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大都之顛任翱翔

第225章 京城大都

這日午後,殷揚四人八騎換乘,一路徑向北行,終於來到了京城大都。

其時,蒙古人的鐵騎所至,直到數萬裏外。曆來名帝大國,若論幅員廣闊,無一能夠及其左右。元廷的大都,即為後代之北京,乃是蒙古帝皇居所,各邦各國各大部族的使臣貢員,往來不計其數。

殷揚等一進城門,便見寬闊的街道上麵來來往往,許多都是金發碧眼、黃須藍眸之輩。

上一趟,因為紀曉芙的事情耽擱,殷揚這還是第一次親臨大都,一切都覺得很是新鮮。

想那外界各地,盡是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淒慘景象。唯有天鷹教悉心經營的江南一帶,仍舊保持著楊柳如詩,煙雨如畫。他未曾料到,元人的京都亦是這般興興向榮,文明頗盛的樣子……

如斯情景,卻讓剛進城來的殷揚眼底,不易察覺的竄起一絲火苗。

四人到得商賈雲集、龍蛇混雜的西城,找了一家檔次中等、名為“有間”的客店投宿。

殷揚向作公子打扮,本人又是年少多金,自然出手闊綽,裝成富商大賈公子哥的模樣,替眾人要了四間上房。招待他的店小二眼見其人銀子亂扔,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不由的前鞠後躬、奔走趨奉,服侍得甚為殷勤。

裝作師爺管家的楊逍,抽空問起大都城裏的名勝古跡。談得一會,又開始漫不經意的問起古廟寺院的消息。那個小二一經開口,便即道出離這兒不遠處,西城萬安寺的名頭:

“這萬安寺真是好大一座叢林,寺裏的三尊大銅佛,客官即便走遍天下,也找不出第四尊來,原該去見識見識。可客官們來得不巧,這半年來,寺中住了西番的佛爺,尋常人就不敢常去了。”

楊逍與殷揚雙方早已共享情報資源,深知這萬安寺的嫌疑最大,聽這小二也如此說,不禁與殷揚三人對視一眼,又笑著問:“哦?住了番僧,那去瞧瞧也不礙事啊。”

那店小二伸了伸舌頭,四下裏那麽一張望,形容相當猥瑣的壓低聲音,煞有介事的解釋道:“不是小的多嘴,客官您初來京城,說話還得留神一些。那些西番的佛爺們見了漢人,愛打便打,想殺就殺,見了標致點的娘兒們更是一把抓進寺內快活……這可是當今皇上下的聖旨,金口玉牙許下來的。又有誰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走到佛爺的跟前去?”

西域番僧本就是蒙古帝國的重要國教,百年以前忽必烈打下中原,他們可是立功不小,是以一直倚仗蒙古人的勢力,橫行霸道,欺壓良民。楊逍一眾知之已久,隻是沒有想到就算在京城之中,他們竟也不知收斂,行事這樣肆無忌憚。

當下,也不跟那猥瑣的店小二多說。

四人聚在殷揚的屋裏,關起房門略微商量。晚飯之後,紛紛回至房中,此次明教出差的四大高手各自閉目養神,直等到二更時分,勸下最不老實的周顛留守。殷揚、楊逍、韋一笑這三人,皆從房間的窗口躍出,前後向西尋去。

那間萬安寺樓高達四層,寺後的一座十三級寶塔,更是老遠即可望見。

殷揚、楊逍、韋一笑三人的輕功舉世有數,一展開來,僅僅片刻之間便已到達萬安寺前。

三人一打手勢,繞到寺院左側,翻牆走壁,進入寺院。正想登上寶塔,好能居高臨下的觀察寺廟情勢。不料離塔尚有二十餘丈,已見塔上人影綽綽,燈火明亮,每一層中都有蒙古武人來回巡查,塔下更有二三十人嚴密護衛,居然警戒森嚴。

楊逍一見之下,當真又驚又喜,此塔守衛既然如此嚴密,少林、武當各派的人眾想必俱都囚禁在內,倒省下一番逐步探訪的工夫。不過敵方戒備至此,他們救人的行動反而極不容易得手。

更何況,滅絕、空聞、空智、宋遠橋、俞蓮舟、俞岱岩、張翠山、關能等,哪一個不是身手卓越的武學高手,目前竟被敵人盡數生擒。可想而知,對方能人之多,手段之厲害,簡直不言可喻。

韋一笑也與他一般想法,見狀眉頭微皺。此二人卻不知曉,殷揚的心裏其實早有打算。即使六派人馬生變出事,潛伏其中的暗子也不會懼怕普通的事情變動。唯一顧慮者,反是如何利用此趟“救命之恩”,最大限度的取得六大正派的感激與加入。

三人觸發以前,殷揚曾經說過,此次萬安寺之行,切記不可魯莽從事,這也是特意留下特能闖禍的周顛的原因所在。

三人一見守備,當即悄悄退開。

不想突然之間,第六層上的寶塔火光大亮,共有八九個人,手執火把緩緩移動。這些火把先從第六層亮到第五層,又從第五層亮到第四層,一路轉圈下來,終於來到底層,從那寶塔的正門口逐一行出,繼而走往寺後方向。

殷揚與楊逍二人相視一笑,揮一揮手,便從側麵潛行欺近。

萬安寺後院,一株株的參天古樹栽植兩旁,三人躲在樹後以為掩蔽,一聽有什風聲響動,便即奔上數丈,跳竄樹頂。三人輕功雖高,確都是內裏謹慎,心思慎密的人物。

為恐給人察覺,每次快速移動,都是相機而動,故意乘著風動落葉之聲輕身移步。如此走上五十多丈,已看清楚十餘名黃袍男子,手中各執刀兵槍棍,正在押解一個寬袖大袍的中年人。

那人偶一轉頭,殷揚瞧得分明,正是昆侖派的掌門人,江湖人稱“鐵琴先生”的何太衝。殷揚見了好笑,倒有些感歎這個人品不怎麽樣,個性還有些懼內的昆侖掌門,實在有夠倒黴。

就在殷揚憐憫老何的同時,前邊的一幹人等,已進了萬安寺的後門。

三人多等一會兒,果見四下確實無人暗樁,方才從後門簾中閃身而入。

這裏的寺院房舍眾多,規模之大,幾和少林寺相仿佛。中間一座大殿,長窗之內燈火通明,料想何太衝是被押到該處。殷揚閃身當前,到得殿外,伏於窗下,從長窗的縫隙當中朝向殿裏張望。

楊逍和韋一笑衣襟帶風,微聲隨後,分列殷揚左右把風,以防外人偷襲。他三人藝高人膽大,此刻深入龍潭虎穴,心下確不有所擔憂,俱想若憑他們三人之力,便是皇帝老兒的後宮也可去得,哪怕是這小小的萬安一寺?

長窗縫隙甚細,殷揚瞧不清楚,與楊、韋二人使個眼色,帶頭繞柱登梁,居高臨下的觀望屋內。

這個位置高約五丈,可將窗後情景大略看進眼內,所站之處卻是有些醒目,倘若有人正巧向上仰望,一襲白衣、站得筆直的殷揚,特點太過鮮明,想是一覽無餘。

楊逍和韋一笑見到這位殷旗使還真是膽大包天,就連聽牆角的活也幹得這麽誇張,心頭亦被激起幾分豪氣,各自施展輕功,幹淨利落的升至上頭,並肩而立。

殷揚甫一站定,隻聽屋內何太衝的聲音,氣衝衝道:“我既墮奸計,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一言可決。你們想要逼我做朝廷鷹犬,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便是再說上三年五載,也是白費唇舌。”

這何先生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甚至還有些小無恥,但此時大關頭上,卻能把持得定,不失為一派掌門的氣概。

搞掉人家師父,也就是前代掌門白鹿子的昆侖派宿敵楊逍,聽得暗暗點頭。反觀殷揚和韋一笑兩者,確是有點不以為然。殷揚是因為通曉人性,而韋一笑則是單方麵對這鐵琴先生先入為主,沒有絲毫好印象。

但聽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冰冰道:“你既固執不化,主人也不勉強,這裏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了?”

殷揚聞言望去,看到一條大漢。

何太衝道:“我便十根手指一齊斬斷,也絕不投降。”

那大漢道:“何掌門說得好!我先再講一遍規矩,你若勝得過我們這裏三人,立時放你出去。可若是敗了,便需斬下一根手指,囚禁半月,再問你降是不降。”

何太衝道:“哼哼,我已斷了一根手指,便再斷上一根,又有何妨?廢話少說,拿劍來!”

那漢子冷冷發笑:“等你這十根指頭,全部斷齊之後,你堂堂的昆侖掌門便想再來投降,我們也不要你這等廢物了。拿劍給他!摩訶巴思,你跟他好好練練!”

另一名粗壯番僧,踏前一步,大聲應道:“是!”

殷揚暗運一陽指力,輕輕將一條材質頗硬的縫隙,無聲無息地挖大一些。瞧見屋內的何太衝手持一柄木劍,長身而立。這把劍頭包裹厚布,又軟又鈍,完全不能傷人。可對麵的高大番僧,手中則拿著一柄青光閃閃的純鋼戒刀。

兩人兵刃利鈍懸殊,幾乎不用比試,強弱便可初判。但那何太衝毫不氣餒,木劍一晃,道句:“請!”,刷的快遞一劍,去勢極為淩厲。韋一笑觀了也是暗道:昆侖劍法,果有獨到之秘,這套《雨打花飛劍法》倒也算不錯……

那個番僧摩訶巴思,如同尋常的蒙古武士一般,身材高大之極,行動確甚敏捷。一柄普普通通的戒刀使將開來,刀刀斬向何太衝的各處要害。楊逍二人隻看了幾招,便即暗暗吃驚:怎地何太衝腳步虛浮,氣急敗壞,竟似內力全然失卻?

又想到,不幾日前來大都的路上,殷揚曾跟他們簡略提過的那種毒藥,心頭同樣大為戒備。畢竟,若真被人廢去功力,即使他們所用的招式再怎麽高明,也必定要吃大虧。

就像眼下的何太衝那樣,他的劍法雖精,內力終和常人相去不遠。劍招上的淩厲威力,根本施展不出全部水準。若非番僧的武技,確實遜他兩籌有餘,幾次猛攻向前,總被何太衝施以精妙招術反得先機,這場比鬥真是打也不用打了。

可就算如此,失去內力的何太衝也絕對支撐不過需要耐力的車輪持久戰。

拆到第五十招,何太衝低喝一聲:“著!”

一劍東來,疾劈西轉,再又斜回反前,這招使用出來,變化極端複雜。隻聽“托”的一聲輕響,何太衝的木劍已戳在那名番僧的腋下。如果他手中持著的乃是自家昆侖佩劍,又或者他本人內力未失,劍鋒隻怕早已透肌刺入,要了那番僧摩訶巴思的半條小命。”

一旁觀戰的幾人當中,有一人見到己方落敗,眉頭微微一皺,寒著聲音說道:“摩訶巴思退!溫臥兒上!”

殷揚聞聲辨位,隔窗斜眼瞥去,即見說話之人,臉上陰陰沉沉,如罩一層黑煙,一部稀稀朗朗的花白胡子,垂在尖削的下巴上,正是武當山頂,曾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玄冥二老鹿杖客。

此刻他負手而立,一雙老目半睜半閉,貌似對麵前的戰事漠不關心。殷揚仔細察言觀色,無論是中氣、還是麵相,都未看出他有半點頹墮之態,已知這老家夥女人玩得雖多,功夫卻也不曾落下。早前楊逍帶給他的那點傷勢,恐怕早就完好。

慢慢再向前看,隻見一張鋪著錦緞的矮幾之上,虛踏著一雙小腳。腳上穿著一對鵝黃緞鞋,鞋頭上各綴一顆夜明珍珠。

見這對腳,形狀纖美,踝骨渾圓,殷揚心中一動,倒有些後悔當日綠柳莊中,光顧著調戲人家,又對占人便宜、吃人豆腐太過熱衷,竟乎於忘了此事!

轉瞬又想:

不急,不急,無須多久,總有她還的時候。

再說了,人家小姑娘不還欠著自己三個條件了麽!

第226章 又見趙敏

殷揚一邊自我安慰,一邊隨著趙敏很不安分的玉足晃動目光。

他發現,趙敏全神貫注,觀看何太衝和溫臥兒比武的時候,右足不經意的輕輕點動,想必是她思考時的一種習慣。

約莫一盞茶時分,內力全失的何太衝,也不知道興奮個什麽勁,又再大叫一聲:“著!”,趙敏的右足便在錦凳上麵輕輕一登,確是那個叫溫臥兒的蒙古武士,又給對手精妙的昆侖劍法,以技壓力、敗下陣來。

本就黑著張臉、悶騷擺酷的鹿杖客,見狀神情更為不悅,依舊是以一幅臭屁的樣子喝道:

“溫臥兒退下,黑林缽夫上。”

聽得殷揚暗罵:又是下下上上的,這TMD什麽破體位啊!

此時的何太衝,接連兩場劇鬥,又刻意避免與對方硬碰鬥力,出招姿勢不免大費周章,以至體能耗費極大,撐到目前早已是氣息粗重,張口急喘。

不等他略作休息,就與那黑林缽夫爭鬥起來,一招一式,遠不如最先矯健,就連殷揚這個局外人也都看得吃力萬分。畢竟,敵方那根巨大沉重的粗長鐵杖,可沒之前的精鋼戒刀那般容易應付。

這個黑林缽又是長得身型雄壯,一路大力杖法使將開來,立即風聲滿殿。即便殿上的燭火,也被他所激出的風勢吹得忽明忽暗,燭影猶似天上浮雲,一片片的在他主子趙敏的腳下掠過。

驀地裏眼前一黑!

殿右幾枝紅燭,齊為鐵杖鼓起的疾風所熄,喀的一聲突響,木劍斷折墮地。

先勝後敗的何太衝一聲長歎,將手中木劍僅剩的一小截劍柄,頹唐的拋落在地,這場比拚終是告負收場。

鹿杖客例行公事般的板著老臉,喝問:“鐵琴先生,你降不降?”

何太衝胸口起伏不定,氣聲頗急的昂然回道:“我既不降,更也不服。隻須我功力尚在,這等番僧焉是我的對手?”

“廢話!”

鹿杖客冷冷的道:

“來人,斬下他的左手無名指,然後送回塔上關押。”

楊逍、韋一笑側過頭來,麵露詢示,殷揚向他們微搖下手,又指點高塔方向,意思是說:為了不相幹的何太衝,此刻衝進殿去救人,不免誤了大事。

楊、韋二人跟這何掌門並不相熟,再說昆侖派與明教向不對路,倒也沒有什麽反對的意向。

三人冷眼旁觀,殿中斷指、敷藥、止血、裹傷等一係列事,那個何太衝甚為硬氣,始終一哼不哼。

殷揚心想:

既然昆侖派遠在西域,和那崆峒一樣,超出自己“無間”計劃的施行範圍……那麽看在他今日的堅挺表現上,之後亦可救他一救。

何太衝被斷一指,臉如白紙,咬牙切齒,神色間極為憤慨,自有那群黃衣人手執火把,又將他送回高塔囚禁。

殷揚站於高處,眺過長窗,俯視殿內一角。

忽聽一個嬌柔清脆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說道:“鹿杖先生,昆侖派的劍法果真了得,他刺中摩訶巴思的那一招,先是左邊這麽一劈,右邊這麽一轉……”

趙敏站起身來,終於進入殷揚的視角。隻見她一邊說話,一邊走至殿堂中央,手裏也提著一把木劍,按照何太衝的劍法模仿起來。而那個番僧摩訶巴思,則手舞雙刀,認認真真的陪她喂招。

鹿杖客本想習慣性的上前“言傳身教”,可立馬想起彼此身份的差距,目中邪光一閃,一臉正經的站在原地讚道:“主人真是聰明無比!這一招使得分毫不差。”

趙敏對他老人家的“表揚”不置可否,直將這招路數,演練了一次又一次,倒讓殷揚想起一句話來——

當一個男人專注於某件事時,正是他最具魅力的時刻!

如今看來,這句話也能套用在女人身上……當然了,如果是像趙敏這樣的大美女,那就更有看頭。

隻不過,殷揚是覺得賞心悅目了,那位可憐陪練的摩訶巴思,卻是趟趟要被劍尖戳在腋下。雖然劍是木劍,但是重重一戳,每一回的刺擊又都戳在同一部位,料來必定疼痛。

可從玄冥二老這樣的大高手,對於趙敏的稱謂上可以看出,此小妞也繼承了不少她祖輩喜歡奴役別人的深厚傳統。

自知等級差異巨大的摩訶巴思,這時隻敢聚精會神,專心伺候主子,全無半點怨懟或者閃避之意。

趙敏練得頗為勤奮,而且人又聰敏機變,一會兒功夫便已練熟了這幾招,又叫那溫臥兒出來,再試何太衝如何擊敗他的劍法。

殷揚雖知趙敏她將各大派的高手囚禁於此,並使藥物抑製各人內力,除了逼迫他們投降朝廷以外,也有偷學各門精妙招數的打算。可她的武學根基畢竟太過薄弱,每每學招也隻盯住正派高手打敗己方武士時的那幾式殺手,確是有點笨得可愛。

曾與她略交過手的殷揚清楚,此女的武學天賦,恐怕亦如她的其他方麵一般優秀。可惜她貴為郡主,生在豪門,終究差在了基礎底蘊上。憑著她的精明好學,習練幾套絕招,的確可以得到不錯的收獲效果。但她哪天一碰到真正的高手,這幾招三腳貓式的雜燴技法,可就萬分危險了。

現今天下,雖屬末武,可也遠未墮落到“氣劍之爭”的時候。招式之類不過爾爾,擁有卓絕的內家修為,才是成為高手的正當途徑。

殷揚暗道趙敏誤入歧途,良才美玉就此浪費,實屬可也惜也。底下的趙美眉又已換人,和那黑林缽夫進行拆招,使到最後的幾招,略微有些遲疑,問道:“鹿先生,是這樣的麽?”

殷揚估計那位鹿先生,看人多過看劍,此時果然沉吟不答,反而轉頭確認:“鶴師弟,你瞧清楚了沒有?”

先前未曾聽到鶴筆翁聲音的殷揚,對於玄冥二老一直心存忌憚,聞言心頭微凜,果聽視線死角的左首角落裏麵,一個熟悉的嗓音,避重就輕的響道:“苦大師一定記得更清楚。”

這兩個老家夥都在這裏,自己一個對付他們兩個,可是有些棘手。

殷揚暗自念轉,決定等下若要動手,玄冥二老裏的一人,必需交由與之相同境界的楊逍分擔負責。

下邊趙敏笑道:“苦大師,勞你的駕,請來指點一下。”

右首死角,緩緩走出一個長發披肩的頭陀,身材魁偉,滿麵橫七豎八的遍布刀疤,本來的相貌已然全不可辨。不過特點鮮明,頭發作紅棕顏色,貌非中土人氏。

疤麵人一言不發,伸手接過趙敏的木劍,刷刷刷刷數劍,便向黑林缽夫急攻而去,使的全是何太衝剛才所使用過的昆侖派劍法。

殷揚見了,雙眼一亮,心道此人記性絕佳,屬於真正的天才,可比趙敏這隻小菜鳥強過太多。

這個被趙敏稱為“苦大師”的苦頭陀,毫不費力的模擬何太衝之劍招,也是絲毫不用內力,那個黑林缽夫直被逼得全力施為。鬥到酣處,他揮杖橫掃,殿右熄後點亮了的紅燭突又齊滅。

何太衝就是在這一招上無可閃避,迫得以木劍硬擋鐵杖,方才折劍落敗。可那苦大師的木劍方位陡轉,輕飄飄的側向削出,猶似飛燕掠過水麵一般輕捷飄忽,貼著鐵杖斜削上去。

黑林缽夫隻覺姿態別扭,無法變招,握杖的手指立被木劍外鋒掃中,虎口處穴道酸麻,登時拿捏不住。當的一聲,鐵杖落地,沉重的份量砸得地上青磚石屑紛飛。

黑林缽夫滿臉通紅,心知這柄木劍倘若換成利劍,自己的八根手指早已削斷,當下躬身拜道:“苦大師武藝高強,小人佩服!”

拜完俯身拾起鐵杖,退到一旁。而苦頭陀則是雙手虛托木劍,重又交還趙敏。

趙敏興奮笑道:“苦大師,最後這一招精妙絕倫,也是他們西域昆侖的劍法麽?”

苦頭陀搖了搖頭。

趙敏裝起可愛來,頗有些不著痕跡的味道,隻聽她順勢又笑;“難怪何太衝他不會,苦大師,不如你教教我罷。”

苦頭陀微點下頭,接著空手比劍。

趙敏持劍照做,練到第三次,苦頭陀行動如電,已經快得不可思議,趙敏速度有限,便再也跟不上了。隻是她劍招雖緩,仍是依模依樣,一氣嗬成,充分顯現出她練武好苗子的天資材質。

苦頭陀翻過身來,雙手向前一送,停著就此不動。

站在殷揚身邊,陪同觀戰的楊逍,暗暗喝一聲彩,心裏大叫高明!

趙敏一時不明所以,側頭望著苦頭陀的招式,細細一想,登時領悟,嬌聲笑道:“啊,苦大師,你手中若有兵刃,一杖已擊在我的臂上。這一招又該如何化解?”

苦頭陀反手做個姿勢,抓住鐵杖,左足飛出,頭一抬,顯已奪過敵人鐵杖,同時將人踢飛。殷揚瞧了好笑,不由的暗中腹誹:這招也好教人家小姑娘的麽,明明是“撩陰腿”的改良版嘛,難道是為了古代防狼?

實際上,苦頭陀這幾下似拙實巧,乃是專走剛猛的外門功夫,心思敏捷如殷揚三人,已是看出這位苦大師被纏不過,欲求脫身,這招使出來想是不願再教了。

趙敏眼界不高,見此笑道:“苦師父,你快教我。”

神情又嬌又媚,撒嬌撒得一塌糊塗,偏偏還能做到令人看不出做作的意味,便是殷揚這種無恥的家夥自負演技不錯,也忍不住心上怦的一跳,暗想她總這麽求人,普通雄性可是難以推卻。

當然,苦頭陀這樣的雄性,屬於那種極其變態的少見類型,也不知道是前半生的感情生活太過挫折呢,還是毀容以後心性更偏,反正他對趙敏的傲嬌領域就不怎麽感冒,僅僅做了兩個手勢,當即示意:你的內力不夠,沒法子學噠。

手勢比完,徑自轉身,收工走開,不再理她。

殷揚居高臨下,已從苦頭陀的運招過程中看出其人招數神妙,最為優勢。但他武功雖強,依然略差玄冥二老一線,想必正處在一流頂級高手與超一流高手的分界線上,如若身旁的楊逍沒有前幾年的幸運突破,這對老搭檔倒是不分上下的。

趙敏對這苦大師一向甚為禮遇,見他不肯再教,微微一笑,也不生氣,又朝手下吩咐:“叫崆峒派的胡豹來。”

崆峒派的開碑手胡豹?

殷揚聽過此人名頭,想要看看成色如何,但見過不多時,一條莽漢又被押進殿上。

鹿杖客又挑出三個人與他比試過招,這個胡豹不肯在兵刃上吃虧,主動提出空手比掌,憑著一身硬功夫強勝兩場過後,到得第三場時,對手一上來瞅準機會、催動內勁,胡豹當即無可與抗。之後,想是他頭一次來,亦被斷去首根尾指。

趙敏再度練招,確仍遜於內力不足,情知難以速成,是以才想盡學諸家門派之所長,欲以招數之精,彌補功力上的不足。

美人打拳,看多了也會犯困。

殷揚無聲的打個哈欠,心想美女可是睡出來的,這大半夜的,趙美眉當真是夜貓子似的好精神……

誰想,趙敏練過掌法以後的第一句話,確讓他的精神頓時振奮起來:

“叫滅絕老尼來!”

第227章 再見芷若

“叫滅絕老尼來!”

趙敏話音落下,一名黃衣人從旁稟道:

“滅絕老尼已經絕食五天,今日仍是倔強異常,不肯奉命領召。”

趙敏笑道:“餓死了她也罷!唔,峨嵋派不還有幾個身手不弱的女弟子麽,就帶她們上來吧……恩,隻要帶些俗家弟子陪我試招即可,那些臭尼姑就不用了,免得我看了晦氣!”

那名手下人應了一聲,轉身出殿。過得片刻,一群黃衣人押著四女走進殿內。

直到此刻,梁上君子殷揚的瞌睡,才總算消失的無影無蹤。一時睜大雙眼,盯住四女觀望,心下連罵我靠。

概因,眼下這四名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他竟然全部認識!分別為貝錦儀、丁敏君、周芷若、蘇夢清四女。

數年之前,曾被彭和尚免費奉送“毒手無鹽”名號的那個丁敏君,行於四人最前,好似是個領頭的人物,可看她走路的樣子,卻是顯得唯唯諾諾。

年紀最小的周芷若走在靠後第二位,容色秀雅,清麗如昔,雖然身處敵人掌控,神情舉止依然泰然自若,似乎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使得殷揚不得不感歎自家的**手段,實在厲害通天。

至於,貝錦儀與蘇夢清二人,則是一幅相當普通的模樣,佯裝鎮靜的外表下都帶有一點隱藏不住的受驚和恐懼。

貝錦儀的樣子,自然有真無假。但是代號“銀狐”的蘇夢清也作此狀,身為她幕後老板的殷揚,確是一看之下,就當場明白了她的打算。不過是放心不下周師妹的人身安危,故意就近照看罷了……

這也是,殷揚那時曾經吩咐過她的一項使命。

當初,殷揚派遣周芷若前往峨嵋拜師,所走的形勢套路,跟武當祁沙這一成功案例幾乎大致相同。

不過,相較於由他親自出來的“殺破狼”三人組而言,周芷若雖也受過一些針對性的間諜培訓,可是畢竟年紀太小,很多事情不太好做。

於是在她以前,殷揚根據自身的出色記憶,挑揀峨嵋第四代俗家弟子中間,名字比較有印象的幾位,諸如趙靈珠、李明霞、蘇夢清、方碧琳等,進行一係列線性的調查以後,最終選出了這個蘇夢清來執行任務。

蘇夢清的職責很簡單,不過是在周芷若不知情的情況下,盡力輔助她爭取宗門內的身份地位。這一點,她一直做的不錯。隻是,在悄悄幫助師妹周芷若的同時,是否也含有隱晦的監視之意……就連派出此女的殷揚自己,也是不太清楚。有可能,是下意識的感覺周美眉不夠“安全”,想要額外的對她進行“保護”……

殷揚一直覺得,查大師十幾本書裏,數十位個性鮮明、各具特色的女主群中,隻有這個周芷若,最難讓他認清其人麵目。

她小時候的伶俐與堅韌,少女時代的柔弱與剛強,與趙敏大打感情戰時的溫柔與主動,以及後來,被滅絕威脅詛咒後的心性轉變、詭詐連篇!因為張無忌的不負責任,而反饋出的自尊與狠毒,始終令殷揚吃不準她的真實性格。

而像他這樣喜歡步步為營、一切盡在掌握的人,絕不會允許在我方製定的詳盡計劃中,有任何程度上的重大誤差出現!

哪怕,這個清秀漂亮的少女,真正的身份已是自己一手帶出的關鍵伏子……而且這個伏子的父親周傑倫,一直都住在姑蘇慕容家的參合莊中……也即便出師行動前的她,或許會對自己這個擁有公子、主人、兄長、師父等多重身份的強勢男性,產生一些朦朧懵懂的異性好感……

可是,殷揚也未必要向這個尚摸不透的女子,支付出足夠的信任。

如果是祁沙、包破、風朗這三人,殷揚沒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也自負他們不會輕離背叛。可若換成周家有女初長成的芷若,他也偶爾擔心,這個女生是否可能因為某些已知或未知的因素,而在未來有所變節?

要知道,這個女生當時被送到蜀中的時候,年紀尚還幼小,價值觀也並沒有真正養成。同時,出於某些原因,殷揚也未像旗下的天鷹衛那般,對其進行循序漸進、潛移默化式的跟蹤洗腦……

因此,這一世的周芷若,究竟會成長為什麽樣子,本身的命運又將發生什麽變化,即使是殷揚自己都是十分期待。

在殷揚胡思亂想的時候,殿上的鹿杖客已是賊眼一亮,臉上散發出熾熱**光,色咪咪地瞅著四女上下亂看,嘴上照例詢問:“降是不降?”

當前站立的丁敏君,醞釀了一下心底情緒,擺出個表情,貌似要當劉胡蘭的樣子。可惜,她話未出口,便被笑眯眯的趙敏瞧得沒有脾氣,重新窩囊囊的低下頭去,繼續扮演她上不了場麵的難堪角色。

蘇夢清從後方偷偷觀察了周芷若一眼,拉著身邊的貝錦儀,小聲齊道:“我們不降。”

唯有周芷若派頭做主、氣派拿夠,僅僅站在原地輕搖下頭,連話都不給麵子說上一句。

鹿杖客色臉一抽,正要派人和她們比劍,不想趙敏說道:“哦喲!想不到,想不到,你們峨嵋派裏麵也有像周姑娘這樣的大美女呢!我還以為,你們門派裏頭全是滅絕尼姑那樣的老妖怪呢?”

也許,是美女間的惺惺相惜……

當趙敏近距離看清周芷若的美貌以後,也不禁眸子閃亮,很是和藹的問道:“這位姑娘,你是姓‘周’,我沒說錯吧?嘻嘻,你這麽年輕,人又這麽漂亮,還是峨嵋派的及門高弟,著實令人生羨!我聽人說,你年紀雖小,可卻是滅絕師太最為得意的弟子,深得她老人家的劍招絕學,也不知是真是假?唉?你怎麽不說話呀?難不成,這麽漂亮的一個小姑娘,也像苦大師那樣是個啞巴?”

也許,是美女間的戒備敵對……

自打見著趙敏起,周芷若就對眼前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美麗少女,生出一陣很沒道理的莫名仇視,聞言也不再裝什麽阿巴美女了,也是立刻反唇相譏道:“家師武功博大精深,又豈是番邦異族可能度量?說到傳她老人家的劍招絕學,小女子年輕學淺,可是差得遠了。”

開玩笑!原著之中,金老爺子專門為了這個周姓小妞,開了一篇叫做“有女長舌利如槍”的章節,她又哪是好惹的?

周芷若出場之後、首度出口,便是迎頭還擊。火藥味十足,一下子就命中趙敏的死穴。

果不其然,趙敏笑臉一僵,隨即笑得更加甜美:“這位……周妹妹啊,我這裏的規矩其實很簡單喲,隻要誰能勝得過我方三人,便可平平安安的送她出門,再無絲毫留難。哎~尊師何以這般涯岸自高,不屑跟我們切磋一下武學呢?”

周芷若不甘示弱,唇角上翹,小模樣甚為勾人:“家師明鑒,當然寧死不辱。想她堂堂峨嵋掌門,又豈肯在爾等手下苟且求生?你說得原也不錯,家師確是瞧不起某些卑鄙陰毒的小人,不屑跟某人動手過招。”

雙方俱屬女流,可是城府皆自不弱。

見這周芷若如此爭鋒相對,口頭上更是接連反擊,趙敏竟不生氣,反而笑吟吟道:“那周姑娘你呢?”

周芷若道:“我小小女子,又有什麽主張?師父怎麽說,我便怎麽做。”

趙敏微笑確認:“尊師叫你也不要跟我們動手,是不是?那是為了什麽?”

周芷若似笑非笑,麵上浮現出一絲鄙視之意:“峨嵋派的劍法,雖不能說是什麽了不起的絕學,可究竟也是中原正大門派的武功,不能讓番邦胡虜的無恥之徒偷學了去。”

她說話時,神態斯斯文文,但那言辭犀利,居然絲毫不留情麵,充分體現出此女外柔內剛的英雌本色。

趙敏一怔,沒料到自己的用心,會被滅絕師太猜到。

再聽麵前的周芷若,左一句“陰毒小人”,右一句“無恥之徒”的明嘲暗諷,忍不住芳心有氣,嗤的一聲輕笑,微抬起下巴說道:“你師父罵我們是無恥之徒。好!我倒要請教,那口倚天劍明明是我王府家傳之寶,怎地會給峨嵋派偷盜了去?”

周芷若淡淡的道:“倚天劍和屠龍刀,向來是我中原武林的兩大神器,小女子倒從沒有聽說,還跟番邦女子有過什麽幹係。”

她這麽一說,趙敏恍惚之間,竟似看見一個白衣男子,也是這麽語氣淡淡的冷言冷語,臉上霎時一紅,瞬間怒道:“哼!瞧不出你這女人,小嘴上倒也厲害得緊嘛?這麽說,你是決意不肯出手的了?”

周芷若瞥她一眼,搖了搖頭。

趙敏又道:“旁人比武輸了……或是不肯動手,我都隻截下他們的一根手指頭。你這個妞兒想必自負花容月貌,以致這般驕傲,我也不截你的指頭。”

說著,伸手指向站回角落的苦頭陀,言道:“我叫你跟這位大師父一樣,臉上劃你二三十道劍痕,瞧你還驕傲不驕傲了?”

她左手一揮,兩個黃衣人搶上前來,執住了周芷若的雙臂。

趙敏深吸口氣,想起美女需要注重風度儀表,調整了下情緒,恢複微笑道:“哼哼!要劃得你的俏臉蛋,變成一個蜜蜂窩,也不必使什麽峨嵋派的精妙劍法。你以為我三腳貓的把式,就不能叫你變成個醜八怪麽?”

周芷若珠淚盈眶,身子發顫,眼見趙敏抽劍在手,冷笑著走近幾步,劍尖離開自己的臉頰不過數寸距離。心想這惡魔隻要手腕輕輕一送,自己轉眼間便和那個醜陋可怖的頭陀一模一樣,不由的就有些難以接受。

趙敏見狀笑道:“喂!小美人兒,你現在怕是不怕?還敢不敢和我頂嘴啦?”

周芷若再也不敢逞強,連忙點了點頭。

趙敏笑顏如花:“好啊!那麽你是降順了?”

周芷若卻道:“我不降!你把我殺了罷!”

趙敏聽了,亦是忍俊不禁:“哈哈哈……你果然臭美的很呢,寧願死,也不要我劃破你的漂亮臉蛋。隻不過嘛,我這人罷……從來就不胡亂殺人噠。隻要我,劃破你的一點兒皮肉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嘛!周妹妹,你說是不是呀?”

“不是……”周芷若花容慘淡,崩著張俏臉,視死如歸地盯住趙敏的劍尖,接著轉移到趙敏那張笑嘻嘻的臉上,怒聲嬌喝:“趙妹妹!”

趙敏手舉長劍,正想玩個辣手摧花,不料這位“周妹妹”這麽倔強,臨死了也要跟自己爭個“大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手中的寶劍差點拿捏不住,身子一顫才又拿穩,嚇得如臨大敵的周芷若輕“啊!”一下,差點失聲尖叫。

寒光一閃,有點得意忘形的趙敏正想再嚇她一嚇,早覺得此間氣氛不對的某白衣人,無奈的飄身而下。

“叮!”的一聲輕響,那把頗為危險的長劍已被遠遠彈飛。

趙、周二女之間,一人輕歎出聲:

“我說,你們兩個,該不會……真是傳說中的八字不合、屬性相克吧?”

第228章 第一條件

殷揚鬱悶了……

他未曾想到,就算沒有張無忌的那檔子破事兒,這兩個小妞也會莫名其妙,火星撞地球似的碰到一塊兒,並且立馬擦出“愛”的火花。

瞧著她們唇槍舌劍,互不相讓,彼此影射的“戰鬥”模樣,顯然極不對路。

這不,她們首回見麵,還沒心平氣和的交流上幾句話呢,便開始真刀真槍的掐起架來。

殷揚朝著楊逍、韋一笑二人苦笑一下,又示意兩人繼續隱藏高空,時刻留意底下玄冥二老的動靜,他則幹脆的躍下梁來,換個角度震破長窗,飛身進入殿內。

那兩名假借工作名義,趁機握住周美眉的玉腕小吃豆腐,正自感覺十分愉快的幸運黃衣人,隻覺得背心劇痛,下一刻,已是身不由主的往外跌飛。在他們的背後位置,三個深邃指洞鮮豔奪目,隻怕難再活命。

破窗而入的殷揚雙臂一開,抓飛兩個嘍囉,順勢轉身,攬過左臂,護住身邊的周芷若。才剛無奈的說了句話,便即右掌急伸,與那欺近身來的鹿杖客“砰!”的一掌相交,身子連晃,雙方都沒忍住,各自退開兩步。

後退中的鹿杖客漲著老臉,身形橫閃,擋在目瞪口呆的趙敏之前。

趙敏方的眾人直到這時方才看清,這突然冒出來的白衣人,正是接連破壞己方大計的魔手殷揚!

他這一下如同飛將軍從天而降,任誰均是大吃一驚,即使玄冥二老這般一等一的大高手,事先也無絲毫警覺。

鹿杖客距離較近,聽得長窗破裂,立刻前縱探掌,搶在趙敏身前相護。欲站穩時居然發現立足不定,再又多退一步,這才凝住身形。望著對方身退兩步,隨即氣定神閑的摸樣,心中當真驚疑不定。待要提氣再上,刹那間全身燥熱不堪,宛似身入熔爐,登時老臉更紅。

那邊的周芷若眼見大禍臨頭,慘遭毀容,不料有人出手相救。

她被殷揚摟在胸前,小手虛扶,恰好觸在殷揚寬廣堅實的胸膛上邊,又聞到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確是又驚又喜。一刹那間,乍然受驚的身子軟軟的幾欲暈去。

要知道,殷揚以《九陽神功》和鹿杖客的《玄冥神掌》冷熱相抗,全身真氣鼓**而出。周芷若從未和男子如此肌膚相親,更何況這名男子又是她日夜思念的夢中之伴、意中之人?

一時間,周芷若的內心湧出無比的歡喜,全然不顧四周大敵,就算此刻千刀萬劍同時斬下,她也無憂無懼。

殷揚尚不知曉懷裏的周芷若,已被他與鹿杖客的“冰火兩重天”氣場,搞得有些花癡。感受她身軟似棉,無力支撐,還以為小姑娘是被嚇的。

楊逍和韋一笑始終注視玄冥二老的動向,見那姓鹿的老家夥,已和殷旗使對過一掌,互相對視一眼,亦是有些躍躍欲試。當下也不再潛,直接從梁上飛撲殿中,隨手幾招撂倒一些實力並不怎麽樣的黃衣武士,分站殷揚左右,與趙敏手下的一眾高手相對而立。

趙敏一方的高手由於變起倉卒,初時微見慌亂,被那楊、韋二人順手幹倒不少,後來瞧出闖進殿來的僅有三名敵人,殿內殿外的守衛武士呼哨相應,清楚外邊再無援手,立即堵死了各處門戶,靜候趙敏發落。

趙敏生變之後,早已冷靜下來。

她的臉上既不驚懼,也不生氣,隻是那麽怔怔的向著殷揚望了一陣,眼光又轉到殷揚兩側的明教二人,以及殷揚懷裏的周芷若臉上,將其臉上的羞喜交加,凝視了約莫半晌時間,方才幹澀開口道:

“我,先前派人……打聽。倒不曉得你還是這位周妹……周姑娘的朋友。你我……每次相見,非得要弄得爭鋒相對不可麽?”

殷揚直視趙敏身前的鹿杖客如無物,抬眼望去,見到她眸光深處充滿了哀怨之意,並非憤怒責怪,竟是淒然欲絕。一怔之下,倒也甚感歉咎,難得的柔聲回道:“趙姑娘也是我的朋友,隻看你如何作為而已。”

趙敏眼中光芒一閃,也不管殷揚語中的深意,重新微笑問道:“哦?想不到,殷公子還是頗為看重趙敏的。”

殷揚被她妙目凝望,而自己的左臂還摟著個周芷若,臉皮卻是奇厚無比,典型“吃在嘴裏,看在碗裏,盯在鍋裏。”的邪惡吃相,與對方一問一答的同時,絲毫沒有鬆開手臂、放人家走的意思。

趙敏忍不住又瞧了那隻依然緊摟周芷若腰間的手臂一眼,歎了口氣,說道:

“我不知周姑娘是你的……好朋友,否則也不會這般對她。原來你們……”

說著將頭微微偏轉,接著回首瞪了殷揚的那隻可惡手臂一眼,沒再說一句話,可是眼光神色當中,似已說了千言萬語。油如殷揚者,看在眼裏亦不禁有些尷尬,終於鬆開了擱在芷若纖腰上的左手。

周芷若似乎有所察覺,心頭頓時一驚:這個女魔頭,貌似也對公子十分鍾情,難道……

趙敏、周芷若這兩位少女,年紀不大,確都是細膩周至的性子。

趙敏的神色,不過模糊的透露出一些信息,身處局中、分外敏感的周芷若立時察覺得到。周芷若美眸一轉,抬頭見著殷揚和趙敏仍自在那兒眸光相交,大玩曖昧,忍不住出聲打斷:“峨嵋周芷若,謝過殷堂主施以援手!隻是這蒙古女子殘忍狡猾,公子務必小心。”

她早被抓來,尚不知曉殷揚已在明教新任掌旗使之位,是以隻拿江湖上人所共知的天鷹教堂主身份稱呼於他。可她言語間的含義,確又攻擊性十足。

趙敏本來心情不錯,麵色漸喜。一聽宿敵此句,那是深感刺激。

什麽叫“殘忍狡猾”呀?分明是想敗壞她給予殷揚的印象!

趙敏潛意識裏,不想被她貶低了在殷揚心目中的地位,登時嬌聲笑道:“今天夜裏,周姑娘的劍招武功,小女子是沒有見識到。可是嘴皮子上的功夫,我這蒙古女子卻是要甘拜下風的了。”

殷揚聽了,一陣好笑。心想趙敏既然這般回嘴,又哪是“幹拜下風”應有的模樣?

這兩個女人,似乎天生八字不合,碰撞在一起便要含沙射影,鬥來鬥去,你來我往的不亦樂乎,都不願意口頭上示弱服軟。他不想介入兩女間的嘴仗,隻得笑笑言道:“在我看來,你們兩位的功夫都是差不了的。要不然,也不會這般‘棋逢對手’。”

兩女心思靈敏,聽出他口中之意。趙敏俏眼一瞥,瞪他一眼。周芷若亦是兩眼汪汪,略顯幽怨。

這種情形,看得殷揚身旁的韋一笑直翻白眼,心道殷旗使和那蒙古女子,俱屬於統率無數豪傑的英雄之輩,不想瞧這苗頭……唉~還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另一邊的楊逍可不像他這麽想,好歹當過幾年大情聖的楊大叔,麵上微微而笑,心下卻是大加讚賞,暗道這位姓趙的神秘女子,若真被殷旗使給迷住,從而借機解決此趟大事,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趙敏與周芷若二女,因為殷揚的一句“棋逢對手”,幾乎同時閉嘴。

不跟周芷若鬥嘴的趙敏平息情緒,恢複理智,再看殷揚三人一眼,判斷己方留他們不住,便即笑道:“殷公子深夜來訪,想必是要告訴小女子,你們明教的人手已至?如若無甚他事,還請去罷!小女子也是到休息的時辰了。”

殷揚早知敵方高手如雲,己方僅有三人,當場救人全無可能,聽這趙敏語有送客之意,索性敞開了問道:“趙姑娘,那你擒拿的那些武林中人,又究竟意欲何為呢?”

趙敏不知殷揚的真實打算,按照她對殷揚的了解,身為明教、天鷹教方的他,絕不會為了正道六派而有所犧牲,頂多是因為和武當派的姻親關係,才有所關注罷了,聞言笑道:“我是一番好意,想勸請他們為朝廷出力,各享榮華富貴。哪知他們固執不聽,我迫於無奈,隻得慢慢勸說。”

趙敏已被手下嚴加保護,說話擲地有聲,也算頗有底氣。

而殷揚三人身處敵方眾多高手環伺之下,亦是半分不弱了氣勢。殷揚三人均都自負,自認來去隨意,當然旁若無人。

殷揚冷冷的向著趙敏身前的高手牆掃視一眼,輕笑說道:“既是如此,那你慢慢勸罷,時辰不早,我們便告辭了!”

說著,牽住周芷若的手,轉身欲出。

趙敏臉色微變,猛盯兩人雙手**處一眼,語氣陡轉,森然言道:“你自己要去,我也不留。但你想把周姑娘也帶了去,竟不來問我一聲,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早作計劃的殷揚,對於是否帶走周芷若本就有些猶豫,當即回身笑道:“這確是本座欠了禮數。那麽趙姑娘,那就請你好好照顧周姑娘了,沒問題吧?”

一句講完,殷揚別有深意的望著略顯奇怪的周芷若微微一笑。轉身之際,目光又朝早被武士圍起來的峨嵋另外三女中的蘇夢清輕瞥一眼,隨後就想當真走人。

趙敏見狀奇怪,覺得不像他的一貫風格,心下狐疑,道句:“殷揚,你在玩什麽花樣?”

殷揚站定轉身,一臉的奇怪:“怎麽,趙小姐你不記得了?”

趙小姐一頭霧水:“記得什麽?”

“就是你之前答應我的啊……”殷揚笑得很是瀟灑,“提示一下……”

殷揚邊說,邊伸出手,比了個“三”的手勢。

趙敏微微一楞,馬上恍然大悟:“你是說,我在武當山上答應過你的三個條件?”

“對啊!看來你還沒有忘記。”

殷揚想當然的笑道:

“這第一個條件麽,就是請您不要再傷害這位周小姐。”

趙敏一怔,神色古怪之極。

當初,她在武當山上隨口允諾殷揚的所謂條件,何嚐不是敷衍之辭。總不見得,對方心血**的想起一事,自己便要按約照做,這又與受製於人有何區別?

隻是殷揚當時好似玩笑的口吻,以及隨意的信任,早讓她忘了還有這麽一茬。眼下被殷揚這個當事人舊事重提,才記起的確有這回事。

不再傷害周芷若?

這個條件,倒跟殷揚所說的“不會違背自己原則”一般,不過是件小事兒,便是賣殷揚這等人物的麵子,她也必一口應下。

一時之間,趙敏倒是好奇起來,殷揚的另外兩個條件又是什麽?會否也像此次這麽簡單?

她點了點頭,意示答應殷揚所言。

不過趙敏猜疑心起,又見殷揚急著要走,反而不急著送客睡覺了,美目斜向鶴筆翁使個眼色。

被點名的鶴筆翁無奈踏上一步,沉聲喝道:

“姓殷的,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要救人就救人,想留人就留人,我們主子氣量大方,不與你一般計較。可教我們這夥人的老臉往哪裏擱去?你若不留下一手絕技,兄弟們難以心服!”

今天晚上,態度一直很好的殷揚,瞬間勃然發怒:

“靠你娘的,誰她媽跟你稱兄道弟了!”

第229章 冰火兩重

“靠你娘的,誰她媽跟你稱兄道弟了!”

殷揚猛然發怒、突爆粗口、當真是先聲奪人。

作為受罵對象的鶴筆翁畢竟年歲頗大,一時間,顯然不太適應對方的風格轉變,被他這一嗓子吼得有點發懵。趁此良機,瞧出便宜來的殷揚目光忽閃,心隨意動,立即縱身探臂、呼出一掌,便往鶴筆翁的麵門拍了過去。

旁邊的鹿杖客適才與之對過一掌,已是吃過其人的苦頭,生怕單憑鶴筆翁一人之力遭他暗算,不是敵手,連忙搶上前來,圍魏救趙,側麵擊掌,斜斜攻向殷揚的軟肋。

楊逍早就接到殷揚的囑托,一直都有注意這個掌力恐怖的老家夥動靜,又哪會任其輕易的從旁突襲,解去鶴筆翁之圍?

隻見這位戰績彪赫的光明左使,冷哼一聲,身子一閃,就從殷揚的側後方向搶將上來,同樣也是毫無花巧的一掌,半路攔截鹿杖客的襲擊。

上一回,武當山上,他雖有殷揚的傳音警示,可依舊有些大意輕敵,最終偷襲得手,略勝一籌,也不過是由於鹿杖客比他更為輕敵的關係罷了。

如今,這一招從桃花島絕學《碧波清掌》中修改過來的《碧針清掌》一經使出,確已是盡力而為,十成內力統統提起,卯足了此掌“連綿不絕,綿裏藏針。”的奧義!

若論功力深厚,楊逍當然要比鹿筆翁這種老家夥微弱。而比拚掌法修為,《玄冥神掌》的威力也是獨步天下,少有能及,遠非區區《碧針清掌》可比。但是兩者皆屬超一流高手,彼此本身的等級差距並不算大。

雙方真正爭鬥起來,尚有招式、身法、心計、乃至心理等各方麵的因素牽涉影響,倒不能說楊逍便比鹿杖客弱了。

楊逍青年時期,武功便已不差,又向來自負不已,桀驁不馴,這種脾性自要闖下不少禍事。可在同時,也闖出了他的聲名。這位明教左使光前半生的戰鬥經驗已然非同小可,不可小覷,堪稱身經百戰!比他強的、較他弱的,什麽樣的對手沒有見識過?力鬥、智鬥俱都不在話下!

以他的動手經驗,比之玄冥二老,甚至還要高過一籌。現下,楊逍既已知曉對手的厲害,以及掌勁的陰毒,自然全神貫注,不敢有一絲大意。即便鹿杖客臉色發黑,接連出掌,並且狂摧玄冥真氣,一時半會兒,也拿這位怪招頻施、層出不窮的楊左使毫無辦法。

自從二人第一次交掌結束,不分勝負以後,楊逍就不再與他硬拚對掌,而是倚仗巧妙的身法與其纏鬥起來。直至現今,任憑鹿杖客真氣鼓動、發掌不斷,雙方仍是維持著一個不分軒輊的平手局麵。

這也是殷揚現身之前,早已擬定好策略的緣故。

最為難纏、最為危險的玄冥二老,自己和楊逍各分一個。而餘下寥寥,皆由輕功絕頂的韋一笑負責。正如殷揚先前所料,他們明教一方的三人才剛出現,此地除二老外,那位唯一能夠與他們相提並論的苦大師,便以一幅忠心耿耿的架勢,擋在了趙敏身前,半點沒有上前幫陣、援助同僚的意思。

這種情況,使得空開手來的青翼蝠王一聲長笑,青影輪轉,將剩下的那些個蒙古武士,一頓輕鬆遐意的扁揍**。

殷揚斜眼一瞥,大概看清殿內的局勢,果像自己所預料的那樣發展。當即不再留手,依照先手欺敵的優勢,雙爪指點,直攻得措手不及的鶴筆翁形象狼狽,朝後急退。

鶴筆翁與那鹿杖客本是一脈相承的老師兄弟,他兩人的掌法功夫亦由一師所傳,內力修為大致相若,可比起師兄鹿杖客的狠毒來,鶴筆翁終究有些不如。而他此刻的對手,又是其內心深處忌憚非常的殷揚,十分的功力因為被人猛攻,早就使不出八成水準。

眼見自身退勢不停,招架不住,這鶴筆翁總算一代高手,咬了咬牙,也不看敵方快速無比的攻式路數,徑出一掌,從左手下隱蔽穿出,不管不顧的直打殷揚胸膛。

他這一下,出招極為突兀。連那使出渾身解數,正自狂攻不休的殷揚也是不禁一怔。他未料到,這姓“鶴”的老家夥,還沒跟自己過上幾招,就被逼得拚上老命,玩出這幕同歸於盡的悲壯戲碼。

殷揚左右雙手的交叉連擊頓時收斂,漫天手印消失不見,抽拳翻手,穩穩的還了鶴筆翁一掌。

這一掌,確是兩方真力對真力的實打碰撞,中間再無任何的閃避取巧餘地。被逼無奈的鶴筆翁,見狀眼露狂喜,料想殷揚的年紀不過而立,比試掌勁沉雄,絕不會是自家《玄冥神掌》的對手。

當下,自信滿滿的鶴筆翁催動內勁,傾其所有,意欲一掌重挫殷揚。

鹿杖客方才解圍不果,又被楊逍攔下,竟是忘記了提醒師弟的初衷。

這時候,殷揚和鶴筆翁二掌交擊,無聲無息,兩人的身體均各一晃,接著連退三步方可穩立。

殷揚麵色煞白,牙關緊咬,似在苦苦抗寒。運轉一小周天的九陽真氣以後,口中長長吐出一條冰霧,便已恢複如常,嘴帶笑意。

而他對麵的鶴筆翁確是單臂酸麻,額頭冒汗,隻覺對方的掌力之中,含有一股精純至極的陽剛之氣洶湧噴至,以他體內苦修一甲子年歲的玄冥真氣,竟然也是無功而返、難以抵擋。

霎時間,鶴筆翁駭然失色。

殷揚見他身子發抖,如處蒸籠,已知《九陽神功》果真克製《玄冥神掌》!雖然對於他的掌功寒毒,內力略遜鶴筆翁的自己同樣消受不起……可相比較而言,自身所受到的那些陰寒苦楚,終要比之前全無“經驗”的鶴筆翁好上許多。

趁著鶴筆翁青臉駭然,滿頭大汗,努力調息內氣的緊要當口,毫無正義之心、敬老之意的殷揚狂笑一聲,飛身出掌,雙手掌心竟已顯出誇張的丹紅之色。

這調勻內息的活兒,可是半點強迫不來。

鶴筆翁身處險境,越急越慢,眼睜睜的望著殷揚版“朱砂掌”撲麵襲來,罡風陣陣宛若龍吟,隻好不顧調理身體內的異種真氣,勉強抬掌相迎。

其實,到了殷揚、鶴筆翁這等內功級數的高手,稍有差池便是重傷身亡之局。不到萬不得已,鶴筆翁怎麽也不會做出這種暫壓傷勢,以力互拚的選擇。

殷揚瞅準破綻,進攻不止,十餘掌瞬息而過,功力本比他高的鶴筆翁,此時已被淒慘地逼至角落。

鶴筆翁雙臂乏軟,戰力漸減,一張青臉已是脹得通紅。目見敵方又是一掌劈到,原來喜歡直來直往,使用玄冥寒毒以力壓人、置敵死地的他,再不敢強硬還手。左掌虛引,正欲化解殷揚狠招,不想對方的前掌劃圈,後掌斜刺裏又再重重拍出,將他的如意算盤擊得粉碎。

但聽“啪”的一記重響,鶴筆翁力挺一掌,倉促應敵,後退中的身體登覺背靠一硬,確已抵住了牆壁,退無可退!

處於絕境的鶴筆翁背抵硬牆,窮然發力,推開殷揚,跟著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再抬頭時,老臉已經紅得發紫,紫得發漲。內憂外患使得他的身子微微搖晃,看起來孱弱得很。

剛才,殷揚那掌略微變型的“亢龍有悔”,差點就將他斃命當場!

饒是鶴筆翁內功精深,最後關頭狂命反撲,亦是忍不住氣血翻騰,人身疲憊,鬥誌更是消磨大半。

殷揚因他忽然加勁,猝不及防,臉色也不算如何好看,隻是相比於鶴筆翁的強弩之末、回光返照,確是好過太多。

兩人的內功造詣皆屬不凡,所含性質又是一冰一火,正是相生相克的天生對頭。鶴筆翁強在“量”上,殷揚則以一個“質”字力壓。鶴筆翁的年紀畢竟不小,又哪是殷揚此等火氣旺盛的小夥子可比?

再說,殷揚擅長外功打擊,以硬碰硬,每次交鋒都不忘了配合外門金剛掌的發勁方式,複合施力。交掌之際,鶴筆翁在用己方內力與之對拚的同時,手臂早被他的附加外力震得疼痛難忍,可謂悲慘已極。

殷揚盯住背靠牆壁,逃無可逃的鶴筆翁,凝然而立調運內息,正待下殺手擊斃此老,確聽三人動手以後,早被一眾蒙古武士牢牢護衛住的趙敏,忽然出聲令道:

“苦大師,不用管我,先去支援鶴先生!”

第230章 剛柔並濟

神掌無敵的玄冥二老,一直是趙敏手下最頂尖、最得力的兩大能人!

從來沒有一個敵手,能像殷揚這樣,把功力通玄的鶴筆翁逼到差點喪命的淒慘地步。躲在一群衛士後頭的趙敏,親眼見證了這一曆史時刻,驕傲的芳心不禁震驚難忍。

其實,她也不是沒見過殷揚發威的誇張情形。可是那些對象,確遠非鶴筆翁這般的超級強手可比!以她短暫有限的習武經曆而言,這個年齡僅僅二十出頭的魔手殷揚,實在強大得有些可怕。

她不知道,這天底下強者無數,有資格達到殷揚、楊逍、玄冥二老級別的超一流高手,就殷揚所知便有整整十人!因此百招之內,就將鶴先生“輕鬆”打敗的殷揚,在她眼裏已是等同於世間有數的絕頂高手。

所以,當她一見到鶴筆翁身處險境,性命難保,就迫不及待地命令本身護衛在側的苦大師上前搶救。

趙敏話音剛落,苦頭陀無奈領命,縱身躍過排排人牆,雙爪擴張,居高臨下,以犀利至極的鷹撲之勢,遠遠飛襲殷揚。一連竄的輕功、手法表演,無一不是上上之選,立時顯出其人的武藝精湛,不同凡流。

不過,此情此景反令殷揚大為不爽,原本還想與之逢場作戲的想法頓時煙消雲散,臉色瞬間轉冷。心道這個苦頭陀,明知自己的名頭,卻非要使出此等鷹爪功的路數來,分明是對他的嚴重挑釁。

“班門弄斧!”

殷揚一聲輕哼,暗中念句如你所願,表麵上,竟似一點都不受這苦頭陀的影響,而是進步出招,繼續追擊強弩之末的鶴筆翁。

早從趙敏下令,便有數位蒙古武士搶上前來,攙扶傷勢頗重的鶴筆翁往旁急退。此刻見到殷揚並不賣那苦大師的麵子,鍥而不舍的欲向鶴先生施下殺手,這些小嘍囉們不由的又驚又駭。隻是礙於主人嚴命,不得不尊。也不得不阻,當即開口呼喝,揮刀劈斬,意圖將這魔星緩上一緩。

不知是刻意炫耀,還有意為之,越過重重人牆的苦頭陀,這次顯然跳得過高,遲遲未落到目標身後。這使得殷揚擁有充足的時間,以從容不迫的姿態欺近身來,任由兩柄鋼刀砍在右臂、左肩之上,發出金鐵交擊異響。

跟著,殷揚雙手發力,震撼開闔,悠然的旋腕屈指、翻手成爪,分插兩名攔路虎的腦門!

這兩個本意騷擾、攔截殷揚的蒙古衛士,可謂倒黴之極。非但成事不足,還被反彈回來的刀背猛撞胸口,一瞬窒息。好不容易忍住痛苦,張嘴喘上大半口氣,對方準備已久的九陰白骨爪,便即相當幹脆地插入進他們的頭頂,留下十根鮮豔深邃的恐怖指洞。

在他們失去意識的前夕,兩人還在疑惑,這個殷揚難道當真刀槍不入麽?

他們二人的死,終究沒有完全白費,雖然沒有成功阻止殷揚前進的步伐,確足以讓那苦頭陀靠近飛來。

耳聽腦後風聲煊赫,殷揚眉頭一皺,虎爪不撤,依舊抓住兩人的腦袋,轉身猛往後砸,兩個魁梧大漢,就這麽被他鉤著腦殼飛離地麵,橫著身子直往苦頭陀飛去。

苦頭陀當年走南闖北、至東赴西,正是身經百戰之士,也算一經驗豐富的戰鬥達人,可也未曾見識過這麽離奇的人肉暗器。特別是殷揚雙爪鑽人頂門的景象委實太過駭人。百忙之際,隻來得及伸掌前推,如跨欄般撐過兩名死人,折向再飛。

可是他這麽一推一撐,飛撲的高度被迫增加,又給殷揚提供出不少追殺鶴筆翁的時間。

護衛鶴筆翁撤退的十來名武士,殷揚均不放在眼裏,隻要他所過之處,無不是人仰馬翻,鮮血四濺。出手之快,劃出道道重影,下手之毒,輕觸斷手折臂,就連苦苦追他的苦頭陀也是目泛奇光,緊盯其人身形,不敢有一刻放鬆。

兩人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曆經千險、始終保持身不落地的苦頭陀,終於又再趕上。

殷揚沒想到這廝如此難纏,火大之下右手彈指,銳嘯聲起,嚇得苦頭陀撤爪回掌,牢牢護住麵門雙目。不料,身下風聲陡起,斜眼瞥見殷揚的鞭腿徑往自家的**抽來。

他雖是個頭陀,確非真正出家修行的人,六根尚未清淨,哪肯被人廢掉?

但是人在空中、行動不便的苦頭陀,畢竟沒有殷揚淩空縱橫的詭異身手,隻得雙膝微提,以十字形,嚐試格擋殷揚的直線劈踢。

他的反應已經極快,但殷揚的腿勁更厲,雙方骨肉相撞,苦頭陀交叉防禦的一雙小腿骨驟生劇痛,如被震裂。整個人立被殷揚自下而上的大力抽射,給踹得直向大殿更高處飛去。

這一下,苦頭陀起碼又要花費一些時間,才可重新落下。

殷揚一腳踢飛這個冒充自己到處亂飛的醜陋頭陀,心情登時舒爽不少。再轉身時,虎撲衝突,於人群夾擊中間一爪橫生,最終扣住鶴筆翁來不及收回的一隻左手。

刺啦一聲,鶴筆翁瞠目嘶叫,左手前臂表麵,赫然多了五條深刻入骨的猩紅印記!血線直長,觸目驚心,就連周圍的皮肉俱都誇張的倒翻起來,傷處深可見骨,自然又是殷揚魔手的撕裂派傑作!

鶴筆翁吃痛難當,混亂之中,高手的敏感本能覺察出凶險,右手竭力狂推身旁的蒙古武士,遮擋住殷揚的第二下連招,方才有機會被別人救回趙敏身前的深厚人牆之內。

殷揚來到人牆前頭,不屑一笑,便欲直接猛攻硬闖,不想背後風聲又起,確是那個早被自己抽飛上天的苦大師,急使千斤墜降落下來,再度從後攻至。

這一次,殷揚真的覺得煩了。麵色一沉,頭也不回,右掌反向飛甩,一記“神龍擺尾”版的反手耳光,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好不容易、從天而降的苦頭陀下巴上。

苦頭陀自負聰穎,所學招式多不勝數,可今時今日,卻是毫無懸念的栽在了比他更偏更奇的殷揚手上。當下頭部後仰,使勁卸力,可整個身體的平衡感早被破壞,一點都不似殷揚空襲時的淩厲凶猛。

兩相比較,他又豈隻差了殷揚一籌!?

在殷揚的冷冷注視下,苦頭陀難看落地、踉蹌倒退,一臉古怪地回視對方。

“殷旗使,你的武功剛好克製玄冥二老,這個頭陀便交由我來對付。”

殷揚和苦頭陀正在對峙,楊逍的聲音忽然從中插入,並且不待殷揚多言,直接便朝苦頭陀席卷攻去。

不愧是楊逍,隻不過交手幾招……便已看出來了麽?

殷揚深望楊逍背影一眼,見他與苦頭陀兩人你來我往,鬥得不亦樂乎,出招進手,無不是花哨繁複的奇招妙式、怪藝絕技,倒也不想就此揭穿兩人。轉過身來,看著如臨大敵的鹿杖客微微一笑,欲依楊逍所言,修理這個姓“鹿”的**賊,孰料原先正在欺負一眾蒙古武士的韋一笑,又插言道:

“殷旗使辛苦了,這頭老鹿還是交給我來教訓。”

殷揚一怔,隨即便見韋一笑與那鹿杖客已是幹脆默契的纏鬥在了一快兒。也不知是韋一笑輕功卓越,先下手為強呢……還是老家夥恐懼自身的《九陽神功》,故意配合韋一笑的進招挑戰。

這兩人一靜一動,打得極為熱鬧,全然不理會殷揚的意願。

我暈,這明教諸人,難道還有硬搶別人對手的奇異嗜好?

突然無所事事閑下來,從戰鬥者轉變成觀戰方的殷揚,心裏卻也感激楊、韋二人的細心體貼。幾十招間,便將鶴筆翁這等同級高手,迫害得如此淒涼,再無戰力鬥誌……就殷揚自身而言也是付出了極大代價。

別的不說,光是那十幾次無有間斷的硬碰對掌,便已難度超高、耗力巨大。即使殷揚的《九陽真經》已然修至小成境界,也禁不住這般連續對拚。在把鶴筆翁打服氣的同時,殷揚自己亦是後繼乏力,需要休息。

殷揚心領二人好意,就此站於原處,既震懾趙敏一方的衛士“人牆”,又為楊逍、韋一笑分別掠陣,倒也沒有人瞧出便宜,敢來動他這位殺星分毫。

相比於楊逍、苦頭陀兩人越打越粘的花巧功夫,當然是鹿杖客與韋一笑一剛一柔的寒屬性對決更有看頭。

若論修為精深、掌力陰險……尚屬一流高手的韋一笑自是拍馬不及玄冥二老。可比身法趨退、輕功綿掌,正處於纏鬥狀態的兩人,反而是韋一笑大占優勢。

至少,在外人看起來,圍著圓心鹿杖客瘋狂繞圈,綿掌飛拍,猶如花間蝴蝶般形影難辨的韋一笑,的確有夠瘋魔。

目前為止,鹿杖客隻守不攻,大落下風!

第231章 玄冥寒冰

韋一笑早聽殷揚說過,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陰毒……

同樣修煉寒屬性功法的韋一笑,自然並未服氣,他不認為自家的《寒冰綿掌》,會比對方差上多少。因此,他與鹿杖客的這一戰,看似突如其來、盲目的很……其實,倒也算是有些來由,不單單隻為了替代消耗劇烈的殷揚,幫其減負而已。

目前為止,韋一笑打得越來越順手,鹿杖客的臉色確是越來越難看。畢竟無論是誰,在他打架的時候,旁邊若還站著一個極度危險的家夥,心情都不會感到舒服。

鹿杖客接了韋一笑的幾記普通掌法,已知對手輕功雖高,內力方麵卻有些許瑕疵。可他由於殷揚在側,始終不敢輕舉妄動、全力發掌,生怕此人趁虛而入,夾擊自己。

如此心態,也難怪實力比他微弱一籌的韋一笑,一直占據著明顯的上風。

隨著鹿杖客的麵色愈加陰沉,舞出漫天掌影的韋一笑,眼神頓時乍亮起來,圍住敵手轉圈的速度激增一倍,原先尚能依稀看清的青色身影霎時模糊難辨,令人的肉眼根本難以捕捉。

啪啪啪啪四聲快響,韋一笑出手輕拍、雙掌交替,幾乎毫不停頓地連擊在鹿杖客收縮防禦的肉掌上麵。鹿杖客被震的左搖右晃、身形不穩,暗道不使全力,非但拿不下眼前這個青翼蝠王,還有身敗重傷的危險。

當下不再刻意藏拙,也不顧懷疑以殷揚的人品,是否會選擇插足其中。鹿杖客麵色轉黑,兩隻手掌忽而一開,緩緩推出一招《玄冥神掌》。

韋一笑見他終於忍受不住,發起第一輪反攻,立時不驚反喜,體內的寒冰真氣霎時提起,輕快地拍出兩式綿掌。

雙方四掌相交,身體同時靜止不動。

短暫的一息過後,鹿杖客老眉緊皺,韋一笑桀桀怪笑,隻聽“波!”的一聲脆響,兩人同時震退開來。

所不同處,死要麵子的鹿杖客硬挺身子,雙足抵在地磚之上,筆直地朝後滑了兩尺有餘,臉上難堪得要命。而有所預備的韋一笑則是自然而然的身往後仰,輕飄飄的悠然傾退。最終站定在地,怪笑著望向不肯後退、身受暗傷的鹿杖客,嘲笑道:

“我當玄冥二老是什麽貨色,不過也就這點本事!”

鹿杖客聽了怒道:“韋蝠王休要囂張,若不是著了你的道……此刻,你早就被我給一掌打死!”

觀戰的殷揚微微而笑,被人指責的韋一笑反而洋洋得意,不以為恥:“你功力這麽高,若不使些盤外手段,你我二人又怎能來一場真正的‘公平’對決?”

韋一笑的心性極其怪異,時而光明正大,時而無所不用其極,正是一等一的難纏人物。對麵的鹿杖客太過介懷殷揚在旁,精神不夠專注,又怎能料到韋一笑竟會突施暗算?

鹿杖客雙目噴火,暗一咬牙,雙掌一拍,哢叻一聲,一個黑黝黝的小巧物事沾著幾滴鮮血,便從他的掌心滾落到地上。正是這個小東西,才使他一招失察,被韋一笑算計得暗受創傷。

韋一笑見狀笑道:“嘿嘿,味道怎麽樣?殷旗使的這枚‘七星釘’,我可是好不容才討要過來的呢!”

鹿杖客見他暗算得手,居然開口炫耀,肆意亂戳己方傷口,一點都沒有一位武林一流高手本身應有的氣概風度,更是憤火氣急:“想不到堂堂明教青翼蝠王,竟也是這樣的卑鄙小人!哼哼,果然不愧了你們魔教之名!”

韋一笑笑容不變,目光卻是慢慢轉冷,盯住鹿杖客幽幽地道句:“你玄冥二老也不是什麽好鳥!”,身隨意動,再一次衝上前去,柔流克剛的綿掌瞬間使出,半點不給鹿杖客靜下心來,好好回氣的機會。

鹿杖客若比速度,當然遠遜於他,確也曉得自身的優勢在於掌勁的力度。當即一言不發,黑著臉直來直去,穩推發掌,不讓韋一笑仗著身法鬼魅,欺近過來。

韋一笑拿他這招龜殼防守毫無辦法,他也是個狠人,立刻下定決心,縱身向前,雙掌疊加,又與鹿杖客的單掌實打實地對過一記。

兩人的身子同時劇震,盡皆神色一變,齊齊往後摔倒。

韋一笑身法卓越,一個漂亮的旋身側閃,隨即站穩,滿麵蒼白的駭然瞪視對方。心想:這老家夥的掌力實在有夠恐怖!

鹿筆翁確以一個姿勢難看的鐵板橋紮穩馬步,方才堅持不倒。隻是他下巴交擊,咯咯作響,上身亂顫,難以製止……顯然冷得不行。

這兩人的內家修為有強有弱,掌法造詣一剛一柔,此般實打對攻,原是不難分出勝負,韋一笑終要略遜前者半籌。

不想,如今的實際結果,居然還牽涉到韋一笑的另外一項隱秘優勢,那就是他比鹿杖客懂得抗寒,對於陰寒屬性真氣的抵禦能力,遠較無敵許久、甚少受傷的鹿杖客更有經驗。

相較於韋一笑有意識、有經驗的化解體內寒毒……很少感受這般冰冷滋味的鹿杖客,卻對韋一笑連綿襲來、到處亂竄的寒冰真氣沒有任何完美的處理方法。這種情況,直接導致了他的上半身瞬間僵硬難動。

韋一笑瞧出機會,立壓因為早有準備,而並未發揮出真實功效的玄冥寒毒。又是怪笑一聲,第三次衝擊對麵那位可憐的鹿先生。

寒冰真氣的要旨,乃是凍結敵方真氣運轉,並且降低敵方移動能力。比之如蛆附骨、克敵製勝的玄冥寒毒,效用上本就有所區別。不料韋一笑和鹿杖客首度以此交鋒,即成了有心算無心的落差局麵。

鹿杖客後悔非常,確也為時已晚。

韋一笑毫不留情的一掌劈來,他也隻能硬撐對抗。好在他功力通玄,實已超出韋一笑所能。雖然一場戰鬥快打下來,內外俱都負傷,可一身的沉雄真力總算完好無損、沒有散去。兩隻威力陰險的毒掌防衛身前,耐冷有術的韋一笑也不敢輕易嚐試。

最後的局勢,演變成韋一笑無從下嘴,鹿杖客反擊不著,進攻方式略顯偏科的兩人,都拿對方沒有法子。這麽纏鬥下去,鬥到天亮也未必能出結果。

殷揚靜站外圍,仔細觀摩兩人的交手鬥掌,出招放對,倒也覺得心曠神怡,學到不少東西。忽見韋一笑厲喝一聲,又拿自己的雙掌重疊,硬撼鹿杖客速度較慢的落單左掌。

這一回,韋、鹿二人的身體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再分開時,韋一笑的麵孔白得就像東方吸血鬼。而鹿杖客的老臉卻顯出一片驚異色彩,不可置信的問道:“你這掌法,怎地越瞧越像是我玄冥島的功法?”

韋一笑微微一怔,接著不屑笑道:“鹿老兒,可是被你爺爺的《寒冰綿掌》震傻掉了?還是你當真以為,天下間隻有你玄冥二老懂得陰寒掌功?”

他知道玄冥二老的招牌絕技便是該套《玄冥神掌》,自聽說後心裏一直存著比拚較藝的念頭。若不是鹿杖客的功力確實比他高出不少,恐怕一開始,韋一笑就會使用《寒冰綿掌》直接對敵。

現下,聽見鹿杖客好似輸不起似的胡說八道,立即想當然的回口譏諷。

鹿杖客神情恍惚的搖了搖頭,牙關仍舊抖個不停,狀似冰冷至極。但見他低首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反倒是站於遠處的殷揚,自從聽到鹿杖客所言的“玄冥島”三字後,雙眼登時閃亮。

先前,還有些懷疑的那個線索,瞬息便有了八成把握!

第232章 姑娘晚安

韋鹿一戰,最後是以韋一笑施計小勝、鹿杖客比掌敗陣的結果,告一段落。

而立於外圍,掠陣觀戰的殷揚也是若有所得。

至於楊逍……

呃,他與那位苦頭陀仍然你來我往,拳腳相加的鬥個不停,明麵上打得很是熱鬧。

總之,韋一笑的忽然勝出,使得明教方的氣勢大為增強!手心出血、掌力不濟的鹿杖客次次失算、連續受傷,可謂不幸已極。現下,他已從失神的狀態裏麵重新恢複過來,腳步挪動,隱隱退朝趙敏身前的“人牆”方向。

顯然,他是打著見機不妙,立馬遁走的保守算盤。

這段時間,除了旁觀戰鬥,殷揚也已得到了適當的休息。他的《九陽神功》本身回氣速度超快,此刻已然恢複六成功力。對付一個深受內傷、被嚇破膽的鹿杖客,還是較有可能拿下來的。

隻是那個鹿杖客警惕非常,一見到殷揚的目光斜瞥過來,當即雙手一翻,取出一把奇型兵刃,橫在胸前作勢防禦。韋一笑從旁看得清楚,那件兵器乃是一根古怪短杖,杖頭分叉,佯作鹿角之形,通體黝黑,不知由何物鑄成,顯得詭異而又蹊蹺。

他這一亮兵刃,除開“生而知之”、曾經奪取過鶴筆翁吃飯家夥的殷揚以外,餘下人等,不論寡眾兩方,均是暗吃一驚。特別是那些蒙古武士,從未見過鹿杖客竟會使用兵器。

即便是那玄冥二老名義上的主子趙敏,先前也從不知曉,他們師兄弟居然也使兵刃。實是玄冥二老的掌勁寒毒獨傲已久,出手殺敵,又是往往數招便可取敵性命,又哪有暴露真正實力的必要?

鹿杖客將手一擺,這把色澤怪異的鹿角黑杖,頓時展開一團黑氣。

殷揚觀得異象,暗中微微一凜,倒也沒有衝動上前,非要擊殺鹿杖客的打算。

鹿杖客見此,心頭不禁略微的放鬆下來,明白殷揚對於自己並非全無所謂,不放在眼裏。否則,他即使能夠擊傷殷揚,自個兒也不會如何好過。

適才,他們玄冥二老自恃修為年深、內力深厚,所習的《玄冥神掌》更是天下絕學,所以一經上陣,就是自信滿滿的與人對掌。

豈料,殷揚的九陽真氣偏偏能夠克製玄冥寒毒,當場吃了大虧。而那早經殷揚提醒的韋一笑,亦是有所準備,冷施暗算。這兩場爭鬥硬拚下來,反而是他們二老重傷落敗……不得不說,也算鹿、鶴二人比較倒黴,碰上了這兩名針對性極強的特殊對手。

鹿杖客一杖在手,信心倍增。

要知道,他的名號便是從此仗上邊得來。大半生的高手經驗讓他相信,自家的杖法迥異於那些普通棍杖長兵器的常用套路,招式淩厲狠辣,世所罕見,乃是師尊百損道人的成名絕技。料想殷揚雖強,也未必是自己全力施為的對手。

他卻不知,隻須殷揚聚精會神、盡出身法,即可在他的攻擊下空來插去,攻守自如。瞧清其人使杖的路子,再以空手入白刃的指掌功夫,敗之取勝也非什麽難事。不過殷揚事前內力消耗過大,此時不想擅自動武,這才令這鹿杖客躲過一劫。

趙敏望著往日無敵的鹿先生,在那殷揚的眼光注視中,極度謹慎地退至人牆之後,才敢放下鹿杖,大喘口氣,不由得秀眉一皺。接著玉掌輕擊三下,大殿之內登時呼喝聲起、白刃耀眼,卻是原本的“肉牆”裏頭,又再分出近二十人搶將出來、圍剿明教三人。

其中五人,攻向正與苦大師纏鬥不休的楊逍,另外五人圍追堵截韋一笑,剩下的十人則遙遙盯住原地不動、佇然而立的白衣殷揚。

苦頭陀似乎自持身份,見狀即時抽身,又返回趙敏身旁護衛。他此回出擊,本是為了解救陷入險境的鶴筆翁。如今,被救的目標既然未丟老命,他此番撤退回歸亦屬情有可原。

趙敏看他一眼,朝其寬慰一笑,又轉過頭,瞪向身處包圍圈內,仍舊寵辱不驚的殷揚臉上。

楊逍看見苦頭陀離開,頓時從五人手裏搶到一柄長劍,當下揮劍如電,反手便已刺傷一人。

而韋一笑也是仗著來去如電、如鬼似魅的飄逸身法,以剛才和鹿杖客放對的《寒冰綿掌》,不慌不忙的拍翻兩名衛士。

敵人數目眾多,但以楊韋二人的武功造詣,想要全身而退確也不難。隻是殷揚未經動手開口,他們總不能私做決定。

殷揚瞧了瞧場內情況,終於出聲,輕輕說道:“統統住手!”

他說話的音量並不響亮,可這四個字眼一經吐出,蒙古武士一方,無不耳鳴陣陣,霎時失神。清醒以後,自認為中了什麽妖術,嚇得再也不敢出手阻攔,任憑恍若未聞的楊逍、韋一笑二人,施展輕功聚集至殷揚身後。

此招,正是桃花島的音殺絕學!

第一次碰到的人,總要情不自禁,疑神疑鬼的迅速中招。若不是施術之時,對於使用者的限定要求太過繁瑣,殷揚每度跟人交手都先喊一嗓子,當真要天下無敵了……

趙敏望見明教三人終又匯合一處,手掌輕拍,麾下眾武士一齊凜遵,朝旁躍開。

楊逍將長劍拋於地下,韋一笑握著自敵人手裏硬奪過來的一口單刀,順手一揮,擲還給了臉色難看的原主。隨後哈哈大笑,神態豪放不已,頓讓人多勢眾的蒙古武人一方,臉色又再難看幾分。

趙敏整理下心緒,當先笑道:“周姑娘花容月貌,我見猶憐。有你殷大公子一句話,本郡……本姑娘,自然不會虧待了她!如今天色已晚,人家還要回去睡覺,便不送殷公子了。”

趙敏這一番話娓娓道來,表麵上是正式答允殷揚提出的條件,並且欲將一切事宜,返回殷揚和鶴筆翁動手以前。暗地裏,卻也是在威脅殷揚,讓他早早離去,莫再多生事端。

麵對殷揚衝動獨特、層出不窮的行事風格……即使這個年代的趙敏,並不知道“女人是睡出來的!”這句話,也不禁有些疲累犯困了。

這一次,殷揚確是頗好說話。

反正人也打了,威也立了,援助美女以及探察寺況的行動計劃,也算圓滿完成。倒沒有繼續調戲趙敏,提議陪睡的事件發生。

殷揚暗含深意地笑看趙敏一眼,道句“我等就此告辭,趙姑娘晚安!”後,相當幹脆的帶領楊逍、韋一笑兩大高手,轉身出殿,旁若無人的飛縱離去。

趙敏來不及客套答話,便不見他蹤影,瞧著此人漸行漸遠、瞬息不見的白色身影,內心裏又羞又怒,確是為了那句促狹的“晚安”,糾結不已……

第233章 宮本武藏

趙敏安靜地注視殷揚離去,眼神閃爍,恍惚不定。

最終,她抿了抿薄唇,狀似歎息的喃喃聲道:

“可惜!宮本先生不在。要不然……”

汝陽王府的諸多高手中間,趙敏最為器重的下屬,既不是鹿杖客,也不是鶴筆翁……反而,是苦大師與那位宮本先生最值得她信任信賴。因為,他們兩人擁有著一個共同的優點。

這一點,乃是武功高強、人品偏差的玄冥二老所缺乏的優勢。即便他們想學,也是學不來的。

在趙敏的想法裏麵,若非宮本先生最近恰好聽從父王之命,前去充當保鏢。憑借己方玄冥二老、苦大師、以及宮本先生的陣容組合,就算拿不下殷揚等人,也必定不會任其這般囂張,竟將這萬安一寺,當做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隨便所在!

大敵即去,鹿杖客漸漸放下心事,正在給身受重創的師弟鶴筆翁檢查身體、運氣療傷。聽見他名義上的主子突然冒出這句話來,一雙老眼不禁閃過一絲嫉妒之色,心裏暗道:

那個東洋武士的刀法雖算不錯,可也未必是自家師兄弟的對手!

如果不是此人陰差陽錯,撞了好運,攬下一回實打實的護駕之功,汝陽王又豈會對他一個異邦武人另眼相看?後來,居然還把那個我見猶憐的妖嬈歌姬韓美人相贈予他……哼!真是便宜了這個殘廢!

鹿杖客好色如命,對於那位韓美人早就垂涎已久,隻是介於汝陽王才不敢輕生妄念。不想汝陽王花費重金,將美人贖回王府,竟然並不自個兒享用,而是賞賜給了那個立功的宮本……這個結果,實在讓他糾結了好久。

甚至現在,一聽到趙敏提及此人,依然是條件反射的咬牙切齒。

這時候,趙敏正好收回目光,醒神過來,眼角瞥見鹿杖客的醜模狠樣。心念一轉,便已明白這位鹿先生的妒忌心理,不由的暗覺好笑,心想韓姬的那回事兒,可不單單隻是父王大方、寬待手下,心血**、想要獎勵有功之臣。

其中,更有自己和娘的暗中操作與邊鼓敲打。

趙敏久坐上位,心下雖在暗笑,表麵上仍舊是一幅勉勵鼓舞的安慰笑容:

“鹿先生毋須太過煩憂,這個殷揚的確厲害,百招之內便將鶴先生傷成這樣……可是追根究底,他也隻靠著一人之力!等我王府的一眾高手聚齊之日,那隻‘魔手’總不能再使花招。”

她之所言,留足了鹿杖客麵子。將今夜所有的失敗,盡皆歸類於模棱兩可的“花招”二字。鹿杖客聽後一怔,隨即也是收斂妒容,撐起笑臉應和著道:“郡主說得極是!”

說得極是?

哼哼,就像你這樣……連單打獨鬥都沒膽子的‘高手’助陣?本郡主還能成得了什麽大事!

趙敏麵上微笑,心中卻是腹誹不已。

目前為止,殷揚所表現出來的強勢作風,已在她的心頭打上了一個深度不淺的濃重烙印。三番兩次、速戰速決的武力表演,使得武藝初學者的趙美眉,將他放到了極高的位置上。

在她想來,除非京城四大高手一齊出手,否則絕對應付不了這位魔手殷揚。

這種錯誤的判斷,應該也算是一種盲目的崇拜吧……

殷揚、楊逍、韋一笑三人,飛身離開萬安寺後,又再小心地兜了幾個圈子,方才偷偷潛回白日入宿的那間客店當中。

一進殷揚屋裏,留守在此的周顛立馬屁顛顛的迎上前來,張開大嘴,哈哈笑道:“殷旗使、韋蝠王,今天晚上……想必已經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了吧?嘿,正好叫他們得知,咱們明教可是不好惹噠!”

故意被漏過名字的楊逍,聞言詫道:“怎麽,周大先生難道還有這種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本事?不出客棧,便將我等的行蹤事宜猜個通透?”

被迫留守、早就不爽的周顛,即刻翻眼相對:“楊左使怎麽說話著呢!噢!就你老楊有頭腦,就你楊大使者夠聰明?我周顛便是屁都不懂的愚蠢笨蛋?”

楊逍笑笑,並不回話,倒有些笑而默認的意思。

周顛氣得不去理他,轉而朝向旁邊的韋一笑,詢問晚上的行動經過。

韋一笑與殷揚相對而坐,也學著拿起桌麵上擺的茶壺,倒水暢飲,笑嗬嗬道:“嚇嚇小姑娘罷了,倒也不算什麽難事。隻不過,你周顛又是如何猜到我們動過手了?我老韋也是好奇得緊。”

周顛自得一笑,很是臭屁的說道:“那還用說,有我們殷大旗使出馬,動手過招、大殺四方,那可是鐵板釘釘的事兒!還有什麽好說的。”

楊韋二人頓時愕然,正在飲茶的殷揚更是險些岔氣。感情在這周顛的眼裏,自己也是個喜歡惹禍幹架的主?

殷揚仔細一想,確也發現有些道理。自己雖喜深謀遠慮、布置完善,可性格當中,亦有許多爭強好勝的暴力愛好……大概,是一個現代人穿越來到武俠世界的副作用吧。

將自身的好鬥個性,完全怪罪於穿越後遺和職業慣性的殷揚,心安理得的與明教三人繼續商量起救人大計來。

會議過程中,殷揚注意到楊逍幾次欲言又止,念頭一動,開口問道:“楊左使,那名頭陀打扮的苦大師,可是頗為蹊蹺?”

韋一笑聽了此話,也是笑看楊逍一眼。

適才,楊逍與那苦頭陀的花哨比鬥,他和殷揚俱都看到,以他的武學修為,自然也已瞟出不少道道。

楊逍不再猶豫,麵對兩人一真一假的疑問眼神,解釋言道:“不錯,殷旗使果然慧眼獨具。剛才那人與我交手,卻讓我想起了一個熟人來。隻是……我還有些不大確定。”

殷揚笑道:“既然如此,明天的首要事件,便是盯候在那萬安寺前。瞧這苦頭陀是否出來……若他果真出寺,我們再慢慢‘問’他不遲。”

楊逍微一猶疑,緩緩點頭答應,韋一笑與周顛自然別無異議。

一場通宵小會,就開到這裏結束。

……

翌日,萬安寺前。

苦大師披頭散發,獨自一人從那寺門之內大步走出。左右一瞧,徑轉左走,卻非回去汝陽王府的路線方向。

沒走幾步,迎麵行來一人。

此人身高臂長,身穿東瀛劍客特有的武士道服。左腋下方,斜插著兩把直刃太刀。雙手一前一後來回擺動,隨意而又有力。仔細看時,均都不離隨時拔刀的姿勢方位。武技駁雜的苦頭陀對此略知一二,知道眼前這個姿態,恐怕正是傳說中的居合之術。

苦頭陀見到這人,心下暗自一凜,若說如今的汝陽王府之中,還有誰能讓他謹慎以對,除開鹿杖客外,便要數這名脾氣桀驁的東瀛武士了。

而且,他們兩人都是啞巴。

區別隻在於,一個貨真價實,一個暗存心思而已。

隨著兩人步伐不變、速度均勻的逐漸靠近,心下有鬼的苦頭陀,當先打出手勢問好。

原本微眯雙眼的東瀛武士,意外地發現這位平日裏邊,孤僻難處的苦大師,居然千年難般的向他主動打起招呼,登時大吃一驚,厲目睜大。麵上冷漠一笑,樣子極酷,雙手也是一陣迅捷無比的手語應答。

兩者問候完畢,無聲擦肩而過。

東洋武士不動聲色,暗地裏疑惑對方異狀的同時,被其猜疑的對象卻也毫不回頭,直往前走,心裏想道:

這個宮本武藏,不是正在護衛王爺麽?怎地也跑來萬安寺湊熱鬧了?

難不成,是郡主經過昨晚之事,不放心下特意召喚其來,用以增加己方實力?

第234章 紫薇軟劍

殷揚起床的時候,早已是日上三竿。

畢竟,昨天晚上的運動量委實有些過大,好不容易能夠賴賴懶覺,遲起總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就像與之同行的楊逍、韋一笑兩人,同樣亦是如此。

等他睡覺睡到自然醒,穿衣洗漱整理完畢。一出門,便見候在遠處的店小二,雙眼一陣乍亮,十步變五步的竄跑過來,嚇了殷揚一小跳。

那小二道:“這位公子,今日早晨有個姑娘,要我將這東西帶給您……還說,您會大大地打賞小的……”

說著,捧出一個稠包,就想交予殷揚。

殷揚心下暗驚,心道自己一行四人,此次行止一直注重低調隱蔽。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可在第二天時,便已查清他們的落腳之處。

難道是趙敏那妞?

這個念頭,在殷揚的腦中一轉而過,隨即消失不見。

殷揚尋思,如果趙敏真對己方的行蹤這般了若指掌,昨天夜裏,必然不會被他打擊的那樣威風掃地。而且,以他與楊、韋二人的輕功造詣,這大都城裏根本找不出一個高手,足以成功地跟蹤到他們而不引起絲毫注意。

殷揚輕瞥這個小二一眼,笑容和煦的拋給他一塊碎銀,望著他歡天喜地的去了,方才拎著稠包,重新回到房裏,將這份量並不吃重的綢包放在桌上。

待他眉頭微皺、思考未果地解散繩索,打開包裹,終才舒展一笑。

那稠包裏,竟是躺著一根雪白作底、鑲嵌寶石的錦繡玉帶!

殷揚微笑著寬袍解帶,換上這一條外形美觀、價值連城的華麗錦帶,係於袍外腰間。束緊之後,右手輕扣某處機括,即聽“噌”的一聲清鳴脆響,一汪煊赫的紫光豁然閃現。

一瞬之間,屋內的溫冷都似低了幾度,寒氣縱橫、銳意肆溢,正是好久不見的獨孤魔劍!

見此劍後,殷揚的心頭再無任何懷疑。已然知曉該位神通廣大的隱秘人士,卻是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玉女楊音。

比照當年,楊過死後留傳下來的情報係統,終南古墓的潛勢力實在不容小覷。

在江湖上麵聲名不顯,也是因為古墓隻對與之相關、淵源頗深的勢力較為重視,如那丐幫史火龍一家等等……至於,能在元朝的國都,如此快捷的確認殷揚所在,既是楊音頗為用心,亦是殷揚曾經傳信於她、告知蹤跡原委的緣故。

殷揚猜想,今天早上“快遞”給小二的那位姑娘,想必定是古墓派的八婢之一了。

不同於禦姐**、賢內之助的秘書唐詩,青梅竹馬、媒妁之言的鄰家小昭,以及紅袖添香、素手硯磨的雪嶺雙姝……對於楊音這位唯一與其產生過**關係的知性女子,殷揚一向把她放在內心很重要的一個位置上。

楊音很安靜,而且並不多話,原本屬於極難交流的戀愛對象。可是,殷揚偏偏喜歡她這種少言寡語、僅僅使用眼神溝通的交匯感覺。那感覺,很舒服,也很特別,讓人即使靜靜呆著,也難以感到生厭。

當初,殷揚大方的送她“紫青雙劍”,除了通曉《左右互搏術》與《玉女素心劍法》的楊音,本身就適合此類技巧,也有些定情信物的意思暗在。

不想,這位平日裏邊,看起來很是冷清淡漠的伊人,也有關心體貼人的一天。

挽了個**劍花,殷揚將此“紫薇軟劍”真氣抖轉、纏卷回鞘。心裏美滋滋的想著,不知身在何方的楊美眉,是否也正對著“青冥寶劍”睹物思人?或許,“紫青雙劍”分開之時,便即注定了它們雙劍合璧的那一天?

中午起來,便已收獲一份愛心禮物的殷揚,今天的心情非常之好,整個人無論內在外在,均都充滿了幹勁。

整整玉帶,踱步出房。

行到鄰室,將那周顛、楊逍、韋一笑三個逐一叫起。四人收拾一番,用過午餐,悠悠然的離開客店,執行昨晚所議定的計劃。

一時三刻以後,不知是殷揚敏銳,還是苦頭陀故意為之,明教四人終於在一個離開萬安寺不遠的集市裏頭,遇見了彼此想要碰麵的雄性目標。

疤痕累累,醜陋可怖的苦大師,表情木然地呆望了站在四人最前方的殷揚一眼,隨後極為幹脆的轉身走人。

殷揚縱身追趕,並且朝旁打聲招呼,恰巧瞥見楊韋二人古怪對視,暗中微微一笑,口喊三人快速跟上。

前方的苦頭陀由慢至快,行速遞增,最後拔腿飛奔,狀似匆匆逃離。而殷揚四人則是輕身飛掠,發足緊逼,直向苦頭陀追去。那苦頭陀舉止奇怪,在要轉街角時,故意停下略等四人。

眼見四人停下身法、緩步走來,立刻轉身向北,曲折行進。他的腳步每次跨出,距離俱都甚大,形態姿勢卻非急速奔跑,顯然輕功水準不弱。

殷揚眯起雙眼,假裝不明的打個手勢,當即跟隨其後。此刻時值午後,炎日當中,隨著苦頭陀的不斷前進,街上的行人愈見稀少。

不多時,雙方出了北門。

苦頭陀繼續前行,折向小路。又走了七八裏地,來到一處亂石岡上,這才停步轉身,朝向楊逍和韋一笑擺了擺手,示意他二人退開。楊逍心念一動,拉著旁邊的周顛一起退下。

苦頭陀見了一笑,轉身對著殷揚抱一抱拳,行上一禮。

殷揚看這苦頭陀的架勢,像是還要打上一仗的意思。略一回想,已明白對方顯然還記得昨天深夜,自己賞他的那記反手耳光。此番尋來,除開相認的真實目的以外,怕是還存有順手報仇、挽回顏麵的不服意願。

殷揚微微作稽,正欲說話,確聽苦頭陀喉下荷荷,悶吼一聲,人已衝上前來。

幾乎下一刻,他的雙爪並肩齊到,撲搶上來,氣勢驚人!

但見他左手虎爪,右手龍爪,十指成鉤,攻勢極為猛惡。殷揚左掌揮出,化開半招,身體立往後飄。現下一攻一受,局麵大異,即便是他殷揚,此時也隻有暫退一途,是為最佳選擇。

苦頭陀雙眼鋥亮,追擊不停,左手自虎爪變成鷹爪,右手卻自龍爪變成虎爪,一攻左肩,一取右腹,出手狠辣至極,威力不在殷氏《天山靈鷲爪》的普通招式之下。

殷揚見他奇招頻施,也被勾起了好鬥之嗜,當即雙手一撩,大開大闔,霎時異聲裂起,宛如撕風。

對麵的苦頭陀變招極快,他先前早已見識過殷揚本人的厲害,今天既趕前來挑戰,又怎會沒有一點準備。根據王府的情報所述,他深知對手指力強悍、擅於爪功,掌勁更加不比玄冥二老為差,自然不會和他以硬碰硬。

如今快鬥,打得就是反應靈敏與時間差!

自信滿滿的苦頭陀,鷹爪瞬變獅掌,虎爪瞬變鶴嘴,一擊一啄,招式變了又變,三招之間,雙手瞬息變換六般姿式。

殷揚內心興奮,戰意湧起,卻也不敢有所怠慢。當下六指倒鉤,飛爪還擊,線條流暢的前臂肌肉,跳躍彈動,激得白袍輕揚、長袖鼓**,身形猶如行雲流水,便在這亂石岡上跟他實打實的快鬥起來。

十招一過,但覺這苦頭陀的招式甚為繁複,有時氣勢開闊,門戶正大。但倏忽之間,又轉詭秘古怪,全數邪派功夫,顯見其人正邪兼修,所學淵博無比,確是可與楊逍相提並論的一號人物。

暗自想著:傳說之中,心理扭曲、極度變態的光明右使,果然名不虛傳!

打得興起的殷揚,嘴角微翹,突起一爪,於空中劃出厲聲尖嘯,直向苦頭陀的咽喉抓去!

第235章 光明右使

殷揚一爪抓到,前方裂空聲起,氣勢淩厲無雙!

這一番勢頭實在太過猛烈。身在對麵的苦頭陀,直被駭了好大一跳,匆忙撤爪回掌,防護自身,同時朝後躍開。

若非他反應敏捷、見機飛快,必定要中上此招。如果再慢一些,那他的喉嚨隻怕早已給殷揚的三指無情捏碎。饒是躲過一劫,苦頭陀仍是冒出一身的冷汗。向後退出兩丈站定,卻見殷揚佇立原處,並未有趁勝追擊的意思,心頭方才一緩。

苦頭陀驚魂暫定,略歪著頭,斜眼打量了對方半晌,心裏再沒有逞強爭勝,赤手相搏的念頭。隻是苦頭陀向來自負,要讓他自願服輸,絕無可能,一點生命上的危險倒還嚇不倒他。

隻見這疤臉頭陀,突然轉身,反向不遠處的楊逍做個手勢,欲要借他腰間長劍一用。楊逍笑望場中兩人一眼,二話不說的解下劍絛,連著劍鞘雙手托住,運勁送至苦頭陀麵前。

他這回將貼身兵刃相借予敵人,就連與他甚不對路的周顛也未多話,顯然已從韋一笑那裏得知了某人身份。

苦頭陀相謝一笑,順手拔劍出鞘,又再打個手勢,示意殷揚去向韋一笑借劍。

殷揚麵上含笑,微微搖頭,一邊想著要將此人徹底毆打服氣,一邊單手一攤,示意對手先行進招。

苦頭陀本來就屬於那種極度高傲的孤僻高手,哪容得了別人這般小覷,眼色一獰,縱身上前,刷的一劍,斜刺而至。

殷揚閃身趨避,從容應對,但見對手劍招忽快忽慢,毫無規律,卻又處處暗藏機鋒。每經出手拆解,這個苦頭陀總能夠及時撤回,另使新招,幾乎沒有一招一式使到底的。

殷揚亦是不禁讚歎:這個變態的劍法水準,倒是自己所見過的人中,最為高超的幾個之一。與方家兄弟較為係統的正規劍術相比,此人的劍路更有種天馬行空的特殊風格,令人防不勝防。

苦頭陀猛攻不斷,長劍揮舞,忽而使出一套貌似盲目的“亂披風”勢來。白刃映日,有如萬道金蛇亂鑽亂竄。殷揚六人識敏銳,目力超群,透過層層劍影,終將此式觀得分明。

一聲清嘯,右手電閃般拂過腰間,一陣清鳴,驀地裏紫薇劍現。“刷”、“噌”兩聲脆響過後,苦頭陀手中的長劍已被削成兩斷。

苦頭陀目視殘劍一眼,即見切口光滑,竟無痕跡,不由的大為訝異。剛才,由於殷揚出劍的方式,太詭太快,他隻見到紫光霍閃,手上便即一輕。抬起頭來,苦頭陀再向殷揚望去,確詫異的發現,哪裏還有什麽閃電紫光?

當即一怔,片刻才想當是被他收藏回去。

拋下斷劍,苦頭陀眼神幽怨的瞅了殷揚一眼,終知彼此差距太大,不論是空手肉搏還是持劍格鬥,俱都不是這個年輕人的對手。

他也幹脆,自知報仇無望,也不多做糾纏,雙掌手語快打,登作火焰飛騰之狀,放於胸口,躬身就向殷揚說道:“光明右使範遙,見過新任殷旗使,敬謝殷旗使手下留情。”

以他範遙的乖張性情,就算真的打架輸了,也決計不肯俯首承認。如今作為,確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委實厲害得有些過分!而且,他平日裏麵,也多受趙敏方的情報影響,是以才會主動的服軟一回。

不過,他十多年來不曾開口,這時候重新開嗓,說起話來,聲調已頗不自然。

殷揚聽這啞巴頭陀終開金口,立刻佯裝驚喜的笑道:“我道是誰,竟然能令楊左使借劍相用,原來竟是本教的範右使!今日見麵,實是不勝之喜,大夥兒全是自家人,又哪有什麽‘留情’之說!範右使的手法劍術,本座亦是深感佩服!”

略含恭維的客套話語,也要看是從誰的嘴裏冒出來。本來還有些不爽的範遙,聽到這位年輕氣盛、武功高強的新晉同僚,口上如此推崇自己,早就沒了心結,一時也不禁笑了起來,連道不敢。

兩人之間,原本一記耳光引發的血案,終究不了了之,誰也不去再提。

不遠處的楊韋二人,跟隨苦頭陀的身影來到這亂石岡後,心中早已料到了三分,隻是範遙的麵貌變化確實太過誇張,適才不敢主動相認。後來,見他施展武功,更是猜得了七八分。

此刻,聽他自報姓名,兩人搶上前來,緊緊握住他手。走在後頭的周顛看了就一撇嘴,嘀咕了一句殷旗使曾經教他的“玻璃”。隻是另外三人正自抒發感情,倒也未曾聽清周大先生的惡意詆毀。

楊逍緊盯範遙的臉上凝望半晌,好半天潸然淚下,歎息說道:“範兄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

範遙十分配合,立馬抱住楊逍的身子,也是微微哽噎:“大哥,多謝明尊佑護,你我兄弟終有重會之日。”

楊逍問道:“兄弟怎地變成這番模樣?”

範遙答道:“我若非自毀容貌,又怎瞞得過混元霹靂手成昆等那班奸賊?”

幾人一聽,才知他是故意毀容,混入敵人身邊臥底。

楊逍聞言更是傷感,嘴裏一歎再歎:“兄弟,這可苦了你了!”

楊逍與範遙二人,當年在江湖之上人稱“逍遙二仙”,傲然齊名,俱是英俊瀟灑、冠絕一時的武林美男子!可是現今,範遙居然將自己傷殘得如此醜陋不堪,其苦心孤詣,實非常人所能為也。

旁人隻道此人忠誠心狠,唯有略知事實真相的殷揚,再度感歎其人之變態。

從前,韋一笑和這光明右使脾氣相逆,向來不睦。可這時候,情不自禁深為所感,徑是拜了下去,口中言道:“範右使,韋一笑到了今時今日,才真正服了你。”

範遙連忙還拜笑道:“韋蝠王輕功獨步天下,神妙更勝當年,苦頭陀昨晚也是大開眼界的!”

說著,忍不住瞟了一眼身前微微而笑的殷揚,心道此人的身法,又豈比蝠王差了?一時倒真覺得,殷揚似乎全無弱點,強得真是有些離譜……

楊逍調整了一下情緒,四下一望,提議道:“此處離城不遠,敵人耳目眾多,咱們不如先到前麵山坳中說話。”

其他四人盡皆響應,一口氣奔出十餘裏外,到達一個小山坡後,方才停下腳步。該處一望數裏,不愁有人隱伏偷聽,而從他處遠望,也瞧不清坡後情景,確是一個隱秘集會的絕佳妙處。

五人圍圈而坐,說起別來情由。

談及當初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戰役,範遙敘述了趙敏籌謀,支使八臂神劍東方白、以及一幫金剛門徒的伏擊之事。

又說起陽教主留下遺書,傳副教主位於殷老鷹王。

範遙回憶二十年前,明教四分五裂,沉淪至今,眼下中興有望,也不枉自己吃了這許多苦頭,心下甚感欣慰。又想殷氏一族高手倍出,除了白眉鷹王的兒子殷野王,目前這個殷揚的武功更是足以力敵人玄冥二老,殷白眉的教導功夫可稱一絕!

當年,陽頂天突然之間不知所蹤,明教的一眾高手為了爭奪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一個偌大教派四分五裂。

範遙個性疏懶,從無爭位之心,反而認定教主並未逝世。之後獨行江湖,尋訪他的下落。忽忽數年,未曾發現絲毫蹤跡,後來想到或許是為丐幫所害,暗中捉了好些丐幫重要人物,進行嚴刑拷打、欺誘逼問,仍是查不出半點線索端倪,倒是害死不少的無辜幫眾。

後來,聽說明教諸人紛爭亂起,慢慢鬧得愈發厲害,更加有人正在到處找他,想要以他作為旗幟號召。範遙無意回去,亦不願卷入旋渦,當即遠走躲開。生怕給教中兄弟撞到,還故意裝上長須,扮作個老年書生,到處漫遊,倒也逍遙自在。

有一日,他在大都鬧市見著一人,認得是陽教主夫人的師兄成昆,不禁暗暗吃驚。

這時候,武林中早已到處轟傳,不少好手為人所殺,牆上總留下“殺人者混元霹靂手成昆也!”的字樣。他見到成昆以後,就想查明此事真相,又想向成昆探詢陽教主的下落,於是便就遠遠的跟著。

當時,那個成昆走上一座酒樓,酒樓上有兩個老者等候,正是玄冥二老。

範遙深知成昆武藝高強,就遠遠坐在遠處假裝喝酒,潛運內力,隱隱約約隻獲悉三言兩語,卻將“須當毀了光明頂”這七個字聽得清清楚楚。

範遙聽得本教有難,不能袖手不理,當下暗自跟蹤,眼見三人走進了汝陽王府裏。最後,更查出玄冥二老,乃是汝陽王手下武士裏的頂尖人物,心下再也難忍悚然驚意。

要知道,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官居朝廷太尉,執掌天下兵馬大權。為人智勇雙全,實是元廷中的第一位能人。當年江淮義軍起事,均被他遣兵撲滅。各地反賊屢起屢敗,皆因察罕特穆爾統兵有方之故。

殷揚等人久聞其名,此時聽到鹿杖客等乃其屬下,竟似一點都不驚訝,周顛、韋一笑略微一怔,心思靈敏的楊逍卻問:“那麽,那個趙姑娘又是誰人?”

範遙回道:“大哥不妨猜上一猜。”

楊逍笑道:“莫非是那察罕特穆爾的女兒?”

範遙拍手讚道:“不錯,楊大哥一猜便中!這位名氣極大的汝陽王王妃不多,生有一子一女,兒子叫做‘庫庫特穆爾’,女兒便是這位趙姑娘了。她的蒙古名字叫作‘敏敏特穆爾’。”

周顛聽到這裏,插口問道:“蒙古語中的‘特穆爾’,難不成就是咱們的‘趙’姓?”

“非也。”

範遙搖了搖頭,繼續講道:

“這庫庫特穆爾是汝陽王世子,將來是要襲王爵的。而那位趙姑娘的封號,則是‘紹敏郡主’。這兩個孩子都是生性好武,倒也學了一身不錯的功夫。兩人又愛作漢人打扮,說漢人的話,便各自取了一個漢名,男的叫做‘王保保’,女的便叫‘趙敏’。所謂的‘趙敏’二字,不過是從她的封號‘紹敏’化來,並非她的真正姓氏。”

韋一笑從旁也道:“這對兄妹可真古怪,一個姓王,一個姓趙,倘若是我們漢人,那是笑煞人了。”

範遙也是笑道:“其實他們都姓‘特穆爾’,確把名稱放在前麵,此乃番邦蠻俗。就像那個汝陽王察罕特穆爾也有漢姓,確是姓個‘李’字。”

說到這裏,眾人一齊大笑,皆道此事有趣。

殷揚雖說熟悉西方人的取名風格,但聽範遙說及汝陽王父子女三人,竟然各姓各的,也是覺得非常搞笑。

第236章 逍遙二仙

笑了一陣,楊逍疑道:

“不過,瞧那趙姑娘的容貌身段,活脫卻是個漢人美女。範兄弟你若不說她是蒙古郡主,我等倒也辨不出來。”

韋一笑、周顛等明教幾人,自從玉門關內初見趙敏以後,便一直對她的身份有著諸多猜測。殷揚明明知曉,確是偏偏不說。直到此刻,眾人方知此女的神秘來曆,一時不免多說了幾句綠柳山莊的題外話。

得知此女原是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汝陽王女,和她交手數次的楊逍等人,心中均道一句原來如此。在明教高層眼裏,這個趙敏的武功差是差了一點,可要論心思機敏、奇變百出,尋常男子還真不是她的敵手。

範遙接著又道:

“我認為成昆不妥,於是潛入暗處繼續探聽,獲悉汝陽王決意剿滅江湖上的門派幫會,以穩固元朝的絕對統治力度。他采納了成昆的計謀,第一步便想要除滅本教。我仔細思量,本教內部紛爭不休,外敵竟又如此之強,滅亡的大禍已經迫在眉睫。欲圖挽救,隻有混入王府,查知汝陽王的詳細謀劃,到時或可相機解救。除此之外,恐怕別無良策。隻是……”

範遙頓了一頓,歎道:

“……隻是,我好生奇怪,成昆既為陽教主夫人的師兄,又是我教謝獅王的授藝恩師,何以竟會這樣狠毒,非要跟本教作對?其中原由,說什麽也想不出來,料想他可能貪圖富貴,投靠王府,欲滅本教立功,正好充作晉身之資。”

“本教兄弟,識得成昆的不多。以前,我也是恰巧和他朝過相的,想來他也認識我。而我之所圖,絕計不許泄露半點,隻得想法子先殺了此人。”

韋一笑大聲讚同:“正該如此!”

範遙卻道:“可是此人心計狡獪,武功又強,我接連暗算了他三次,都是沒有成功。第三次,雖然潛伏得手,刺中了他一劍,可自己也被他劈中一掌。好不容易才得以脫逃死地,不致暴露形跡。那一次,我身受重傷,養了年餘才算完好。”

“養傷回來以後,汝陽王府陰謀更急,我想若是喬裝改扮,隻能瞞得一時……當年,我與楊兄齊名,江湖上知曉咱們‘二仙’的人物著實不少,日子久了,必定會露出馬腳。於是一咬牙,便自毀了相貌,扮作個帶發頭陀,更用藥物染了頭發,投身至西域的花刺子模國去。”

殷揚暗道:逍遙二仙之範大帥哥,就此自毀矣……

韋一笑在旁奇道:“花刺子模?萬裏迢迢的,跟這事又有什麽幹係?”

範遙一笑,正待回答,對之習性頗為了解的楊逍,忽然出聲讚道:

“此計大妙!韋兄,範兄弟去到花刺子模,找個機緣一顯身手,那邊的蒙古王公必定收錄。汝陽王府一直招聘四方武士,花刺子模的王公為了討好汝陽王,必定會送他去王府效力。這麽一來,範兄弟成了西域花刺子模國進獻的色目武士,他容貌已變,又扮作啞巴從不開口,成昆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認他不出。”

範遙笑著附和:“不錯,為此我還學了好一段時間的聾啞手語。”

韋一笑長聲一歎,說道:“範右使果然聰敏謹慎!”

範遙笑道:“韋兄,今天你讚我讚得也夠多了。本頭陀卻是受不起啦。”

韋一笑回了句:“你們逍遙二仙,腦筋的確最是精明,多稱讚下也是應當。”

眾人哈哈一笑,再聽範遙續道:

“正如大哥所料,我在花刺子模殺獅斃虎,漸立威名,當地的王公貴族便送我到汝陽王府聽命。可惜,那個成昆其時已然不在王府,不知去了何方。”

作為中年老派帥哥的楊逍,聽了大歎不已。想不到當年玩轉西域的逍遙二仙,時到如今隻剩下自個兒一人,當真是寂寞如雪……

殷揚看著他們這幫明教老一輩人物談笑敘舊,並不說話打攪,此時心裏尋思:這樣一來,範遙豈非白玩了一出“俊容玉麵甘損傷”的苦情杯具?就不知,當初他下暗手,毒害韓先生的那次,又是在什麽時候?

唉~想當年,引起眾多美女驚聲尖叫,**追逐的專一美男,現在卻因心理方麵的偏激缺陷,以及感情上的重大打擊,淪落到自我毀容、逃避現實的地步……真是可歎可悲的說。

殷揚一邊感慨思考,一邊聽那很為範遙惋惜的楊逍,講述起成昆何以和明教結仇、如何偷襲光明頂、如何奸謀為殷揚所破的等等經過。範遙聽罷,呆了半晌,才知其間原來尚有這麽許多曲折。

當下,範遙再又陳述投入汝陽王府後的所見所聞。

那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實有經國用兵的大才,隻是雖握兵權,朝政之事卻被有著七王爺撐腰的奸相所把持,加之當今皇帝昏庸無道,弄得天下大亂,方始民心沸騰。全仗汝陽王東征西討,擊潰義軍無數。

但是此滅彼起,歲無寧日,汝陽王忙於調兵遣將,朝政傾軋,便將撲滅江湖上諸多幫會之事,暫且擱在一邊。

數年之後,他的一子一女逐漸長大,世子庫庫特穆爾隨父從軍,學習帶兵,而女兒敏敏特穆爾居然統率一群蒙漢西域,來自四麵八方的武士番僧,暗向各大門派大舉進擊。

成昆暗中助她策劃,乘著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之際,由趙敏帶同大批高手,企圖乘機收取漁人之利,將他們明教和六大派兩方一鼓剿滅。

當時,範遙正陪趙敏在中原等候消息,伺機去滅少林、武當兩派,因此西域之行沒能參與,直到後來方才得知此事詳情。

範遙說道,他雖在汝陽王府中毫不顯露形跡,但他來自西域,趙敏便不讓他參與西域之役。說不定,這也是那成昆出的主意。趙敏憑借西域番僧,改良西夏皇宮傳出的“紅花香霧”變種毒藥——“十香軟筋散”,暗中下在從光明頂歸來的六大派高手的飲食當中,最終將他們成功的生擒活捉,分批帶回大都城來。

那“十香軟筋散”無色無香,混於菜肴湯中,又有誰能辯出?

此毒的藥性一經發作,登時全身筋骨酸軟,過得數日後,雖能行動如常,內家真力確已半點發揮不出,至使六大派遠征光明頂的眾多高手,一月之內,分別遭捕。

隻是,在對少林派空性所率的第三撥人時,下毒行跡給人撞破,真刀真槍的動起手來。空性為那阿三剛性所殺,餘人敵不過八臂神劍、金剛門徒,死了十數人後,盡數就擒。

此後,前去進襲六大派的根本之地,第一個挑中了少林派。少林寺防衛嚴密,要想混入寺中下毒,可能性不大,不比行旅之間,須在市鎮客店中借宿打尖,下毒相對輕而易舉。

範遙講道:“郡主要對少林寺動手,生怕人手不足,又從大都調來一批人馬前去相助,那便由我率領。哦,還有玄冥二老那兩個老家夥。”

範遙說起趙敏叫人在少林大堂裏麵,十八羅漢像的金身背上,刻下十六囂字狂言,意欲嫁禍明教時,作為他老搭檔的楊逍,隨即簡略說明,明教現和六大派捐棄前嫌,共抗蒙古的意思,並將營救中原高手的計劃道了出來。

周顛嘿嘿笑道:“有我明教五大高手,裏應外合,此等小事還不是手到擒來?”

範遙卻是有些猶疑:“目前敵眾我寡,單憑我們五人,恐怕難以辦成此事,須當尋到‘十香軟筋散’的解藥,給那一幹臭和尚、臭尼姑、牛鼻子們服了,待他們回複內力,一哄衝出,攻韃子們一個措手不及,然後一齊逃出大都方可奏效。”

明教向來與少林、武當等名門正派互為冤家對頭。脫離江湖許久的範遙,言語之中,對那六大門派的高手毫不客氣。

範遙道:“我扮成先天殘疾,向來就不開口,因此趙敏郡主對我頗加禮敬,可也向來不跟我商量什麽要緊大事。隻有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對方卻不答一句話,那豈不掃興?”

“加之,我來自西域小國,她亦不能將我完全當作心腹,因此那十香軟筋散的解藥究竟是什麽,我卻無法知曉。不過,我清楚此事牽涉重大,暗地裏早就留上了心。如我所料不差,那麽這毒藥和解藥應該分由玄冥二老掌管。他們一個管理毒藥,一個管理解藥,而且經常輪流調換。”

楊逍歎道:“這位郡主娘娘心計之工,須眉男子也及她不上。難道,她對玄冥二老也不放心麽?”

範遙道:“一來當是不放心,二來也是為了更增穩妥。好比咱們此刻想偷盜解藥,就不知是找鹿杖客好呢,還是找鶴筆翁好。而且,聽說毒藥和解藥氣味顏色全然無異。若非掌藥之人知曉,旁人去偷解藥,說不定反而誤偷毒藥。那十香軟筋散另有一般厲害處,中了此毒後,筋萎骨軟,自是不在話下,倘若第二次再行服用,就算隻有一點兒粉末,也是立時血逆氣絕,無藥可救。”

周顛伸了伸舌頭,叫道:“如此說來,解藥那是萬萬不可偷錯了的。要不然,咱們好心辦壞事,確是把那些想要救的人,給全部幹掉啦!”

範遙點頭道:“話雖如此,卻也並不打緊。咱們隻管把玄冥二老身上的藥偷來,找一個華山派、崆峒派的小角色試上一試,哪一種藥整死了他,便是毒藥了,這還不方便麽?”

在坐人士,全是些魔頭級人物,聞言均覺不錯,是個效果顯著的好辦法。

楊逍沉吟片刻,問道:“兄弟,那玄冥二老生平最喜歡的是什麽調調兒?”

殷揚在旁一笑,果聽範遙笑道:“鹿好色,鶴好酒,還能有什麽好東西了?鶴筆翁性子狠辣,卻不及鹿杖客陰毒多智,我看應在他身上多下功夫。”

楊逍也笑:“哦?那倒要好好籌謀一番。”

四位明教人士陰謀陷害,在那兒談得熱火朝天。沉寂已久的殷揚,忽而咳嗽一聲,提醒大家他的存在。幾人聽見動靜,均自朝他看來。

殷揚神秘一笑,緩緩言道:“區區‘十香軟筋散’之毒,也未必需要那麽麻煩。”

楊逍素知他的本事,聞言眼神一亮,興奮確認:“殷旗使智珠在握,想必早有更好方法?”

範遙、周顛、韋一笑三人,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悠然模樣,也是緊盯住他。

殷揚笑了一笑,略微省去自家天山派與當初西夏一品堂的淵源關係,以及關於唐記實驗的部分,隻告訴四人當年鶴筆翁偷襲自己,反而掉落兵器、發現解藥一事。

範遙聽罷,頓時大為振奮:“若依殷旗使所言,掌握異曲同工解藥的我們,此次大有勝算!”

似又想到了什麽,範遙再度皺眉:“不過,還有一人需要咱們多加重視。此人……與我的苦頭陀身份一般,也是一個隻會手語的啞巴。而且,還是個實力不弱的東瀛武士。不隻是趙敏郡主,就連汝陽王本身都對其人信任有加。今日清晨,我出萬安寺時,正好見他到來……”

不等範遙把話說完,殷揚突然插言打斷:

“範右使所言不假!這個東瀛人……確實與你的‘苦大師’身份一般無二!”

第237章 滅絕師太

宮本武藏,既不姓“宮本”,也不叫“武藏”。

他不是來自東瀛,也沒有桀驁的秉性,自然更非什麽穿洋過海,漂流而來的啞巴武士。

他的真實身份,乃是姓“唐”名“訴”的刀術高手,蜀中唐門的分家子弟,唐詩、唐記姐弟倆的嫡親大哥。

十餘年前,因為一樁牽連甚廣的家族劇變,慘遭失去親人痛苦的他,最終改名叫作“唐斬”。

一刀兩斷的唐斬!

改名以後,與過去正式道別的唐斬,運氣相當不錯。不但由於他的幺弟,自幼失聲的關係,略微懂得啞語手勢,能夠和那恰好碰上的扶桑浪人進行溝通,習得刀法武功。更在技藝未成、遭人追殺的關鍵時刻,被路過巧遇的殷揚救出虎口……

其中機緣,隻須缺了一點,也未必會成就如今的這個唐斬!

這些年來,唐斬已將扶桑門的刀術練至大成境界,即使強如範遙,也要有所忌憚。想想也是,身為十幾年前,便已展開的“無間行動”中,最為重要的一著暗棋……施行人本身的實力如果不強,對比起在少林、武當、峨嵋、華山等正道四派上麵投資的大量血本,又怎足以堪當王府間諜的緊要大任。

想那唐代夜出東海、統領兵甲、一統島國的虯髯客武學,誰人敢於分毫小覷?模仿起這個時代,聲名未顯的東瀛武士來,見過“實物”、頗有經驗的唐斬當然駕輕就熟,全無破綻可尋。

更何況,他所扮演的對象,還是一名提早百年出生,並且先天殘疾的雙刀流劍聖?

再者說了,既有殷揚這麽個先見與遠見並存的幕後軍師,暗中幫助他參考設計:頭發往後一紮束起,臉頰上添道十字傷疤……一個桀驁不馴,偏偏忠誠有加的東瀛妄人形象,輕易即可躍然紙上。

事實上,作為傳說之中,對於主上忠心耿耿、性命相護的東瀛武士,在他一開始來到汝陽王府的時候,並未受到如何的重視重用。畢竟,汝陽王府的高手數量實在太多,就連高層戰力,也給“京城四大高手”之二的玄冥二老牢牢霸占。

唐斬因為身份破綻,無法開口說話,若想要出人頭地,正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好在殷揚早就收到消息,特地派人潛伏布置,這才自編自導地演出了一場刺馬大戲。讓這一直默默無聞的“宮本武藏”,在一次“疑似”七王暗殺的奇襲當中,形象鮮明地保衛住汝陽王尊駕,事後終以一外邦人士的特殊身份獲其信任,就此擔任汝陽王較為寵信的貼身護衛一職。

這一下,原本不聲不響的宮本武藏,可說是一步登天。

甚至,連那汝陽王原先看中、而且巨金贖下的美豔韓姬,都在趙敏母女的挑唆撬邊下,賞賜給了這個“傳說之中”頗為好色的東瀛武人。引得旁觀者如鹿杖客等憤憤不已,嫉妒難平。而有心者如苦頭陀,則是倍加謹慎、留意戒備……

可又有誰能夠想到,突然之間,解決人生婚姻問題的唐斬,卻對此位幾乎從天而降的絕色佳人大感吃不消。心想此事若被公子,或者二妹、三弟知曉,還不知會怎樣笑話自己?

不管怎麽說,近來結束單身生活的唐斬,日子過得還是相當充實與愉快的。隨著任務展開的期限愈加接近,進入萬安寺後的第三天,職責在身、靜候已久的他最終接收到了公子的傳信指令。

這意味著,那個籌謀多年、屢經推敲的連鎖計劃,終將全麵啟動!

戌末時分,夕陽西下。

孤身一人、準時出門的宮本武藏,舉頭仰望蒼穹。但見此刻的天色尤亮非亮、將黑未黑,正是萬物朦朧的黃昏佳時。倒也覺得,今晚確是一個殺人放火的絕好天氣。

這個時候,守在六合塔外的護衛武士,大多均去吃飯喝酒,享用寺內提供的豐盛晚餐,塔前空曠的廣場上再無旁人走動。

少許值班的武士,見到這位最近甚受王爺器重的宮本先生,不疾不徐地緩緩走來,匆忙停歇嘴頭笑話,一齊朝他躬身行禮。跟著,恭恭敬敬的站到一旁,不敢擋他去路。

宮本武藏很是高傲的微點下頭,手扶雙刀,大搖大擺地走近塔前。

今夜負責看守的烏旺阿普,得到手下報知,此時早已遠迎出來。他的師父鹿杖客雖看宮本先生不爽,公眾場合好幾次發出不滿言論。可他這種小嘍囉確不敢有半分怠慢,連忙走前詢道:“宮本先生,您老人家今天當真是好興致,可是要到塔上來坐坐麽?”

宮本武藏駐足不動,點了點頭,手勢反而不打一個。

身為守塔人的烏旺阿普搞不清狀況,也揣摩不出他的心意,更是不懂半個交流手語,馬屁難拍下去,隻好幹笑著讓道一旁,敬請宮本武藏入塔。

宮本武藏調整心情,正要邁步進塔,忽見寶塔東首的月洞門後,正巧走出一個人來,笑顏如花,身姿婀娜,正是汝陽王女趙敏。

宮本武藏暗吃一驚,不料她至今仍未回府,居然還在這和尚廟裏四處盤旋。心下猜疑的同時,走上前去扶劍參見,神態嚴肅,顯得極富所謂的武士道精神。正是惡趣味極度濃重的殷揚,當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個性化培訓成果。

微低著頭,表現自家忠誠屬性的宮本武藏,不經意間斜眼一瞥,即見除他這個冒充的家夥以外,王府內的另外一個啞巴,正自站在趙敏背後,表情古怪的盯視自己,也不知再看些什麽。

三天之前的那個深夜,經過殷揚等人的一陣鬧場,若說趙敏的心裏絲毫不慌那是假的。她不清楚,明教一方這回總共來了多少人馬,隻怕他們大舉入侵,救助正派高手,那可真就糟糕至極。因此今朝走前,親自行到塔邊巡視。

見到宮本在此,趙敏眼珠一轉,微微一笑,愉悅說道:“宮本先生辛苦了!我原本還想著,要請鹿先生和鶴先生前來親自鎮守,以放宵小作亂呢。隻是覺得過於勞動大駕,不好意思出口。難得宮本先生巡遊至此,那是再妙不過了,正好解我之憂!想必,若有先生留在此地把守,諒那些個魔頭惡人也討不了好去,我也不必再去塔上瞧了。”

趙敏一番自說自話,半撒嬌、半命令地指使宮本武藏於此留守,原是打著當場逮著,不要錯過的人力節省想法。不想眼前的這個宮本先生,卻是被她歪打正著,直聽得腹中好笑。心道自己正愁如何光明正大的去見那人,這個小郡主反而給了自己一大把方便台階。

想他身懷郡主之令,這六和塔內又有誰人敢阻?

見到宮本武藏爽快的頷首應諾,對於這個東瀛刀客,並不如何了解的趙敏確已放下心事,掉轉過頭,對那跟隨身後的苦頭陀笑道:“苦大師,這裏不用咱們啦,咱們便先回去罷!恩……待會兒,還請你陪我到一個地方去一下。”

範遙醒過神來,再也不看宮本武藏一眼,裝模作樣的打了一連竄手勢應承,便被趙敏握住手掌,離塔遠去……

萬安寺的寶塔共建一十三層,高約數十丈。最上邊的三層,平日裏供奉佛像、佛經、舍利子等物,不能住人。鹿杖客的徒弟烏旺阿普,添為現任的高塔總管,居於第十層樓,以便眺望四周,控製全局。

宮本武藏進入塔裏,先用手語問明,峨嵋派的一幹女弟子囚於何處以後,當即來到第七層上。

烏旺阿普奇怪他想探誰的監,忍不住出言相問。

宮本武藏達到目的地,正想趕他走人,便即雙手齊出,一上一下,分別寫了兩個漢字。

烏旺阿普雖然是個元人,可大小好歹也算是個貴族,對於中原文字豈有不識之理?

一觀之下,霎時認出宮本先生淩空虛寫的二字,正是上“滅”下“絕”!

第238章 峨嵋掌門

滅絕師太作為一派掌門,輩高位尊,所以與其他的峨嵋弟子待遇不同,早早就被單獨地囚禁在一間小小的密室當中。

唐斬已從被他趕走的烏旺阿普口中,得知滅絕老尼的確切所在。烏旺阿普離去以後,便命樓梯兩側的看守者使用鑰匙、打開牢門。

待那看守者離開,唐斬立即單獨入內,反鎖大門。

當他回過頭來,隻見滅絕師太盤膝坐於地下,正在閉目靜修。唐斬已知此尼絕食多日,觀她容顏雖見憔悴,神色反而更顯桀傲強悍。暗歎一句,不愧是峨嵋派最為難纏的辣手尼姑!

這一回的談判,隻怕還會生出一些意外的波折……

此層樓的看守者,不過是名尋常的蒙古武士。唐斬這個時候,也不怕暴露他的身份,略微審查了牢房一眼,便開口道:

“滅絕師太,你好!”

不知唐斬啞巴武者底細的滅絕師太,空寂之間聞聽人言,不由的緩緩睜開眼來,硬頂著說道:

“身陷此地,又有何好?”

看清楚對方明顯區別於中原人士的武道服裝,這滅絕老尼臉色一肅,冷冷地望向唐斬。

唐斬不慌不忙的壓低聲音,從容笑道:“師太如此倔強,可是想要尋死?”

滅絕自從被抓,想象過各種可能,死誌早已堅決,聽了便道:“尋死?哼哼,恐怕是你的主子想要我死罷?”

身處困境,自我感覺仍舊十分良好的滅絕,連連冷笑:“好極!隻是不勞閣下動手,請借單柄短劍一用,由我自行了斷即可。”

說完,雙眼森森地盯住唐斬,很有些正氣凜然、視死如歸的義勇架勢。

唐斬未曾與這滅絕師太打過交道,先前沒有想到此人的脾氣,比起江湖傳言,還要更加古怪幾分。當下苦笑言道:“師太,切莫誤會,在下可不是前來殺你的。”

“哦?那麽……”

滅絕眼見對方苦笑,心中隱隱一動,片刻立被冷酷的理性壓製下來:

“現在不動手?還想再玩什麽花樣嗎?哼,不管爾等使出什麽手段,貧尼也絕計不會屈服你們這群番邦賊子!”

果然,對於此尼而言,正常的溝通方式似乎並不頂用。

心下暗歎的唐斬,憶起殷揚秘信上所講述的交流技巧,頓時神色一變,也冷冷道:“滅絕!我願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繼續活著,但你也要幫我完成一件事情!你是否答應?”

滅絕瞧他露出“本性”,還以為他所說的“事情”,仍是趙敏偷學武功的伎倆。麵上不屑冷冷笑,語氣硬邦邦的狠狠拒絕:“不用說了!我恨不得殺光你們這幫蠻人韃子!又豈會讓你們奸計得逞?!”

此話喝出,她本以為虛偽的對方定會惱羞成怒,誰料唐斬僅僅輕輕一笑,眼神詭異的回道:“我給你的這個機會,正是讓你去殺韃子!”

滅絕聽了一楞,再度認定此乃敵人詭計,當下怒瞪唐斬,再也不發一言。

一陣沉默過後,空****的囚室之中,但聽唐斬的聲音悠悠響起:“而且,這個韃子,還是普天之下最大的那一個……”

“什麽!?”

即便是以一派之掌的修養,滅絕也被他這句話驚得差點跳起!若非久座在地,失去功力的雙腿酸麻無比,滅絕必會衝上前去,扯著唐斬的領口連聲叱問。

“你說什麽?天下間最大的韃子?!”

將對方的話語在自己的腦子裏轉了幾圈,過了幾遍,滅絕顯得有些遲鈍的沉聲追問。這一刻,她對能夠說出此話的唐斬,也有些摸不清跟腳了。敢講這種話的人,會是蒙古朝廷的元人走狗?

不對!此處的武士盡由汝陽王府掌管。說不定……這幕後的主使者,就是那個汝陽王!

這樣一來……

他們倘若狗咬狗的話,期間的道理也就說得通了。不過,這與她滅絕又有何幹?如果真能在她身死之前,成功的殺掉某人,肯定會使元朝的內鬥愈演愈烈、演變成迅速崩潰的有利局麵……

相對於內力全失、毫無意義的挨餓死去,刺殺天底下最大的那個鵲巢鳩占者,在她滅絕師太的眼裏,自是一筆非常劃算的買賣。至於最後,汝陽王府是否得利,有著置之死地而後生準備的滅絕,反而並不如何關心了。

隻要天下大亂,漢人雄起,深受師門教導之恩的她,冒點凶險又算得了什麽?

一瞬之間,滅絕因為唐斬的一句話,內在的死意不剩點滴,滿腦子都是熱血上湧的看向唐斬,語氣略帶興奮的急切問道:“你說這話……究竟是何意思?”

什麽意思?不就是你現在想的那個意思麽。

使用殷揚傳授的交流方法,終將剛才死氣沉沉的滅絕師太,勾引出絲絲生氣的唐斬微微一笑,從自身寬大的衣袍內掏出一封信函,遞給目光灼熱的滅絕。

滅絕接過信來,拆封默讀,一目十行,便已念完。冷厲的臉上早被一種名為“憤青”的因素所取代。眼底深處,更是閃過一縷旁人難以察覺的異常狂熱。

果然呢,隻要條件合理、並且富有針對性,越偏執的人越是容易打動!

唐斬瞅她一眼,已知此行的目的已然達成。

想了一想,又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瓷瓶來,示意滅絕打開聞嗅。滅絕將信放好,接過瓷拚旋開一嗅,眉頭不禁難受一皺。隨即感覺失去許久的真氣內力,正在丹田位置漸漸的重新集結,一時再無任何懷疑,確信雄心勃勃的汝陽王,此次怕是真想犯上作亂了!

要不然,怎會如此大方的施以解藥?

滅絕的內心大為欣喜,心想元人朝廷的內亂鬧得越大越好!又記起信中提及的皇宮地圖、暗樁布置、以及刺殺所用的兵刃暗器存放之處等等資料……信心立刻倍增,暗道既有局內人相助,武力恢複至最佳狀態的自己,殺死那人當有七成把握。

隻是雖有七成,身為峨嵋掌門的滅絕依舊有所顧忌。冷靜下來的滅絕輕瞥唐斬一眼,知道目前兩人已是暫時性的合作關係,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目標,便對他道:“行事之前,我還有一個要求。”

唐斬笑道:“師太請講。”

滅絕滿不客氣的要求道:“信上所述,曾言事成之後,釋放我派所有峨眉弟子。老尼如今想要先見一位徒兒,囑咐她幾句話,不知先生可否提供方便?”

唐斬疑道:“哪個徒弟?”

滅絕眼皮一翻,輕聲答道:“就是上次夜裏,被帶走的那個。”

唐斬一怔,隨後笑道:“三天前的夜裏,被郡主召去的峨嵋女弟子共有四名,分別是丁敏君、貝錦儀、蘇夢清、周芷若四女……不知師太,想要見的又是哪一位?”

“四人?”滅絕疑惑一句,反問說道:“你們郡主召這四人前去,所為何事?”

唐斬心頭一動,便將他聽說的,關於當夜殷揚等人前來鬧場的事情,揀較緊要的說了。

滅絕靜靜聽他敘述,臉上的神采忽明忽暗,變幻不定。聽那唐斬說完,眼光一陣閃爍,似在猶豫某事。半響以後,終於吐出一口長氣,仿佛已下決定,徑朝等候在側的唐斬說道:“那好,便讓那天出去的四人都來我這兒一趟!”

唐斬不出所料,一口應允。

回身開啟牢門之際,確又反過身來,問滅絕道:“師太此舉,想必是要在行動之前,先行定下你們峨嵋派的新任掌門吧?”

滅絕不料他敏銳至此,森冷盯他一眼,無話可說,不置可否。

唐斬滿意一笑,開門走了出去,心中對於公子的欽佩,又再攀升一個境界。

第239章 傳承之寶

“乓”的一聲,鐵門關緊。

丁貝蘇周四女,滿心迷惑地被一負責看守此層的王府衛士,給帶到了師父牢裏。而那原本應該主持一切的宮本武藏,卻是從頭至尾沒有露麵,早就藏於一旁。

年紀最小的周芷若,近來受盡委屈,心理壓力頗大,等門關起以後,立刻撲進師父懷裏,嗚咽出聲。看得依舊搶在最前位置的丁敏君,暗地裏很是不爽。

滅絕師太一生冷肅,心腸剛硬,當此別離之際,確也禁不住略帶傷感,一手拍拍自家徒弟的玉背,一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施以無聲安慰。

周芷若芳齡雖稚,但是心智早熟,也清楚此刻的輕重緩急。料知師父特意召喚自己師姐妹幾人來此,必定有話示下交代。而在此處,想要好好說話的時間自是無多,便抬起頭,抹抹眼淚,將三天前的那個夜晚,殷揚等人前來相救之事,一一稟明恩師。

滅絕師太靜靜聆聽,時而皺起眉頭,時而眼神閃爍,待那周芷若細聲講完,又是沉吟半晌,方才緩緩說道:“那個殷揚……他為什麽單隻救你,不救旁人?”

說著,瞟了一眼姿態恭謹的另外三女。

周芷若紅暈雙頰,輕聲答道:“師父……徒兒也不知道。”

滅絕師太出乎意料的輕笑一聲,語氣輕柔道:“小丫頭,這還不簡單,定是那個殷揚看上了你!”

周芷若輕“啊”一聲,羞澀不已。而其他三女則是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滅絕師太不理眾人費解,臉上的笑意逐漸斂起,慢慢言道:“今日召你等來此,確是為本派選出峨嵋掌門的繼承人之位。靜玄她們雖然功力略深,可都不如你們聰慧。將本門發揚光大的重任,就交予你們四人當中!”

四女聞言,齊齊一怔。

丁敏君臉上一喜,隨即強行壓抑。貝錦儀麵色惶恐,似有推脫之意。蘇夢清眼睛一亮,繼而平淡下去。而周芷若,則是一幅事不關己的好奇模樣。

滅絕師太暗將四女的表情神態觀察於心,本來做出的那個決定,念頭更加牢固幾分。

隻聽滅絕出聲叫道:“周芷若!”

周芷若應聲出列,便見滅絕師太站起身來,隨後摘下左手食指上的那枚玄鐵指環,徐徐說道:“峨嵋派女弟子周芷若,跪下聽諭!”

周芷若聽了一怔,沒有當即跪下。旁邊的丁敏君見這架勢,卻是內心著急,忍不住脫口而出:“師父,此事萬萬不可!”

滅絕猛一回首,冷眼瞧她:“敏君,此事有何不妥?”

丁敏君被她眼底的冷光射得渾身一激靈,低聲呐呐了幾句……本事沒有、野心反而甚大的她,終是接受不了被周芷若壓一頭的結果,狡辯說道:“師……師父!要知道,那個姓‘殷’的乃是邪教惡徒,那天……那天夜裏,卻偏偏隻救師妹一人。我猜,我猜……我猜……猜……”

見這俗家弟子,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猜上半天,還沒有個下文。滅絕臉色一僵,沉聲厲喝:“你猜什麽!?把話說完整了!!”

丁敏君給她小吼一下,腦袋瓜似乎有些開竅,雙眼一亮,便即回道:“我猜,這原本就是那個殷揚安排下來的圈套,想要欺騙師妹乖乖上鉤!”

丁敏君一邊小心說話,一邊注意滅絕神情,看她眉毛又皺,連忙快語解釋:“師父啊,你瞧芷若師妹這般幼小,最是年少無知了……而那魔教又是咱們峨嵋派的死對頭。又豈可能真情實意的援救師妹?”

重音突出“年少無知”四字,丁敏君嚐試著說了幾句,發覺平日裏,無聊時搬弄是非的狀態已經提起,不由的越說越順:“想想師父您的倚天劍下,不知殺了多少魔教的邪惡奸徒。魔教當然恨我峨嵋入骨,焉有反過來搭救之理?這個姓殷的魔頭,定然如同師尊所說,見色起意,看上了芷若師妹……”

講到這裏,丁敏君自信滿滿,虛偽非常的轉過身來,佯裝成一片正色的教訓周芷若道:“師妹啊!這種人,師姐闖**江湖的時候,見得可真多了。勿要受他蒙蔽,墮入邪徒的彀中啊!”

說著,又回過頭,再對滅絕續道:

“師父,他叫手下人將咱們一舉擒來,而後故意賣好,做出營救師妹的樣子,正是想令師妹從此死心塌地的感激他,接受他……”

周芷若在旁聽得氣憤不已,可是又不能明顯表現出來,隻好放柔聲調,插口言道:“師父,我瞧殷公子……並不像丁師姐所說的虛情假意……”

丁敏君聞言不悅,提聲打斷:“師妹,我看你已經受了他的蠱惑啦!”

滅絕見狀喝道:“敏君,住嘴!”

丁敏君身形一震,顯然怕極了這個師父,潑辣樣子盡皆收起,再也不敢多說半句。

滅絕瞥她一眼,轉朝貝錦儀和蘇夢清兩人問道:“你們丁師姐剛才說的話,可是屬實?”

丁敏君連打眼色,貝錦儀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蘇夢清卻是相當幹脆的一口否決:“丁師姐她太過偏激,事情遠非她所說的那樣!”

蘇夢清一經開口,口氣斬釘截鐵,表明力挺芷若。原本在她身邊,仍還有些猶豫不定的貝錦,儀貌似受她鼓舞,立刻也道:“是的,師父。”

丁敏君臉色鐵青,偷空斜瞪蘇貝二女一眼,接著微微低下頭去。

滅絕師太沉默一陣,決斷出聲:“芷若,你今天跪在地下,給為師發個重誓!”

依稀有些搞不清狀況的周芷若,依言跪下,確不知該怎樣說才算好。

滅絕師太緩聲言道:“你這樣說:小女子周芷若對天盟誓,日後我若發現,天鷹教的殷揚,乃是**邪惡徒,必定手刃此人!”

周芷若大吃一驚,她天性柔和溫順,學藝以來從來沒有殺過哪怕一個活人。乍然聽見恩師竟令她對公子動手,頓覺難以從命。

丁敏君瞟見她躑躅模樣,暗中竊喜,表麵上仍自恭敬聆聽。

蘇夢清秀美一皺,正想開口幫襯,確聽師父滅絕,匪夷所思的繼續道:

“不過,如這殷揚果真是光明磊落的一條好漢,全心全意的聚義起事,驅逐韃子,乃至推翻元庭……那麽,我便下嫁於他,在他身邊督促勉勵,攜手共進‘反元複漢’的偉大事業!”

四女一聽,今天第N次被動怔住。

但見滅絕師太的兩眼神光閃爍,顯是意含深意。

心理包袱一經去除,被師父的那句“下嫁”雷得不輕的周芷若,當場目眩頭暈,不能自已,下意識地按照滅絕所說,照樣念讀了一遍。

滅絕師太聽她發下誓言,容色稍霽,溫言又道:“好了,你起來罷。”

周芷若小臉緋紅,羞羞怯怯的站起身來。

滅絕師太神色一沉,再道:“芷若,那個殷揚我也略知一二,當年在江南所辦之事,便已甚得我心!說他勾結蒙人設局,我是半點不信的……”

自從黃鶴樓初見,對於殷揚的感官一直還算不錯的滅絕,看了那重新抬起頭來的丁敏君一眼,又把這可憐女人盯得垂下頭去。

“這一回,我之本意,也並不是故意逼你!這些事宜,全是為了你好。想你一個年紀輕輕、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以後師父若不能再照看你,總不可教你重蹈他人覆轍。否則師父即使身在九泉之下,亦是不得安心。”

“更何況,為師還要你擔負起振興本派的重任!可是半點大意不得。”

說完,不顧另外三女的詫異,滅絕師太漸將手中的鐵指環,高舉過頂,語氣肅然道:“峨嵋派,第三代掌門女尼——滅絕,謹以本門執掌之職,傳於第四代女弟子周芷若,本派繼承人之位。一旦本尼有何不測,便由她接任我峨嵋的第四代掌門!”

周芷若被她師父逼著發了一個古怪的誓言之後,頭腦中已是一片混亂。突然之間,又聽到要自己接任本派的掌門之位,更是茫然失措,驚得呆了。

隻聽滅絕師太,一個字一個字的緩緩說道:“周芷若,奉接本派掌門鐵指環,伸出左手罷。”

在丁敏君嫉妒發狂,卻又勉強隱藏的狠毒目光當中,周芷若恍恍惚惚的舉起左手,任由滅絕師太將那枚鐵指環,套進了她的食指末端。

這時候,周芷若才真反應過來,顫聲言道:“師父,弟子年輕,入門未久,如何當此重任?您老人家此次必能脫困而出,別這麽說,弟子實在不能……”

說到這裏,就想把手指上的鐵環除下。

滅絕師太卻是絲毫不顧丁、貝、蘇三弟子的各色表情,低沉喝道:“師尊之命,你也敢違背麽?”

當下,即將掌門人的戒律要點申述一遍,要她銘記於心。

周芷若眼見師父的言語之中,儼然有些囑咐後事的意思,登時更為驚懼,口上連連說道:“弟子做不來,弟子不能……”

滅絕師太皺眉說道:“你不聽我所言,豈是不尊號令!?”

她見麵前的周芷若楚楚可憐的樣子,想到自己即將以身犯險。說不定,就要這個性格柔順的弱女子,挑起這副沉重的擔子,隻怕她一時當真不堪負荷。不過,峨嵋群弟子裏,也隻有她悟性最高。若要修習本派最高武功,光大峨嵋聲譽,除她之外,更無第二個弟子合適!

想到此後,這小弟子勢必經曆無數的艱辛危難,心頭微感一酸,上前將她扶了起來,摟在懷裏,柔聲勸道:“芷若,我之所以叫你繼承掌門,不傳給你的眾位師姐,那也不是我偏心。隻因峨嵋派俱以女流為主,掌門人必須武功卓絕,始能自立於武林群雄之間。”

周芷若道:“弟子的武功,怎又及得上諸位師姐?”

丁敏君自覺希望來了,還不死心的猛抬起頭,又看師父如何解說。

滅絕師太微微一笑,道:“她們成就有限,到了現下境界,已難再有多大進展。那是天資所關,非人力所能強求。而你此刻的成就,雖然尚不及幾位年齡較大的師姐,日後卻是不可限量!嗯,不可限量,不可限量,便是這四個字了。”

滅絕自信滿滿,周芷若確是神色迷茫。瞧瞧師父,不知其意何在。

滅絕師太見她如此,心念一動,便讓思緒各異的丁敏君、貝錦儀、蘇夢清三人,回去尋常弟子的牢房,隻留下周芷若一個人來。

等到此間僅剩她們兩個,滅絕才將口唇附近芷若耳邊,低聲說道:“你已是本派掌門,我須得將本門的一件大秘密道與爾知。”

“本派的創派祖師郭女俠,乃是當年襄陽大俠郭靖的小女兒。郭大俠當年名震天下,生平具有兩項絕藝,分別是行軍打仗的兵法,以及深不可測的武功。郭大俠的夫人黃蓉黃女俠最是聰明機智,她眼見元兵勢大,襄陽終不可守,他夫婦二人決意以死報國,那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赤心精忠!”

“不過,郭大俠的絕藝如果就此失傳,豈非可惜?何況,她料想蒙古人縱然一時占得了中國,我漢人終究不甘作為韃子奴隸。日後中原血戰,那兵法和武功兩項,都將有著極大的用處。因此她聘請高手匠人,將神雕大俠楊過贈送給本派郭祖師的一柄玄鐵重劍生生熔了,再加以西方精金,鑄成一柄屠龍刀,一柄倚天劍。”

周芷若對於屠龍刀和倚天劍之名習聞已久,直到此刻,方知這一對刀劍,竟是本派祖師郭襄女俠的母親所鑄。

當年黃鶴樓上,殷揚密會滅絕,談判完交易以後,便去漢水尋她。可周芷若卻不了解之前故事,更對滅絕借助殷揚之力,獲得《九陰真經》和《降龍十八掌》的秘籍一無所知。

便聽滅絕師太又道:“黃女俠在鑄刀劍之前,和郭大俠兩人,窮盡一月心力,繕寫了兵法和武功的精要,分開藏在刀劍之中。屠龍刀裏藏的乃是兵法,此刀名為‘屠龍’,意為日後有人得到刀中兵書,當可驅除韃子,殺了韃子皇帝的意思。”

“而那倚天劍中,藏的則是武學秘笈。其中最為寶貴的,乃是一部‘九陰真經’,一部‘降龍十八掌’的掌法精義,盼望後人學得劍中武功,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周芷若睜著眼睛,愈聽愈奇,仔細聽著師父又道:“郭大俠夫婦鑄成一刀一劍後,將那寶刀授給兒子郭公破虜,寶劍傳給本派郭祖師。當然,郭祖師曾得父母傳授武功,郭公破虜也得傳授兵法。但襄陽城破之日,郭大俠夫婦與郭公破虜同時殉難。而郭祖師的性子和父親的武功不合,因此本派武學,和當年郭大俠的北丐一脈並非一路。”

滅絕師太略略停頓,跟著又道:“一百年來,武林之中風波迭起,這對刀劍更換了好幾次主人。後人隻曉得屠龍寶刀被稱為武林至尊,唯有倚天寶劍可與匹敵。但是到底何以至尊,那就誰都不明白了。”

“郭公破虜青年殉國,沒有傳人,是以刀劍中的秘密,隻有本派郭祖師傳了下來。她老人家生前亦曾竭盡心力,尋訪屠龍寶刀的下落,始終沒有成功。逝世之前,便將長劍秘密傳給了我恩師風陵師太。我恩師秉承祖師遺命,尋訪屠龍寶刀也是毫無結果。她老人家圓寂之時,便將此劍與郭祖師的遺命傳程給我。”

“自我接掌本派門戶不久,你師伯孤鴻子……和魔教中的一位少年高手結下梁子,約定比武,雙方單打獨鬥,不許邀人相助。你師伯深知對手年紀甚輕,功夫卻極厲害,於是向我將倚天劍借了去。”

周芷若聽到“魔教中的少年高手”時,明知不是公子,心中仍舊怦怦亂跳,情不自禁的又臉紅了。

滅絕師太沒有看她,而似沉浸於那段回憶:“當時,我想同去掠陣,你師伯為人極顧信義,說道他早跟那個魔頭言明,不得有第三者參與,因此堅決不讓我去。那場比試,你師伯的武學並不輸於對手,卻給那可惡魔頭連施詭計,最終胸口身中一掌,倚天劍尚未出鞘,便給魔頭奪了過去。”

周芷若啊的一聲,確見滅絕的臉上偶露崢嶸:

“那魔頭連聲冷笑,說道:‘倚天劍好大的名氣!在我眼中,卻如廢銅廢鐵一般!’。說完,隨手便將倚天劍拋在地下,揚長而去。你師伯拾起劍來,要回峨嵋山來交還予我。哪知他心高氣傲,越想越是難過,隻行得三天,便在途中染病,就此不起。這倚天劍,也給當地官府索取了去,繼而獻給朝廷。你道氣死你師伯孤鴻子的這個魔教惡徒是誰?”

周芷若搖頭答道:“弟子不知。”

滅絕師太冷冷一笑,寒聲揭曉:“這個大魔頭,便是那個人稱魔教光明左使者的楊逍!”

周芷若不知說什麽才好,一時勸也不是,安慰也不是……

反倒滅絕頭腦清醒,知曉現在早已不是她尋釁報仇的合適時期。緩解了一下自身憤恨的情緒,重新又道:“時刻無多,此事咱們便不多說了。這柄倚天寶劍,當年被那韃子皇帝賜給了戰功赫赫的汝陽王。後來,還是我跑到汝陽王府去奪了回來……這一次,又不幸誤中奸計,令劍落入元人手中。”

“不過也罷!”

周芷若剛想詢問,確聽滅絕不屑笑道:“劍中的秘籍我早已取出,你隻須離開此地以後,到我告訴你的秘處拿回即可。”

滅絕師太道:“為師要你接任這個掌門位子,其實還有一層深意。此番,我不慎落入奸徒手裏,一世英名付諸流水,實也不願苟且偷生……”

滅絕不願周芷若知道自己行蹤,直接言道:“那個殷揚武功高強,更兼計謀多端,倘若用在正途,正是蒙古人的噩夢!既然,他對芷若你特別有意,那你正好和他虛與委蛇,乘機影響他的心性作為……”

周芷若一聽此言,完全沒有了信心。暗道公子的脾氣,又豈是她可以改變?

滅絕卻是自顧自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目前雖說加入了明教一方……可天底下,總有一人能叫他去惡向善。”

周芷若猜知師父說的正是自己,一時間又驚又羞,又喜又怕。

果聽滅絕師太笑著說道:“這個人,那就是你了。我要你以美色相誘,取得他的好感信任……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且試想,一個險些墮入歪道的年輕高手,在你正確的指引幫助下,浪子回頭,改邪歸正,不知能救天下多少的無辜蒼生。而這趕走韃子的大業,更是或有可能……這一切,都看芷若你的了!”

周芷若心亂如麻,悶不做聲,不知應該如何答複恩師。

滅絕確不給她消化的時間,立即又道:“還有一節,徒兒務須牢記在心!”

周芷若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就聽滅絕師太歎道:“為師生平,一直有兩大願望。第一,是逐走韃子,光複漢家山河,自然不用多說;第二,便是峨嵋派武功領袖群倫,終將蓋過少林、武當,成為中原武林的第一門派。”

“這兩件事說起來難,但眼前擺著一條明路,你隻須遵從師父的囑托,未始不能一一成就!那時,為師即在九泉之下,也要對你感激涕零。”

她說到這裏,小心翼翼的盡量壓低嗓子,謹慎的說道:“至於最後一事……芷若你可記得,當初我帶領你們前往蜀中,三江交匯之處的樂山大佛辦事?”

周芷若即刻一楞,瞬間以為,當初師父就已察覺出自己偷作手腳,暗將那把獨自發現的“青冥寶劍”,巧藏於大佛頭頂,相贈給將要來此的殷揚一事……

誰想,滅絕所說之事,雖然與其有關,卻又全然非也:“芷若,你可聽說過……當初九華山上九華派的九華老人,雲遊四海之際,意外收集獲得的銷聲匿跡已久的三件至寶?”

第240章 登臨絕頂

暮色昏暗,風向適宜,是個殺人放火的好天氣。

具有殺手與縱火者雙重身份的殷揚,頂風而立,穩穩當當的站在樓頂塔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一切。

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

現在的殷揚便有此類感覺,這種感覺的暢快程度,甚至比他當年傲立於樂山大佛首腦的時候,還要更加深刻幾分。

畢竟,那個時候的殷揚,觀得是那遠近各處的山水風景。而眼下,殷揚卻是深懷一股瞻仰自我傑作的意誌信念,當然心情更為舒爽。

如果計劃順利進行,再過半個時辰,整個大都皆將人聲鼎沸、重新變得熱鬧起來。而作為這一切成果的幕後主使者,殷揚本人早已興奮不已。

本來,他就屬於那種能把任何事情追根究底、剝削至盡,乃至將事物本質的所有可利用性,都完全發揮到淋漓盡致層次的貪婪之人。此次前來元庭京城,又怎可能單單隻是為了營救那幫正道人士,交好六派高手?

除開幫助明教增加合作誠意度與印象分的表麵動機以外,他真正想做的,確是將這偌大的一個都城,瞬間熬成一鍋滾燙的爛粥!救援正派諸人,不過是假借名義的順手行為。

殷揚目前所站的地方,雖然也算很高,但若比起旁邊不遠處的那座大都最高建築六和塔來,總還有些差距。不過,殷揚並不急於更換位置,好讓自身站得更高。因為唐斬的信號尚未傳來,也就是說,他至今依舊孤身一人,除了唐斬再無其他高手助力,絕不可能在層層防禦的萬安寺裏成功救出各大派的中毒者。

可是他相信,自從認識至今,向來沒有令他失望過的唐斬,今天仍舊不會讓他失望。這一點,基於唐斬本身實力的同時,也是殷揚對於“悲酥清風”解藥的信心。

無論是“悲酥清風”,還是“十香軟筋散”,這種功效專使武林高手失去內力,任人宰割的奇特毒藥,俱都源自於西夏一品堂的“紅花香霧”。而“紅花香霧”又是出自當年的西夏太後、天山逍遙派的李秋水之手……

身為天山派正統傳人的殷揚,本來便有相關的藥性資料,再加上暗器天才、毒藥專精的唐記幫忙,擁有鶴筆翁遺失筆中,殘留軟筋散解藥的天鷹後山武廠一方,早就研製出了更方便、更快捷的嗅用解藥。

這種解藥,惡臭無比,常人難以忍受。可讓功力全失、生不如死的武林高手進行選擇,想必誰也不會輕易發傻,不去聞它……

殷揚想及解藥的臭味屬性,忍不住惡意一笑,想象著六大派弟子,興致衝衝的急聞藥“香”過後,一時不查的難堪表情……正自覺得好笑,忽見前方光芒大亮,一燭熊熊燃燒火焰形象的絢麗煙花,刹那於大都上空華麗綻放。其明亮度,幾乎照亮了大半個京城,遠至城中央處的元朝皇宮,亦足以清晰看到。

開始了!

殷揚心頭默念一句,振奮起全身精神,一聲傲嘯,衣襟帶風,直朝正前方向的萬安寺高塔翱翔飛去。

那裏,有他要救的活人,也有他要殺的死人……

殷揚的目的其實隻有一個,那便是方圓百裏之內,最高也是最唯一的那個位置!

煙火乍起,染豔天際的煊赫背景之下,某些人注定非常繁忙!

殷揚想要救人、殺人、登高望遠……

楊逍也要前去王府,做一場好戲……

範遙則引開趙敏,使其置身事外……

韋一笑施展輕功,四處縱火作亂……

周顛他早已離城,動身趕往東方……

明教五人眾,不管你旗使、法王、散人、光明左右使者,總之無一例外,人人俱是重任在身,不可有半點差池。

即使是那任務完成一半的唐斬,也是分毫空閑不下來。

當他出示趙敏手諭,逐一到達各間囚室當中,分給空聞大師、宋遠橋、何太衝等正派各人,服下解藥以後,告知解藥具體生效時間的唐斬,便已搶先一步出得塔來,徑向寺院門口行去。

而那滅絕,早就依照彼此約定,孤身一人先行離開萬安寺,前往秘信所講之地,作著刺殺行動前的最後準備……

一刻鍾後。

一個身著黑色武士服的沉穩男子,幹淨利落地擊倒了幾名守門人,緩步走進一座高大府邸。那府邸正門的匾額上,寫的正是“七王府”三字!

一陣吵雜喧鬧,單刀出鞘、僅用右手的唐斬,一路殺入府內深處。所謂的蒙古勇士,無人可以擋住他的快刀半招,不是給劈飛,便是一刀兩斷的肢體斷截。眼前“宮本武藏”的刀法造詣,實已到了聳人聽聞的可怕地步。

汝陽治軍,七王理政。

作為一位純走文科政治路線的貴族王爺,你又怎能指望他的武力水準有多完備?

今時今日,七王爺能在和汝陽王的傾軋鬥爭當中,始終保持住己方的優勢地位,實際上全是拜他的嫡親大哥所賜。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軍勢赫赫,功高蓋主的一代名將汝陽王,都不得不在乎頂頭上司的情緒反應,這也才使得七王的日子一直十分好過。

今日,當唐斬扮演的汝陽王府高手,將自家的隱藏掩飾統統揭開,一下子暴露出“東瀛武癡”的殺戮欲望,也難怪占地極廣的王府重地,居然找不出一個可與唐斬比肩的人物。

唐斬一刀揮出,斬在一個兵士的肩頭,傾斜刃口,輕輕一拖,一條新鮮的斷臂就此生割落地。兵士哇哇痛叫,吼到第二下時,風聲刹響,熱血噴射,那可憐的士兵用單手捂住自己的咽喉,最終無力跪地倒下。

越過此人,繼續前行的唐斬突然停下腳步,望著遠處一人,雙目微頓,身上的殺意隨即肆虐而起。概因一通狂殺過後,他終於碰到了可堪一戰的對手——

京城四大高手之中,排名最為末尾的七王府供奉,青海黑教的鳩摩大師!

根據大都小道傳言,這位酒肉不戒、聲色不忌的著名**僧,一手火焰刀法強悍無比。便是來自藏西密宗、如今常駐宮內的蒙古國師——鐵衣法王,在兵器一道上亦是坦言自認不如。

倒是邪僧鳩摩的生活習慣與其言論品行,反令苦修清高的鐵衣法王頗看不慣。

鳩摩修歡喜禪,嗜愛親近女色,注定了他不能登上大雅之堂,與密宗正統的鐵衣競爭國師尊位。但卻不妨礙他投身最受皇上信任的七王爺麾下。身為七王府裏,唯一的一個一流高手,他的日子一向好過得很,時常都有青春少艾、熟美人妻提供,本來就很妖異的臉孔,現今更顯邪惡。

隻是,唐斬認人的標準,確不是他那張特點突出的**邪麵容……而是一柄軟軟綿綿的奇型鋼刀。

這把鋼刀,被鳩摩牢牢的握與手心。刀身止不住的微微顫動,宛然一條靈性通透的活蛇。漸漸朦朧的月光底下,但見此刀的刃鋒上邊,全是邪異的暗紅之色。

就連唐斬觀來,也是血光隱隱,煞為恐怖。可想而知,此刀鋒利之處,不亞於世上任何的神兵利器。

功課做足的唐斬以前未曾與之照麵,可也深知這鳩摩妖僧,先前倚仗此刀鋒利,曾在西川藏邊橫行無忌。一招《火焰刀》裏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絲毫不差於他的“一刀兩斷”刀意。

一時倒也有些無奈,暗道自己為怕暴露身份,原來擅長使用的絕情穀鋸齒金刀,以及洗淨毒液的碧波香露刀皆未隨身攜帶。否則,區區一把血刀,他又有何懼之?

如此想著,唐斬不再斬殺身邊的那些大兵小將,左手反向抽出身側的第二把刀。朝那鳩摩逆刃相向,古怪的雙刀流起手式瞬息作出。

對麵的鳩摩久經廝殺,見識不凡,看這宮本武藏的手勢,已知絕不好惹。當下慎重的橫起掌中血刃,打算戰鬥一開始,就立即使用自身所學的至高絕技——大雪山大輪寺的刀法秘訣《火焰刀法》對敵。

兩人凝然而立,都不敢太過小視對方,眼見情勢洶湧,氣氛越見緊張。

忽見西麵方向,火光豁然冒起……

鳩摩見狀大詫,唐斬卻是早有所料,清楚是那以火為尊的明教出手,正在火燒萬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