揚肩頭。

似是腦後也生了雙眼睛似的,殷揚不閃不避,身子仍呈前縱之勢,整個人的前傾幅度好似乎便欲栽倒,與地麵的夾角迅速縮小,左肩略微一沉,右手五指並指如刀,朝正前方閃電般伸出,臂長更是瞬間暴長,一下子刺到靜虛麵門之前。

靜虛一驚,頭往後仰,也顧不得欲刺殷揚左肩的那一劍,右手借著後仰之勢,翻腕回收。一時間,劍尖朝下,持劍的腕部不由地被帶高了一些。

殷揚當機立斷,右手一翻,手心朝上,五指拈成蘭花狀,大拇指瞬間扣住了無名指。

隨即,將丹田中的真氣運到肩頭巨骨穴,再送手肘天井穴,繼而傳至手腕陽池穴,然後在陽豁、陽穀、陽池三穴中,連轉三轉,猛地就往無名指關衝穴……

殷揚的右手,姿勢曼妙無比,好似佛祖彈指。可狠辣程度,卻半點未減。無名指運起勁力彈出,勢道威猛無儔,正彈在了對方的右腕上!

靜虛但覺腕部巨痛,仿若斷裂,手中的長劍早已把持不住,被殷揚輕鬆的夾手奪過。隻是令她奇怪的是,殷揚並未趁勝追擊,反而提著自己的長劍,身形一折,又朝昆侖派眾人掠去。

殷揚右手抄著峨嵋長劍,全無征兆地猛地擲出,釘在了一名昆侖派弟子的肩膀上。接著,在這名倒黴人士的痛叫伴奏聲中,衝進了對方陣中,立即引起了一陣人仰劍翻。

叮!叮!叮!叮!

四聲連綿同音,幾乎聯成一片的金鐵交鳴聲響起。緊緊捂住自己右腕傷處的靜虛,驚訝地見到,殷揚竟然隻用自己的一對肉掌,便敢與對手的長劍相擊,麵上不由生起了一幅駭然神色。

殷揚的雙手,是他身體上最堅硬的部分。他所習的爪功,指力,手刀,鐵掌……無一不是在炒得滾燙的毒砂鍋裏,辛苦熬煉出來的!

在他出生的時候,除了記憶靈魂這些比較抽象的東西以外,並沒發覺自己與其他嬰兒有什麽大的不同,都是一般的貪睡,舌頭也不能清晰說話。

先天真氣?他感應不到。

六識超人?他察覺不了。

勉強算能作弊的地方,也就是,利用嬰兒成長階段的種種神秘之處,先於常人一步,提早培養一些人體的深層次潛能罷了。

所以說,殷揚能達到現在的實力,完全是他自小苦練得來,沒有一絲的討巧。他所受到的磨練,別說是同齡人裏,就算是成年人,也是無法想象的。

日夜堅持,不分寒暑的鍛練與錘煉,若不是殷揚每天都以一種神奇的草藥浴,用來調理極為疲憊的身體,與之傷痕累累的雙手,以其特訓的刻苦程度,恐怕早就把他的一雙手給自我毀滅了。

因此,在眾人裏,把橫練功夫練到最為誇張地步的,不是別人,正是殷揚他本人!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殷揚運起硬功,簡直視昆侖派眾人的攻擊如無物,一雙鐵手,堅如金鐵,與劍刃交擊都毫無損傷,全若無事。殷揚的雙手,扣拿旋絞,隻是須臾時間,便各自鎖住了數把長劍。

身往後縱,脫離戰團,雙掌一並,震勁迸出,手上抓住的幾把長劍,兵乓碎裂。鋒利的刃片,朝著前方四處飛彈,搞得昆侖派眾再是急忙躲閃,一陣狼狽不已。

殷揚嘴角含笑,望著正派眾人,一雙保養得晶瑩如玉的手,輕輕地互擊相拍了幾下,將手心處的些許晶亮殘片,全然地清落於地。

這回合後,正派的氣焰全無,恐懼心起,再不敢輕啟戰端……

此役,殷揚等人的強悍戰鬥力,將正道三派的氣勢完全打壓。如果,不是殷揚有意地放過他們,恐怕這幾十號人全滅在天鷹教手中,也是相當簡單的事情。

離開已被拆遷得破敗不堪的金茂酒家,放過被打殘的崆峒派等人的天鷹教眾,浩浩****地回到了青龍壇原來的那個臨時據點,就此修養一天,聽說了正派人士早已撤離上海鎮的消息後,便往鎮外朱雀壇停泊海船的港口出發。

到了之後,聽聞手下的直係神蛇壇,效率不錯,已經傳信過來,說是也快要趕到了。殷揚便是一笑,心中暗道:自己手下那位組裝拚盜版的金蛇郎君,這次怕也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