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不識殷郎是殷郎
第209章 玉門
正如俊美公子所言,殷揚本身就是一個攻擊性、侵略性同樣突出的危險人士。
當他在光明頂上的聚義廳中,一番慷慨陳詞成功打動在場眾人,並將明教對待此事的基本調子擬定以後,便主動提出,要徹底接手該次案件的具體調查事宜。
明教諸位高層,聞言踴躍報名,都想淌一淌這趟渾水,把那躲在暗處的卑鄙小人給糾出來。不過,明教才剛複合不久,正是萬業待興的緊要關頭。眾人各司其職,都有自己的公事需要辦理,確非人人都能如願以償。
作為主要提議人的殷揚,當仁不讓的成為本次行動的最高主使者!
他的祖父殷天正現居一派掌教之位,當然要坐鎮在光明頂上統籌總教事務。殷野王則需盡快趕回江南一趟,整頓南部天鷹教勢力的同時,還須選拔出千餘名好手,用以歸入新晉設立的日、月、星三旗當中。事關重大,河間雙煞之類高手自要隨他同行。
而由於張無忌不經**,下定決心正式宣誓加入明教這個大家庭中。早年一些極度隱秘的消息,也已選擇性的向部分高層進行公布。
紫衫龍王黛綺絲,以及其夫銀葉先生韓千葉,在殷野王離開以後亦要返回東海,負責去接孤懸海外,獨居北冥冰火島上的金毛獅王謝遜。他們夫婦二人家學淵源,皆是熟悉海事的強人,又有張無忌這個“過來人”提供的詳細描述,這個任務對於韓氏夫婦,其實屬於小菜一碟。
張無忌本人原先也想親自前去迎接,可他大表哥考慮到未來發生的武當一事,對他好說歹說一通,總算將他的心思給勸解了回來,成為被殷揚認可的第一位隊員。
韋一笑,則是第二個成員。
這位青翼蝠王掌法既高,輕功更屬不凡,目前手下又沒什麽要緊事做,就想隨同殷揚東去。殷揚略加考慮,想及此行危險重重,雖不想帶走多少人手,確也需要像韋一笑這樣的頂尖兒高手助陣才可。
聽到他主動提及,哪還有拿腔拿調不搭理的意思,立馬痛快的答應下來。
剩下的五散人身負巡察重責,在此改革之際,本不應該輕離總舵要地。可周顛實在閑不下去,一直纏著殷揚,強烈要求跟著報名加入。
再加上,說不得和韋一笑友情深厚,在旁不斷的嚐試勸說,殷揚也有意把周顛這個最為難纏的家夥給順便帶走,好讓老爺子的工作展開得更加順利,僅僅裝模作樣幾句,便同意收下周顛、說不得二人。
至於冷麵先生冷謙、鐵冠道人張中、造反狂人彭瑩玉,總得留守總壇、檢查壓陣的。
五行旗使雖然也想湊湊熱鬧,可他們還要前往中原,收攏各地的分散教徒,不便參與其中,倒也認命似的沒有過多糾纏……
不得不說,這些個明教高層,實際上俱是些閑得蛋疼的沒事兒找事兒者。真讓他們安下心來,老老實實的公事公辦,這些野慣了的高手們,大多數還真不太適應。是以殷揚一提出“好玩”的項目,這幫人等都是一幅非常眼饞、恨不得入夥的熱切架勢。
殷揚、張無忌、韋一笑、說不得、周顛五個以外,最後加入的人,卻是光明左使楊逍。
別人隻道他也想出外走走,追查陰謀者的身份。隻有殷揚知曉,楊逍此舉實則隱含深意,恐怕避嫌、示好,兼而有之。
想他掌握“天地風雷”四門,控製明教總壇時日已久,雖說常年駐守坐忘峰上避嫌,可仍是原本教內勢力的最強一方。
如今新東家殷氏入主,老鷹王坐上副教主寶座,新鷹王接替護教法王職位,新任耀日旗使殷揚又是曾勝過他的超級強者,若非有聯姻一事作保,楊逍隻怕自己的日子,早就過得戰戰兢兢。
眼下之事頗為棘手,楊逍亦是大為關心。而他這次主動跳出來,選擇暫離光明頂,真正的原因:一是為了證實自己願意讓權的深切誠意,二是想與數度施恩予己、彼此交情還算不錯的殷揚搞好關係……
殷家方麵既已拋出了橄欖枝,他這個光明使者總不能夠隻作口頭承諾。這一回,他正想用實際行動表明合作的心意。因此殷揚一經提議,向來自詡明智的楊大使,絕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果然,在楊逍站出來的時候,不但是殷揚暗念“識時務者為俊傑。”,便是他老爹、老祖,都是對楊左使好感大增。至此殷楊兩家,強強聯合的勢頭,再也無可阻力!
六人眾裏,殷揚的職位並非最高,可既然楊逍、韋一笑這兩位曾與殷揚大打過架的教內高層,承認他的核心地位,那麽殷揚便是此次行動的實際主導人與指揮者。張無忌是他表弟,周顛、說不得更無二話可講。
如此,六人將些許瑣事交代完畢,即於當日啟程,騎著殷旗使大力推薦的神獸草泥馬,翻雪山、越沙漠,一路東行而去……
不幾日,殷揚一行人策駱揚鞭,進入大名鼎鼎,曾有武林名人蕭遠山、蕭峰到此一遊,“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玉門關內。
先至一處小鎮,由彌勒佛似的布袋和尚說不得出麵,賣了幾匹潔白如雪天然卷的哀怨駱駝,諸人換乘馬匹,繼續動身向東馳行,於甘涼大路上逐道疾奔。
此時正值午後,天上驕陽如火,天氣燥熱無邊。
催馬不休,大約又行了兩個多時辰,眼見前邊道旁,植有一排二十來棵的柳樹成蔭。早覺酷熱難當的眾人心下甚喜,節省馬力、緩馭坐騎,直奔柳樹底下休息。
到得近處,帶頭的殷揚瞟見柳樹下麵,已有九人坐著。
其中八名大漢均作獵戶打扮,腰挎佩刀,背負弓箭,肩上還帶著五六頭獵鷹,墨羽利爪,模樣極為神駿。剩餘一人,卻是個年輕公子,身穿寶藍綢衫,輕搖折扇,掩不住一副雍容華貴之氣。
殷揚眼睛一亮,暗道一聲有趣,悄悄收斂嘴角笑意,當即翻身下馬,狀似無意的朝那個年輕公子瞥過一眼,隻見此人相貌竟是俊美異常,雙目黑白分明,朗若晨星,手中折扇白玉為柄,奢侈華貴,而那握著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幾無分別。
身後五人此時也隨殷揚紛紛下馬,隻下一刻,眾人近乎不約而同的瞧向那名公子的腰間,隻見那裏黃金為鉤、寶帶為束,懸著一柄令己方眼熟至極的狹長劍鞘,劍柄之上赫然鏤著“倚天”兩個篆文。
觀這寶劍的形狀長短,正是早先滅絕師太持以大殺四方,屠戮明教教眾的倚天劍!
明教五人,四老一小,俱覺大為愕然。性子最躁的周顛,忍不住欲要開口相詢。便在這時,但聽得東邊大路方向,一陣馬蹄雜遝聲逐漸響亮,一群人亂糟糟的駕馬奔馳而來。
這群人馬,乃是一隊彪悍元兵,約莫五六十人的中隊規模。另有一百多名年輕婦女,被這些元兵使用麻繩捆縛,拖曳而行。
這些女子大都小腳伶仃,如何有能耐跟得上馬匹速度。有的跌倒在地,便被繩子拉著隨地拖行。所有的女子均為漢人,顯是這幫元兵擄掠圈來的百姓。其中半數都已衣衫襤褸,早被撕扯得稀爛,有的更是**大半身體,哭哭啼啼,極是淒慘。
元兵有的手持酒瓶,喝得半醉,有的則性起揮鞭、抽打眾女。這些蒙古士兵一生長於馬背,鞭術精良,每有馬鞭抽出,回手一拖,便要卷下女人身上的一大片衣衫。
餘人歡呼喝采,喧聲笑嚷不禁。
蒙古人侵入中原,已然將近百年,素來都把漢人瞧得比牲口也還不如。隻不過,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欺辱漢人女子的,卻也是極為少見之事。
明教五人之中,楊逍麵泛冷笑,韋一笑臉色陰沉,張無忌咬牙切齒,說不得笑顏盡收、周顛目眥欲裂,無不是義憤填膺。隻待此次為首的殷揚有所表示,便即衝上去殺兵救人。
殷揚悠悠掃過眼前的人間慘境,轉過頭時,雙目裏的暴虐之色狂閃而過,正想下令開殺。忽聽樹下的少年公子說道:“吳六破,你去叫他們放了這幹女子,如此胡鬧妄為,成個什麽樣子!”
公子出言,語聲清脆,又嬌又嫩,競似女子。
被其點名的那個大漢,躬身應道:“是!”
接著,解下係於樹上的一匹黃馬,翻身躍上馬背,迎著馳將過去,大聲講道:“喂,大白天的這般胡鬧,你們也沒官長管束麽?快快把眾女放了!”
元兵隊中,一名軍官模樣的人物,策馬越眾而出,囂張地馳到最前方,臂彎中還緊摟著一個漢家少女,歪斜醉眼,哈哈大笑:“你這死囚活得不耐煩了,來管你老爺的閑事!”
那騎黃馬的大漢冷冷的道:“天下盜賊四起,都是你們這班不恤百姓的官兵鬧出來的,乘早給我規矩些罷。”
軍官聞言,酒意略醒,打量著柳樹蔭下乘涼的眾人,心下微感詫異,暗思尋常老百姓一見官兵路過,遠遠的躲開尚尤不及,怎地這群人好似吃了豹子膽、老虎心,竟敢管起官軍的事來了?
一眼掠過,恰見少年公子的頭巾上鑲有兩粒龍眼般大小的夜光明珠,正自瑩然生輝。一時貪念登起,大笑著道:“兔兒相公,跟了老爺去罷!有得你享福的!”
說完雙腿一夾,居然摧馬徑向少年公子的方向衝來。
那名公子本來和顏悅色,瞧著一眾元兵的暴行似乎也不怎麽生氣,待聽到這名軍官如此無禮,語出輕薄,好看的秀眉微微一蹙,又出聲道:“別留一個活口。”
這個“口”字才剛出口,颼的一聲響,一支羽箭飛射出去,在那軍官身體上洞胸穿過,乃是公子身旁的一個獵戶所發。此人發箭手法之快,勁力之強,幾乎已是江湖上麵的專門好手,尋常的獵戶又豈能擁有這等本事?
隻聽得颼颼颼颼……連珠箭發,八名獵戶一齊拉弓,當真是百步穿楊,箭無虛發。
每一箭,便要射死一名蒙古士兵。
眾元兵變起倉卒,俱都大吃一驚,但他們個個弓馬嫻熟,性情悍勇,初遭強敵也不懼怕死亡,下一刻大聲呐喊,便要還箭回射。
餘下的七名獵戶,同時上馬衝擊,一個一箭,一箭一個,隻頃刻間,就射死了三十多名元兵。其他元兵瞄見勢頭不對,連聲呼哨打馬,丟下虜來的眾女便要回馬逃走。
可那八名獵戶**的都是黃膘駿馬,風馳電掣地追將上去,八箭齊出,便有八名元兵相繼倒下,追出不到一裏之遙,剛才僥幸得存的蒙古官兵便已盡數就殲。
少年公子隨口號令部署,瞬息時間,盡將半百蒙古官兵全數殲滅,便似家常便飯一般簡單,神色之間更是絲毫不以為意。
這時候,公子牽過坐騎,欲要縱馬過去與他手下匯合。霍地白影一閃,一人出現在他身前,接著又再一閃,不知何時已達公子背後。三根白皙略遜,卻是更顯修長的有力手指,輕輕地搭在公子的雪白頸項上邊。
公子身子一顫,止下步來,隻覺一陣難受的壓力從自己的頸部陣陣傳來。勉強保持住心態冷靜,淡淡問道:“你想做什麽?”
“自然……”
殷揚三指如鉤,執掌對方性命,嘴上也是淡然回道。
“……是**做的事……”
張無忌、韋一笑等人,先前見那八獵戶神箭殲敵,俠義為懷,心下均已存了敬佩結交之意。哪料到殷揚忽然出手,毫無征兆地擒下了那位少林公子,都是詫異不已。
出去追敵的八騎獵手,眼力超群,此時似也發現後方主子的不妥,忙自速趕回來。
明教諸人雖然奇怪於殷揚的行為,但也馬上擺出防禦姿態。
唯有楊逍看出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年公子頗為蹊蹺,年紀輕輕的,竟能命令這八位獵戶打扮的箭法好手替她效命。再細瞧獵戶他們,竟也對她恭謹非常、言聽計從,不似有半點作假……又是一番盡量回憶,確認這八個人的箭法造詣,絕不似出自中原任意門派之下,對於殷揚的突然行動,楊左使倒是有些若有所思起來。
“說不得大師,還請你這個出家人過去慰撫那些被擄的女子,問清楚情由,就將從元兵屍體上搜出的金銀財物,分發她們,讓她們各自從小路回家。”
殷揚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說著那些女人的處置方案。
說不得看了一眼駐馬遠處,不趕輕易過來的八位獵戶,依照殷揚所言而行。
等到眾女淚灑相謝,收金歸走以後,八個獵戶終於忍不住策馬上前,其中一人回收弓箭,一馬當先的問道:“你這人是什麽意思,還不趕快放開我家公子!”
公子早被殷揚的氣勢所懾,直覺對方的三根手指宛如千金重物,壓製的自己周身僵硬、遍體皆寒,動綴便有致命威脅。這時候,竟然蒼白著臉龐,完全說不出話來。
“今天,就先不殺你了……”
殷揚不理八人,而是將自己的手指,從那名公子的頸上緩緩移開。
然後,相當想當然的笑道:
“不過你得記住,你欠我一條命。”
說這話的時候,殷揚雖是笑著,可在他的眼底卻是殺意肆現……
第210章 如玉
公子為何會欠殷揚一條性命?
不止是大難不死的公子本人,亦或者同樣摸不著頭腦的八個獵戶……甚至,就連同為明教一方的楊逍、張無忌等人,對於此項問題也是毫無頭緒可理。
最終,還是止下殺意、選擇放人的殷揚,後來一個時辰內的心情俱都非常的惡劣,自然也沒有再為大家悉心解釋的欲望。而在他那張令人心寒的笑臉麵前,即便是眾人裏頭最沒心沒肺的周顛,也頂多隻是嘟囔幾句,卻不敢真個兒上前去放肆追問。
這天黃昏,六人過了永登,在心情逐漸恢複的殷揚帶領下,加緊催馬,打算趕至前方的江城子尋棧投宿。
正行之際,忽聽前邊馬蹄聲響,大路上共有雙騎並肩馳來。奔到十餘丈外,便即謹慎的躍下地來,牽馬候在道旁,神態甚為恭敬。這二人,身作獵戶打扮,正是今日下午、箭殲元兵的八雄中人。
另外五人全部瞥過殷揚一眼,見他麵色如常,方才內心戒備、驅馬迎上。
望著道上兩人,心下怒火已逝、目前了無殺機的殷揚,反倒感到有些驚奇。他未曾想到,自己剛才還想殺之而後快的那位“公子”,在僥幸逃脫大難以後,居然沒有被他嚇破膽子,乃至於,仍舊有勇氣和興致派人前來、擋住自己的道路?
回想起,早前“公子”離開時的那雙眼睛,殷揚倨傲地高坐馬上,無語的看向馬前二人。
對方兩人目光古怪的對視一眼,終於由左手位置的一人,走到殷揚馬前,躬身行禮道:“敝上仰慕殷公子高義、又早聞貴教群豪英雄了得,特命小人邀請各位赴臨敝莊歇馬,以表欽敬之忱。”
元朝版鴻門宴??
殷揚聽了,側著腦袋笑問:“隻怕叨擾不便吧?不知,貴上名諱如何稱呼?”
那人略微猶豫一陣,方肯開口答道:“敝上姓‘趙’,至於閨名……小人不敢擅稱。各位大人都是當世英豪,敝上心儀已久,又怎會有甚叨嘮?今日路過敝地,豈可不奉三杯水酒,聊盡地主之誼。”
又是仰慕、又是心儀的……擺得陣仗倒是很想回事兒。
殷揚笑笑,看了一眼從後趕至,來到自己馬旁的楊逍。
楊逍過來,正巧聽這獵戶直認不諱地說出,剛才少年公子的女扮男裝身份,又是對己方諸人馬屁狂拍,一時也覺得對方頗顯誠意。但聽身邊的殷揚又道:“既然貴上傾請相邀,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韋一笑猜知,殷小哥可能是想打探那把不知真假的“倚天劍”的來龍去脈。人在後方,視角隱蔽地朝著張無忌三人使個眼色,示意大家小心,隨即縱馬跟上。
對方二人見到殷揚親口應允,皆是大喜不已,幹淨利若的上馬先行,跑在前方領路。
眾人行馬不出一裏,前麵又有二人並駕馳來,遠遠的下馬相候,自然又是神箭八雄中的人物。再行裏許,神箭八雄的其餘四位也一一並騎來迎。張無忌隻道那位公子禮數周到,老練如說不得等反而隻有再加戒備。便是一向喜歡胡鬧的周顛亦將自身的青焰寶刀,擺到鞍前更易出手的位置。
順著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大路,來到一所大莊院前,莊園周圍小河環繞,河邊栽滿綠柳,在甘涼一帶盡能見到此等江南風景,諸人皆為之胸襟一爽。殷揚向前眺望,見到不遠處莊門大開,吊橋早已放下,那個姓趙的小妞仍是穿著件瀟灑男裝,站在門口笑臉迎接。
看她還能露出笑臉來,今天下午才剛恐嚇過人家的殷揚,心中大歎彼方的心理素質。
剛才,他親見元兵暴行、漢女受辱,當真是殺意難忍。某一瞬間,甚至動了將這漢家女子對比人物的蒙古小妞給當場做掉、一了白了的衝動情緒。
殷揚的脾氣從來就不算好,敢逆他意、敢不讓他順心者,不管對手是男是女、是俊是醜,真個落到他的手上,攔路之人一律收拾、必定要料理的幹幹淨淨、斬草除根不可!更何況,他還深知此妞的心機深沉和厲害手段?
終究冷靜回來的殷揚,沒有就地宰她,並非不願辣手摧花,而是適時想起還要利用該女的所作所為、便宜行事,這才按捺住那刻驟起的洶湧殺念。
這個時候,狀態恢複的殷揚,依舊將自己的冷酷藏於微笑的假麵具下,就這麽一臉笑意的望著趙“公子”過來行禮,朗聲說道:“明教諸位豪俠今日駕臨綠柳山莊,當真是蓬蓽生輝。殷公子請!楊左使請!韋蝠王請……”
五人見她對於己方人士似乎個個相識,不須任何引見,便可隨口報出名號,就連原本武當派的張無忌,也被他稱呼為“武當張少俠”,顯然早就做過功課。隻是,她雖就著教中地位,順序道出各人名號,但對於殷揚、張無忌這兩個新晉入教的年輕高層,確是一概不知。
否則,估計此人一開口,就要叫殷揚為“殷旗使”了。
可饒是這樣,不知她真實身份的五人均也一怔,周顛忍不住大聲問道:“我說大小姐,你怎地知曉我們的姓名?難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領不成?”
穿著男裝的趙大“小姐”微微笑道:“天鷹教大公子、以及明教群俠,各個都是名滿江湖的高人,武林之中誰不知聞?近日光明頂一戰,聽說殷公子曾以絕世神功連敗三僧、威懾六派,在下再怎麽孤陋寡聞,也是聽說過的……各位東赴關內,一路上不知將有多少的武林同道仰慕接待,豈獨小女子一人為然?”
周顛一想不錯,心下甚喜,口中卻是裝模作樣的連連謙遜,又問起那神箭八雄的姓名師承時,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回道:“在下趙一傷,這是錢二敗,孫三毀和李四摧。”
邊說,邊再指著另外四人道:“周五輸、吳六破、鄭七滅、王八衰。”
和周顛甚不對路的楊逍,本來打算任這大大咧咧的家夥探聽對方虛實,這時候聽到八人的名字居然這般怪異,也同眾人一樣啞然。心想這八個人的姓氏,明顯依著“百家姓”上的“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排列,便已十分奇詭,所用的名字更是個個不吉,聞所未聞,什麽“王八衰”雲雲,直是有點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江湖中人懼禍避仇,最重忌諱,不管是隨便取個假名又或者如何,這也太不吉利了些。
殷揚倒是神色不動,臉上依舊笑意吟吟,讓趙小姐一點都瞧不出麵前的這名男子,竟是數個時辰以前,殺氣衝天的那個凶人。趙小姐目中好奇之光隱約閃現,又再客氣幾句,就轉身親自領路,將眾人讓進大廳。
殷揚一進大廳,便見正對麵的上方裱懸匾額,寫著“綠柳山莊”四個燙金大字。中堂裏,則還掛著一幅趙孟頫繪的《八駿圖》,八駒姿態各不相同,匹匹神駿風發。
左壁貼懸一幅大字,文曰:
“白虹座上飛,青蛇匣中吼,殺殺霜在鋒,團團月臨紐。
劍決天外雲,劍衝日自鬥,劍破妖人腹,劍拂佞臣首。
潛將辟魑魅,勿但驚妾婦。留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
詩末,題有一行小字:“夜試倚天寶劍,洵神物也,雜錄《說劍》詩以讚之。——汴梁趙敏。”
十年前,殷揚為學《倚天屠龍功》的筆法,很是學過幾年書法。當年在紅梅山莊裏麵,跟那朱九真二女休閑調情時也常練字,瞄見這幅詩字筆勢縱橫,然頗有嫵媚之致,顯是出自女子手筆,暗中便也暗讚趙敏全才。
那趙敏趙小姐微微一笑,忽然轉首,朝向跟在較後位置的張無忌問道:“這位張少俠家學淵源,令尊號稱‘銀鉤鐵劃’,想必你也是個書法名家?不知在下的這幅書法可能入得法眼?”
張無忌一聽此言,臉上登時有些發熱,他自回歸中原,便一直有隨父親習練書法,平時又寄情於武,予這文字一道本來不算淺薄,可他自少生長在武當山那種男人窩的特殊環境裏邊,又兼苦追青梅竹馬的表妹殷離至今未有成果,對付起小姑娘來,確是有些不大自然。
現在,聽見這位趙大小姐,不但認識自己,還再主動動問,隻得微紅俊臉,有些局促的連道:“慚愧。”,說些“小姐造詣高超,在下才疏學淺,難以企及。”的客套話來。
殷揚見這漂亮小妞,竟敢當著自己的親麵,調戲暗戀小妹的自家表弟,當即有些不爽的插話言道:“書畫意境倒也不差,隻不過脂粉氣略重一些,未免瑕疵有餘……”
“……汴梁趙敏……”
從字麵上收回眼光,對上趙敏徑直看來的大膽雙眸,殷揚笑得極有風度:
“……想必,趙小姐定是中州舊京世家了?”
趙敏何等人物,自然不會被他“美色”所惑,毫不示弱的嫣然一笑,笑眯眯地瞅著殷揚的笑臉打量著:“殷公子……你倒好眼神。”
說話之間,莊丁獻上茶來,隻見雨過天青的瓷杯之中,飄浮著幾片色澤嫩綠的龍井茶葉,清香撲鼻。
楊逍、韋一笑等老家夥們,彼此暗示小心,確是藝高膽大,任憑殷揚和趙敏繼續在那兒扯皮。雖然,奇怪於此處離江南相距遠在千裏之外,對方又如何能夠采取新鮮的龍井茶葉?但是,他們也不願意墮了明教的名頭,見到為首的殷揚飲茶品嚐,皆也放下心事,沾了沾口,意思意思。
趙敏將明教一眾的神色看在眼裏,笑著端起茶杯先喝一口,意示無他。等明教六人都用過茶後,又道:“各位遠道光臨,敝莊諸多簡慢,尚請恕罪。路途勞頓,還請到這邊先用些酒飯。”
客氣說完,趙敏站起身來,引著群豪穿廊過院,來到一座大花園中。
園內山石古拙,溪池清澈,花卉不多,卻勝在雅致。周顛這種粗人不能領略其中的名妙之處,他那多才多藝的老對頭楊逍,確已看得暗暗點頭,心道這座花園的主人絕非庸夫俗流,胸中大有丘壑……
水閣裏頭,早就安排下一桌酒席。
趙敏敬請殷揚等人一一入座。趙一傷、錢二敗等神箭八雄人物,則是主動退開出去,竟也放心留下趙敏一個人在這兒作陪。始終笑嗬嗬的說不得左右瞧瞧,暗道一聲古怪。
趙敏坐在主位,殷殷招待,先在自己的酒盞中斟一大杯,然後非常爽快的一口幹了,麵向眾人,嬌聲笑道:“這是紹興女貞陳酒,已有一十八年功力,諸位請嚐嚐酒味如何?”
殷揚見她豪爽過人,不拘女流做作之態,暗自有些欣賞。又瞧她飲杯酒後,霞飛雙頰,美豔不可方物,心頭禁不住亦是微微一跳,眯著雙眼就此回敬一盞。
美好的事物,總能令人生出額外好感!
當殷揚再望過去時,心態已然有所改變。不知是看那纖纖素手間的杯具青瓷,還是觀得美人如玉……
第211章 美男
楊逍、韋一笑、說不得等,至今仍還記得午後時分,殷揚對這趙小姐殺機四起的那一幕場景……
雖然,殷揚在最後關頭,不知因何緣故並未真下辣手,但在他們這幫老江湖的眼裏觀來,此女來曆神秘,隻怕大有文章。自己等人確須處處留意、小心提防。
因此見那趙敏殷勤勸酒,眾人也不敢存半分大意,暗中細查酒壺、酒杯均無異狀以後,又親眼瞧著對方自斟自飲,喝下第一杯酒,方才漸去疑忌之心,可依舊沒有放懷醉飲的意思,而是直接朝向殷揚看去。
明教教規,本來所謂“食菜事魔”,禁酒忌葷。
自從宋朝方臘起義失敗,將教內總壇遷入昆侖山後,早已革除這些飲食上的規矩禁忌。隻因西域蔬菜難得,反而貴於肉食,兼之氣候嚴寒,倘不吃些牛羊油脂、肉類葷腥,內力稍差者便要抵受不住。
殷揚既有《九陽神功》傍身,對於普通的毒素自然百無禁忌。可他謹慎的心性,卻絕不允許自身的行為取向,萬事參考於那些虛無縹緲的“原著”背景。
感覺明教諸豪、以及趙敏本人的目光均已停駐在自己臉上,殷揚狀似隨意地望了望水閣四周,池中種植著的七八株水仙一般的白色花卉,腦中念頭急轉,終於決定依計行事,幹脆地飲盡手心杯酒。
水閣內外,香氣優雅。
看見殷揚“以身作則”、“大膽嚐毒”,明教四豪皆是暢懷痛飲。如此臨清芬、飲美酒,和風送香的氛圍,倒也甚為爽快。
殷揚的一句“全才”,其實完全沒有誇錯。趙小妞不僅多才,談吐更健,說起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的江湖軼事來,竟有許多連楊逍等人也不知道的。
她於少林、峨嵋、昆侖諸派的武功上頗少許可,可在提及張三豐和武當七俠時卻是推崇備至。當然,對於明教諸位大豪的武功門派亦是極盡稱譽,出言似乎漫不經意,但於一褒一讚之間,無不詞中竅要,令人聽的舒舒服服,足見其外交公關的功力之高。
因為某種不明原因,她故意不去提和殷揚有關的江南天鷹教,反把其餘五人拍得既是歡喜,又是佩服,覺得這位趙姑娘實屬博學,若論見識一途,武林之中就少有人等可作比較。
張無忌聊得幾句,原本的局促漸去,這個陽光屬性的大男孩,同齡的女性朋友一向甚少。今日機會難得,又多喝了幾杯小酒,反過來追問起趙敏的武學師承來。
趙敏瞥了眼一直不說話,隻顧飲食自在的殷揚,確對張無忌的問題笑而不答,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岔了開去。
酒過數巡,趙敏酒到杯幹,極是豪邁,每一道菜式上到桌來,她總要搶先夾一筷子“試吃”一下。但見她臉泛紅霞,微帶酒暈,榮光更增麗色。殷揚笑容玩味,眼底深處的一點異色正在逐漸放大。
自來美人……呃,應該說是古代美女,不是溫雅秀美,便是嬌豔姿媚。可這位趙小姐卻是十分美麗之中,更帶著三分英氣,三分豪態,同時雍容華貴,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常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
可對殷揚這種“見多識廣”者而言,趙敏更像是他前世的那些現代女孩兒。當然,她本身的危險性質、挑戰程度、以及難把指數,恐怕都要巨大許多……
七人席宴,一時賓主盡歡。
殷揚手指藏於桌下,隱秘的比一手勢,轉眼收到的楊逍,轉向趙敏笑道:“趙姑娘,承蒙厚待,在下幾人無不感激榮幸。可有一句言語……始終想要動問,隻是不便出口。”
趙敏笑得嬌豔無比,讓人難以防範:“楊左使何必見外?我輩行走江湖,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諸位倘若不棄,便交交小妹這個朋友。有何吩咐垂詢,自當竭誠奉告。”
殷揚聽到“兄弟”兩字,當場笑了,心道這小妞現下時候,倒也算是個名副其實的美男子模樣,不比楊大叔這位正宗的中年帥哥為差……
楊逍不知他的“隊長”正在腹誹於他,也是笑得挺勾人的問道:“既是如此,在下想要請問,姑娘的這柄倚天劍……是從何處得來?”
此問一出,韋一笑、說不得、周顛、張無忌等四人,同時暗運真力,準備逼除體內酒氣。打算一言不和,便即動手。
——這也是殷揚未入莊前的提先吩咐。
趙敏側首,先朝無動於衷、神遊物外的殷揚微微一笑,然後姿態優雅的解下腰間寶劍,平放桌上,徐徐言道:“小妹自和各位相遇,各位目光灼灼,分毫不離此劍左右,不知是何緣故,可否先行見告?”
楊逍內心戒備,麵上更有風采的笑著回道:“實不相瞞,此劍原為峨嵋掌門滅絕師太所有,敝教弟兄喪身在此劍之下者實不在少。便是在下自己,也是親眼見識過此劍神威!是以人人關注。”
“人人關注?”
趙敏得知答案,一雙妙目並不理睬正說話著的楊逍,反倒盈盈凝視在殷揚的臉上:
“我看殷大公子,便沒有時時刻刻,一直緊盯小女子的腰間……”
言語之間,趙敏的口角眉梢,俱顯出一種似笑非笑的嫵色媚態,確是明顯對楊逍的提問避而不答。
不等殷揚回應,趙敏咯咯一笑,又歉意道:“小妹不勝酒力,再飲恐有失儀,目下說話已經不知輕重了。我進去先換一件衣服,片刻即回,諸位請各自便,不必客氣。”
說著站起身來,學著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狀,笑眯眯的團團一揖,就此走出水閣,穿花拂柳的去了。
而那柄吸引眾人眼球的倚天長劍,則被她選擇性地“遺忘”在了桌上,並未當場取走。
偶有侍候的家丁,陸續不斷地送上菜肴。群豪不便再食,候了一會兒,等到閣內無人,殷揚從懷裏掏出一個造型精致的青花瓷瓶,倒出幾粒晶瑩剔透的丹丸,分於各人吃了。
不見趙敏回轉,周顛砸吧著嘴,大咧咧道:“我說殷旗使啊,她把寶劍‘丟’在這裏,倒挺放心咱們!”
邊說邊拿起劍來,托於手中把玩,突然“噫”的一聲,說句:“怎地這般輕法?”,就想抓住劍柄,將之抽出。殷揚手臂一抬,掌心輕按在那劍柄末端,使周顛無法再做**。
“主人不在,就不要亂動人家東西。毒到花花草草總歸不好。”
殷揚淡淡笑著,貌似意有所指。隨後伸出手去,把倚天劍從周顛手裏取過,輕輕的置回原位。
楊逍眉頭一凝,問:“劍是假劍……還是劍上有毒?”
殷揚先是點頭,隨即搖頭,楊逍微微一怔,片刻便已了然。韋一笑依然有所不解,正想作問,卻聽殷揚主動解釋道:“大夥兒都是內家高手,區區下毒,能奈我何?最毒的東西,始終都是人心!”
楊逍眼睛一亮,言道:“殷旗使說得不錯,這假劍本身未必有毒,可若任由某人拔劍出鞘,我等就要被人算計了!”
周顛聽得不爽了,他不能對本次行動的頭頭殷揚怎樣,可對楊逍這個老對頭,卻是毫不留情,當即出言反諷:“殷旗使果然說得不錯!這世間最毒的東西,始終都是人心啊……某人逮著個機會,就要趁機算計、埋汰別人,真個兒是好毒好毒!”
韋一笑眉頭輕皺,不理會周楊二人的言辭放對,麵向殷揚確認道:“如此說來,那趙姓女子果真對我們一行不懷好意了?”
周顛本是最閑不住的性情,見到成日鬥口的某人,這回不接他話,反而轉過頭去,附庸高雅,佯裝觀賞水閣外邊的景物風情,倒也知曉楊大使者這是在戒備放風。
他眼珠子一轉,立馬調轉槍口,死皮賴臉地沒話找話,麵朝殷揚笑道:“殷旗使,你剛才派給我們的藥丸是什麽東西?感覺效果很好的樣子,我老周剛喂下嘴,就覺得胃裏麵清亮一片,奇爽之極呐!”
“效於解毒、治病、療傷、吊命、安神、美容、充饑……等等,名叫‘九花玉露丸’的便是。”
殷揚笑笑,隨口打著廣告。
眾人聽得眼睛發亮,正要說話,確被周顛一陣大驚小怪的叫聲打斷:“啊呀!啊呀!不得了啦!!”
眾人被他的一驚一乍和跳躍思維,弄得有些糊塗,卻聽這家夥嬉皮笑臉的續道:“我說殷旗使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笑容很**呀!瞧這春風滿麵的樣子,該不會是……中了某小妞的美人計吧?”
韋一笑笑著斥道:“殷旗使可不像你這般好騙!”
周顛不以為意,反而更像讚成韋一笑所言,立即把自己給推翻了:“那是——也不瞧瞧咱們殷旗使何等人物,那可是接連做翻少林三大神僧的不世高手,區區一個美人計,算個屁啊!”
張無忌剛剛進入這個圈子,聽這周顛胡攪蠻纏、插科打諢,本來有些緊張的心緒也就平靜下來。聽他講話顛三倒四、前後立場不一,感到過癮之餘,不由的也覺得有些好笑。
周顛見他笑出聲來,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忙一轉頭,對著正自瞧他耍寶助興的殷揚說道:“殷旗使你帥氣無比,玉樹臨風的……比起某個老男人來,那可是強上太多……”
輕蔑地睨了一眼正在望風的楊大叔,周顛眉開眼笑地瞅著愕然的殷揚,猥瑣慫恿道:“……為了調查清楚事實真相,還是尤您親自出馬,施展十拿九穩的美男計,將那小妞勾引過來如何?”
張無忌見他瞅過自己一眼,就能想出如此絕妙主意,忍不住一口水酒狂噴而出。
不做“壞男人”好多年的楊逍,本來與這周先生最不對路,可一聽此言,竟似大表讚同,忙裏偷閑的出聲稱道:“周大仙人這次可真出了一個妙計,在下可要預祝殷旗使馬到成功了!”
“嗬嗬哈哈……說不得!就得由殷揚旗使你親自出馬咯!”假和尚說不得大師,亦是從旁起哄不已。
誰料,韋一笑等一眾魔教邪人,欲要圍觀殷揚熱鬧,對方略略一楞,竟然毫不慚愧的慷慨應道:“沒問題啊,不就是個漂亮小姑娘麽!本座搞定,還不是分分鍾事。”
一幫魔徒從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就連作為主導人的周顛先生,也是一臉訕訕的表情,不曉得該怎麽再接下去。近日以來,有點被眾人帶壞的張無忌,心裏狂豎大拇指,望著自家大表哥的**身影,一幅眼冒星光、仰慕至極的膜拜神情。
眾人對於殷揚所言不知真假,又是哄笑一陣,楊逍的臉色才轉鄭重,低聲提醒:“這個趙小姐十九不懷好意,此刻咱們身處危境,雖不至於急速離開、平白的丟了聲名,可也要再加小心為是。”
周顛不屑道:“怕她何來?她敢有甚舉動,憑著咱們這許多爺們,還不殺得個落花流水?再說有我們殷旗使靈藥相助,還用怕她的暗算麽?”
楊逍微搖頭道:“自進綠柳莊後,我隻察覺這群神秘人,處處透著詭異,似正非正,似邪非邪,捉摸不到任何門道。憑咱們的本事,不怕被她所製,可謹慎一些總是對的……收聲,她回來了。”
周顛本欲不依不饒的大唱反調,一聽楊逍訊警,又重新坐回原來的位子上。
殷揚單手倚欄,眺望遠處,隻見一身女裝的趙敏翩翩行來……
第212章 耽美
趙敏穿花過柳,蹁躚行來,身上已換了一件淡黃綢衫,更顯伊人瀟灑飄逸,榮光照人。
一進水閣,未語先笑:“諸位見諒,莫嫌小女子招待簡慢。”
眾人見她徐徐走入,居然瞟都不瞟桌麵上的倚天寶劍,口上連道不敢之餘,暗自裏確也更加戒備起來。
賓主雙方繼續飲酒食菜,笑談興濃。
一席結束,楊逍看看閣外天色,發覺時候不早,試探著笑道:“楊某先行多謝姑娘厚賜款待!隻是如今天色漸晚,我們等人又是俗務纏身,未克多待。僅盼日後相會,當再歡飲。”
趙敏瞧著明教諸人紛紛出言告辭,唯有殷揚我行我素,嘴角邊似笑非笑,卻並未躬身送客。而是朝著海吃海喝過後,酒飽飯足、溫飽思那什麽欲的殷揚問道:
“之前,殷公子曾經親開金口,對於不才的粗陋文墨有所評價。小女子聽後多有所得,深以為然……敢問殷公子可否暫做駐留,逗於鄙莊之內留宿一晚,也好讓趙敏再作請教?”
此言一出,明教一方皆是表情怪異。
這算什麽?
真心討教?大膽示愛?美色勾引?扣押人質?
對這趙敏毫無征兆的留客過夜請求,明教另外五人俱都感到大為愕然。要說客套,也要挽留他們六個一同做客才屬正途。可眼下觀來,這位酒量甚宏的趙小姐,似乎隻想留下殷揚一個……
該不會,真被周顛那個大嘴巴說中了吧?
負責出麵應對的楊逍正自無奈,卻聽身邊的殷揚,竟是想也不想的一口答應下來:“趙小姐傾情相邀,殷揚又怎會不識抬舉?如此,還要再多叨擾一二了!”
轉過頭,殷揚又對怔住的楊逍笑道:“楊左使,那我們明天早晨,便再在前邊鎮上匯合了。”
聽這殷揚還真敢兵分兩路,大膽入住,明教一眾無不瞠目結舌。就連殷表哥的頭號粉絲無忌小弟也是大感不妥,心想大表哥不會真中了甚麽美人計吧?要不然,怎敢獨自逗留在此龍潭虎穴的綠柳莊中?
楊逍身為數十年前的花中老手,正自猜測殷揚的真實用意與花邊可能,瞧見殷揚寥寥數語,形勢走得飛快,一時也不禁擔心的猛甩眼色,示意“鴻門宴”後的“西廂記”,可是一個大大的陷阱!
正所謂:
最難消受美人恩。
楊大叔又怎會明白,殷揚此回順水推舟,應承趙敏的美意單獨滯留,還正是為了那個美色與肉搏共飛的有趣陷阱,方才故意答允下美女的要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被別人勾引,又有什麽資本去勾引別人?
使用沉默為武器,悄悄醞釀了好半天憂鬱感的殷大帥哥,一作決定便不容他人質疑,微笑著與那被他爽快的回複,給震得同樣一楞的趙敏,並肩將五人送出了莊外。
瞧那架勢,就好像他也是綠柳山莊的半個男主人似的,令得周顛、說不得等平時言笑不忌者,也不禁大為欽佩於殷旗使的強悍程度。
五人抱拳而別,一言不發的縱馬疾馳,眼見雖距離綠柳山莊漸行漸遠,四下裏已是一片平野,左近更無旁人。周顛這才忍不住高聲叫道:“大夥兒說說,殷旗使他難道真想趁機一親芳澤不成?”
“隻怕未必!楊左使,剛才你離殷旗使坐得近些,他可曾做過什麽暗示,讓我等借故離開,然後趁機偷潛回去,再接行事?”韋一笑自認為很了解殷揚的行事作風,於是第二個出言問道。
說不得聞言,連忙拉住跑得飛快的周顛坐騎,緩下奔速,與一旁的張無忌齊向楊逍投去疑惑的目光。
不想楊逍略一緩馬,卻是皺一皺眉,徐徐回道:“殷旗使隻叫我們到前麵的鎮上等他,並沒有其他指示……”
“哎喲!”周顛大驚小怪,單手拍得鞍前皮革啪啪作響,一臉猥瑣的輕聲陰笑:“你們說,殷旗使不會真想出賣男色,勾引那位神秘的趙姑娘吧?”
青春正茂的張無忌,瞬間化身八卦男,雙眼放光一邊縱馬,一邊豎起耳朵,收聽起魔教四人眾的不良故事來……
而故事的主人公殷揚,此刻則在水閣裏麵,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趙大小姐的諸多提問。
殷揚發現,這個趙小妞似乎存有某種奇特的換裝癖好。自從其他五人離去之後,她又換了身嫩綠綢衫,以殷揚的角度看起來,整體格調很有些少女情懷的味道。
這時的趙敏左手持杯,右手執書,與殷揚相坐對飲,時而拋出些相關於書畫詩詞的文人話題,與曾在東海大學桃花島分院進修過的殷大公子,孜孜不倦的你風我騷著。
突然,趙敏察覺到殷揚的視線,正在自己的身上到處遊弋。放下書冊,抬起頭來,很淑女的笑道:“殷公子幹嘛這樣看著人家?”
說著又低下頭去,雙頰紅暈漸露,幾乎是一幅完美的小女兒家風情。
殷揚被其演技逗得心下暗笑,他雖然熟讀《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可卻是屬於臨場意識流的感性派演員,立刻打蛇隨棍上的回個笑臉,也很紳士的答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對小姐一見鍾情所至。”
趙敏芳心一顫,心底暗罵一句色狼。臉上的紅暈更深不少,與她本身白皙滑膩的如雪肌膚,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也不知她是真是假,是否真被殷揚這頭直來直去風格的大尾巴狼,給弄得有些羞澀難言。
但見她將自己的俏臉,轉向一側,狀似不好意思的避開某人熾熱的注目。
“真是一見鍾情麽?殷公子又是從什麽時候……”
趙敏嬌嬌怯怯,聲細如蚊的低低問道。若非殷揚六識敏銳,普通人類恐怕還真聽不清楚,當即隨口接道:“自然是你我初見之時。”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夕陽西下,夜幕將至。原本極有意境的表白言辭,從殷揚的嘴裏說來,不知為何,總是少了一份誠懇善意與能夠打動人心的真摯魅力……
正如毫無所感,隨口而言的殷揚一般,作為今日下午,兩者初見之時,曾被殷揚三指捏喉、以“殺”威脅的當事人——趙敏小姐,同樣感受不到對方的半分誠意。
略略有些著惱的趙小妞,猛然回過臻首,將那一張精致如畫的漂亮臉蛋正對殷揚,隨後洋溢起觸目驚心的美麗笑容,貌似一點都不生氣的吐氣如芳道:“小女子先前倒未看出,殷公子你……居然還有那種愛好。”
什麽那種愛好……
正在欣賞佳人美態的殷揚微微一滯,隨即笑問:“鄙人愛好特別之多,不知趙小姐說得又是哪一種呢?”
趙敏嫣然一笑,姿色奪目,口上的言語確足以令對手當場抓狂:“遙想你我初見之時,小女子還作男子打扮。倘若那個時候,閣下便即對我一見傾心,不正說明……殷公子性喜男色麽?哦,其實這種愛好貴族人士圈中早已普遍,殷公子不用太過介意那些衛道士的眼光呢!”
殷揚本來很是**的陽光笑容,一時間僵在那裏,他沒想到美女的報複心其實很重,而自己方才隨意說出的那些曖昧話語亦有這麽大疏漏,竟被這妖女懷疑自己是個玩耽美的玻璃。
望向趙敏閃爍有神的諒解目光,明知對方此舉乃是故意為之,意在氣人。但是殷揚依舊咬牙切齒不已。像他這麽MAN的男人,實在接受不了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如此刻意誣蔑!
下一刻,殷揚狠人狠狠說道:“時辰不早了,要不咱們就此歇息?”
被人懷疑性取向的殷揚決定,要用自身的實際行動,證明客觀事實上的勇猛堅挺!
不管趙美眉如何妖法,終究敵不過殷揚這等狠人的彪悍應對,有些摸不著跟腳的奇怪問道:“現在時辰還早,殷公子你這是……”
盯住趙小美女毫無躲閃的一雙美眸,殷揚單刀直入的哈哈笑道:“趙小姐邀約我等六人赴會,席畢以後,卻隻單請在下一人留宿。不正是表明……對本公子心存好感麽?”
“想想也是。”
趙敏目瞪口呆,殷揚得寸進尺:
“本公子英俊瀟灑、年少多金,早在江南之時,便被無聊人士評價為武功、氣質,江南第一!多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俱想追我,共結良緣?恨不能與我徹夜‘討教’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武學舞技、乃至風月雲雨……”
“可是……在下均已嚴詞拒絕!”
聽眾趙敏,渾不知自己早已失態,一張嬌豔的小嘴微微張大,雙眼直愣愣地呆望著殷某人正經凜然地在那兒發揚風格:
“為何?隻因公子我心境保守,不是那些隨便之人!今時今日,姑娘的心意我已明白。”
殷揚說著說著,突朝一腦門子“不明白”的趙大美女瀟灑一笑,繼而言道: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趙姑娘以一女子之身,大膽出擊,主動追求。容易害羞,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如你這般,大著膽子做到這一步上實屬萬分不易。殷某僥幸,既得小姐垂青,自是當仁不讓!接下來的事兒,就教給本公子罷!”
接下來的什麽事兒!?
趙敏碰見這麽個自戀狠人,差點快要痛哭出聲。但見殷揚乃是言出必行的昂藏好男兒,說完話後,放下茶杯,就要朝向自己走來。趙小妞忙從殷揚的言辭轟炸下清醒回神,尖叫一聲“嫑!——”,發飆似的揚手抖出十幾枚細微暗器。
水閣之內,空間並非如何寬敞。趙敏出手既急,雙方距離又近。殷揚隻聽得嗤嗤聲響,數不清的暗器便已迎麵飛射而至。
殷揚報得一仇,胸襟大爽,哈哈長笑中左足輕點,已從原地一躍縱起,迅如利箭!白色的身影在水閣頂空近乎平平飛渡,猶如蜻蜓點水一般,踩柱踏梁,劃過一條條優雅的折線,迅速接近趙敏跟前。
趙敏從未見識過此等炫目輕功,危急關頭,雙手急抬,二十來枚暗器一齊發射,卻被殷揚頗為自如的袍袖一拂,輕鬆地將暗器卷入衣袖,回手丟出。
一直都是從容有餘的趙大小姐,見到剛才還與自己大談愛慕的殷大公子,下一刻即要猛施毒手,立時變得花容失色。緊急時刻,斜身相避,但聽呼呼風響,水閣內的方桌、木椅俱被掃倒在地。
而那茶壺、茶杯、果碟、書籍等一眾雜物,更是給那股強勁的袖風夾帶飛出,越過池塘,直直摔入進遠處的花木叢中,變得片片粉碎。
閣子裏一片狼藉,殷、趙二人同時閃出,殷揚笑容滿麵,趙敏卻是勉強苦笑,將自身最後的暗器全數擲去,將對方擋了一擋後,趙敏雙手一翻,順勢亮出兩柄薄如紙、白如霜的精巧短劍,主動進擊,直搶上來。
殷揚長袖再拂,外放的九陽真氣輕易吹開十餘根金針襲擾,趙敏閃身之間,右足在台階上一點,即已貼至身前。
殷揚瞧見她身姿婀娜,左手前而右手後,兩柄短劍幾乎斜刺同至,目露激賞,雙手確已同般探出,欲要夾手奪去她的一對短劍。
誰料這位趙小姐的反應,竟似不可思議般的神速,皓腕倏翻,雙劍便如閃電般削他手指。
殷揚一奪之下,竟然無功而返,不禁微微暗奇,可他一身的銅皮鐵骨、金爪銀指,既不害怕接觸一般利器,內功又遠超出對方幾個等級,彼此間的對比確實落差已極!
再者說,身經百戰的殷揚,對於武技變化之術又是何等的玄奧巧妙?
這一式雖說大意,沒有立即取下對手的利刃,但他中途略略變招,手指蘭花拂穴,已然拂中趙敏的雙腕穴道。
趙美眉纖纖細腕,膚質滑膩,殷揚指尖輕點,剛有些美妙觸感,便被她翻轉溜脫,柔順的直似絲綢輕緞……
第213章 機關
這一著,使得趙敏的雙劍再也拿捏不住,反而乘勢擲出。
殷揚本不欲取美女性命,並未再度緊逼,而是順勢朝旁側避,隻聽登登連響,那兩柄短劍俱已釘在水閣的木柱之上,餘勁不衰,兀自顫動。
此時此刻,殷揚早已看出,若以武功而言,趙敏雖有名師教導,可畢竟年歲淺薄,內力火候遠遠不及真正的高手地步。但是論起機警和敏捷來,此女變招既快且狠,卻也算是個人物。
概因武林當中,笨鳥先飛不假。可是個人本身的運動神經以及反應速度,確要跟每個人的靈敏直覺與出色天賦相互掛鉤。
像趙敏這樣,雙劍把持不住,仍可在第一時間、毫無間斷的脫手傷人。常人就算功力比她高的,倘若就此以為對手兵刃已失,再也不足為患,躲避之時僅須遲得一瞬,最後也躲不過命喪他人劍底的可笑命運。
這一點上看似簡單,可若沒有足夠的果敢心性和快速判斷,實際操作起來卻也難像趙敏這般順利有效!
趙敏雙劍失手,右腕翻處,隱隱抓住套著倚天劍鞘、惟妙惟肖的裝飾木劍。也不拔劍出鞘,便這樣揮動劍鞘、橫掃千軍,徑往殷揚的腰間砸來。殷揚閃電出手,已將木劍劈手奪過,下一刻將之遠遠的拋入湖中。
接著站於原地,微笑地觀看趙敏輕扭腰肢、撤身疾退。
趙敏站穩以後,正想出言亂敵,確見對方左掌攤開,一朵珠花正在彼方掌心之上輕輕顫動,正是她插飾鬢邊之物。趙敏臉色微變,想到殷揚摘去自己的鬢邊珠花,她竟絲毫不覺。倘若,在他摘下珠花之餘,順手在她左邊太陽穴上輕輕一戳,這條小命兒恐怕早已不在。
她自幼心智過人、狡猾多計,屬於那種遇強則強的傲嬌類型。心下雖然驚歎於殷揚的身法、手法,均是快得出奇,比起自己手下的一甘高手還要出眾許多,但也隨即寧定下來。並從目前的情況態勢中,準確判斷出對手其實並未有殺己之心,當下也就不再一味拚命,反而淡然一笑,嬌聲說道:“你喜歡我這朵珠花,送了給你便是,也不須動手強搶。”
殷揚是何等人物,怎會給一個小姑娘說得不好意思,隨手就將那朵珠花收入懷內,笑容溫和,顯得分外無害:“我這個人吧,對於自身喜愛的東西,就喜歡親力親為、強搶到手!”
麵對殷揚的另類發言和心理快感,趙大小姐的心裏又是暗嗔一句變態!
忽而手扶桌邊,別無征兆的厲聲清喝:“殷揚!好男不跟女鬥,就算你打贏了我,還真的想要硬來不成?我邀你留夜,本來就是為了研討學術文章,又哪有你想象的那般不堪!”
早有準備的殷揚,跨上兩步台階,笑嗬嗬道:“你不早說……我又怎麽知道?”
趙敏一陣氣結,見他快要走近閣前三步之處,心中狂喜,麵上反作一幅貞潔烈女之色:“那是你自己胡思亂想,怎能怪我……”
望著殷揚“大意”接近,趙敏眼底的喜色再難掩飾,纖指輕輕一按,便欲抽身猛退。
殷揚突覺腳底一軟,登時空無著落,身子就要直墮下去。可以他的超卓身法,在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臨空之時毫不借力的縱飛橫移,本非何種難事。隻不過,他駐留此地,為得便是深入陷阱、以子換子,哪還有刻意躲開的意思。
雙手袍袖運氣下拂,身子於之空中微微暫停,伸掌探爪,手臂暴長,穩然捉拿住後退中的趙敏香肩。這一招兔起鶻落,直是瞬息間事。殷揚手腕疾翻,趙敏穩不住就被他抓拉的一齊跌落。
隻覺眼前一團漆黑,兩人的身子一上一下,不住下落,後聽得拍的一聲重金屬響,頭頂翻板已然重重閉合。
這一跌下,直有四五丈深,殷揚目力誇張,黑暗中間仍能夠馬上辨認識物,雙足終於輕輕著地。
他清楚陷井頂上的那塊翻板,乃由金屬製成,各種機關活括,皆都鎖扣得牢固無比。身懸半空的狀態下,鐵板紋絲不動,難以使勁推開,倒也沒有去做什麽無用功事。
但聽趙敏沉默一陣,忽然格格嬌笑,向機關底下的另外一人,進行言語施壓:“上邊的鐵板,是由八根粗硬鋼條扣住,你現下人在下邊,便是功力高絕,也難打開上去!怎麽,心高氣傲如殷公子者,居然不敢稍作嚐試?”
殷揚知她狡獪奸詐,此時話語取笑,隻為了故意打擊自己。也不理她,殷揚隨意地在陷井各麵略微摸索,均感冷冰冰的十分光滑,顯然四周堅硬異常。
這時候,趙敏也已逐漸適應此處的光線亮度,見狀不由笑道:“殷公子,這個機關周圍都是使用純鋼所鑄,打磨得滑不留手,就連細縫也沒一條……嘻嘻,你便有再厲害的功夫也都使不上吧?”
殷揚聞言笑道:“在下隻是略作檢查,試試這裏的堅固程度而已。趙小姐敬請安心,既有你這麽個小美人兒在此陪伴,我倒是不急著出去的。”
趙敏聞言,原本好聽的嬌笑之聲不禁微微一頓。
她未想到,即便是中了她的機關,落入她的陷阱之中,殷揚仍能笑得出來,毫無旁人那樣的緊張戒備。一時間,更覺得看不透這個男人。
他這是佯裝從容?還是當真胸有成竹?
趙敏雖然熟悉該處陷阱的暗藏出路,可在如此狹小的環境當中,又怎能避過殷揚的窺探,乖乖的呆在一旁,倒也不敢妄自擅動。
殷揚探索完畢,內心暗讚設計者的巧奪天工,隻怕不在唐記之下。思量間,斜斜瞥過趙敏一眼,忽而開口笑問:“這個機關裏邊,應該存有出去的機括罷?”
趙敏打起精神,笑得嬌豔如花:“小女子瞧著殷公子的相貌,也是生得一幅聰明麵孔,怎地問出這等笨話來?這陷井裏頭,又不是造來自家住著好玩的,而是用以捕捉敵人所建。難不成,我還特意吩咐建造的師傅,故意在裏邊留下些開啟機關,好讓被抓的敵人輕易脫身而出麽?”
殷揚也不生氣,反而不慌不忙、不驕不躁的又問:“現在你也掉落陷井,外麵的下屬可都知道嗎?要不然,你快叫人來打開翻板怎樣?”
趙敏盯著殷揚笑眯眯的樣子,不知為何,總是感覺有些危險,悄悄的退後兩步,直到背後抵住鋼牆鐵壁,這才輕聲笑道:
“殷公子剛才還說要留在這裏陪伴人家,現在就忍不住想要出了麽?我的手下人早接命令,都給派出去啦,你方才見到水閣外圍另有旁人沒有?恐怕要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他們才敢進來……你不用著急,那時候我再命人放你出去,這會兒好好休息一會,想你才剛吃過喝過,也不會就覺著餓了。”
早就溫飽思那什麽欲的殷揚,聽了雙眼一亮,嚇得趙敏芳心快跳幾拍。
趙敏勉強笑道:“你還是老實些吧,若是傷害了我,那你就永遠別想出這鋼牢了呢!”
話音剛落,對麵白影一閃,已然貼至自己跟前。
殷揚大手一撈,便將趙敏的一隻小手抓入掌心。
“喂,男女授受不親,你握著我的手幹嘛?”趙敏大驚失色,鬧聲清脆的大力掙紮起來。
這個鋼牢之內,方圓不過數尺,兩人離得再遠,也隻相距兩步左右。殷揚執子之手,哪有任其脫離魔掌的可能?順勢一帶,就把對方摟在胸前,聞到趙敏身上的少女氣息,猶如牢底暗香,不禁心神一**。
即使趙敏再要強的性子,畢竟也是位感情生活嚴重缺失的妙齡女子。被殷揚用力一拉,撞進對方懷裏,一陣女性弱勢群體的無力感受洶湧襲來,趙敏失態叫道:“啊!殷揚!你可知道我是誰?”
“哦,那你是誰呢?”
看著趙敏像隻小兔子似的驚慌跳開,殷揚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負責考慮,並未放開她手,就這麽牽著問道。
趙敏審時度勢,黑溜溜的眼珠轉了一轉,一改先前氣急敗壞的形象,又笑吟吟道:“殷公子這般用力,捏得人家的手腕好生疼痛。要不你先鬆開了,我再告訴你我的身份如何?”
“不好。”
殷揚微笑回複,空出來的左掌急探而出,要去抓她手臂。
趙敏驚叫一聲,出手撐拒,不想卻被殷揚的一陽指力點中脅下穴道,頓時酸麻不已,難以蹦彈。
殷揚左手又翻,第二次叉住她的咽喉,將臉貼近幾分,柔聲言道:“你最好老實一點,不要對我再耍什麽花樣。否則的話,我隻須這樣輕輕使力,你這條小命便沒了……”
兩人相距極近,彼此之間,呼吸皆能相聞。
趙敏俏臉粉紅,不知是被捏的還是嚇的,突然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抽泣著道:“你欺侮我,你欺侮我!”
殷揚什麽招數沒見過,根本不吃她這套,上前一步的同時,原本未曾放鬆的右手又自一帶,正自抽噎的趙敏嬌呼一聲,不但被他再度帶入懷抱,後背更是給擠壓得緊緊貼靠牆壁,登時顧不得再哭泣了,而是尖聲驚叫:“你又作什麽!?”
殷揚向前頂了一頂,笑聲答道:“你不說我要欺負你麽,我總不能平白的受你冤枉……”
感覺極佳的再頂一頂,殷揚笑得極度YD:
“……或者讓你失望。”
流氓會武術,美女擋不住。
正被按在鐵牆上,具有推倒危機的趙大美女徹底無奈了,口不擇言的結巴道:“你你……你一個大男人家的,卻來欺負我這個弱女子?你還是不是英雄好漢了?!”
趙敏垂淚無語問蒼天,誰料殷揚竟是立馬翻臉喝道:“你才是英雄好漢呢!你們全家都是英雄好漢!!”
英雄好漢?這是什麽狗屁東東?
殷揚望著趙敏不明所以的漂亮臉蛋,笑聲轉冷:“老子不是英雄好漢,可你也遠非什麽弱女子!像你這樣的女人,實在詭計多端,要比十個男子漢還要厲害。否則我也不用這般待你。趙敏!你說是不是這樣?”
機關算盡太聰敏,反誤了卿卿性命。
趙敏原本淒婉哀怨的麵色,忽而一變,想及今日所為幾乎步步失算,隻得苦笑著應道:“多承殷公子誇讚,小女子愧不敢當。”
殷揚見這妖女終於摘掉麵具、不再演戲,雙目之中突地異光爆閃,刺得麵對麵的趙敏雙眼差一點又流出淚來。
趙敏下意識的眯起美眸,卻聽嗤啦一聲,殷大公子已將她的翠綠長裙給撕下了好大一片!
第214章 陷阱
這一下,趙敏可真駭了一跳!
說到底,她也僅僅是個未經人事的貴族少女,哪裏經受過這等陣仗?
正當趙敏以為對方忽起歹念,想動真格的時候,殷揚卻對她的驚惶視若不見。左右雙手強硬的朝上一並,便將趙敏的兩隻小手舉在一塊兒,合攏一起。比之明顯大上一圈的右手五指,牢牢地拿捏住她那兩隻白皙滑膩的纖細腕部。左手敏捷地使用裙綢條束,在上邊纏繞打結。
整個動作完成的相當利索,一幅專業綁架、捆縛人員的熟練架勢。
趙敏雙手被迫高舉,給人完美控製,驕傲的胸部順勢朝前挺起。心中最後的一點安全感至此消失,氣急敗壞地喊道:“你……你要做什麽?我警告你,不要亂來……啊!”
故意裝成凶巴巴的趙敏,狠話還沒有完整說完,就被殷揚重新空出來的左掌大力一拍,從未被異性碰觸過的玉臀表麵,瞬間湧起一片火辣的異樣感受。趙敏粉麵通紅,這回再也不裝樣了,而是真成了泫然欲泣的受害者形象,尖叫著對方的名字,發泄出自己無力的控訴:
“殷揚!——”
聽到這聲**迭起、極易被人誤解的飆音高叫,殷揚終於感覺此趟大膽冒進的行動,實在有夠明智。即便是為了觀看趙大小姐的動人美態,也夠值回票價,不負他微微冒險、故意受陷的一腔真情……
他知道,趙敏對於自己這個人,肯定做過不少功課。甚至,很有可能從他的行事作風當中,嚐試推斷他的性格、習慣、乃至破綻……隻是這些明麵上的情報,顯然使得一向心高氣傲、運籌帷幄的趙敏大吃一鱉。
而反過來,表麵上並不知曉有“趙敏”這號人物存在的殷揚,實際上卻對此女的個性弱點,有著一定程度的深入了解。
如果是在外界的正常環境裏麵,兩者間的關係恐怕難以有所進展。畢竟,雙方都是那種驕傲已極的強氣類型。可在眼下這個狹小封閉,又極易產生曖昧氣氛的特殊鐵牢裏邊,殷揚確有著趙敏難以比擬的先天優勢。
一開始,殷揚掉入機關,最為關心的問題就是趙敏手下人的動向。當他聽到趙美眉的回複之後,差點就要狂笑出聲,大讚天公作美!
像這樣的美色陷阱,簡直是天底下的所有男士,都想要自願跳下坑來,被美女陷上一陷的美妙所在!
剝去出身、家世、名聲、利益、權勢等重重遮掩,無論趙敏這位女子,本身再如何的驚才絕豔,此刻也必須接收她“弱女子”的嶄新身份了。
殷揚不是張無忌,他也沒有太多的空閑時間去進行額外布局,加深彼此的交情。如今對他暗助極大的趙敏,既不可能輕易殺死,而其本身又是一名不折不扣,甚至能令殷揚為之心動的火山大美女……
那麽,殷揚的一些冒險想法也便水到渠成:
物理層麵上的失陷同時,空間上的有利條件,卻能給他帶來感性上的認知博弈。
目前的這種情況,不論是從哪個方麵,男女之間……總是前者比較容易占據到絕對的強勢地位。更何況,殷揚本來就是一個進攻欲望極其強烈的男人。
隨著雙方的你進我退、擠壓一處,背靠牆壁、退無可退的趙大美女,周身各處皆變得有些酸軟。眼下的這個姿勢,讓她內心的無力感受愈加擴大。從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快樂生長於父兄誇獎下的天才少女,從未感受過這樣的羞恥打壓。
不得不說,略懂人體工程學的殷揚,此時確實選擇了一個既能製敵、又能享受的絕佳體位。雙手並攏、高舉過頂,似作投降狀的趙敏,不但被殷揚的單手按得無法動彈,順勢翹挺的美好上身,更令步步為營的殷揚的雙眸,變得異常火熱。
那種帶有侵略、或者說侵犯性質的犀利目光,炙烤得這位香噴噴的小美女,再也無力硬撐下去。原本故作出來的冷靜從容截然不存,隻得別無選擇地撇過頭去。就算甘願示弱,也不敢再瞧那雙欲要吃人的黑色眼睛。
居高臨下地望向明顯退縮的**對手,距離與楊音分手已經有些時日的殷揚,不禁有些欲火難忍。若非理智告訴他,做到這一步已經夠了,現今取得的階段性成果,也足以在雙方的後續碰撞中增加己方的勝利保證,以及局部爭鬥上的心理砝碼……隻怕他早就化身狼人,饕餮麵前的誘人大餐!
“想好了麽?”
殷揚再度將臉親湊過去,先是聞了聞對方的秀發清香,接著向旁微移,將嘴唇貼至趙敏晶瑩剔透的耳朵邊上,問道。
對於他的身體摩擦已然極不適應的趙敏,又被殷揚這樣的故意挑逗,早就轉向另外一邊的雪白俏臉,紅得都快要發出光來!悠悠急促的呼吸裏,趙敏難以克製的細細呻吟一聲,幾乎倒抽著口冷氣,緊張反問:“什麽?”
從這句低聲的反問當中,察覺出狀似嬌羞的趙敏仍還存有某種清醒的因子,同樣假裝迷醉的殷揚,眼神立時一冷。下一刻,伸舌輕舔了一下趙敏可愛的耳垂,近乎於揉在一起的身體,悉心感受著對方的羞澀和戰栗。而某處肌肉的隱約放鬆,反而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在問你,決定好了麽?到底什麽時候放我出去?或者說……你想在這裏,完成你從少女轉化為真正女人的第一次蛻變?”
趙敏芳心驟緊,殷揚在她耳邊的輕語,就宛如羽毛絲發一般搔癢著她的心靈。
不甘再作無謂的等待!趙敏第一次主動挺起腰肢,將自己身體最嬌柔的部分,全部緊靠進殷揚的腹部位置。緊跟著,美女原先綺麗的眸色便被森冷所取代,膝蓋矯健地撞向男性身體,據說最為脆弱的致命部位!
此時的殷揚,右手按住她的雙腕,左臂又緊摟她的纖腰,一個都沒有閑著。是以趙敏樂觀的認為,自己醞釀已久的此擊把握甚大。
心底最深處,趙敏也自信殷揚會被自己的美妙軀體所迷惑。而在他貪婪迷戀的時候,原本羞澀不已、全然無害的自己突施偷襲……兩者又正處於零距離接觸的貼身狀態,即便是一記再也簡單不過的提膝衝撞,恐怕殷揚也是苦無用武之地罷!
懷羞附恨,一心想要重創對手、還以顏色的趙美眉設想的雖然完美,可卻沒有料到,對於“防狼”藝術同樣有過一些探究造詣的殷某人,居然左手一撈,便從下方輕盈兜住了她的美腿攻勢。
信心滿滿、心思狠毒的趙小妞,一下子就傻眼了。現在的自己,舉扣雙手,膝撞遭擒,修長結實的大腿被人提抱不說,身前又有殷揚這麽個禽獸大力壓製,狂占便宜,就連一點的反擊餘地都沒有啦……
這個時候,對方如果是位正人君子,肯定會相當虛偽的仰後身體,做出本意不願親近的暗爽行為。
可輪到殷揚這頭餓狼,卻是自然而然的使勁用力,將兩人相互間的接觸麵積極力壓縮到最小,摟得格外貼合緊湊。
趙敏被這身心雙方麵的劇烈打擊,搞得小腦袋整個都有些懵懵的,再也想不出半條有效的反擊詭計。一顆心,幾乎已從被壓的胸腔裏頭跳脫出來,整個人的血壓急速升高,汗毛豎起,凡是跟殷揚碰觸的位置俱覺敏感非常,一股熾熱的壓力從體內悄悄升起,似乎全身上下都被一陣古怪的暖流奇襲。
自出生起,十餘年來從未感受過如此異樣的趙敏,突然發覺有些發癢。好像對方的擁抱,擁有一種令她感到空虛的奇異魔力……
一瞬間,她竟有了繼續下去,期盼殷揚更進一步的念頭。
又驚又怕的趙敏,被這大膽的想法嚇得不明所以,連忙以示親白的嬌喝一聲:“**賊!快放開我!”,緊接著嬌小的身軀,仿佛裝了個小馬達似的激烈扭動起來。
誰知,她的拚命不從,反確引來對方一聲舒適的催促:“好爽!有本事的,你就掙紮得再劇烈些!”
被殷揚無恥的戲謔話語,弄得無計可施的趙敏,最終內牛滿麵,哭泣出聲。小嘴裏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罵著“**賊!”等等。
殷揚見她無力再鬧,略微放鬆了身體,調侃的笑道:“你若再不芝麻開門,我便要做更**更賊的事了。”
趙敏不敢置信的瞧他一眼,見其表情神態似乎並未撒謊,早已被殷揚弄得沒脾氣了的趙美眉,抽泣著罵道:“你……殷揚,總有一天,我……我將你千刀……千刀……”
女人就是這樣,某些時候總不能及時領略到情勢的飛速發展。
見這趙敏剛給她一些好臉色看,本來都是一幅哭哭啼啼的小可憐樣子了,仍還不忘記惡狠狠的威脅自己。殷揚隻好笑著回道:“你最好快一點,否則我隨時都有可能改變主意的。”
趙敏被他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倒也不敢再對他隨意痛罵。不知不覺間,殷揚的陰謀順利達成,趙敏對於此人,已是有了一份印象深刻的懼意。
殷揚鬆開右拳,抽出左手,朝後退開一步,以示誠意。
趙敏衣裙皺褶,飾物淩亂,在第一時間用雙手環抱胸前,好似要將什麽寶貝保護起來一樣,喘了一會兒長氣,終想起側過身軀,用袖子抹了抹淚光致致的臉蛋。
在這一霎時間,她的心裏竟又起了異樣的感覺,似乎隻想要殷揚再湊上來,抱一抱自己。趙敏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一言不發地走到旁邊,伸手摸著鋼壁上刻著的一個圓圈。
就在殷揚誤以為趙敏被他狠狠的欺負了一頓,心裏不平衡下想要躲到角落裏畫圈圈時,隻見她屈起玉指,在圓圈中央忽快忽慢、忽長忽短的敲擊了七八下。敲擊之聲甫停,但聽豁喇一聲,一道亮光便從頭頂照射下來,那塊鐵板登時敞開。
想來鋼壁的圓圈之處,暗藏細管和外邊相連,她以早先約定的訊號進行敲擊,管理機關的那個下屬,便可立即打開翻板,放人出去。
殷揚見這機關說開便開,竟然直捷了當,極具效率,也不由得微微一愕,說道:“趙敏,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趙敏低垂下頭,弱弱的站在一邊,默不作聲。聽見殷揚問她,索性將頭完全轉了過去,麵向牆壁,肩頭微微聳動,似乎還在哭泣。
殷揚見她背影苗條妖嬈,後頸上的肌膚又是瑩白勝玉,未免就有些懷念她的某處彈性,心裏亦是起了一絲憐惜之意。不過想到她現在秀發蓬鬆,眼影模糊,弄得像前世九零後一樣,不禁又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女人當真是位演戲專家,剛才與她鬥智鬥力的時候,奸詐毒辣,層出不窮。直到從外邊打到裏邊,現在才算真正的老實下來,卻也搞得像是非主流小女生鬧脾氣似的,對自己不理不睬。
又叫一聲,不見反應。
殷揚微搖下頭,心道以後還有機會相見,便道一句:“小妞,你不願一同上去的話,我可就真閃了?”
趙敏的背脊微微扭了一下,依舊不肯回過頭來。
“那再見了。順便說一句,你的身材可真不錯。”
趙敏泣聲登止,一臉怒色的轉過俏臉,確見毫無愧疚的殷揚,早已足點鋼壁,衝天竄出,袍袖一拂,便已離開機關井口。
月色之下,尚不覺自己彌足深陷的趙小姐,隻聽那人的可惡笑聲越響越遠,直至杳然……
第215章 鐵爪
翌日,殷揚匯合楊逍五人,快馬加鞭繼續動身。
快到河南境內時,殷揚等候已久的包破那邊,終於傳來了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
少林已誅!
望著信紙上麵,筆觸有力的四個字跡,殷揚一聲長歎,將這個不幸的消息轉告給明教諸人。接著統一意見,立刻調轉馬頭,又往武當山去。
“殺破狼”三人組,再加上漢水周美眉,原本就是殷揚苦心造詣、埋伏多年,留在武當、少林、華山、峨嵋四派裏的重要棋子。此次的“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事件,殷揚隻允許風朗、周芷若隨派參與,而令包破、祁沙兩人主動請命、駐留派中,防得就是趙敏的這招暗手。
怎料到得最後,包破仍然沒有成功地請出少室山頂的那三個怪物,無奈之下隻好帶著殘餘的少林門人遠避嵩山,方才逃脫被人剿滅的大災劫難……
對於趙敏將本回合的攻擊目標,集中對準在少林、武當兩派的身上。以殷揚個人的立場上觀來,亦是可以理解的思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鬥”嘛,自然是被人重點打擊的對象。
而且,正道六派當中,昆侖、峨嵋地域偏遠,華山、崆峒實力偏弱,反倒成了它們免遭毒手的有利條件。
至於很是搶眼的少林寺和武當山,自然而然地便成為了汝陽王府的一眾高手們選擇立威,首當其衝的出名對象。
如今少林伏誅,下一個被滅的宗門就是武當派了。也不知道,七殺那個家夥能不能把事情處理完美?畢竟,出於一些不穩定的因素,殷揚並未對他下達過什麽強製性的命令,更沒有語氣肯定的告知他,有人想要暗算正在閉關的張老爺子。
因此,身為宋遠橋大弟子的祁沙,是否擁有足夠的能力完成任務,目前的結果尚屬未知。
同時,殷揚還有一點擔心,殷俊那邊準備的又如何了?
……
烏飛兔走,時已深夜。
武當山下。
一名白衣男子凝然而立,不動如山。修長的身姿挺拔無比,有如最為堅強的標槍一般卓然不群!
魔手殷揚,鐵爪殷俊。
這對兄弟,自從八年之前正式出道以來,便令不少的江湖人士聞風喪膽,談之色變。
相對於長年處在半隱居狀態,潛心修行,直到光明頂之戰才又名揚天下的殷揚而言,他的這個二弟,這些年來沾手的血腥可謂不少。當然,隨之產生的彪悍戰績,也足令有心人為之震撼顫抖!
殷俊現在所練的內功,並非天山派的《六辯禦氣訣》,而是當年殷揚在桃花島上進修時總結歸類的《三陽一氣功》。這門以內勁爆發為基礎的高等心法,非常適合個性冷峻卻又十分好戰的殷俊學習。
單論內力水準,他並不比修煉《三陽無極功》的無忌表弟為差,皆是隻差臨門一腳,即可踏入一流境界的厲害高手。如果說,張無忌的前腳才剛跨進這道門檻,那麽殷俊……則時刻準備著收起自身的後腿,真正地登堂入室、走進房間內來……
畢竟,他可是從小追隨大哥背影、也是與其距離最為接近的殷家子弟。有著殷揚這位幾乎BUG般存在的誇張參照物在前領路,少跑了不少彎路的殷俊,本身就意味著他的人生注定不凡。
雖然,這一回他因接到殷揚的吩咐,沒有遠赴參加熱鬧異常的西域正邪戰役。但是殷俊卻對自家大哥,特意將他留在中原的目的有著深入的了解。他,以及手下的十二太保,正是天鷹教紫市堂下以備無患的一支機動力量,用以狙擊所有心懷叵測的強大敵人。
此刻,他們總共一百多人,守衛在武當山上已達數個時辰。而眼下,等待已久的敵人終於浮出水麵,自以為是的悄悄出現。這讓苦候多時的殷俊,下意識的舔了一舔逐漸幹澀的上唇,冷酷的雙目中殺機升騰起來。
他的兄長,以前告訴過他:殺人這個活計,幹的必須要快!
“殺!”
寂靜夜色的遮掩之下,殷俊緊盯住遠處的一片火光,口中重重地吐出一個短促的字節。
下一刻,他便如同一隻餓極了的凶狼,從己方的隱蔽位置搶先衝了出去!
數十丈的遙遠距離,在被殷揚**過的輕功施展下,殷俊近乎一掠而過。當彼方的人馬剛剛反應過來,正想開口怒叱的同時,但聽“噌!”的一聲脆響,埋頭狂縱、宛如箭頭穿梭的殷俊,雙手一震,便即亮出了自己的成名凶器。
那是一對近尺餘長、殺人無算的雪亮爪刃!六根銀白驚豔的鋒芒,在對方的眼中一閃飆過,順勢帶起一蓬鮮紅花朵。當先那人,身體一震,接著就被一陣黑暗侵襲,當場狠狠栽倒。
殷俊用狠辣的實際行動告訴自己的獵物,擋他路的……都要死給他看!!
這時候,旁邊的另外一名漢子打個呼哨,左手一揚,撒出一堆飛鏢。殷俊側身閃避,衝勢不頓,一爪將那漢子的左手完全砍下。姿態隨意,輕鬆自如,極為符合某人的審美風格。
概因他的老哥曾經對他說過:“別人若用雙手打你,你就要直接廢他雙手!”
對於某人的悉心教導一向銘記於心、深印腦中,並且堅信不疑、貫徹始終的殷俊,雖然一直都不明白,大哥為何老是喜歡稱呼他為“金剛狼”……不過自幼養成的直接性格,並不妨礙他在詫異之餘,盡情地追求、享受著那種殺戮的快感。
有意無意之間,他殺人的時候確實像條餓狼……這也是他的敵人所公認的。
他喜歡戰鬥,喜歡搏擊,兼且酷愛殺生!渴望那種鮮血的噴灑、生命的流逝。每當撕裂對手的那一瞬間,殷俊平時的冷酷俊臉,都會出現一絲的猙獰。這是他的愛好,也是與之為敵者的不幸。
可想而知,在一片亮度有限的樹叢當中,突然衝進來這麽一頭殺性猛烈的嗜血獨狼,對方的首腦人物必然會變得有些著急。先前,他的主子曾經明示過他,要盡一切辦法,於今夜守住武當的上山要道,方便主上辦事,不受外人打擾。
誰知,偌大的武當山中居然還有另外的勢力隱藏,敵暗我明的態勢下,雙方驟一接觸,自己的人手便已吃下一個大虧。憤火之下一聲低嘯,又再竄出四條手執鋼杖的黑衣漢子,團團圍住硬闖進來的那名危險男子。
殷俊收招而立,眯起雙眼打量幾人,觀其身法竟都是些硬手,心下不免更為興奮。恰巧此時,自己天鷹教的強力下屬也已追到。人高馬大、肌肉虯結的十二太保搶先開火,揮拳掌劈之間仿佛開碑裂石,不知他們底細的對方好手,往往沒過一招,就被打得支離破碎,給敲成小餅餅了。
後援即至,殷俊再無顧慮。冷笑一聲,身形一轉,便與四名黑衣大漢周旋一處。這些黑衣人狂哼一聲,橫起鋼杖,欲要強行阻攔,合擊打壓。不想對手卻是殷家眾人裏邊,將《天山靈鷲爪》之“幽冥鬼爪”式練得最好的一個。
與他熟練“分筋錯骨”式的祖父、擅長“凝血神爪”式的殷野王,以及三式全修的大哥不同,早就知曉貪多不爛道理的殷俊,對於自身的發展優勢,把握的極為準確。
他從小跟著殷揚熬煉筋骨,鍛練體能,卻從不再花多餘的時間練刀練劍,僅僅注重於手爪功夫。在他那時的簡單想法裏,哥哥天縱奇才,常人難以比擬。自己不想被他甩的太遠,就得一門心思,專注一項才行……
小時候的幼稚心思,造就了他現如今的冷峻犀利!
當他配合一雙森冷利爪,使出“幽冥鬼爪”的時候,四個黑衣人的鋼杖,當即被割出一溜竄的耀眼火花。難聽的金鐵摩擦噪音中,隻聽得啊啊幾聲慘呼,那四名賣相不錯的黑衣漢子,均已被他踢斷了大腿骨骼,悲號著趟倒在地。
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名敵手掉以輕心的殷俊,雙爪交叉,劃了一個大大的“X”造型,擦擦兩聲,清脆地斬下兩個頭顱。再一轉身,削斷某人偷襲的長劍以後,雙足連點,瞬間震碎剩下黑衣人的兩顆心髒。
緊跟著,旋風過境一般,再度撞入那些企圖偷襲他的人叢之中,兩手鋒芒閃爍不停,殘肢斷體漫天飛舞,掀起又一輪的血雨腥風!
第216章 七殺
武當半山腰上,一人發足急奔。
此人光頭大袖,似是出家僧人,腳下功夫甚為了得,一路直上居然毫不停歇。
待到山頂之時,忽聽前邊有人喝道:“是哪一路的朋友,深夜光臨武當?”
喝聲甫畢,山石後方突而閃出四個人來,兩俗兩道,正是武當派的第三、四代弟子。
那僧人立定原處,雙手合十,中氣十足的宣道:“少林空相,有急事求見武當張真人。”
先前說話的那名武當弟子,聞言微微一怔。
畢竟,少林武當兩派雖說有些淵源,可關係向來都不怎麽親近。八年之前,太師叔祖擺做百齡大壽的時候,更是受到過對方的無恥挑戰。
當時,若非武當六俠外加殷素素的《真武七截陣》,將少林三大神僧一氣嗬成的全數拿下,滅其氣焰以後更又照顧少林寺的顏麵……隻怕,這中原地麵上宛如泰山北鬥的兩大宗門,早就鬧得不可開交!
現在,少林派的“空”字輩高僧,深更半夜造訪武當,還是獨自一個人跑上山來,說要求見武當山的張老爺子,也難怪這個道人會產生某些想法。
猶豫了一陣,知客道人不敢擅專,隻好客氣的說道:“大師遠來辛苦,請先移步敝觀奉茶。”
說著,留下其餘三人繼續站崗,自己則在前麵引路。
空相相當識相的除下腰間戒刀,交給另一道人,以示不敢攜帶兵刃進觀。
那道人看得略微放心,恭敬的將空相引至紫霄宮的三清殿內。
空相看見殿內無人,有些焦急的催道:“還請道長立即稟告張真人,事在緊急,片刻延緩不得!”
道人一臉的難色,回道:“大師來得不巧,敝祖師爺自從去歲坐關,至今已然一年有餘,本派弟子亦許久不見他老人家的慈範。”
空相哦了一聲,又道:“既然如此,則便請你通報宋大俠知曉。”
那道人再是苦笑言道:“大師伯率同家師及諸位師叔,和貴派聯盟,遠征明教未返。”
空相長歎一聲,表情鬱鬱:“這般說來,武當也要跟我少林派一般,今日難逃此劫了……”
道人不明其意,詫異的問道:“敝派事務,現由我們大師兄主持。目下祁師兄早已睡下,要不小道即去通報,請他出來相見大師?”
空相問道:“請問這位祁道長,是武當七俠中哪一位的弟子?”
道人聽了一臉驕傲,笑聲答道:“祁師哥確非出家人,他是大師伯的門下,也是我們武當山上,第三、第四代新入門弟子的授業師兄!”
空相長眉一軒,若有所思道:“那好,老衲便且在此等候,煩請道長前往通稟了。”
道人道了一句“是,謹遵大師吩咐。”,便依言轉身入內……
祁沙聽見喚聲,從**起身、穿戴衣物的時候,一直緊皺著眉頭。
他本不姓“祁”,也不叫什麽“祁沙”,甚至,從未有過什麽正式的名字。
他是個孤兒,平生隻有一個代號,叫作“七殺”。
“殺破狼”三惡星中的那個“七殺”!
他與包破、風朗二人,屬於同組同僚的關係,可三人的身世背景卻是大不相同。後兩者,本身就是公子母係家臣的後代,長輩也都在大夫人手下的紫薇堂幹事。而他,確是從被蒙人屠殺的萬千孤兒當中,挑選出來的資質佼佼者。
記得,在那支百裏挑一的一百名飛鷹衛中,也隻有一個殷零曾與他一時瑜亮。
他聽從公子的吩咐,擁有了一個嶄新的身份、富裕的家庭、以及優厚的身家後,反而更忘不了小時候在飛鷹訓練營時的那些往事。老朋友們俱已洗脫代號,有了“殷”這個尊貴的姓氏,這使得自幼被人洗腦、如今仍未獲得真正姓氏的七殺,有些難以接受。
同期的孤兒裏頭,他是最強的一個,而且一直都是!
每次,回想起那個總跟自己不相上下的殷零,居然在他走後,以絕對性的優勢當上了整個飛鷹衛的大統領,心高氣傲的七殺便是一腦門子的不服氣。深夜時分,靜寂無人的時候,他偶爾會想:
倘若不來這裏的話,這個大統領的位子……應當就是自己的吧?
不過,也僅僅是想想罷了。
公子的意誌無人可以違抗!既然公子想要武當,他就要一如既往的出色完成任務。
這一回,六大派圍剿光明頂的戰役發生之前,公子曾從紫市堂的秘密渠道,給他發來了一封古怪的指令:要求他盡量爭取留在武當山上,而不是跟隨大流,去湊遠赴西域的熱鬧。那時候的他,還對公子這道間接令自身喪失替武當派再度立功機會的退縮行為,感到有些迷惑不解。
可當前幾天,殷俊又再傳書來時,看見公子早就寫好的親筆書信的祁沙,確已是萬分的崇拜。
顯然,公子總是智珠在握,也總能快人一步!
當祁沙笑容滿麵,禮數周到,帶領清風、明月這兩位得力助手,大方得體地會見那位所謂的少林“空”字輩高僧時,同樣也正打量麵前武當新秀的空相,又怎會知曉,自己的半隻腳已經踏入了地獄大門?
……
張三豐閉關靜修的小院,建在武當後山的竹林深處。
那裏修篁森森,綠蔭遍地,除了偶聞鳥語以外,塵世間的聲息半點皆無。
目光閃爍的空相,跟著前方功力不弱、接人待物也甚有水準的武當大弟子,來到了這個小院之前。一時之間,竟也有了份安逸寧靜的美感。可是,一想到他下邊將要進行的事情,那絲寧靜的感受再也不剩點滴。貌似大德高僧的側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冷笑,隨後轉瞬消失不見……
祁沙不疾不徐的走在前頭,站定後正要開聲求見,忽聽得隔門傳出張三豐的蒼老聲音:“少林派哪一位高僧光臨寒居,老道未克遠迎,還望恕罪。”
跟著“呀——”的一聲,竹門輕輕推開,張三豐從裏緩步行出。
空相臉露訝色,他聽張三豐竟知來訪的是少林僧人,不禁大感怪異。下一刻,這個狗膽包天、目中無人,一心妄想要一朝成名天下知的瘋狂聰明人,便自以為是的推想:想必,是那個祁沙早就遣人先行稟報的緣故。
祁沙卻知,這位武當大宗師的武學修為,實已精深至極。無須刻意為之,便可從空相的腳步聲裏,測知出他的武學門派與功力深淺。
又見這位經常閉關的太師父紅光滿麵,須眉俱白,當真貌似神仙中人。祁沙忙自近前一步,恭謹有序地把空相來訪之事先行說明。
張三豐對於自己大弟子的大弟子,印象顯然不錯,笑眯眯的聽他講述,一邊又將目光轉向空相。
空相上前幾步,躬身合十:“小僧少林空相,參見武當前輩張真人。”
張三豐謙遜過人、從不自傲,當下合十還禮,道:“不敢,大師不必多禮,請進屋內說話。”
有著與“五莊觀”兩位同事類似道號的清風、明月二人,自知檔次不夠,乖乖的在外守候。祁沙則與空相一起進了屋子。但見石桌表麵,擺著一把茶壺,一隻杯具,地下一個蒲團,壁上掛著一柄木劍,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空相偷眼略瞧,便重新理了理情緒,語出悲憤的慘言講道:“張真人,我少林寺慘遭千年以來未曾有過之浩劫!魔教突施偷襲,本派自方丈空聞師兄以下,或殉寺戰死,或力屈被擒,或遠避嵩山……僅僅小僧一人拚死逃脫,趕來此處!魔教大隊的人馬此刻正向武當迫來,今日中原武林的存亡榮辱,全係於張真人一人之手。”
一口氣把話說完,深知多講多錯的空相,立馬放聲大哭起來。
饒是張三豐百年修為,猛地裏聽到這樁噩耗,也是大吃一驚,半晌說不出話來,定了定神,才道:“西域明教,果真如此猖獗?少林寺內高手如雲,不知如何竟會遭了魔教的毒手?”
空相悲號著道:“空智、空性兩位師兄親率門下武僧,與中原五大派結盟西征,圍攻光明頂。留寺僧眾,日日靜候佳音,這日山下報道,說是遠征人眾大勝歸返。本寺住持空聞師兄得訊大喜,率同合寺弟子,迎出山門,果見空智、空性兩位師兄帶領西征弟子回進寺來,另外還押著數百名俘虜。”
“眾人到得大院之中,方丈問起得勝情由。空智師兄唯唯否否。空性師兄忽地叫道:‘師兄留神,我等落入人手,諸俘虜盡是敵人……’,方丈驚愕之間,一眾俘虜抽出兵刃,突爾動手。本派僧人一來措手不及,二來多數好手西征陷敵,留守本寺的力道弱了,寺院前後、達摩諸堂的出路,又均被敵人設計堵死。一場激鬥下來,終於落了個一敗塗地的下場!便是空性師兄,也是當場殉難……”
故事編到這裏,他已是泣不成聲。
張三豐心下黯然,徐徐說道:“這魔教當真如此歹毒!?哎……行此惡計,又有誰能提防?”
熟悉大量相關理論,同時擁有巨量相關經驗的祁沙,選擇了一個毫不起眼的位置,靜靜地侍立於張三豐身後,一直冷眼旁觀著對方的表演。
此時,但見空相一抹老淚,伸手解下背上所負的黃布包袱。接著打開包袱,露出裏麵一層油布,再打開油布,赫然展出一顆首級。
那頭顱環眼圓睜,臉露憤怒之色,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大師。張三豐識得空性麵目,一見之下,不禁“啊”的一聲,低沉叫出聲來。
空相手捧頭顱,形狀悲慘:“我舍命搶得空性師兄的法體。張真人,你說這大仇如何得報?”
邊問,邊將空性的首級恭恭敬敬地置於桌上,伏地拜倒不起。
張三豐聽他說完,亦是淒然起身,合十行了一禮。
祁沙眼角一跳,籠在袖中的右手微微上舉,悄悄接近腰側佩劍。
人死為大,張三豐施過禮後,瞧見空相仍舊伏在地上久久不起,其人哭聲甚哀,便欲伸手相扶,好言勸道:“這位空相師傅,少林武當本是一家,此仇非報不可……”
他剛說到這個“可”字,空相冷不防砰的抬起雙掌,一齊向他的小腹印去。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令人防不勝防!
張三豐武功之深,雖已到了從心所欲、無不如意的至高境界。本身內力的深厚程度,也不比《神雕俠侶》中第三次華山論劍時的新五絕為差。但是倉促之間,又哪裏料到這位身負血仇、不辭艱險、遠來報訊的少林高僧,竟對自己忽施暴襲?
在這一瞬之間,他還道空相悲傷過度,以致心智迷糊,昏亂之間又將自己當作了邪教仇人,但隨即便已知道不妥。概因空相所處的方位居然絕佳,好似事前早有準備,而這兩掌拍來,幾乎毫無阻礙地便要擊在張三豐的丹田要穴之上。
空相此刻所使的掌力,正是少林派外門神功裏的絕詣——《金剛般若掌》!這一招出,又是竭盡他渾身之勁,隻需將掌勁催送過來,空相自信即便是神仙當麵,也是必殺無疑。
眼見一代宗師,就要毀在自己剛性的手裏,他偽裝已久的高僧麵孔,瞬息轉變成了一臉的獰笑。
驀起驚變,張三豐因為兩者現下的姿勢,而不及有所防範。可一旁緊盯多時的祁沙確能適時反應,兜手出劍。
而就是這橫刺裏的絕妙一劍,空相準備多時,自認為十拿九穩、暗藏凶機的一雙肉掌,便要不自然的晚上一刻方能擊中目標身上。而這晚了的一刻,許多的事情俱能產生未知的變化。
張三豐左掌揮出,啪的一聲輕響,先一步,拍在空相的天靈蓋上。
持劍追刺的祁沙從旁看得清楚,這一掌其軟如綿,其堅勝鐵。那個卑鄙偷襲的和尚身中一掌,兩手便再舉不出去,腦骨登時碎成片片,身如一攤濕泥般的癱軟下來,就連一聲臨死慘叫也沒機會哼出,便即斃命去也。
望著自不量力、一掌被滅的空相遺體,祁沙的心裏多少有些不屑:
若比刺殺前的出手站位,此人又怎是身為專家的“七殺”對手?
第217章 打假
少室山和武當山雖然分處豫鄂兩省,可一在豫西,一在鄂北,相距並不甚遠。一過馬山口後,向南一路俱為平野,馬匹奔跑更加迅速。
中午時分,殷揚六人過了內鄉,一口氣馳至三官殿前,再渡漢水南下。過漢水後,眾人催馬繼續向前急行。
等到武當山前,天色早變漆黑,四周望起來一片朦朧。再行得半個時辰,更是星月無光,夜色暗淡,直跑得跨下坐騎疲累不堪,再也無法支撐,就此跪倒在地。
殷揚輕拍馬背,人躍空中,一個轉折,輕煙般往前飛掠,同時出聲留言:“在下先去山腰看看,我的人馬是否已經到齊。你們先行上山解圍!”
韋一笑本欲展開輕功,隨後追上,聞言立即止住身形,伏於馬上。雖不明白殷揚的用意,但也和並肩同行的楊逍對視一眼,帶著剩下的三人直朝武當山頂縱去……
武當山後,竹林院前。
避過一劫、完好無損的張三豐皺眉踱出屋子,便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到達院外。聽其步聲急促,顯是心情慌亂,確是不敢貿然進來。
守在外邊的清風奇問:“靈虛師弟,出了什麽事?”
道號“靈虛”的知客道人才道:“魔教大隊妖人攻到宮外,指名道姓,要見掌門祖師。他們……還口出汙言穢語,說要踏平咱們武當派……”
張三豐微微皺眉,暗道魔教的邪徒來得好快,便聽坐落山顛的三清殿上,遠遠傳來一個蒼老而又悠長的聲音:“張三豐老道既然縮頭不出,咱們就先把他的徒子徒孫們給宰幹淨咯。”
另一個粗豪嗓音接道:“好啊!先一把火燒了這道觀再說。”
又有尖銳的聲音說道:“燒死老道,豈非便宜了他。咱們擒住他,綁到各處門派遊行示眾,讓大家瞧瞧這位武學泰鬥、老而不死的淒涼模樣才是正理……”
後山小院與前殿相距遠在二裏之遙,可這幾人的對答語聲均都清楚傳至,足見敵人有意炫示功力,而且功力也的確不凡。
清風明月兩人,早被傷勢盡複、功力大進的俞岱岩收為親傳弟子,此時聽得這等侮辱太師尊的狂言妄語,心下直是大為惱怒,若非祖師爺現就站在身旁,眼中、口中恐怕要噴出火來。
張三豐雲淡風輕,大袖一拂,就帶著祁沙、清風、明月、靈虛四人,迎聲走去。四人來到殿上,確見殿中或坐或站,黑壓壓的滿是人頭,約莫似有三四百人的規模。
張三豐居中一站,打個問訊為禮,確不開口說話。跟在旁邊的祁沙朗聲言道:“這位是我師祖張真人。各位晚來武當,不知有何見教?”
張三豐的大名威震武林,響徹天下,一時人人的目光盡皆集於其身,想看看當世活神仙的真容,再不像先前那般故意吵鬧。但瞧他身穿一襲洗得發白的灰布道袍,須眉如銀,身材十分高大,此外也無特異情狀,不知為何當得了天下第一高手?
祁沙從旁打量起這幹人等,發現半數以上竟都穿著明教教眾的白底紋火服色。為首的十餘人眾,倒是各穿本服,想是自持身份,不願冒充旁人。這些人裏高矮僧俗,無奇不有,數百人擁擠殿中,以他受過專業訓練的觀察能力,亦是難以一一細看麵目。
便在這時,突聽門外有人傳呼:“耀日旗使駕到!”
殿中諸人一聽,立時肅靜無聲。為首的那十餘人,更是搶先出殿迎接,剩下的人也跟著快步出殿。霎時之間,大殿裏的三、四百人,便走了個幹幹淨淨。
張三豐運功於耳,隻聽得十餘人的腳步聲自遠而近,逐漸走近殿外停住。再從殿口望去,足見八個人抬著一座黃緞大轎行在最前,另有七八人等前後擁衛,停在門口。聞其步聲錯落,皆屬江湖高手,卻非尋常的轎夫、護衛可比。
眾人停落,簾門掀起,轎中走出一個風度絕佳的少年公子,一身白袍,角上繡著個血紅色的火焰,輕搖紙扇,說不出的風流瀟灑。
該名公子不疾不徐,足下緩緩的走入殿中,後邊的十餘人紛紛湧進殿來。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踏上一步,躬身說道:“啟稟旗使,這個就是武當派的張三豐老道。”
公子點點頭,仍舊慢悠悠的上前幾步,收攏折扇,向張三豐長揖到地,說道:“晚生……明教耀日旗使——殷揚,今日有幸得見武林中的北鬥之望,幸也何如!”
張三豐聽到“殷揚”這個名字,不由的大感奇怪。
他對五弟子張翠山的那位內侄,也就是天鷹教的那個殷揚,總算頗為熟悉。當年,在自己的百歲壽宴之上,觀其行事作風,凶猛爪功,也多少略知曉些此人的心性手段。
後來,更是獲贈少林、峨嵋兩派的《九陽功》秘籍,方才量身訂造,配合武當派本身的《純陽無極功》,創出如今張無忌修煉的《三陽無極功》來……
張三豐年紀雖大,但又不是犯老糊塗了,又怎會認錯“殷揚”?奇怪之間,又不禁暗暗猜想,怎地魔教的執掌旗使,竟是如此年輕俊美的一個少女麽?難道,她的姓名,偏巧和那個殷揚讀音相似不成?
他卻不知,此時刻意扮做“殷揚”的女子,卻是對此人充滿怨念的綠柳山莊主人——趙敏,趙大小姐。
盡管心中疑惑重重,張三豐倒也不願失了禮數,當下合十回道:“不知旗使大駕光臨,未克遠迎,還請恕罪。”
趙敏笑道:“好說,好說!”
後方的祁沙麵色有些古怪,暗向知客道人靈虛使個眼色,這位靈虛師弟立刻醒悟過來,壯著膽子率領一眾火工道童,看座上茶。
趙敏毫不客氣的一人獨坐椅中,而她手下的眾人則是遠遠的垂手立於其後,不敢走近她身周五尺之內,似乎生怕不敬,冒瀆於她。
張三豐超出百載的修為,後半生謙衝恬合慣了,早已萬事不縈於懷。但想及方才那個身份難辨、陰謀暗殺自己的“少林空相”,所說的那些示警話語,不知有多少是真,多少為假……畢竟師徒情深,對宋遠橋等人的生死安危十分牽掛的張三豐,當即出言問道:
“老道的幾個徒兒不自量力,曾赴貴教討教高招,迄今未歸,不知彼等下落如何?還請殷旗使明示。”
趙敏很沒“掌旗使者”風範的嘻嘻一笑,隨口答道:“宋大俠七位,目下正在本教手中。每個人受了點兒傷,性命確是無礙。”
張三豐道:“受了點兒傷?多半是中了點兒毒罷。”
他對自己七名弟子的功力武藝自是熟悉,深知幾個徒兒盡是當世一流好手。料想,即便真的寡不敵眾,總能有幾人脫身回報。若再順利地使出《真武七截陣》來,自保根本不成問題……倘若真被對方一鼓遭擒,定是中了敵人的暗算或者毒藥,是以方才有此一問。
趙敏見他一口猜中,索性坦然承認,依然嬉笑自如道:“張真人對於自家宗門的武當絕學,可也當真自負得緊。你既說他們中毒,就算是中毒吧。”
趙敏麵上巧言令色,心下卻自鑒貌辨色,但也始終看不穿張三豐的真假,無法猜出早先派遣的剛相,是否成功得手。一時間,倒也忌憚這位百歲老人據傳冠絕天下的超人武功,暫且不敢輕舉妄動。
趙敏心頭存疑,嘴上說道:“晚生有一句良言相勸,不知張真人肯俯聽否?”
張三豐道:“請講。”
趙敏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想我蒙古皇帝威加四海,一向崇尚有道之士!張真人若能效順朝廷,皇上立頒殊封,武當派亦可大蒙恩寵,宋大俠等人不僅安然無恙,以後的榮華富貴……更是不在話下!”
張三豐聞言抬頭,深望趙敏兩眼,忽而一改之前的謙遜語氣,冷冷的道:“西域明教……雖然多行不義,胡作非為,卻是向來和蒙古人爭鋒相對。又是幾時,居然投效了你們元庭?而你這位殷小姐,當真是明教的什麽掌旗使嗎?老道倒真孤陋寡聞得緊了。”
“這耀日旗嘛,本就是我教除‘五行旗’外的新建之旗。張真人深居武當,平日裏不履俗事,未曾聽說也屬正常……”
趙敏強笑著道:“……所謂棄暗投明,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少林派自空聞、空智禪師以下,個個投效,盡忠朝廷。本教也不過是見大勢所趨,追隨天下賢豪之後而已,又有何足奇哉?”
張三豐聽罷,雙目如電,直視趙敏,說道:“元人殘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並起,正是為了驅逐胡虜,還我河山。凡我黃帝子孫,無不存著驅除韃子之心,這才是大勢所趨。老道雖然久居方外,可也曉得大義所在。空聞、空智二人,乃是當世神僧,豈能為爾等勢力所屈?這位殷姑娘,何以說話這般的顛三倒四!?”
趙敏被訓一頓,臉色難看至極,招攬的話語也再難繼續下去。顧不得再探張三豐的虛實,纖手一敲茶幾,身後突而閃出一條昂藏大漢,提氣喝道:“兀那老道,言語不知輕重!你們武當轉眼即滅。你這老家夥不怕死,難道還以為這山上的百餘名道人弟子,個個都不怕死麽?”
這人說話極快,更兼中氣充沛,體型身高膀闊,相貌更顯威武。
張三豐不發一言,隻是淡淡的掃他一眼,那人頓時如遭雷擊,忙自朝後急退幾大步。待他醒過神來,察覺自個兒示弱於敵,當場羞慚得滿麵通紅不已。
趙敏柳眉一皺,白玉般的左手輕輕一揮,那名發威不成反出醜的大漢,立即躬身退開。她微微一笑,說道:“張真人既也如此固執,暫且不必說了。就請各位,一起跟我走一趟罷!”
說著站起身來,她身後的四個人身形晃動,團團便將張三豐圍住。
出來的這四人,一個便是那名燥紅著臉的魁梧大漢,一個是鶉衣百結的憂鬱老者,一個是身形瘦削的中年和尚,另外一個虯髯碧眼,確乃西域胡人。
張三豐見此四人的身法,或凝重、或飄逸,個個非同小可,心頭也是微然一驚,心想這殷姑娘的手下,怎地竟有如許高手?
雖被圍困,張三豐仍舊不慌不忙,等這四人站穩腳跟,全部準備妥當,正想要拿他們這幹高手,試驗下自身新創的一門神功。忽聽門外陰惻惻的一聲長笑,一個青色人影忽而閃進殿來。
此人身法快絕,移形換位之時,如鬼似魅,像風像雨又像風,倏忽欺身到那名魁梧漢子的身後,一揮單掌拍出。
那個大漢不及轉身,反手便還一掌,意欲和他硬拚一記。
豈料那人不待招式使老,左手綿軟輕翻,竟已拍到另外的那個西域胡人肩頭。胡人向旁躲避,飛腿踢他小腹。那人早已攻向身材幹瘦的中年和尚,跟著斜身倒退,宛如牽線木偶,左掌印向那位身穿破爛衣衫的老者……
瞬息之間,那人連閃四處,飛出四掌,連攻四大高手,雖然每一掌都未命中,但他手法之快簡直匪夷所思。對方四人,已知遇到勁敵,各自躍開數步,凝神接戰。
可那名青衣人並不理會這些敵人,自顧自的躬身朝向張三豐處,遙拜一下,自抱名號:“明教晚輩韋一笑,參見武當張真人!”
趙敏見他突然到場,當即就是一楞。
韋一笑反應奇快,又轉首對她笑道:“趙姑娘,綠柳山莊一別,至今許久未見……隻不過,你怎能胡亂假冒……咱們殷旗使的排場呢?”
第218章 家人
張三豐聽這不速之客自稱是“明教晚輩韋一笑”,還道他也是趙敏一黨。後邊再聽他對趙敏所言,心下一轉,方才恍若大悟,朝其欣然笑道:
“韋先生不必多禮,老道久仰青翼蝠王輕功絕頂,世所罕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韋一笑聽得大喜,他的輕功武技並臻佳妙,可是少到中原走動,素來聲名不響。豈知天下第一的張三豐,居然也知曉自己輕功了得的名頭,當即不敢得意,再又躬身施禮道:
“張真人武林北鬥,晚輩得蒙真人稱讚一句,當真是榮於華袞!”
接著,韋一笑轉過身來,指著麵色數變的趙敏笑道:“趙姑娘,你鬼鬼祟祟的冒充咱們明教,還想敗壞殷旗使的聲名,到底是何用意?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如此陰險毒辣?”
趙敏不知想到什麽,確又格格一笑,坦然回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的,陰險毒辣一些,亦屬正常……倒是此地乃是武當山上,身為明教護法的韋蝠王你,又待怎樣?”
韋一笑第一句話便說錯了,給她駁得無言可對,一怔之下,也是笑道:“各位先攻少林,再擾武當,到底是何來曆?倘若與少林、武當有怨有仇,我們明教原本不該多管閑事……但是諸位冒我明教之名,喬扮本教教徒,我這個護教法王可不能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張三豐原本就不信百餘年來,一直都和元朝互為死敵的西域明教,竟會那麽沒氣節地投降蒙古。現在親耳聽到韋一笑的這幾句話,心想:原來這女子真是冒充的。明教雖然聲名不佳,遇上這等大事,畢竟毫不含糊。
趙敏不去理會韋一笑的辯詞,轉向那名魁梧大漢令道:“教他胡吹這等大氣!你去試試,瞧他有什麽真才實學。”
大漢躬身應“是!”,收了收腰間的鸞帶,穩步走到大殿中間,提聲喝道:“韋蝠王,灑家便在此處領教你的《寒冰綿掌》功夫!”
韋一笑不禁一楞,暗道這人怎知我的《寒冰綿掌》?而他明知我有此絕技,仍敢上來挑戰,倒是不可太過輕敵。
當下雙掌一拍,陰陰笑道:“請教閣下的萬兒?”
那人聽了搖頭:“我們既是冒充明教而來,難道還能以真名示人?蝠王這一問,未免太笨。”
趙敏身後的十多人,為壯己方聲勢,一齊大笑起來。
韋一笑輕瞥一眼,冷冷笑道:“不錯,不錯,是我問得笨了。閣下甘作朝廷鷹犬,幹著異族奴才的勾當,還是不說姓名為好,沒的辱沒了你家祖宗的陰靈。”
那個大漢原來已經漸漸的沉穩下來,這時卻被韋一笑的尖酸諷刺,氣得臉色又一次發紅,怒氣上升之間,呼出一掌,便往韋一笑的胸口拍去,竟是不玩虛的中宮直進,徑取敵方要害。
韋一笑哈哈大笑,腳步錯動,早已輕鬆避過。身形閃處,伸指回戳對方背心。他此刻故意不先使出壓箱底的功夫,就是要先探一探這個大漢的深淺虛實。
那名大漢見得他身形如電,實在快得出奇,即便有心提防仍然無從防起,心頭驚悚間,連忙左臂後揮,守中含攻。
兩人數招一過,大漢掌勢快捷,掌力淩厲,確非什麽庸手。而韋一笑的寒毒內傷,早在殷揚的幫助下治好大半,不必再像從前那樣,運功一久,便須及時飲人熱血,方能抑製體內陰毒。是以行動飄忽,隨性自如,不用特意出手,也不落在下風。
大漢滿頭大汗,不敢稍有差池,正是舞掌最急的時候,突聽呼的一聲風響,大殿門外撞進一團黑黝黝的巨物,猛向自己快速砸來。
這團物事,比之一大袋米還要大些,天下之間居然還有這等龐大的暗器,大漢覺得真是奇了。驚歎之餘,左掌運勁拍出,欲將這團“暗器”擊出丈許,或者原路打回,誰想著手之處,竟覺軟綿綿的,也不知裝著是何東西。
又聽“啊”的一聲慘呼,原來有人藏於袋中。此人中了大漢勁力無儔的一掌重擊,焉有不筋折骨斷的道理?
大漢聽見異響,不禁打得一楞,而他這細微一愕,手足無措的同時。瞧準機會的韋一笑,無聲無息的欺到身後,在他背心的“大椎穴”上,輕輕拍了一記自己的成名絕學——《寒冰綿掌》。
那大漢身中綿掌,驚怒交集,急轉身軀,匆匆發掌,直往韋一笑的頭頂擊落。
韋一笑哈哈一笑,竟然不避不讓。
那大漢掌到中途,手臂即感酸軟無力,這一掌尚未擊在對方的天靈蓋上,已無半點勁力。
韋一笑深知自己的掌法一經著身,對方氣力立卸,但是高手對戰,竟敢任由對手掌擊腦門,這份膽氣之豪,實是從所未聞。旁觀眾人無不駭然,暗想那個大漢,倘若正巧身具抵禦寒掌之術,勁力一時不去,這掌打在頭頂,豈不是腦漿迸裂,當場身亡之局?
凜然之間,趙敏一方剛才大聲譏笑韋一笑不自量力的一眾高手們,均是氣焰受挫,再不複先前那般囂張。
其實韋一笑此人,一生行事稀奇古怪,越是旁人不敢為、不肯為、不屑為之事,他越是幹得興高采烈,旁若無人。他故意乘那大漢分心之際,出掌偷襲,本嫌有點不夠光明正大,可是跟著便以腦門坦然承受對方一掌,卻又是光明正大的過了火……實屬於膽大妄為、視生死如兒戲的異類。
原先合圍張三豐的四人當中,那名身穿破爛衣衫的老者扯破布袋,拉出一個人來,隻見他滿臉血紅,早在大漢的一擊之下便即斃命。此人身穿黑衣,正是他們一夥,不知為何原因,竟然被人裝入布袋、投擲進來。
那人大怒喝問:“究竟是誰鬼鬼祟祟……”
一語未畢,一隻白茫茫的袋子已然兜頭罩到。老者提氣後躍,險險避開這一快罩,但見一個胖大和尚笑嘻嘻的站立身前,正是明教五散人裏輕功最強的布袋和尚說不得到了。
說不得手持“乾坤一氣袋”,不懼尋常刀劍劈砍,又擅鞭打罩甩之技,攻擊方式極為怪異。常人碰上,若再大意,免不了就要被陰上一下。就像之前,說不得能夠逮住武功不比他弱的張無忌一樣。
說不得笑嗬嗬的瞅了眼殿內情景,躬身向著張三豐行禮:“明教殷副教主座下,遊行散人說不得,參見武當掌教張真人。”
殷副教主?
張三豐微微疑惑,隨後還禮:“大師遠來辛苦。”
說不得道:“敝教耀日旗使、光明使者、周顛散人、以及流星旗使,各路人馬,都已上了武當。張真人你且袖手旁觀,瞧咱們明教上下,和這批冒名作惡的無恥之徒一較高下。”
說不得上山以前,見殷揚忽然飛馬,趕往半山腰去,從其所留言語中已是判斷出這位殷旗使高瞻遠矚,早有暗招伏下,因此這番話娓娓道來,確也不算作虛張聲勢。
趙敏聽在耳裏,不禁秀眉微蹙。她沒想到,直奔河南的殷揚一行人,居然會來得這麽迅速。忍不住問道:“你們打頭的那個殷旗使呢?怎麽,他不敢來見我麽?”
說著,又向韋一笑望去一眼,目光中隱含疑問之色,顯是猜測殷揚為何不至,現下又是身在何處。
韋一笑失聲長笑,打趣著答道:“殷旗使?這會兒……你不正在冒充著嗎?”
趙敏聞言一滯,隨即冷笑:“一隻毒蝙蝠,一個臭和尚,又成得了什麽氣候?”
話音剛落,忽聽東邊屋角上,一人輕笑問道:“說不得大師,周顛到了沒有?”
這人聲音清亮,疏朗悠長,正是光明左使楊逍趕至。本來,以他的輕功,要比說不得還要高上一籌,隻是故意與周顛作對,這才姍姍來遲。
說不得尚未回答,周顛的破嗓門已在殿內的西邊屋角高聲響起:“好你個楊大左使,即使輕功略高我老周一截,也不該玩這貓捉老鼠的把戲!”
楊逍一路上順便逗了逗這位與自個兒甚不對路的周大仙人,心情倒是非常愉快:“哈哈,周大仙不必客氣。”
周顛氣得牙癢癢,但瞧眼下局勢,倒也清楚不是內鬥的時候,無奈壓下火來。剛才,他們二人途中暗自較勁,比賽腳力,楊逍步履輕快,內功又遠超後者,反而不緊不慢的隻快周顛一線,這讓感覺被耍的周顛很是不爽。
張三豐久聞楊逍的名頭,心知其人在江湖之上乃是大有來頭的人物,當下走上三步,拱手為禮:“張三豐恭迎楊先生、周先生的大駕。”
殷楊二人忙自連道“不敢”,接著客氣的躬身回禮,正要說話,略晚眾人一步的張無忌也已到達:“太師傅,你還好吧?大表哥辦完事後,馬上也要來啦!”
張三豐見他出現,本是微微一楞,後聽“大表哥”三字,料知無忌肯定是與天鷹教的那個殷揚一路同行。難道,這位趙姑娘所冒充的那位“耀日掌旗使者”,便是殷揚不成?
再想想親家殷天正的出身,倒覺得極有可能……
武當這麵強援不斷,趙敏的心中確是逾益惱怒。眼見明教的高手越到越多,那個可惡的殷揚雖然尚未現身,但是張無忌方才曾說他正在“辦事”……以他的厲害手段,隻怕說不得之前的那些笑語盡皆不虛!殷揚在暗中策劃,到底布置下什麽毒辣的陣勢,用來對付自己……
趙敏本來安排妥妥貼貼的連環計謀,看來今日已難功成,但好不容易趁著武當勢弱,攻進此處,正是千載難逢、決無二次的大好良機,若不乘此機會收拾了武當派,日後必會更加棘手。
猜疑殷揚詭謀,心下方寸微亂的趙敏靜下心來,一雙漆黑溜圓的眼珠轉了兩轉,冷笑著道:“江湖上傳言,武當乃是江湖正大門派之首,豈知耳聞不如目見。不過是暗中勾搭魔教的武林敗類,全仗著西域魔教撐腰,本門的武功可說是不值一哂。”
張三豐寵辱不驚,祁沙示意清風、明月不得擅作主張,說不得則拉住身旁年少衝動的張無忌,轉朝趙敏反唇相譏:“趙姑娘,你這可是婦人之見、小兒之識了。張真人他老人家威震武林的時候,恐怕你的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兒懂得什麽?”
趙敏身後的一十餘人,一齊踏上一步,俱向他怒目而視。
說不得反而洋洋自若,自得笑道:“你們說我這句話說不得麽?我名字叫做‘說不得’,說話卻是向來說得又說得,想說什麽便是什麽,諒你們也奈何我不得。”
趙敏手下那名瘦削的僧人怒道:“主人,待屬下將這多嘴多舌的和尚給料理了!”
說不得歡快叫道:“妙極,妙極!你是野和尚,我也是野和尚,咱們來比拚比拚,再請武當宗師張真人指點一下不足之處,勝過咱們苦練十年呀。”
說著雙手一揮,就從懷裏抖出一隻大布袋出來。
趙敏微微搖頭,不想被這布袋大師攪局成功,當即冷道:“今日我們前來,是為了討教武當本門的絕學,武當派不論哪一位下場,我們都樂於奉陪。貴派到底確有真才實學,還是浪得虛名,今日一戰方可天下盡知。至於明教和我們的過節,日後再慢慢算帳不遲……殷揚那家夥狡詐異常,我不抽他的筋、剝他的皮,難消心頭之恨,可也不忙在一時!”
趙敏恨恨說完,本欲激得張三豐同意雙方比鬥,而不讓明教諸多高手插足,不料魔頭出身的說不得,反而嘻嘻笑道:“本教殷旗使武功精湛,少年英雄。趙姑娘如此誇讚於他,不如幹脆嫁了我們殷旗主得了!你們一個狡詐,一個陰險,我和尚看來倒也相配……”
他話未說完,趙敏身後的一眾人馬,已是轟雷般的狂吼起來:“胡說八道!”、“住嘴!”、“野和尚放狗屁!”
趙敏紅暈滿臉,容顏嬌豔無倫,神色之中隻有三分薄怒,倒有七分靦腆,一個呼叱群豪的大首領,霎時之間變成了忸怩作態的羞澀小姑娘。
但這神氣轉換,也僅僅瞬息間事。
她微一凝神,臉上宛如籠罩一層寒霜,再不願聽那和尚的胡攪蠻纏,又向張三豐挑釁:“張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話下來,隻說你們武當派欺世盜名即可,我們大夥兒拍手就走,又有何妨?”
趙敏估量形勢,對於雙方決戰的結果並不樂觀。眼下明教諸人雖少,但有殷揚這個令人忌憚的大BOSS在側潛伏,自己未必可以穩操勝算。又擔心殷揚暗中操作,大動什麽手腳,豈非讓自己身處陷境之中?
如此想著,她的眼光在明教幾人臉上轉過一圈,心想張三豐之所以成為朝廷的心腹大患,實因其威名太盛所至,不但給武林中人奉為泰山北鬥,更有不少無知愚民,將他當做在世仙人。
他既一心想與朝廷為敵,中原武人便也不易歸附。
實際上,憑他這等風燭殘年,又能活上多少時候?今日也不須像少林那般,取他性命,毀他宗門,隻需以眾欺寡,成功的折辱他一番,令他們武當派自此聲名墮地,此行便算大功告成。
趙敏思罷,於是寒聲又道:“我們深夜造訪武當,隻是想領教張真人的武功,到底是真是假,是否有如外人謠傳的那麽出神入化……若要去剿滅你明教,難道我們不認得光明頂的道路麽?又何必在武當山上對陣比武,莫非天底下隻有你張真人一人,方能品評高低勝負?”
趙敏言辭犀利,說不得見她始終不被自己激怒,已知此女極了不得,果聽她繼而笑道:
“不如這樣罷,我這裏有三個家人,一個練過幾天殺豬屠狗的劍法,一個會得一些粗淺簡陋的內功,還有一個……學過幾手三腳貓的拳腳。阿大、阿二、阿三,你們站出來……張真人隻須將我這三個不中用的家人打發了,我們自然佩服武當派的武學名下無虛。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論,也不用小女再饒舌多說……”
趙敏說著雙手一拍,身後緩步走出三個人來。
可這三人的造型,怎麽都跟趙敏口中的“家人”無關……
第219章 阿三
趙敏的三位“家人”相繼走出。
隻見為首的“阿大”,是一名精幹枯瘦的老者,雙手捧著一柄長劍,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寶劍。這人身材瘦長,滿臉皺紋,愁眉苦臉,似乎剛才給人痛毆了一頓,要不然就是新死了妻子兒女父母兄弟,旁人隻要瞧他臉上的神情,幾乎便要代他傷心落淚。
那個阿二的身材,與他老大同樣的枯瘦,身材較前者又再略矮,頭頂心上油滑光亮,禿得不剩半根頭發。兩邊太陽穴內凹進去,深陷半寸,一臉的凶相。
而阿三卻是精壯結實,虎虎生威!
他的臉上、臂上、項頸之中,凡是可見到肌肉的部位,盡皆盤根虯結,連鎖一片。似乎周身滿布精力,脹得快要爆炸出來,他左頰邊上有顆黑痣,黑痣上麵生著一叢長毛,形象很是醒目。
張三豐、楊逍等人看了這三人情狀,心下都是一驚。
祁沙目光閃動,正想上前請示,試試對方斤兩,即聽明教一方的周顛突然言道:“趙姑娘,這三位人物,可都是武林當中頂尖兒的高手!我周顛便是一個也鬥他不過,怎地不識羞的喬裝成了家仆,來跟張真人開玩笑麽?”
趙敏奇道:“他們是武林中的頂尖兒高手?我倒也不知道。他們叫什麽啊?”
周顛登時語塞,隨即打個哈哈,隨手亂指,興高采烈的說道:“這位是‘一劍震天下’皺眉神君,這位是‘丹氣霸八方’禿頭天王。至於剩下這一位嘛,天下無人不知,哪個不曉,嘿嘿,乃是……那個……‘神拳蓋世’大力尊者。”
趙敏聽他瞎說八道,信口胡謅,禁不住噗哧一下,笑出聲來:“我家裏三個煮飯烹茶、抹桌掃地的下人,哪又是什麽神君、天王、尊者來著?還什麽‘神拳蓋世’?張真人,要不你就跟我們家裏的阿三,先行比比拳腳如何?”
阿三得令,闊步向前大踏一步,甕聲抱拳:“張真人請!”
左足一蹬,喀喇一響,登時壓碎地下三塊方磚,造成毀壞武當公共財物的客觀事實。不過,他著腳處的青磚被其蹬碎並不稀奇,難就難在鄰近的兩塊方磚,竟也被這一腳之力震得通通粉碎,從此可見其人了得!
先前還笑著觀看周顛表演的楊逍和韋一笑二人,不由的對望一眼,心中都道一句:好家夥!
阿三強勢出場以後,那阿大、阿二兩人已然緩緩退開,又低下頭,再不向眾人瞧上一眼。
這三個人自進殿起,一直跟隨於趙敏身後,隻是始終垂目低頭,神情猥瑣,誰也沒加留神,不料就這麽往前一站,登時淵停嶽峙,儼然大宗匠的氣派。可此時退了回去,卻又變成一副畏畏縮縮、傭仆廝養的低調模樣……
看得有心人如楊逍、韋一笑、祁沙者,立時更為戒備。一雙雙淩厲的目光,在趙敏身後的那群人裏來回搜索,生怕又漏過了什麽厲害角色。
此刻,不但是他們幾人,就連早耐不住的張無忌也已瞅出這著的厲害,當即朗聲說道:“我太師傅何等身份,豈能和你們這班低三下四之輩動手過招?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嘛?別說是他老人家,就算是區區在下,哼哼,諒爾等這些甘做奴才的狗輩,也不配受我一拳兩腳,三掌四筆!”
他明知阿大、阿二、阿三一眾,決非庸流可比。但是這個時候,最不可弱了己方氣勢,而出身武當的張無忌亦有心代表武當派出場作戰,是以偏要將他們貶得十分不堪,好將此事先攬到自己身上。
趙敏輕瞥了這位年少氣盛的明教新任旗使一眼,隨口吩咐道:“阿三,你最近做過什麽事情?說給他們聽聽,且看配不配和武當宗師動手過招。”
她言語之中,始終緊緊扣住“武當”二字,對於張無忌的自動請戰倒是無可無不可,不過若能激得張三豐親自下場,則將更加完美。
阿三朝著趙敏躬身應諾,轉過身來哈哈笑道:“小人最近也沒做過什麽大事,隻是在西北道上,曾跟少林派一個名叫‘空性’的老和尚對過幾招,雙方指力對指力,破了他的龍爪手,隨即割取下他的腦袋。”
此言一出,大廳上盡皆聳動。
少林四大神僧之中,排行最末的空性大師,乃是寺內羅漢堂的首座,武功比之三師兄空智,那是隻高不低。在光明頂上,雖被殷揚接連突破擊潰,但那也是前者選擇的時機恰當,身法迅猛之故,無人會懷疑空性本身的實力不濟……想不到,居然命喪此人之手!
而以其擊斃少林高僧的戰績身份,自然有向張三豐發起挑戰的資格。
“好一個狂妄的奴才!你連少林寺的空性神僧也打死了,便讓姓韋的來鬥上一鬥,看看你是否真有那份本事!”
張無忌目前屬於明教一路,說不得雖然強拉住他的身體,但卻扯不回他那蠢蠢欲動的浮躁之心。旁邊的韋一笑見著苗頭不對,怕這幹掉空性和尚的阿三果真厲害非常,於是搶在張無忌說話之前,先拉開了架子,閃身擋到了阿三對過。
不想主敵之間前後不一,眼下正是氣焰囂張的阿三卻道:“青翼蝠王,你是邪魔外道,我阿三也是外道邪魔。咱倆一個鼻孔出氣,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你要打,咱們另撿日子再來比過。今日主人有命,隻令小人試試張真人功夫的虛實。”
說著轉頭麵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你要是不想下場,隻須說一句話便可交代過去,我們也不會動蠻硬逼。武當派隻須服輸,難道還真要了你的老命不成?”
張三豐這麽多年少有動武,但像這種出言挑釁、要求比武的陣仗,真的經曆過太多。當下微微一笑,一點不受他人激迫。心想自己雖然年邁,不及這些“年輕人”身強力壯,但若施以新創《太極拳》中“以虛禦實”的上乘法門,眼前這三人即便連番上場、車輪戰法,確也不在話下,片刻即可收拾幹淨。
當下走近場中,對著韋一笑感謝一笑,又歉意道:“既然這位阿三先生想要討教武當功夫,便請韋蝠王讓上老道一讓,可好?”
韋一笑聽了忙道不敢,他未料到張三豐竟然真肯下場比試。
因為依照他們這群高手的眼光觀來,這個阿三雖強,不過也是強得有限。便算明教諸人當中,自己和楊左使亦有必勝把握。而如今張三豐這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天下第一高手,絲毫不介意對手的“弱小”,甘願親自上場,確是許多人沒有預料到的。
按照殷揚的話來說,張三豐以及原書裏麵的張無忌二人,完全屬於倚天世界的BUG級存在。這對“大小張”,實可堪比撲克牌中的“大小王”,那絕對是頂天了的單挑無敵!
現在,狗屎運離奇的“阿牛哥”命運改寫、不再牛逼,張三豐的獨一無二性,隻有更加放大……要知道,“從不動手”……或者說“沒有對手,不再動手”的張三豐,可要比真正比武敗敵的武當宗師危險太多,簡直就一無人敢觸黴頭的當代核威懾!
韋一笑本是明教的法王,此時不便多言,隻得抱拳一句:“晚輩恭睹張真人神技。”,隨後原地一閃,身退一旁。
無人遮擋,直麵張三豐的阿三,見到對方真的飄然下場,心下反倒生了三分怯意。但轉念又想:今日我隻須和這老道拚個兩敗俱傷,那也是轟動武林的大盛舉了!
當下屏息凝神,銅鈴般的雙目緊盯在張三豐的臉上,體內氣息暗暗轉動,周身骨骼劈劈啪啪,不絕發出輕微的爆響之聲。眾人又均相顧一愕,略曉這是佛門正宗的無上絕學,自外而內,不帶半分邪氣,乃是《金剛伏魔神通》!
張三豐見他這等神情,也是悚然一驚,心道:此人來曆不小啊!不知我這《太極拳》是否應付得了?
他新創完成的《太極拳》,乃是從好幾年前研究得出的《太極十三勢》中精簡單化而來,為得就是開創一門前所未有,與現今的武學體係大相徑庭的另類拳術,以方便傳授大眾。
因此,許久未曾比鬥,並且作為此功原創作者的張三豐本人,臨戰鬥時,對於這門武功的信心反而不是很足。概因他的武道經曆,全從部分的《九陽真經》,以及基礎招式層麵的《羅漢拳》上開始。
其後闖**江湖、開山立派種種,俱是靠著自身的心性領悟。
這種非係統的學習落差,直接造成張三豐這位大宗師,在以柔克剛的內功招法方麵取得不俗成就,並令武當門下的諸多武技不輸少林的同時,確對像少林、金剛門那種純屬外家的橫練功法,知識有限,瞧不大懂。
這也是當年,骨骼盡碎的三弟子俞岱岩給人抬上山時,張三豐麵對被阿三捏出掌紋手印的金元寶,大為不解,甚至坦誠不明其理,不知人力何以至此的原因之一。
阿三骨節脆響,肌肉膨脹,整個人像似大了一圈。
一時半會兒,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正想仗著自己輩分渺小,向張三豐提議先由自己進攻發招,好撿個先手攻擊的便宜,就聽殿外嘈雜聲起,慘叫連連,一白、一灰兩道身影,迅速飛至殿上。
“看來,我來得還不晚……”
當先的白影止住衝勢,佇立場中,確是一位身形修長的白衣人,隻聽他狀似慶幸的笑道:
“你就是那個印度……呃,西域阿三是吧?久仰大名,倒是頭一回照麵。”
說完不理阿三,又朝張三豐道:“張真人已經數十年沒跟此類宵小交過手了……即便此人橫肉滿身,長得壯些,也未夠資格讓您老人家破戒出手,揍他幾拳啊?不如,把這個權利交由本座代勞吧。”
此人自言自語,自說自話,根本不理旁人反應。
此句話音甫一落下,一陣似曾相識……或者說,就在方才,某三還曾演示過的炒豆音樂,便於場中再度響起……
第220章 老二
肌肉男VS肌肉男,實在是再妙不過的敵對組合!
即使某人,並不認為自己的身材體型,具有任何形式上的誇張或者走樣,但對於如此硬邦邦的彪悍角色,亦是大感興趣!
與二弟殷俊在武當半山腰處相聚匯合,並從他那兒拐走一名得力幫手,飛奔上山的殷揚,望著對麵的肌肉**,第一時間便已戰意大起。而身為他對手的阿三,卻是麵色巨變,一雙銅鈴大眼如要瞪出眶來,竟似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叫殷揚?”
鼻孔裏噴著粗氣,看清殷揚麵貌後明顯呼吸急促的阿三怒聲質問。見到對方微一錯愕,接著想到什麽似的微笑點頭,感覺沒有威懾到敵方的阿三,勃然大怒:“我大師兄剛英,八師弟剛決,全是被你幹掉的?”
殷揚想了一想,雖然剛英一直被他關在武廠禁閉,專由公孫勝敲打看管。而那個剛決,當年也是由張翠山夫婦擒下關押,但跟這個粗人也沒什麽好解釋的,於是又點下頭。
對手的沉默不語和微笑點頭,完全就是一種輕蔑到極點的囂張挑釁!終於成功激怒了化名“阿三”的金剛門老三——剛性。並不知曉他的四師弟剛相,就在方才已被張三豐拍成稀泥的肌肉大漢,怒吼著踏前一步,呼的一拳,直朝對麵的殷揚轟去。
這一招神速如電,拳到中途,左手更是迅捷搶上,後發先至,如同連擊弩般的接力捶打,打樁似的撞擊殷揚麵門。招數詭異至極,實屬罕見。
殷揚見他二話不說,直接開打,內心微微一喜,心道這下老張也是無話可說罷。
早就做好準備,也是劈裏啪啦,筋骨爆響一陣的白衣**,並未選擇利用內家修為上的巨大優勢,去欺負眼前這位“可憐”的魔鬼筋肉人,更沒有打算使出鬼神莫測的輕功身法進行躲閃避讓,而是一往無前的挺臂回擊,一招“鐵掌蓮花”,竟用自身純肉體的神力,堪堪抵擋住對方的野蠻錘擊!
慕容世家的《十三太保如意金鍾罩》硬扛少林一脈的《金剛伏魔神通》!
宛如五雷轟頂,場上驟起一聲巨響,兩人腳下的青磚全被踩成粉末,周遭地麵更是猶如蜘蛛網般輻射裂開。一連竄恍惚地動山搖的錯覺以後,旁觀眾人隻見場中四拳飛閃,氣勁四射,兩大勁男打得極為熱鬧!
之前,隨同殷揚進殿的那名灰衣人,全身罩著一件灰色鬥篷。眼見戰局激烈,雙方搏鬥正酣,僅僅深望了一眼趙敏身後的高手群,便即主動退開,走到張無忌身旁凝立不動。
阿三乍一出拳,原以為十拿九穩,料想自己這一拳中包含的力氣接近千斤,肯定能把對方給輕易的遠遠揍飛。
豈料對麵那個年輕的對手,居然毫不費勁的硬接下來。其後更是轉守為攻,步步緊逼,拳掌麵上傳達過來的反攻力道尤如排山倒海一般,極其恐怖,分毫不在自家苦修多年的橫練神通之下,不由的大為驚奇。
他一向認為自家的外門硬功堪稱無敵,習之有成,足以橫行天下!不想除了“本家”少林寺外,世間竟然還有這麽厲害的功夫!不久之前,原本看著殷揚骨節錯動,好似“變身”般的不屑心理再也點滴不存,一時受製連連。
對方的攻擊如若汪洋大海,波濤翻滾,一刻未休。
阿三被動的防守了數招,不禁一退再退,始終拿樁不住。原先挑戰張三豐時刻意營造出來的洶湧氣勢,竟被彼方打擊得半點不剩。阿三氣憤填膺,沉腰坐馬,暴喝一聲,不管不顧的快拳連攻,臂影晃動,便似有數十條手臂、數十個拳頭同時猛轟殷揚。
本來觀其連續敗退,錯以為此人不過如此的一眾高手們,此刻見了他這等狂風驟雨般的誇張攻勢,盡皆心驚不已,暗想:無怪以少林空性那樣的高強武功,也會喪身於他手下。
除了趙敏攜來的諸人以外,場內無論武當、明教兩方,一時皆為殷揚擔心起來。畢竟,阿三的絕地反擊確實大出眾人意料,這種程度的外功造詣,實已遠非普通的高手稱謂可以概括。更何況,殷揚現在仍以張三豐、楊逍等人並不熟悉的硬功與之對敵?
就在各方擔憂之際,殷揚反而暢快大笑,似乎打得興高采烈,舒爽無邊,硬撼阿三拳力的動作半分不停,竟真將他的拳頭逐一截下,無一漏網,這又看得趙敏一方目瞪口呆。
硬碰硬,橫豎橫,力鬥力,速對速……
該種全無花巧的鬥爭,殷揚不差阿三分毫,甚至尤有過之!
一輪悍猛無鑄的快拳過去,力氣漸消的阿三,但覺上盤各路全處被敵籠罩,對麵傳來一股雄渾無匹的強勁力道,實實的轟在自己交叉防護的雙臂表麵。嘭的一聲擊革重響,體型龐大的阿三便被錘得雙足離地,巨大的身體朝後疾飛出去。
好容易使出個“千斤墜”,停下飛勢,定住身形,腳底重新落地的阿三確已是滿臉通紅,狼狽萬狀。一對蠻力無窮的手臂外側,已給殷揚的重拳擊打出丹紅片片,表皮沁血,顯然已是肌肉腫脹的症狀。
明教群豪見狀,無不大聲喝采,周顛更是添亂叫好:“‘神拳尊者’的拳術,原來是挨打向後飛的絕技!我老周今天可真是大開眼界!”
見著阿三凶惡的目光瞪視過來,反令周顛更加興奮:“阿三老兄,我勸你幹脆改個名字,叫做‘阿飛’得啦,還敢跟咱們殷旗使比較拳法麽!”
阿三一招不慎,慘被一記重拳,轟得倒飛出去,若非自己的骨頭夠硬,體重夠沉,早被殷揚打飛丈外不止。原還有點悻悻喘息,可被周顛這麽一鬧,直是氣得臉色自紅轉青,當下怒吼一聲,夾仇帶恨的又朝罪魁禍首殷揚縱身撲去。
左手或拳或掌,變幻莫測,右手卻純以手指的巧拙功夫,拿抓點戳、勾挖拂挑,五根手指如判官筆,如點穴撅,如刀如劍,如槍如戟,攻勢由之前的強悍猛烈,轉為目下的淩厲之極!
殷揚耳聽兩者之間的空氣裏邊忽爾嗤嗤作響,誇張異常,頓時不驚反喜。一對魔手一翻一並,旋轉如鉤,也似阿三一般的凶猛連抓,刺激得氣流濺竄,異聲徒起。
右手降龍伏虎,掌拳交換,與阿三的左手拳掌纏鬥一處。左手五指,靈活的仿佛像彈鋼琴。大拇指的《金剛指》,食指的《一陽指》,中指的《彈指神通》,無名指的《天山暗器手法》,小指的《蘭花拂穴手》一一使來……
一隻左手,五根手指,分用五種不同的指法妙訣,或捏、或點、或彈、或擊,就連不怎起眼、正翹著蘭花指的小拇指也是不時輕拂,令得敵手大呼陰險、防不勝防。偶爾,還隔空用出一招半式的不成熟《參合指》來,戳得阿三的右手無所適從,登時出現傷口。
阿三心頭震驚,不知對方怎也懂得《大力金剛指》的招數要旨,情緒急迫下一指掐向對方肩頭,欲要拿捏重穴,卻不料殷揚正在運使“見龍在田”連招“突如其來”的右手,忽然翻掌變成凶厲鷹爪,最近正在實驗的“九陰白骨式”,毫無征兆的霍然使出,一下子便已抓住阿三的左腕!
噗的一聲,阿三粗壯無比的巨腕,瞬間傳出一陣脆響,確不像方才阿三提氣運功時的故作威風,反似給殷揚的右手捏得粉碎性骨裂!阿三直痛得眼冒金星,左手前臂幾乎失去力道。
阿三又痛又怒,邁開巨步往後狂退,嘴裏嘶聲大喝:“直娘賊的!你這廝好強的指力,竟敢捏碎爺爺的左手!”
邊說邊攻,刷刷刷的連劃三指,追得殷揚閃身側避,接著又是粗臂疾伸,雙指分叉,欲將殷揚的雙眼珠子給摳下來,方能報得毀手之仇。殷揚惱其出言不遜,輕輕冷笑一聲,雙手一陰一陽互為牽引,但聽托的一響,阿三犀利絕倫的兩根手指,變向插進殿堂的一根木柱當中,深至指根。
殷揚麵帶笑意,風度翩翩,目中卻有猙色一閃而過。五指並攏,豎掌直劈,仿佛切金斷玉,一刀兩斷。阿三一聲嘶嚎,骨折的左手捂住右掌踉蹌退步,本來想插殷揚雙目的兩根手指,則已留在了那根木柱裏頭。
殷揚的殘忍,與其手法的血腥,驚得殿上眾人一陣靜默。
殺人砍頭頭點地,刀劍劈斬斷肢體。
這些江湖人士早就看多了的廝殺戲碼,本沒有如此震撼。可像這樣肉掌施為,生割手指的行為確是從未見過。再如殷揚這般銅皮鐵骨,下手硬朗的更是聞所未聞。
一時間,眾人呐呐窒息,三清殿內隻聞阿三一人抱手痛號。
沉默一陣,此地的主人張三豐道:“這位阿三施主,所練的功夫似為少林一脈,是否是當年苦慧禪師的傳人?”
百年前,張三豐本人就是因為火工頭陀偷學武藝,錯手殺死少林寺達摩堂首座苦智禪師一案,適才被迫離開少林,並且失去覺遠恩師。因此,對於此樁案件所知甚詳。後來的少林派中,各大高手各起爭執,以致苦慧禪師遠走西域,開創了西域少林一脈,也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再加上,張三豐想起十八年前,三弟子俞岱岩被人使用金剛指力,肆虐致殘一事……是以才有此問。
如今,同樣“身患“殘疾的阿三聽了猛抬起頭,雙目赤紅,仍舊是一幅凶性十足的模樣,獰聲笑道:“苦慧是個什麽東西?”
張三豐一聽,恍然大悟。
當年,俞岱岩身受全身骨傷,武當派曾經遣人前往少林問詢,少林掌門方丈對此堅決不認,便疑心到西域少林的身上。但是多年打聽,得知西域少林已然式微已極,所傳弟子僅僅精研佛學,而不再通武學,此事即也緩緩作罷。
此刻,聽這身受重傷,卻依然不知悔改的阿三,道出這句“苦慧算什麽東西”。張三豐已知,他若真為西域少林傳人,決不至有辱罵先師之理,當即朗聲言道:“怪不得!施主恐是那位火工頭陀的傳人,不但學了他的外道武功,更盡數傳了他狠戾陰毒的性情!那個空相什麽的,隻怕是施主的師兄弟罷?”
殷揚住手不動,任憑張三豐詢問阿三,確聽後者回道:“不錯!他是我師弟,他可不叫‘空相’,而是法名‘剛相’。張真人,我‘金剛門’的般若金剛掌,想必你也見識過了!”
他不知空相未曾得手,便被張三豐於其頭頂輕拍一掌,早已腦漿迸裂而死。這時候,不過是他身心劇痛之間,神智狂亂的班門弄斧罷了。
張三豐一經問完,中場休息的殷揚扭了下脖子,發出咯噠一聲,微笑問道:“張真人還有什麽想要問的嗎?”
張三豐看他兩人一眼,知曉兩者之間已然不可能善了,當下便道一句:“請便!”
阿三聽這“魔手”並未忘記自己,他骨子裏也非任人魚肉的孬種,殷揚既不給他活路,他也隻有拚死一戰。當即怒吼一聲,先下手為強的撲將上來。
這時的阿三,左腕已給捏成碎片,右手的食、中二指又被殷揚砍成兩段,即便叫喊得凶狠,本身的勇猛氣勢已是大為疲弱。
殷揚一如之前,也不去用什麽占人便宜的內功、輕功,雙手箕張,十指鉤如彎月,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相互這麽一攪,但聽喀喇一聲,阿三整隻右臂的手骨齊齊崩斷。
無論是指力、爪勁、腕力還是膂力,殷揚都不比這肌肉大漢模樣的剛性為差。此時全身筋膜張緊,自足、腿、腰、背、肩、肘……各處接連運力,潛藏的剛勁當真好不厲害!
阿三的這一條手臂臂骨,被他使勁一催,立時斷成六七八截。骨節錯位、骨骼折裂,刺出皮膚,血淋淋的不成模樣。
阿三眼淚鼻涕狂流不止,殷揚卻對這個凶殘成性、專門拆人手足為樂的金剛門徒全無同情之意。
一對堅硬似鐵的鷹爪扶搖直上,從背後抓住阿三已變軟弱的強壯手臂。再度猛烈轉圈,反其關節,喀喀喀的幾聲炸響,慘遭背鎖擒拿的阿三滿頭大汗的正麵趙敏一方,雙腿無力一軟,“嘭!”的一聲沉重跪倒在地,也不知其膝蓋是否完好,殷揚的右腿已經踩踏在了此人痛得弓起的後背之上……
又是毫無憐憫的冷酷一擰,眾人均見阿三那一雙肌肉密布的粗壯手臂,忽然便被強扭著絞成麻花形狀!
至此,阿三再也慘叫不動,一聲悶哼,朝著趙敏所坐的方向瞬間摔倒。
趙敏玉容難堪,手下早有機靈人士猥瑣搶出,將那雙臂反折,好像垃圾一般撲街仔地,仿佛噎氣的阿三抱起退開。整個過程都是低垂著頭,不敢偷瞥心狠手辣的某人一眼。
概因殷揚下手太煞,觀者無不駭然,連那明教高手一時也竟忘了喝采。
正所謂打了小的,來了老的。
本意就是要將對方挑戰張三豐一事,全部拉扯過來,獨自“享受”的殷揚,一戰勝罷確自凝神專注,立定當場。
下一刻,口含笑意的殷揚,果見那個與“阿三”剛性,藝出同門的禿頭老二閃身衝出……
第221章 大哥
那個禿頭阿二果然忍耐不住,不聲不響的閃身而出,右掌疾向殷揚胸口劈來。
掌尖未至,殷揚已覺氣息微窒,發招“亢龍有悔”,左臂畫圈,將其掌力斜斜引偏,右掌隨後跟上,與這禿頭老者硬拚一記,卻是身形微晃。
阿二麵露恨色,一聲不吭,隻把下盤凝穩,如釘在地,就這麽專心致誌,一掌一掌的接連劈出,內勁澎湃,的確雄渾無比!
殷揚見他掌法和那阿三同屬一路,招式輕捷卻有不及,專走沉穩厚實一派。互相打得幾掌,兩人均知對方內力太強,不下於自身,可誰也不肯服輸,仍是見敵一掌劈到,便也一掌劈出……完全是以硬碰硬的蠻力狠打,絲毫沒有取巧的餘地。
雙掌不時相交,皆要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雙方身子俱都一震,接著發掌再拚!
這等蠻打,力強者勝,比之尋常的拚鬥內力還要凶險更多,隻須一方支撐不下,就得給對手劈得重傷不可。殷揚此時打出性來,臉上再無半點氣定神閑,硬橋硬馬的惡鬥之下,渾身戰意勃發,一幅硬撼到底,舍我其誰的架勢。
場內二人,前者身具《九陽真經》這等不世神功。後者習的卻是西域“金剛門”的創派祖師——火工頭陀,當年從少林寺中偷學得來的外家武藝,本無任何可比性。
概因拳腳兵刃固可偷學,內功一道確極講究人身體內的氣息運行,當初的火工頭陀再怎麽天縱奇才,如果隻是眼睜睜的盯著旁人打坐靜修,瞧上十年八年,又怎知高手的內息,到底如何調勻、周天如何搬運?
因此外功可以偷學,內功反是萬萬偷學不來。
金剛門外功極強,不輸於少林正宗,甚至在手段狠辣上猶有過之。至於內功方麵,則是遠遠不及的了。殷揚早知,這個阿二實是金剛門內的一位異人,天生神力不說,更是由外而內,另辟蹊徑,誤打誤撞的練成了一身深厚內功。
如今試其造詣,恐怕早已超出數百年前的火工頭陀,可說天授與之。
事實也正如此,在這“阿二”剛烈的雙掌之下,極少有人接得住三招兩式。此時蠻打硬拚,本來正合他意,哪料得殷揚的反擊狂猛無匹,長力更甚,不由的又驚又怒。
阿二當下深深吸一口氣,雙掌齊出,同時朝向殷揚緩緩推出。
利用阿三熱身完畢,此刻激鬥正酣的殷揚,見狀眼神一亮,知曉此招了得,不可小覷。當即也自驟提丹田真氣,一聲重喝,雙掌呼嘯揮出,砰的一聲惡響,對麵的禿頭連退三步,雙目鼓起,胸口急喘,明顯氣血翻湧。
而出力甚宏的殷揚亦不好受,身體連晃著欲往後傾,連拿了幾次樁,方才目光炯炯的穩住不動。
此擊一過,兩者間的高低上下可謂一清二楚,便是觀戰的旁人也已曉得,阿二的功力終究差了殷揚半籌。
禿頭阿二兩眼怒瞪,血絲密布,輸了一招後依舊不肯服軟,周身骨節劈劈啪啪的發出聲響,又再強催運勁。
殷揚料這阿二拚死運氣,出掌之時必定非同小可,已然贏下半局的他,不想再陪這頭公牛亡命。趁著對方憋屎似的提升內氣,早已白影一閃,縱躍空中,一招“飛龍在天”,打得半空之間忽聞龍吟徹響,直轟阿二頂門。
哢叻劈啪,一陣碎響,卻是不甘就此待斃的阿二,使出千斤重墜,硬將腳底的地麵踩出兩個深坑。接著雙臂一振,一股天翻地覆的激猛勁道推將出來,托塔舉天,恰與殷揚的“飛龍在天”對於一處。
殷揚人在空中,冷抽口氣,體內九陽真氣流轉,無不隨心所欲,如指臂使,瞬間變單掌為雙掌,一拒一迎,將對方的內勁真力全數倒碰回去。阿二本就占了地利的劣勢,本身的內力修為又遜於殷揚半截,如此被人從上至下、強橫壓製,雙方的兩股巨力等於加在一起,全由身處下方的剛烈承擔。
下一刻,禿頭阿二原本挺得筆直的粗壯雙臂,臂骨盡皆折斷,嘴裏更是狂噴大口鮮血,將胸前染得一片血紅。得理不饒人的殷揚又再一壓,錯過他的軟綿臂膀,以自己前臂外側的硬骨,直接敲擊阿二的肩頭鎖骨與胸前肋骨,登時造成令人瞠目的不自然凹痕。
最後,手心向上,十指並攏,雙掌成刀,以堅硬的掌緣,左右合擊在阿二拉風的太陽穴上,打得本來便已內凹的太陽穴更加深陷,差點要將他的頭骨都要一舉擊破,震成碎裂……
這個時候,阿二的一條老命已去八成,仍不想就此放人的殷揚兀一落地,便是姿勢嫻熟,暢快淋漓的一記狂野鞭腿,將阿二已經變形的光亮腦殼抽成半片開瓢的西瓜,身子宛如投石機射出的一塊大石,隨著慣性飛撞牆壁。
在眾人駭然失色的關注中,喀喇喇地給武當派的三清殿,開出個免費大窟窿來。
怔怔地望著那口新開的黑洞,趙敏的心中對於某人的評價噌噌噌噌直往上升,幾乎刹那暴頂!在武道路上走得並不遠的蒙古郡主,甚或開始懷疑,自己手下的一甘高手是否真是人家的對手?
這並不是說,殷揚的能力肯定要比那些高手強大許多。而是他這種極具個性,層次分明,並且爽快直接的擊殺方式,帶給旁觀者的那類震撼感觀,實在太過劇烈。
在他如此強悍並且高效地解決與之對敵者的同時,見其出現以後,心情就一直有些異樣的趙敏,更是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可是,趙敏終究還是趙敏。
即便殷揚在綠柳莊的策略順利達成,相當成功地在此女心房上留下自己的陰影,可天資縱橫的少女,仍是很快定下神來,妙目流盼,細聲細氣的說道:“殷公子,果真好手段,料理起我的下人來倒也快速。”
她明褒暗貶,意指殷揚大打出手,不過使他的兩個“下人”一死一傷罷了。
殷揚好似才看到女扮男裝的趙敏,笑吟吟的回了句:“我當是誰,原來趙……公子啊!玉門關內一別,可是久矣不見。”
他話說的極為客氣,不知情者隻以為是兩人表麵上的客套,可卻引起了趙敏的一連竄怨念。
玉門關內,綠柳莊中,水閣機關,地牢淩辱……
自小到大,從沒被人那麽欺負過,並且之前還很有信心算計殷揚、事實上確功虧一簣、反遭其擾的美麗少女,內心頓時湧起一陣的鬱悶閨怒。直廢了老大的勁頭,才讓自己又笑出來:“的確是好久不見……自那一別以後,小女子可是一直緊念著公子你呢!”
本是一句很親切、很曖昧、很會讓人聯想的客氣話語,在強笑冷語的趙敏口中說來,確是恨意深深。
略知趙敏曾在殷揚手上吃過一虧的明教一方,立刻醒神提防起來,生怕對方惱羞怒極,便要擴大戰鬥規模,變單挑為群毆。
誰想當事人殷揚,仍自沒心沒肺的自戀笑道:“原來趙小姐這麽想我,怪不得,你要急著搶姓‘殷’呢!”
此話道出,敵我雙方均是一楞。
張無忌第一個反應過來,忍笑不禁。跟著明教五人都也大笑出聲。武當的張三豐淡淡苦笑,其後的祁沙則是一臉古怪……唯有趙敏一方寂靜無聲,沉默的可怕。趙敏兩頰粉紅,氣得胸口起伏,說不出話來。
眾人皆未料到,在眼下這般緊張的時刻,殷某人仍舊有著調情的心情。
可不是麽,扮作殷揚、欲給殷揚抹黑的趙敏,今夜口口聲聲的自稱姓“殷”,不是想“出嫁從夫”,還能有什麽?
趙敏這下再忍不住,小女孩兒般氣急敗壞的嬌聲罵道:“好個奸詐狡獪的混蛋!阿大,去幫我把他的舌頭割下來,看他再怎麽胡說霸道!”
老二、老三全被撂倒,身為老大哥的阿大,隻得滿臉愁苦的躬身應“是!”,徐徐走至場中,來到殷揚的對麵站定。
刷的一聲,拔出倚天劍來,諸人眼前青光閃閃,隱隱錯覺寒氣侵人,暗自均道一句:端的是口好劍!
殷揚揍人的時候不擇手段,夠損夠毒,扁完了以後卻又是一幅懶洋洋的樣子:“啊喲,這把劍不是峨嵋滅絕師太的鎮派之寶麽,何以到了你的手中?”
趙敏最是看不得此人裝腔作勢的模樣,立時開口啐道:“混蛋,你懂什麽?滅絕老尼是從我家中盜得此劍,此刻物歸原主,倚天劍又跟她峨嵋派有甚幹係?”
很喜歡笑,也一直笑著的殷揚,突然眼色一冷,眯起雙目,微翹著下巴哼道:“倚天劍是你們家的?那麽百多年前,一心抗元、死守襄陽、後來鑄造此劍的郭靖黃蓉夫婦又是幹什麽的?隻憑你隨口一句‘是你家的’,峨眉祖師郭襄的貼身配劍,便成姓‘蒙’了麽?”
看那趙敏嘴唇一動,欲要辯駁,殷揚根本就不給她機會:“不錯,你可以說‘良禽擇木而棲’之類的廢話來自我安慰!而天底下,也確實是強者為尊,重寶有能者得之……”
“不過……”
趙敏的麵色才剛好看不少,殷揚又冷笑道:
“……是否也可以這樣認為:你們蒙古人侵略中原,占我漢人王朝,所竊之‘鼎’……亦有你所謂‘物歸原主’的一天!?”
帝失其鹿,天下群雄爭相逐之。
作為幾十年來,一直都沒坐穩漢人江山的元人新貴,趙敏對這方麵很是敏感。聞言瞳孔一縮,再看殷揚時的目光,溫度降低不少。
她原不知倚天寶劍的真實來曆,被殷揚這麽夾槍帶棒、意有所指的反口詰問,發現竟是答不上來,當下避開殷揚灼灼有神的雙眼,岔開話題道:
“殷揚!你我之間,也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徒逞口舌而已……正像你所說的,這世上萬物總歸要由真正的強者所有!既然,你這麽想要接下針對武當派的陣仗,我便給你一個機會,看看高傲自負如你殷揚,又能否擋得住倚天劍的鋒芒?”
殷揚變臉極快,聽了又笑:“怎麽,聽你的口氣……似乎挺想我死的樣子?”
趙敏也冷笑道:“你若擋不住倚天劍,你今晚自然要死……哼!就算將你碎屍萬段,也難抵當日綠柳山莊鐵牢之中,你對我輕薄羞辱之罪!”
說到“輕薄羞辱”四字,趙敏想起當日情景,忍不住又是滿臉飛紅,又惱又羞。見那殷揚仍是微笑自如,心頭大恨,銀牙一咬,對那阿大令道:“去把那姓‘殷’的小子,一條舌頭,兩條臂膀給我斬下送來!”
阿大再度應“是!”,一振手中長劍,踏前一步,沉聲說道:“殷公子,主人有命,叫我斬下你的一條舌頭與兩條臂膀。”
在旁觀戰的周顛,心中早已憋了許久,這時再也忍受不住,破口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不如斬下自己的雙臂。”
阿大愁容滿麵,幹巴巴的回道:“那也說得有理。”
周顛這下子可就樂了,大聲噓道:“那你趕快斬啊!”
阿大道:“也不必忙。”
他手中的倚天劍鋒銳無匹,任何兵刃碰上即斷。即使是由高手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也需將手伸到這等鋒利的寶劍之旁。隻要對方的劍招稍奇,變化略有不測,敵對方的一條手臂,自指尖以至肩頭,不論哪一處給他劍鋒一帶,立時便有削斷之險。
阿大雖對殷揚的武力頗為忌憚,心想此人內外功俱屬一時之選,也不知會否還通曉劍術?自己目前雖有寶劍在手,占了一分便宜,可觀其人方才的比鬥風格,倒是以快打快,以強勝強的作風居多。
勝負之說,恐怕難以預料……
而明教、武當諸人,確對手持快劍的阿大更為顧忌。
他們少見殷揚使劍對敵,光明頂上製住滅絕師太的那一劍,也隻是驚鴻一瞥,不可算數。殷揚手上的功夫少有敵手,若以赤手對搏敵方利刃,那是大大吃虧,一時都為殷揚憂心起來。
這時楊逍心念一動,狀似突然想起,朗聲言道:“閣下原來是‘八臂神劍’方長老,不想居以堂堂的丐幫長老之尊,甘為旁人廝仆?”
名家群豪一聽,俱都吃了一驚。
先前與他笑話的周顛更道:“你不是早死了麽?怎麽又活轉了,這……這怎麽可以?”
那阿大不想楊逍如此博學,居然當場被人認出,悠悠的歎了口氣,低頭說道:“老朽百死餘生,過去的事說他作甚?我早不是丐幫的長老了。”
老一輩的人中,都知“八臂神劍”方東白,乃是丐幫四大長老之首。劍術造詣之精,名動江湖,隻因他出劍奇快,有如生了七八條手臂一樣,方此才得了這個外號。
十多年前,聽說他身染重病身亡,當時人人都感惋惜,不意他竟尚在人世。
眾人之中,除殷揚外,唯一知曉方東白真實身份的那人,忽然出聲說道:
“大哥,好久不見!”
第222章 兄弟
“大哥,好久不見!”
隻見那名與殷揚同來的低調灰衣人,這時走上前去。一邊走,一邊解下頭上罩著的灰色鬥篷,露出一張冷漠矍鑠的臉來。
出場以來,一直都是擺出一幅欠錢死相的方東白,一見此人真容,表情立刻生動起來。一雙半開半閉的老眼慢慢睜大,不可思議地瞪視住這名灰衣人的臉龐,當場駭然失聲:
“你……你是方……西……墨!?”
不過是一句簡短的問話,在他嘴裏講出,好像千斤重擔一般,吐字極其吃力。
“你不是……早被金剛門的人給追殺了嗎?”
似乎,受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巨大驚嚇。方東白抖抖嗦嗦,踉蹌退後一步,握著寶劍的右手上青筋畢露,顫抖不已。
“顯然……”
方西墨望了眼趙敏方向,又朝一臉不信的方東白冷冷笑道:
“你的主子隱瞞了一些事情……我的好大哥!”
“不要叫我大哥!!——”
方東白突然爆發,神經質般的用力揮動手上長劍,嘴上怒氣哼哼的吼道:“你既然僥幸未死,此刻現身……想必是要取我性命?哈哈哈哈……你右手已廢,又拿什麽來跟我鬥?!”
再一次,見到這張熟悉卻又陌生的麵孔,心高氣傲的方東白瞬間滿臉的瘋狂。之前,因為對方死去,而產生的那些自卑自賤、內疚後悔,這時統統消失不見。本性中的高傲偏執,容不得他有多餘的、虛偽的內疚情緒。
錯了便是錯了!沒有任何道歉挽回的可能,隻有一錯再錯,錯上加錯,一錯到底!
從本質上來說,性格極端偏執的方東白,根本接受不了被自己教導出來的弟弟,給親手擊敗的巨大恥辱……這也是,當年他借機比武,毀掉對方右手,並被汝陽王府脅迫歸順的最大緣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二弟眼中的孺慕崇拜,轉變為後來的躍躍欲試,興奮挑戰?
又是從什麽時候起,二弟由他一手教訓出來的家傳劍法,居然漸漸威脅到了自己的地位?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他開始害怕、開始恐懼,從未有過一敗的自己,終究有一天會被親兄弟打敗?
方東白已經記不清那麽許多了,他隻知道,某個惡魔一直潛伏在自己的內心,像一條毒蛇啃食著自己的驕傲與尊嚴。然後,悄悄的、偷偷的滲透、壯大……當年,自己自欺欺人、毫不心軟的疾刺一劍,劃過方西墨的手腕要害時,它才閃電般地現身在他的腦海裏麵,促使他生成這麽一個念頭,作出這麽一件事情……
之後,再度蟄伏下去……直到今天!又一次,看到活著的方西墨時。
“丐幫的淨衣派大長老,今朝反確混成了蒙古人的狗奴才。嗬,小弟可真佩服大哥的遠見卓識。”
望著對方抑鬱老化的麵容,方西墨可想而知此人所受到的自我折磨。但再瞥向方東白那雙殺氣騰騰的雙眼,方西墨不禁冷笑起來,一點都不留情麵的打擊說道。
“這還不都是為了你!!”
方東白眼睛發紅,就快失去理智。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去怪責汝陽王府的恐嚇威脅,如何還擊這個討厭的弟弟,才是最緊要的事件:
“你說我是狗?是奴才?桀桀,你方西墨還不是一樣?”
瞧了殷揚一眼,方東白的臉上全被瘋狂鄙夷所取代:“你也不過是條姓‘殷’的鷹犬罷了,又比我好上多少?哈哈哈,對了對了,你還是條不會用劍,沒有用處的廢狗!方西墨啊方西墨,我雖然混得不怎樣,可你過得也不更差呀!”
像是找著了什麽心理安慰,滿臉愁容的方東白,發瘋般的狂笑起來。
方西墨尚未說話,早就退至一邊的殷揚,忽然插口笑道:
“這位芭比神劍先生,你要做狗當犬……那是你自個兒的事情,可不要連帶上咱們的方先生。方先生是我殷家特聘的劍術老師,更是我家小三的授藝恩師,乃是正經八百,獻茶磕頭過的,一向都是盡職盡責。跟某人的賣身為奴,苟延殘喘不同,哪能由你這等無恥敗類,高攀著與他相提並論?”
殷揚的話裏句句帶刺,直刺得方東白笑聲頓止,一臉的猙獰:“他是什麽劍術老師?他的劍術全是我教他的,他有幾斤幾兩我會不知道?他的手早就廢了,不過是個沒用的廢人,今日我便站在這兒,他方西墨又能奈我何!?”
“我不要奈你何。”方西墨徐步上前,緩緩搖頭,“我隻要砍下你的一隻手來。”
話音剛落,一道驚天長虹,就此飛竄升起!
如今穿著很像“絕地武士”的方西墨先生,猛然猱身進劍,噌的便已刺到方東白的跟前。青光閃處,發出嗤嗤聲響,出手之快,內力之勁,實已到了江湖上第一流的劍手水平。
旁聽許久,略曉二人兄弟關係的眾人,見此凜然心驚,暗想這個方西墨又是哪個?怎地功力這般高法?
方東白大吃一驚,回手進招,以攻對攻,劍聲更急,比之前者貌似更勝一籌!
殿內的諸多高手聞聲更訝,心道他手中所持的,莫說是那柄砍金斷玉的倚天寶劍,便是一把廢銅爛鐵,在此等強悍內力的驅使之下,也必威不可當吧?雖然不恥方東白的為人,但想“神劍”二字,倒也算名不虛傳。
方西墨右手劍訣斜引,左手輕持長劍平搭,正好擊在倚天劍的劍脊上邊,勁力傳出,方東白聲勢驚人的倚天一劍,登時無力下沉。
楊逍等人,直看得雙眼發亮,均知此著眼力之準,手段之佳,確實非同小可,當下大聲讚道:“好劍法!”
方東白看清方西墨左手使劍,不見半分勉強,好奇之餘不由的大為嫉妒,仗著寶劍鋒利,內功高強,匆匆間抖腕翻劍,劍尖直朝方西墨的左脅挑去。
方西墨神色冷靜,回劍圈轉,錚的一聲,雙劍相交,各自彈開飛起。方東白手中的倚天寶劍被他這麽一震,止不住的顫動連連,更是發出嗡嗡鳴聲,良久不絕。
方東白抽劍後退,驚疑不定的望向方西墨的左手劍問:“你這是什麽劍法?這把又是什麽寶劍?”
“你管它是何種劍法,能砍你手的便是好劍法!”
方西墨挽個劍花,隻答方東白的第二個問題:“此劍名曰:‘爭鋒’!”
爭鋒?
方東白怔了一怔,感覺像是被人侮辱,當即咬牙切齒的問道:“‘倚天不出,誰與爭鋒?’的‘爭鋒’?”
看到方東白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大,手捧長劍的方西墨也是微微一楞,下一刻方才反應過來。看著對方幾近扭曲的醜惡老臉,方西墨搖頭道句“你真沒救了!”,便已縱身挺劍,再次與他鬥在一處。
在場之眾,唯有殷揚一人知曉,某位劍魔賜予此劍的評價留言,乃是全然無關的一句:
淩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朔群雄爭鋒!
可被方東白這麽敏感的一說,殷揚倒覺得也算不錯。
畢竟,殷揚贈送方西墨的這把本身無名的獨孤利劍,與那玄鐵打造的倚天劍,可說是同出一源。雖然,“爭鋒”在銳利度上,拍馬也及不上“紫薇”、“倚天”兩劍,但質地確屬非凡。眼下,哪怕與對手那柄倚天劍刃連連硬拚,亦是無有崩壞危險。
這一點,也看得觀戰者們心歎不已。
這對方氏兄弟,皆為一時名家,對於劍術一道,無不浸**多年。
此刻殿中,嗤嗤之聲徹響不停,雙方俱不肯善罷甘休。
方東白的劍招勝在淩厲狠辣,以及內力渾厚,使得本就鋒利的寶劍銳氣更盛!
而方西墨的劍法,則將“流暢精妙”四字,演繹到了極致。青光**漾之間,身前劍氣彌漫,讓對方完全看不清彼方虛實。偶爾別出心裁,妙到巔毫的一劍使出,手持倚天的方東白也要略作避讓。
兩側觀戰的旁人,隻見一個大雪團在場內騰躍轉動,互東互西,發出蝕骨寒氣。場中膠著的二人,每每攻出一劍,必是絕無重複。或直線、或斜線、或半圓、或劃圈,所畫出的劍影弧形美輪美奐,無不賞心悅目,直令人大起傾心之感。
而在雙方美妙劍鋒的暗藏之下,又有激流暗湧的劇烈殺氣起伏不定,搖曳相侵,實際上凶險非常,也讓觀者諸人的心緒始終提起,沒有一刻放鬆的機會……
相比方西墨的越打越快,越打越順。身為大哥的方東白,則是越鬥越怕!
兩人短短時間,激鬥三百回合,己方尚未有一點成績,反而像被對方隱隱壓製……這個結果,是方東白這種人,絕對不肯接受的可怕事實!
即便在那場事故以前,方西墨的劍法也不過和他鬥過百招,便要力竭,哪有現在這樣厲害?難道說,許多年前的那次受人蒙蔽,一時昧下良心,割斷他的右手手筋……反令現在的方西墨碰上奇遇,更進一步不成?
其實,若論功力深厚、經驗豐富,比方東白小上十幾歲的方西墨,終究還比不上這位大哥。而在當年,兩兄弟的劍法造詣也是不分高下,方西墨不過勝在天賦略高……
如此比較,方東白的實力要比弟弟高出不少,絕不至於有此刻危機。
但是,方西墨因得殷揚幫助,大難不死後有幸學會了《陰陽倒亂刃法》,憑借一隻左手重拾之前的劍技不說,這些年來更是長久研究獨孤求敗和楊過的那本《獨孤九劍典》,將世間各式各樣的劍法招數,以及相的應應對手法牢記在心,劍術上的修為火候,早已高人一等。
再加上,方西墨擁有左手殺人、攻敵必救的針對法門,方東白卻是不得其法,不習慣應對左手劍客的偏門攻擊或者防禦技巧,又怎能不落下風?
方東白連續變換了六七八套各門各派的特色劍術,縱橫變化,奇幻無方,旁觀眾人隻瞧得眼都花了。可方西墨仍舊氣勢大盛,有增無減,一隻左手快得看不清影子,分毫不怕與倚天劍硬來的“爭鋒”寶劍,時刻出沒於對方感覺別扭的攻防死角上,不斷將己方的優勢穩穩擴大。
方東白無可奈何,被逼不過,突地朗聲長嘯,須眉皆豎,右手倚天劍不管不顧的中宮疾進,顯然竭盡全身之力,欲做孤注一擲,乾坤一擊之舉!
心理素質比他大哥要好太多的方西墨,此時見他來勢猛惡,仍然麵色沉著,不慌不亂的反劍擋格。方東白手腕微轉,倚天劍身平側過來,擦的一聲輕響,磨著“爭鋒”平滑的劍脊,竟出險招,不顧自身安慰的直刺方西墨心口。
這下方西墨也是暗暗一驚,左手徒掠,長劍割草機般的憑空翻轉,用出一招方東白聞所未聞的怪招出來,劍勢詭異的旋刃倒戈,徑向方東白的右臂斫落。
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隻聽“啪”的一聲異響,方東白的一條手臂已被“爭鋒”刃口幹脆斬落。玎玲幾聲,斷臂雖已離身,但是五根手指依舊牢牢緊握的那柄倚天劍,亦是脫離手心,震落在地。
“你太急了。”
方西墨右手一抓,奪過倚天,對著曾經的大哥冷冷說道:
“看來,你教過我的那些東西,你自己早就忘了,否則也不會這麽心浮氣躁,讓我有機可乘。”
方東白呆呆的望著地上斷臂,對於方西墨的冷語恍若未聞,半晌抬起頭來,心若死灰的澀然回道:“方西墨,你贏了,你殺了我吧。”
方西墨揚劍回鞘,早年受損的右手倒提倚天,再不看他一眼,徑自走回殷揚身後。
方西墨沒有說話,可不知為何,方東白的耳裏分明聽到一句:“你不配。”
至此,堪稱“神劍”的丐幫方東白,再也談不上什麽“八臂”……
第223章 玄冥
方東白佇立當場,宛若癡呆,雙眼直勾勾地盯向方西墨的左手……那隻砍下自己右臂的左手,恍恍惚惚,良久無語。
又呆半晌,終於從地上撿起殘臂,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回頭走到趙敏身前,躬身說道:
“主人……老朽無能,失了寶劍,甘領罪責。”
趙敏運氣欠佳,被人三振出局,心裏早就不痛快了,哪會給這讓她丟臉的“阿大”好臉色看。腦中念頭急轉,自覺此地再也呆不下去,更不可能從殷揚的手裏搶回劍來,隻好勉強一笑,言道:
“今日,瞧在殷公子的麵上,我便放過了武當。”
言罷左手一揮,道句“走罷!”,她的手下裏頭,自有次等部屬扶起或傷殘、或身亡的方東白、阿三,以及禿頭阿二等人的身子,徑向殿外離去。
“且慢!”
觀這趙敏一見不妙,就想帶頭開溜,正低著頭把玩手上戰利品的殷揚,忽然抬起頭來,將倚天劍交由身旁大仇得報的方西墨保管,朝那臉色難看的趙敏笑道:
“趙姑娘,你不記得了?你還欠我點東西吧,怎能說走就走。”
趙敏柳眉倒豎,強撐著怒道:“姓殷的,你別信口開河!”
殷揚孤身一人,走近幾步,無視對方身後的那群高手紛紛怒目而視,悠悠然然的接道:“我這人記性一向很好,自然不會輕易記錯,更別提什麽胡說了。趙敏,你可記得玉門關外,你我初次見麵時的情景。”
本來還很強氣的趙敏,聞言略一回想,心中頓時一亂,氣勢大弱地朝後急退幾步,但聽殷揚續道:“那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你欠我一條命的。”
“不錯”,趙敏目光一冷,慨然承認殷揚所說,“那個時候,你的確算是放了我一馬。”
她心裏已經想好,如果殷揚真要動手,即使拚個兩敗俱傷,也絕不束手就擒!
“你沒忘記就好!”
殷揚下巴微揚,走到趙敏身前丈許站定,“後來綠柳山莊的那次,我也沒有傷害你吧?”
看到趙敏麵色急變,殷揚連忙補充:“最起碼,我沒有再殺你。你自己也曉得,曾經我是有很多機會那麽幹的……”
果見趙敏閉嘴,殷揚滿意的接著說道:“至於今天,我再饒你一命,也沒什麽問題。可你也要記記清楚,事到如今,你一共欠我三條性命!”
趙敏俏臉更冷:“可小女子隻有一條性命,倒是讓殷公子吃大虧了。”
她已竭盡所能,可依然搞不清楚殷揚的深意,正想暗示背後的兩大高手,搶先出擊對敵殷揚,確聽對方哈哈笑道:“不吃虧,不吃虧,你隻要允諾一句話,你的三條命我一條都不要。”
趙敏美目流轉,冰霜頓消,重新嬉笑吟吟起來,好奇的問:“一句話?殷大公子你可不要說話不算數,專門欺負小姑娘呀……說罷,你要本姑娘的哪一句話?”
“說來簡單,隻須你依我三件事情,我便放你走人。”殷揚饒有興致地望向趙敏的笑顏,也是隨意回道。
趙敏詫道:“哪三件事?”
殷揚笑道:“眼下麽……我可還沒想起。日後待我想到了,我說一件,你便跟著做一件就行。”
他是傻瓜麽?我說一句謊話,他就相信我會遵守諾言,並放我走?
一直認為殷揚很聰明、很狡猾、很難纏的趙敏,第N次的發現,她實在是看不透這個男人的本質。當下不敢隨意應承,隻是試探著問:“那怎麽成?難道你要我自殺,要我做豬做狗,也須依你?”
殷揚笑容不變:“我堂堂的明教掌旗使,當然不會做那些沒有品位的事情。讓你自殺,讓你做豬做狗,豈非大大浪費了你本身的資源?而且,就算你願意去做,我也怕你做不來呢。”
趙敏聽了再度紅臉,不禁大惱喝道:“殷揚!你別太過分了!”
殷揚毫不理會她的憤火,自顧自道:“這三個條件嘛,肯定屬於你的能力範圍之內,足以完成的事情。並且,也不會違背你的行事準則。”
趙敏見這殷揚糾纏不清,始終不肯放手。暗一咬牙,便光棍道:“好!你便答應了你。”
心裏確想:我又不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又不講究什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那套……眼下先行應付這個腦子進水的殷揚,以後該怎麽著,還輪得到這個混蛋幹涉?
殷揚聽她親口答應,有可無不可的笑道:“恩恩,趙小姐一諾千金,我殷揚是信得過的。”
說完將手一引,作了個送客的姿勢,倒讓神經緊繃的趙美眉有些不敢相信。
難不成,麵前的殷揚是個假貨?或者說,他真的腦袋進水啦?
一時之間,趙敏有些暈乎乎的。
而就在這時,殷揚毫無征兆的縱身上前,幾乎平擦著趙敏的身體一掠而過,一爪抓向其後一人的肩頭。
手掌距離肩頭尚有尺許差距,一陣無聲無息的掌風已從左側拍到,事先竟無半點動靜。
早有預料的殷揚縱聲一笑,變爪為掌,驟然翻出,正與左邊拍來的一掌穩穩相交,至於另外方向反擊過來的一掌,則被不知何時,猛撲上來的楊逍接下。
四人四掌,幾乎同時碰撞。各方隻覺來勁奇強,對手掌力雄渾無比。而殷、楊二人,更是察覺突擊目標的掌心,暗暗夾雜著一股陰冷至極的冰毒寒氣。
旁觀眾人,驟見生變。
直到此時,才剛看清正與殷、楊兩人,激烈惡鬥的對手相貌,乃是一對身形高瘦的低調老者。
掌快聲慢,但聽砰砰砰砰的連續幾響,快攻對掌的殷揚和楊逍,方才騰騰退出數步,相視一笑,凝然站定。
對麵的兩位老者,均感胸口氣血翻湧,經脈寒冷徹骨,周身似被凍得接連顫抖起來。瞧那樣子,晃晃悠悠的隨時可能倒下。反觀殷揚二人的目光,已變得驚懼無比。右邊那人老臉慘白,強笑著道:“明教好大的名頭,果然有些料子!”
狀若無事的楊逍,此刻內心亦是極度震驚。
剛才,殷揚傳音於他,定下偷襲計劃,並且再三強調要自己使出全力,他還有些不以為然。畢竟,像他們這等超一流的高手,如若下定決心暗算旁人,隨隨便便的就能給敵方帶來深通打擊。
可自從與那位由他負責的老者對掌過後,楊逍才真正的明白到殷揚的真實用意。
這兩個老家夥的功力比之己方,恐怕隻高不低,竟也是超流強者。若非殷揚早作提醒,他們又是以有心算無心的全力以赴,勁出一掌,硬接對方的那種陰寒掌力,楊逍自己可是沒有多大把握。
殷揚與楊逍境界相同,內力的深厚程度卻因年齡的緣故,而要略差一些。不過體內《九陽神功》適時發動,已將《玄冥神掌》的寒毒真氣給逼出來,頭頂蒸籠般的冒出絲絲白氣,對兩名老者朝他瞪來的目光視若無睹,反對其中一人開口笑道:
“鶴先生,你當年趁我年幼、打我一掌,可曾想到……今天有此一劫?”
不錯,極為記仇的殷揚,早就認出趙敏身後的玄冥二老身份。這一下,不過是在略報當年之仇。
鶴筆翁剛才隻來得及運起七成力道,便與殷揚勉強交掌,這時候玄冥寒毒被對方的九陽真氣反激回來,體內的難受可想而知,直到現在為止,他仍是嘴唇發青。
自這殷揚出場,對其印象本就極其深刻的鶴筆翁,又豈會認不出來這個天鷹教的難纏人物?特別是見他武功大進,修為恐怖以後,更加對他戒意大起,誰想最後還是中了陰招。
想當年,殷揚年僅十四歲的時候,即可使詐用計的將他創傷。成年之後,更是達到使他都要心驚肉跳的駭人地步。先前對掌時的那股陽剛內勁,隱隱克製自家的《玄冥神掌》,目前的鶴筆翁實難興起與之拚鬥的念頭。
而鶴筆翁那位身受無妄之災的師兄鹿杖客,雖然傷得沒有他師弟嚴重,可也被楊逍陰了一記,現在掌力反噬,自己等人又處於敵眾我寡的緊要關頭,自是臉色陰沉,直瞪殷揚。
這時候,楊逍已然清楚對頭的厲害,與殷揚並肩而立,不敢再有半分大意。
四人對峙,氣氛愈加緊張,默然片刻的趙敏忽道:“殷公子,你說話不算話麽?”
殷揚一怔,隨即笑道:“哪裏,不過是和老朋友打個招呼、開個玩笑罷了。趙姑娘的人馬想走,隨時都可以的。”
他剛才那掌,使用的乃是《降龍十八掌》裏的偷襲妙招“突如其來”,又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這才令那鶴筆翁自食惡果。目下的情況,倒不利於再作纏鬥。而且,他為了試驗九陽真氣的目的已經達成,玄冥二老固然令人忌憚,但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分而滅之,自不用過分心急。
趙敏得到殷揚的明確答複,不願深處險境、再惹事端的心情下行動相當爽快。深看殷揚一眼,便帶領己方下屬速速撤走。
玄冥二老這樣的高手,本來都是屬於欺負別人的角色,可今天平白無故的遭人攻擊不說,更是被人實實在在的欺負了一頓,反而不能翻臉動手,那份心情可別提有多鬱悶了。
趙敏領頭離開,他們也隻得怒瞪殷揚和楊逍幾眼,接著一左一右,小心謹慎地護著趙敏去了……
第224章 北上
趙敏自信滿滿而來,灰灰溜溜而走,殷揚隻不過用了三刻鍾的時間。
不一會兒的功夫,山腰又有人上殿來報,進犯的敵人已然盡數離開。本還有些警戒的武當、明教兩方,這才完全的放鬆下來。
張三豐拉著張無忌的手,低聲詢問事情的經過。宋遠橋不在,現今負責執事的三代大弟子祁沙,則帶領知客道人安排夜宵素席,宴請明教方的一眾高手。
筵席之上,張無忌向他太師傅稟告別來情由。
張三豐沉吟半晌,最終沒對張無忌加入明教一事多說什麽。這一世上,他的五弟子張翠山既然未死,張三豐自然不會莫名其妙的對他們明教懷有多少惡感。更何況,如今西域明教的實際掌權者,還是他的老親家呢。
再加上,殷揚以其一貫熱血沸騰,滿嘴跑車的凜然台詞,就著有關正義、道義的嚴肅問題,一通真假參雜的慷慨激昂以後……本就站在抗蒙戰線上的武當宗師,信念霎時變得更為堅定。滿腦子都是殷揚所說的“同心協力,共抗胡虜。”雲雲。
席間殷揚得知,宋青書這小子竟敢趁著師弟張無忌偷跑西域的空當,獨自一個又下江南獻殷勤去了,難怪此次會戰,未曾見到他這位武當大俠大公子的青衫蹤影……
眾人餐飲談笑之間,楊逍又曾說道:“那姓趙的少女不知是何來曆,就連玄冥二老如此高手,竟也甘心供她驅使。”
他與鹿杖客對過一掌,知曉對頭的厲害之處,是以才有這麽一問。
眾人紛紛猜測,始終難有定論。再瞧旁邊那位,剛將老人家忽悠完畢的殷大旗使,則又一幅高深莫測的模樣,確然一言不發……
第二天早晨,張三豐要求張無忌留在武當。據殷揚猜測,應是想傳他《太極拳》這門武林絕學。當下,原本六人眾裏的其餘五人,辭別大小張,下得武當山來。殷俊與那十二太保昨夜大殺四方的天鷹教人馬,早已按照預定的計劃,分批撤回東南金蛟堂待命。
五人商量行程,韋一笑直覺提出,這回六大派集體失蹤事件,恐怕還要落在頗為神秘的趙敏身上。
楊逍等人亦是大以為然。
殷揚便也笑著應和:“這位趙姑娘前呼後擁,派頭極大,此次沉沙折戟,想必不會單身而行。要查出她的蹤跡並不為難。以我天鷹教的勢力分布,等到我們到達前方穀城時,必有相關訊息傳來。”
果然如他所言,五人縱馬趕至武當以東的穀城,天鷹教的消息網絡,便即傳來一座黃緞軟轎,早些時候大張旗鼓經過的消息。
經由殷揚仔細問詢,趙敏果真走了東遊北漂的道路。
除此之外,殷揚還得到訊息,峨嵋、華山、崆峒、昆侖等派遠征光明頂的人眾,俱無一個回轉本派。江湖之上,也已傳得沸沸揚揚,講什麽的都有。有些地方,更是傳出魔教勢大,早將六大正派前赴西域的各位高手一鼓聚殲,然後再調轉矛頭,分別攻陷各派的誇張假消息。
概因少林寺的許多僧眾大量失蹤一事,已在武林當中引起了空前未有的巨濤大波。
殷揚不知此事是否也屬趙敏布置,一時倒也不敢大意,忙派出輕功不錯的布袋和尚說不得趕回武當,請持張三豐付予的武當信符,再去各大門派說明此事。
說不得教內資格既老,嘴皮子又自不弱,這個活交給他幹,當然再好不過。
殷揚為保謹慎,再令其他紫市堂下屬,紛赴各家門派、當地幫會、以及鏢行、山寨、船幫、碼頭等江湖勢力告知詳情。
於是,原本從西域出發的六人“專案組”,目前僅僅剩下殷揚、楊逍、韋一笑、周顛四個。
除了周顛外冷內熱,死也不肯口頭認輸。楊逍、韋一笑這兩個昔日的明教高層,經過種種事件,早已承認本教的某些偏激行為大屬不智。更加清楚,單憑明教一脈之力,實難撼動當今元朝將近百年的統治基業。
殷揚又趁機朝兩者灌輸“聯絡天下英雄豪傑,群策群力!”的思路想法,高傲如楊逍、韋一笑者,雖然嘴上仍不明說,但也了解此事的重要。本對六大門派,尚不如何熱心的態度大有轉變,對於調查六派失蹤一案真正的開始盡心盡力起來。
四人一邊接收天鷹教方的最新消息,一邊繼續往東行路。
一路上,殷揚向拿楊逍借了一本由其親自編輯的完本書籍,名為——《明教流傳中土記》。倒也看得津津有味,差點就要跟楊逍開口,買下收藏於自己天鷹山後的那間書房之內。
此書所述,皆用小楷恭錄,事事旁征博引,極富觀賞性質。
書中記載明白,明教起源波斯,本名摩尼教,於唐武後延載元年傳入中土。其時,波斯人拂多誕持明教《三宗經》來朝,中國人始習此教經典。
唐大曆三年六月二十九日,長安洛陽建明教寺院“大雲光明寺”。此後太原、荊州、揚州、洪州、越州等重鎮,均建有光明寺院。至會昌三年,朝廷下令格殺明教教徒,使得當年的明教勢力大衰。
自此以後,明教便成為犯禁的秘密教會,曆朝均受官府摧殘。
明教為圖生存,行事不免顯得詭秘,終讓外人將摩尼教這個“摩”字,篡改成了“魔”字。又因那時教規吃齋,世人遂稱之為食菜魔教……
殷揚讀到此處,倒覺得明教當初的教旨,原是簡單直接的去惡行善,本和釋道之類無甚大異。不想自唐代以來,盡皆受到朝廷的慘酷屠戮,實因這種教意過分簡單之故。
釋家雖說普渡眾生,但僧眾出家,各持清修,不理世務,對朝廷的執政影響有限。而道家更是清淨自然,誰都不惹。偏偏明教教則,旨在聚集鄉民,不論是誰,有甚危難困苦,諸餘教眾一齊出力相助。
而官府欺壓良民,什麽時候能夠少了?
因此一遇到有人被官府勢力冤屈欺壓,或者土豪惡霸橫行無法,明教勢必要與這些強勢團體進行對抗,又哪有好果子吃?
之後,所謂的官逼民反,逼得像宋朝的教主方臘浙東起事,震動天下,再有以後明朝的白蓮、彌勒教等,愚民造反,無不是以底層人民,勞苦大眾為根基。起事雖快,敗得更快,所以難有成就。
若非朱元璋生得逢時,又恰遇元朝無德,民眾皆反的大好良機,怎有可能以弱勝強,以小擊大,成為中原曆史上第一個從南打到北去的開國帝王?
當然,殷揚既然“來”了,也就沒這兼職乞丐、和尚、無賴、放牛娃的朱重八什麽事兒了。當今天下,漢人門閥被滅的被滅,蟄伏的蟄伏,隻須把蒙古人趕回草原,那真是一片令人為所欲為的花花江山……
不過,這明教曆代遭禁,卻也出奇的堅挺,始終都可屹立不倒,亦算得上一大本事!
明教四人且行且探,有書觀看的殷揚也不覺著乏味。偶爾,聽著周顛與楊逍這對冤家,彼此之間明嘲暗諷,更覺氣氛活躍。
這一日,青龍壇下,山東菏澤分舵的天鷹教弟子,有眼線渠道稟報:看見幾十個樣貌凶狠,又掄刀使槍的元人,趕車經過此地。更是瞥到幾名垂頭喪氣、萎靡不振的光頭和尚。
待得初窺清楚,這夥凶人各個精明幹練、武功了得,殷揚已知必為目標無疑。
而這群元人所走的方向,正是殷揚“不出所料”的元朝京城——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