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先誅少林後武當
第193章 先誅少林
被人當眾點名的俞蓮舟,站在原地一臉的愕然,完全不理解這位突然出場的年輕高手,幹嘛要指著自己挑戰。
恩,這人似乎……有些麵熟。
再一細看……
他總算是認出來了!
這名輕功高得出奇的白衣男子,不正是八年之前,給他印象相當深刻的那個魔手殷揚麽?
殷揚這幾年來,東奔西走,南忙北碌,除了與家人的聯係一直沒有終斷過,早年在江湖上闖出來的煞星名氣,早已是銷聲匿跡久矣。俞老二能從殷揚的容貌舉止,以及其人固有的囂張語氣中,依稀記憶起當年的那個強悍少年,已屬非常不易。
隻是,六大派攻上光明頂後,魔教的光明左使楊逍,不知因何道理身受重傷,卻仍以言語擠兌住正道六派的各大掌門,不得仗著人多混戰。是以,雙方依照武林規矩,約定逐一對戰,區分勝負,也好讓門下弟子免去亂戰枉死之局。
結果,他與五弟、六弟三人先行出手,與對方的五行旗使一番鏖戰。
他本人拚得三處傷口,終於拿下金、木兩旗的莊錚與聞蒼鬆二人。五弟張翠山銀鉤鐵劃,修為不比他差上多少。獨自一人,分持虎頭鉤和白鶴筆,使出一套近年精研創出的“虎鶴雙形”筆法,又鬥平了水、火兩位旗使。而最後的那位厚土旗使顏垣,則被六弟殷梨亭的快劍擊敗……
算起來,他早些時候已經動過手了,眼下屬於有資格享受福利待遇的休息人士。猜測殷揚,先前也許由於某些緣故導致他耽擱遲到,以至尚未弄清楚彼此間的磋商約定,才會有意識的提出,要跟自己這個多年前的老對手再分勝負吧……
金、木兩大旗使的武功不差,其中莊錚更是作戰勇猛,比俞蓮舟的能耐也隻略差半籌。俞蓮舟用盡全力,打贏光明頂之役的第一場戰鬥,身上所付出的傷勢著實不輕。雖然,他也很想答應對方的指名挑戰,但也知曉此刻的自己確實衰弱得很,恐怕不是這個少時便已很強的殷揚對手。
來此之前,沒有預料到作為武當親戚的天鷹教,對於明教會有這般堅決援助意念的俞蓮舟,無奈苦笑一下,正欲開口解釋,順帶謝絕勸解。忽聽旁邊,少林派裏,一個熟悉的聲音搶先說道:“原來是你!哼,俞二俠先前已然戰罷,你這般挑釁點將,可是居心不良,想要趁此機會以強欺弱?”
俞蓮舟轉頭一瞧,果然是個老熟人。再一回想,記得此人也與殷揚鬥過,不禁又有些啞然。
這一句話,說起來暗含鄙視,可言辭中的謹慎看中,場上的眾人皆能聽得明白。不知殷揚底細的低輩弟子們,一時均想:這人究竟是何路數,為何能讓少林、武當如此鄭重對待?
若換個年輕人來,絕不至於令得少林、武當兩派這般正視。而在方才,見識過殷揚飛縱入場的不知情人士,俱是更加好奇起來。
殷揚聞言側首,看清說話之人,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傲然反問:“原來是少林的空智大師,經年不見還能認出在下,在下倒是有點感動……怎麽,你說‘俞二俠已經戰罷’,可是想由自己上場,接下本座這一仗?”
旁觀眾人聽得一片嘩然,心道這人當真狂傲得緊,竟敢接連挑釁俞二俠和空智神僧?不過,再當看到空智大師的慎重表情後,一時又不禁暗暗揣測,難道此人真有什麽通天奇能,堪與兩位名聲顯赫的厲害高手平起平坐?
空智卻知,這個殷揚又再激將!
八年之前,武當山上,紫霄宮中,三方激鬥。
他、俞蓮舟、以及當初年僅十四歲的殷揚,曾經彼此放對,三角酣戰,來過一場猛烈鬥爪!那時候,被殷揚一言激怒,十招之內確沒能順利擒下他的空智就已猜到,若讓這少年真正成長起來,絕非自己所能對付!
因為殷揚的個人特征頗為明顯,剛才他與俞蓮舟一般,幾乎一下子就認出了來人身份。深知此人,實際上亦是天鷹教教主長孫的空智,雖因驀然重遇而忍不住從旁插嘴,可對眼前顯已成年的殷揚,實未有半分小覷。
想人家未及弱冠,就能跟自己打得不分上下,終成平手。期間,雖有武當俞蓮舟方的消極影響作祟,可也間接表明了殷揚的爪法淩厲至極,絲毫不在自己之下。
現在,又聽他當著正邪群雄之麵,大咧咧的向自己發出挑戰,作為少林派代言人的他,自然不能懦弱不應,當下答道:“好,要戰便戰。老僧倒要看看你這些年來,又長得什麽新本事了?”
話音剛落,場中巨變!
猶如雷霆九霄,烏雲電閃,狂風過境,暴雨傾盆!
空智才剛倚老賣老的正式接下陣來,本離他遠在十丈開外的殷揚,便已瞬移般地衝至他的麵前,接著張狂一笑,就在少林陣營的正前方向,一掌直撼向仍為他的驚人速度,而表現出目瞪口呆的空智心口。
空智一代高僧,慌亂間終能醒回神來,匆匆提掌相抗,確覺對方掌力剛猛硬朗,更兼無窮無盡,他雙手相疊,也不過堪堪抵擋住一息時間,便即無力的幹脆震飛,將身後由少林眾弟子組成的整齊陣列,硬是撞出了一個口子!
八年以前,殷揚的內功,尚不如空智、俞蓮舟等二流巔峰高手來得深厚。
八年以後,年紀已大、武學方麵確已難有寸進的空智,對他來說已和丐幫的四大長老無甚區別,隻不過是自身全力施為下、便可做到瞬間秒殺的孱弱對象罷了!
身懷武當九陽功,如今已至一流高手境界的俞蓮舟,在鄰近看得嚇一大跳。
他雖早有預料,殷揚成年之後,功力各方麵突飛猛進,隻怕同樣成為了一流高手,不比自己為差。可他當真親眼見到少林派的空智,在殷揚的一招“亢龍無悔”下邊,簡直不堪一擊,甚至……盡無哪怕丁點的反擊之力,就已跌飛出去,仍是震驚得冷汗直流。
不止是他,場中原本或是期待少林高僧教訓狂妄小子,或是期待正邪雙方老少激鬥的觀戰者們,均是大張著嘴巴,久久無法閉合。一時之間,竟然沒法從那種極度震撼的視覺衝擊下清醒過來。就連,少林派自己的弟子也在發呆,更別說其他五派的旁觀弟子們了。
他們雖呆,但殷揚的攻勢,卻並不因眾人的詫異而有半刻停歇。
空智已被他遠遠拍飛,深深落進到少林派的人群當中。對於一旁怒吼連連,虎撲縱來的少林空性,殷揚身形晃動,雙手猛伸,十指如鉤,筆直地朝他抓將過去,迎麵將他的龍爪手擒於掌心。
接下來,一陣毫無花巧、不存在任何招式技巧的單純膂力比拚。原本尚作怒目金剛狀的空性立即慘叫一聲,踉蹌後退,兩隻手上鮮血淋淋的肆意冒出。
什麽龍爪手、虎爪手的?不過是水陸稱王。走獸燕雀,又怎及鴻鵠淩雲之誌!?
動綴傷人,氣焰煊赫的殷揚,雙掌一開,如同排山倒海、推波分浪一般,掃得兩邊的一眾少林弟子人仰馬翻,直往自己的最終目標逼去!
少林派方丈、少林寺住持——空聞大師,乃是一宗掌門,一院之長,向來坐鎮嵩山少室。這次六大派圍剿明教,少林弟子皆由三師弟空智率領。而其餘五派,敬仰少林過去在江湖中的聲望地位,便一同推舉出他,作為本次進攻光明頂戰役的發號施令之人。
而這個發號施令之人,眼下已被直線殺到的殷揚森冷盯住。他的身旁,雖也有無數的少林弟子在側,可卻未有任何一個,能夠延誤殷揚半步,更別提什麽有效攔截、護衛掌門的了。
空聞七旬高齡,佛法精深,這時候見到對方麵若冰霜、凶猛襲來,竟也不由的有些暗自驚顫。
已然慢慢老去的他,又哪裏知道現今年輕人的想法?對手的目標,要得是一擊即中、一戰功成,又豈是挫敗空字輩神僧裏的單單一人可以滿足?
少林人牆之前,不斷狂飆猛進的殷揚心裏,此刻隻打著一個念頭,那就是:
把麵前這位身為六大派之首的少林掌門人,給先擺平整嘍!
第194章 後滅武當
※※※
殷揚衝擊力強,凡是想要攔他的少林弟子,不是位移彈開就是被狠狠撞飛,當真是僧擋殺僧,佛擋殺佛。完全是“一個人在戰鬥”的殷揚,沒有一個人可以阻他半步!
眼看對方就要衝至身前,少林空聞瞳孔一陣收縮,當機立斷,果決的放棄了手上笨重無比、不適近戰的黃澄禪杖,匆忙抬掌相抗。
見空聞應對迅速,殷揚眼中精光暴閃,依舊是以一招單純而又直接的挺掌平推,與空聞的雙掌正合於一處!他此番前衝的力道實在太過生猛,四掌相貼以後直逼得對麵空聞,又自無可奈何的連退了好幾大步,方才堪堪站樁穩住。
殷揚仗著自己一身作弊器般的九陽神功,無論勁道還是持久,普天下少有匹敵。因此,他一上來便已打定主意,欲用十成十的九陽真氣,將眼前這個少林方丈一仗幹趴。
在他想來,少林寺的武功或許源遠流長,不可小覷,可與武當派獨樹一幟、格外特別的內功心法相較,在內力比拚的單方麵上總還略有欠缺,料想自己這下全力施為,不過幾息時間,即可像先前對空智那樣,速度做翻這個六大派的領導級光頭。
可惜,他終究還是輕視了這位少林派明麵上的第一強者。
隻見殷揚和空聞兩人,頭頂上全都冒出絲絲熱氣,顯然兩者已在這片刻之間,將各自苦練的內家真力全部使出。像這種真力決勝,敗的一方多半有性命之憂,所以旁邊的少林僧眾們,都不敢再輕舉妄動,僅僅圍成一圈,眼睜睜的瞧著二人,猶如兩尊石像,就連頭發和衣角也無絲毫飄拂。
殷揚雖極詫異於這老禿驢的忍耐毅力,非同凡響,竟能在自身比他遠高出一個級數的功力撼動下硬挺至此,但也不想就此膠著下去,當即暴喝一聲,體內有若清晨朝陽的滂湃真氣,不要錢似的朝那空聞瘋狂湧去。
空聞受此後勁十足的迫力壓製,本來便已非常紅潤的臉色立刻變得更加通紅,連帶他的雙目之中也都參雜出了細微血絲,而他原先伸得筆直的一雙手臂同樣乏力一軟,顯有不支之相。
反觀殷揚殺氣凜凜,雙目炯炯,異光爍爍,如電閃動,攻勢一波接著一波,根本不想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
健在的少林三神僧裏,空智一觸即敗,飛入人群叢中,現下不知生死。空聞苦苦硬扛,身敗在即。
惟有半路就被殷揚擒爪破功的空性,僅僅受了些皮肉崩裂、筋骨挫裂的外傷,此時見到三師兄生死未卜,方丈師兄也在勉力苦撐,再也不管自己從旁插入,會對比拚中的雙方造成何種不利影響,直接怒吼一聲,一招少林七十二絕技中最為沉著浩大的“須彌山掌”,便往殷揚的背心拍去。
耗時費力,仍然攻不破空聞最後防線,以至久戰未果的殷揚,聽見後方風聲驟響,不驚反喜。待得空性單掌正中後背,隻覺殷揚背肌微顫,詭異無比,卻不曉明教秘道之旅後,終能光明正大的在眾人麵前,運用《乾坤大挪移》之功的殷揚又多痛快!
他這記忍痛擊出的蓬勃掌勁,非但沒對殷揚本身造成任何傷害,反被他借力打力,鬥轉星移到了已然不行了的空聞身上。
空性心智純樸,武學造詣反勝過師兄空智一籌,情急之下的一招重掌,再加上殷揚趁此良機再催暗勁,可憐的少林掌門當下撞得身子一晃,如被急刹車的十噸大卡迎麵磕碰,最後孱弱的軟倒在地。
殷揚擊倒空聞,又借空聞反抗之勁,反向發力,又去震那已經目瞪口呆的空性。空性粹不及防,觸電一般朝後跌飛,步了他兩位師兄的後塵。
至此,少林三空,皆被殷揚一氣鬥敗!
而殷揚這裏戰績顯著,他的老祖、老爹那邊也是不甘示弱。
最先占據上風的,仍是最先出手、以一敵三的殷天正。這位白眉鷹王,實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紀雖大,可精力耐性絲毫不遜於一般人的青壯時期。招數狠厲老練,內力狂湧如潮,便如一個浪頭又是一個浪頭般連綿不絕。
與他對戰的武當三俠,在殷天正有意避免兩方貼身纏鬥的大開大闔攻勢下,沒有一人能夠占到圍攻的便宜。
四人當中,要數莫聲穀的年紀最輕。他相貌長得豪放,可實際上尚不過而立之年,武學修養比較起其他三位高手終還差上不少。在他眼裏,己方以多欺少,以三敵一,早就占了不少便宜,若不再勝,師門顏麵何存?
越是這般暗想,莫聲穀越是心浮氣躁,又見自己幾趟縱高伏低、東奔西走,終不能攻近對手身周範圍。再也忍耐不住繼續糾纏,直聽他猛地裏一聲清嘯,就想倚仗自身皮糙肉厚,便算拚得殷天正抓上一爪,也要強硬突破掉其人防線。
武當一方,三人身形轉動,俱是傾力相鬥。
宋遠橋與殷天正正麵對抗,本就壓力最大,暫時不能察覺到自己的七弟正在冒險。而心思慎密的張鬆溪,又被殷天正的一擊右掌刮得臉麵生疼,無奈後退避讓,眼見莫聲穀輕身犯險,想要提醒已是來之不及,隻得眼睜睜的望著莫師弟一頭紮進殷天正狂舞身前的爪影當中。
嘴上想要喝止的話語,尚未來得及脫口喊出,即見殷天正推開大師哥的綿掌,右臂回轉一探,不知如何,竟爾陡然暴長半尺有餘,便在莫聲穀的手上輕輕一拂,已讓他的埋頭猛衝無功而返。緊接著,右手更是順勢猛伸,按住了他的“肩貞穴”。
眼看著莫聲穀的肩頭重穴,刹那間落入殷天正的掌心,他五指隻須運勁一捏,莫聲穀的肩膀位置非得碎成片片、落下個終身殘疾不可。宋、張兩人同時大吃一驚,待要搶上相助,卻已自知不及,一時被迫停下手來。
殷天正蒼勁一笑,氣度懾人,就勢右手一縮,放開擒拿,對著武當三人縱聲笑道:“宋大俠、張四俠、莫七俠的內家修為與外招拳掌,俱屬不凡。諸位都是小婿同門師兄弟,今日可否看在老夫薄麵,與我明教罷鬥?”
他一讚之後,竟是想做和事佬,試勸武當身退。
莫聲穀倍受打擊,杵在原地,呆得一呆,才反應過來是自己一招不慎,才使得己方三人滿盤皆輸。想及殷天正無意下殺手,並且沒有損傷自己,怔了片刻,慚愧言道:“多蒙前輩手下留情。”
接著,又向大哥、四哥投去羞歉目光。
張鬆溪朝他點一下頭,安慰示意他不必在意。
為首的宋遠橋則微一沉吟,反對殷天正道:“殷老前輩的修為遠超吾等,我師兄弟三人今次敗得心服口服。隻是,我們六大派這回乃是衝著鏟除魔教而來。前輩的天鷹教早已脫離明教,自立門戶,江湖上人盡皆知。殷老前輩,您又何必非要淌這場渾水?”
武當派與天鷹教本為姻親關係,這點在場眾派俱皆聞知。可是之前,見到殷天正父子替那明教接陣比鬥,心下都是揣揣,卻無一人敢將此事放到台麵上說。多心陰暗之人,生怕武當派真會臨陣反戈,粗魯莽撞之輩則更沒有想及這些歪歪道道。
此時,聽到宋遠橋自動說起,竟反有相勸天鷹教置身事外的意思,眾人半是驚訝感歎於武當七俠的光明磊落,半是對天鷹教的撤離可能存有深切幻想。
如今的天鷹教,稱霸江南一地,威勢比之原著不知強盛幾許。眼下魔教的諸名高層,雖因不明原因各個萎靡不振,無法親身戰鬥。原是一眾正派人士剿滅魔教的最好機會。怎奈何,後有生力軍一般橫空出世的天鷹教從旁插手,兩教陣勢合在一塊兒,又扳平了六大派的巨大優勢。
因此,很多人都期望殷天正能賣他親家武當的麵子,自此袖手旁觀才好。
他們想得倒好,不想殷天正仰天一笑,確斬釘截鐵道:“宋大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不過,老夫本就是明教的四大法王之一。這些年來,雖已自樹門戶,但若明教有難,又豈能置身事外?今日,六大派圍攻我教,老夫絕計不會做那臨危而懼,明哲保身之事!”
說著,殷天正踏上一步,雙掌虛擬胸前,對著六大派的眾高手厲聲喝道:“誰還要滅明教的,誰還有不服氣的,就自個兒跳出來跟老夫招呼!”
老鷹王身材高大魁梧,此刻怒目而視,兩條如劍白眉微微顫動,自是凜然生威,不可逼視。一時間,六大派諸人都為他雄猛氣勢所攝,竟無一人真敢應戰。
因為十八年前的舊怨,正和殷野王打得熱熱鬧鬧的俞岱岩,見此情狀,也早是輕歎一聲,住下手來。
當年,由於屠龍刀一事,他曾殘廢十年。雖然骨骼經脈虯結一處,可一口真氣反因恩師的幾番渡氣治療,而變得愈積愈厚,精進不少。時到如今,其丹田中的氤氳紫氣之濃,已為武當七弟子之冠。
不論戰力,但比內家修為,雜物纏身的宋遠橋、二代第一的俞蓮舟,都要遜色於他。而在張三豐百歲壽宴時,殷揚贈送給他的那本言家《僵屍拳譜》,更令肢體恢複以後行動仍有防礙的他,受到了不少啟發,後在師傅的幫助教導下,更是找著了一條屬於自己的武學道路。
就在剛才,俞岱岩一招一式,俱是僵硬無比,出手踢腿皆如大刀闊斧似的直來直去,而甚少變化,渾無轉折迂回之態,實與正常的武學要領大相逕庭。
可在內功水準幾近一流頂峰的俞岱岩使來,笨拙之間卻又暗藏深機,每每把殷野王的進攻招式,也逼得不得不隨之改為直板風格,很有些一力降十會的精髓在內,確非當初的送禮人殷揚所能預料。
殷野王的一身武功,大多承襲於家傳《天山靈鷲爪》一脈,三式殺招中尤其擅長“凝血神爪式”。可戰到此時,仍未捕捉到點滴機會讓其發招,確實令他鬱悶得無以複加。他自從聽到俞岱岩自報的名號起,已知對方找他目的乃是為了一報當年之仇。
那時候,年紀輕輕、尚未學習《參合氣訣》的自己,尚不是正處壯年的俞岱岩對手。就算早有準備,掌中暗藏了一枚“七星釘”暗算,仍是被對方的《震山鐵掌》打得吐血飛退。今天重新相見,功夫突飛猛進、早非吳下阿蒙的他,亦想會會這個曾經的“手上勝將”。
結果,對手並沒有讓他失望。俞岱岩雖在招數運行時看似有些滯澀,但無論攻防還是進退,確亦極為的剛猛和狠辣,正恰合了他的脾性。
他原還想,曾聽揚兒說過,俞岱岩的殘筋斷骨已經接續恢複,心下甚感欣慰,可思及此人畢竟傷殘十年,雖說得以痊愈,與那常人相比自然沒有什麽大礙,可若與修行武學、追求人體極限的武林中人比起,總該有著極大差距。
哪裏料到,這位武當派的俞三俠,除了動作之間欠缺一點靈活,竟也似武功大進,內力雄渾處更是比自己還要整整高出一截,霎時見獵心起,不惜用出全力對敵。
兩人你來我往,出招強硬無不至剛至猛,狠辣高效。打到後來,一個內勁更深,一個爪功更強,成了誰也奈何不了誰的持平局麵,不禁都有了些強者間的惺惺相惜意味。這也是俞岱岩見到宋遠橋三人停下,自己也跟著罷手的原因所在。
要不然,彼此真有化解不開的大仇未清,又怎肯這樣勝負未分,就輕易罷休?
俞岱岩曾聽那個貌似比他老子還要厲害的殷揚說過,當年害他之人實是西域一個叫做“金剛門”的異族宗派。對於曾傷過他的殷野王,不過懷有一種鬱氣心結而已。他既能為了五弟原諒弟妹殷素素,自不會真個與殷野王結仇過不去,當下朝著殷野王淺淺一笑,隨著另外三俠退回武當陣中。
殷野王見他如此灑脫,似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原本就對他的致殘事件有些淡淡的歉疚感,一時忽而放大許多,連忙傳音過去,道聲“抱歉!”。
像他這種自幼深受熏陶,行事狠辣的魔頭級人物,能對俞岱岩此人產生真正的歉意之念,實屬異常難得的稀有之事。要不是,看到俞岱岩武功大氣,人也大氣,內心被其殘障康複、鍥而不舍、重拾武學的自強精神所感染,他也不會主動致歉。
俞岱岩聽他抱歉,又是一笑,感覺五弟妹的這個大哥也是一條不錯的漢子。
男人的情誼,往往便是這般古怪。女人、外人,總也看不明白……
不管怎麽說,殷揚、殷天正、殷野王祖孫三代,這三場飛快發生又飛快結束的怪異戰局,均以他們的接連勝出而告終結。
自少林之後,六大派裏的武當派,又被殷氏三人輕鬆搞定。
正邪的天平,瞬間傾向了另外一頭……
第195章 雄辯崆峒
彷佛一瞬之間,原本人聲鼎沸、嘈雜喧鬧的光明頂上突然就變得寂靜一片。空氣裏麵,更似有某種奇妙的氣氛正在慢慢醞釀、凝結、催化……
六大派中,被各宗高層動員西遊,前來昆侖山打群架的這幫人裏,真正打著“匡扶正義”念頭的,不過隻有武林“泰山北鬥”般的少林、武當兩派而已。或者說,嫉惡如仇的峨嵋滅絕,也能勉強算上“大半個”該類型選手……
至於,其他四派的大多數人,此行都不過打著“除魔衛道”的幌子罷了。
先說崆峒的人馬,他們是六派裏邊整體實力最差的一個,但想保住正道六大門派的噱頭和名氣,這種大範圍、大炒作的隆重行動,確是不得不踴躍報名,熱烈參加,以免自身口碑不保。
而陝西的華山派,則有鮮於通這個竊居掌門之位的陰暗釘子,不斷的從中作祟、背後煽動,推波助瀾……
昆侖派,地理上距離魔教的大本營最為接近,屢次的衝突沒有一次討得了好。門內的師父、師叔、師哥、師弟……已記不清在跟明教的摩擦中死掉過多多少少!
是以,鮮於通的書信一經傳來,深收鼓舞、內心麻癢難忍,並且急於拔去這顆眼中巨釘的鐵琴先生何太衝,第一個雄心壯誌的拍板決定、積極參與,成為了本次圍剿戰役的堅定支持者之一。
即便是那位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峨嵋掌門滅絕師太,除去其本身對於明教的厭惡感觀以外,來到光明頂的很大原因,也是為了替她那位擁有不祥“師兄妹”關係的孤鴻子,報得當年大仇!
這種情況,還是受了八年之前“獅王已死”事件的充分影響。要不然,六大派眾人的降魔欲望,恐怕還會比現在更加高漲許多。
可是,讓這群彪炳者、浩然者、與會者、陰謀者、複仇者、除惡者,所預料不到的是——堅決力挺西域魔教的天鷹教竟會有這般強大!
這種強大,也許之前尚有部分人士心存懷疑,有所保留。但是,當他們親眼睜睜的看完:什麽少林三空、武當四俠的江湖成名高手,盡皆折在了殷家父子、殷氏祖孫的手上,便再也沒有任何的懷疑心情。
就當這種略帶茫然的靜默氛圍,正在逐漸蔓延開來的同時,已經回到場內的殷揚,清了清嗓子,開金口了:“在下殷揚,你們中的有些人認識我、知道我,有些人則不……我想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下麵所說的這些話,希望你們能夠豎起耳朵,聽聽清楚。”
原著中的張無忌……呃,應該是曾阿牛,若是這般講話,導致的結果肯定是不屑一顧,場下無人服氣,然後立刻垮台,說不下去。可在沒用一分鍾時間,便已“輕鬆”解決、“瀟灑”放倒少林派包括掌門在內三位神僧的殷揚嘴裏說來,他對麵的六派眾人,卻沒有一個敢擅自插口打斷,各個都豎起耳朵聽得仔仔細細。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因為,殷揚表現出來的那種“輕鬆”與“瀟灑”,已將他本身的實際戰力放大了好幾來倍。甚至說,有被他嚇到的低輩弟子,竟然已拿他和天下第一的張三豐做比……
殷揚也已發現,自己如今的氣場相當不差,暗自讚歎於選擇出場的時機總算不錯,接著講道:“這次六大門派圍攻明教,實則是受了某些奸人的暗中挑撥,其間存著極大的誤會。不才雖然年少,倒也有幸得知其中的曲折原委。現下,鬥膽敬請雙方暫且罷鬥,查明真相,誰是誰非,自可秉公判斷。”
這句話一甩出來,喧嘩的巨浪迅速拂過光明頂的每一處角落。
不論是明教、天鷹教一方,還是六大派中人,俱是止不住的重新熱鬧起來。就連殷天正和殷野王也是對視一眼,望著自家千裏駒的目光,也都有了些詫異好奇。
殷揚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意思,竟似想以一己之力,化這場幹戈為玉帛。但是雙方即已至此,這種事情又怎麽可能發生!?
一時間,殷揚身後的兩教諸人都望著那個高挑的白衣背影,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咳,我等正道人士遠來西域,隻為驅魔除惡!你卻說我六大派此次圍剿魔教,是受了什麽奸人挑撥?你又有何憑證?難道你武功高強,就能信口胡謅,隨意亂說不成?!”
聽見殷揚說及“奸人”二字,六派掌門第一弱的“正牌奸人”鮮於通,忍不住心髒一跳,繼而人也跳了出來,第一個出言斥道。
此人武功稀疏平常,連崆峒五老之首關能也是比不過的。但是,按照他以往的聰敏才智,倘若擱在平時,自不會這般不智而又衝動的主動跳出來,直麵危險至極的殷揚。
可他不僅是本次圍攻的終端發起人,更是不折不扣的大元朝廷間諜。無論是為了自保也好,為了順利完成任務也好,這時候的他如果不想以後再也說不出話來,隻得頗為無奈的自動站出來說話,以免目前仍屬己方陣營的六大派,真的產生什麽動搖可能。
看到鮮於通被逼出來,又很是主動的配合自己發言,殷揚朝其神秘一笑,駭得當事人亡魂直冒,忽又轉首,對著正被兩個“圓”字輩少林弟子,攙扶到前邊來的少林空聞說道:“我所說事,隻須少林派的圓真大師出來,跟在下對質幾句。某些人所安排下的那些奸計詭謀,便能大白於世。”
他這幾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將出來,雖在近千人的吵鬧聲裏,仍然令人人聽得清清楚楚。六大派的一眾高手,本已把他看得極高,這時心下又是一凜,登時便將對他的重視之心又往上狂升幾分,暗中均想:這小子年紀輕輕的,功力怎地如此了得?
少林三大神僧,空智昏迷過去,至今仍未醒來。空性則跟自己一樣深受重創。身為一派之掌的空聞,這時強忍著全身的酸軟乏力,麵對將他打成這樣的罪魁禍首,皺眉回道:“閣下……欲找我圓真師侄何為?”
他被殷揚的十二成勁力震得重傷,內氣暫時無法凝聚自如。此刻問話,雖是強撐起自身掌門的身份氣勢,但比之獨立當場,峙對六派的殷揚實要差得太多。這種近乎極致的反差,讓武當、峨嵋、昆侖等掌門人的臉色,都不禁變得難看起來,暗道光明頂一戰,恐怕要因此子的出現激生重大波折。
殷天正父子見殷揚胸有成竹,侃侃而談,早已退出場外,分別回到明教與天鷹教陣前。
殷揚覺察眾人目光,都已集中在自己身上,從容一笑,確不理會空聞的詢問,反而不慌不忙的又將眼神,轉向一旁的崆峒派處,朝著兩位曾經的老熟人,問道:“唐文亮、常敬之,你們兩老可還記得二十年前,獅王謝遜盜取貴宗秘笈一事?”
唐文亮見被殷揚點名,看了大哥關能、二哥宗維俠一眼,無奈的上前一步,答道:“當然記得,不過那謝遜惡賊已然身死,這筆賬,自然要落在他們魔教的身上。”
早在上海,早在八年以前,他就吃過此人的苦頭。眼見變得更強、強得離譜的殷揚今天震撼登場,一舉做翻少林寺的三大扛把子,當然不願意殷揚這樣的棘手角色真心相助魔教。所以,他話裏話外的好像非常硬氣,但卻有意繞開殷揚背後的天鷹一教,而把矛頭直指魔教作孽。
殷揚知他心意,隻是淡淡一笑便算揭過,又道:“唐先生以為,貴派失落《七傷拳譜》秘笈,那罪魁禍首當真是明教的金毛獅王嗎?錯了,你大錯特錯!那一晚上,崆峒山青陽觀中,爾等奪譜激鬥,貴派有人中了《混元功》之傷,全身現出血紅斑點……足以可知,這真正下手之人,實乃混元霹靂手——成昆!!”
當年,謝遜親赴崆峒山劫奪拳譜,成昆存心為明教多方樹敵,是以反而在暗中相助,以《混元功》擊傷唐文亮,常敬之二老。當時謝遜並不知情,後來經由空見點破,這才明白。隻是他關於“殺人者混元霹靂手成昆!”一句,闖南走北實在寫得太多,江湖中人才習慣性的不以為然。
殷揚方才瞥過明教陣營,發覺一個身材頗像張無忌的中年漢子正站在說不得左側,當即猜到是由小表弟假扮而成。他也曾經想過,是否讓同樣懂得《七傷拳》的無忌出來裝神弄鬼、表現一番,號證明“眼見有時也為虛”的道理呢?
此時的張無忌,因修張三豐為其度身訂造的《三陽無極功》,以至內功進展神速,內力深厚反比其父張翠山還要高出一線,達至二流頂峰、一流關口。可是,還不足以使用“傷人傷己”的七傷拳法,但若輔以殷揚同出一脈的《九陽神功》作為助力,單單運用幾招也該問題不大。
七傷拳,本是神妙精奧的拳宗絕技。拳力剛中有柔,柔中有剛,七般拳勁各不相同,吞吐閃爍,變幻百端,敵手委實難防難擋。就像崆峒大長老關能,他的拳力雖不能對九陽小成的殷揚產生什麽不利效果,但若碰到普通的一流高手,初次遇見也必受其陰,深感困擾。
殷揚雖不似張無忌通熟“五行之氣調陰陽,損心傷肺摧肝腸,藏離精失意恍惚,三焦齊逆兮魂魄飛揚。”的拳義歌訣,但也清楚此拳所注重的七重氣勁,乃是出於人身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再加上陰陽二氣,才會造成《七殺拳》所說的“一練七傷,七者皆傷”。
思考之下,他覺得如有自己神功護持,張無忌又隻作為演示,必定不會有甚損傷……
不過後又想到,成昆老奸巨猾,剛才在少林派中轉過一圈,卻未見他身影,想必早已躲起來或者幹脆遁走,今日平息六派之事,恐怕還得落在“已死多年”的謝法王身上,不願節外生枝下,也就不再想讓張無忌出場演戲。
而崆峒派的唐文亮和常敬之,則對殷揚所言之事,疑心了將近有二十餘年。這時經殷揚一提,均想原來如此,不由的對望一眼,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後,人稱“一拳斷嶽”,早年曾被殷揚單掌劈退的四老常敬之,大著膽子問道:“那麽請問殷少……”
他本是習慣性的想喊句“殷少俠”,可又對殷揚有些懼怕,吭哧了一會兒,終道:“……殷堂主,你所講的這個成昆,現下又到了何處?”
見已吊足對方胃口,殷揚神秘一笑,娓娓道來……
第196章 論賤華山
“……正是這個混元霹靂手成昆,一心想要挑撥六大派與明教不和!後來,他幹脆隱姓埋名,投入到少林門下,法名圓真。確是當年,陷害少林空見神僧一案的真正罪魁禍首!而在昨晚,他偷偷潛入進明教內堂,親口對明教首腦人物吐露此事。”
殷揚氣勢開闔,手指明教一方,正坐太師椅上的一眾高層,更證實道:
“楊逍先生,韋蝠王,五散人等,皆曾聽聞過其人癲狂本相,更被這廝暗中偷襲得手……這也是如今,他們行動不便的緣由所在。此事千真萬確,我殷揚絕無半點虛言妄語,還請諸位靜下心來、好生判斷,以免繼續在這兒平白無故的流血自誤!”
這幾句話朗朗說來,六大派人士無不震驚失色、動容不已,首當其衝的少林派武僧,更是麵麵相覷,忍不住又再一陣大嘩。
概因江湖之上,說話行事,總要站在自身的實力基礎上為之。此言若從曾阿牛的嘴裏吐露,迎接他的將會是各種各樣的不信質疑與譏諷嘲笑。可換之殷揚道來,則是引得正派高手們一片深思。
殷揚這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玩得實在有夠漂亮。
多年以前,老奸巨猾的成昆想要利用徒弟謝遜的瘋狂殺戮、多方樹敵,來為明教增添各方麵的對手與仇視。現在,殷揚學他反戈一擊,直指那些被謝遜殺害的無辜武林人士,確是死在他混元霹靂手的手裏,實是標準的倒打一耙。
“殺人者,混元霹靂手成昆!”
聽完殷揚這番極富挑唆性的慷慨陳詞,不少人重新想起這句話時,也不自禁地去懷疑、去猜測,這些被殺者裏,有多少人是真正死在了明教法王謝遜的手裏,而又有多少則是由這個貌似陰險的成昆,故意陷害所為?
鮮於通驚恐發現,大部分的正派中人,麵上都已是漸漸的現出猶豫之色。暗一咬牙,忙對同樣沉思著的少林方丈空聞,叫道:“空聞大師,既然殷公子這般確信,你便讓那個圓真出來對峙一下吧,總好過空口白話雲雲。”
他與成昆不屬於同一體係,這時候,隻希望能將眾人的注意力馬上轉移,故而一如殷揚所料般的主動配合起來。
鮮於通是本次圍剿行動的發起人兼總軍師,他的武力值不高,但說出來的話,對空聞總算還有些影響。空聞被他喊的略一回神,確是眉頭深皺著朝向殷揚說道:
“閣下所說的圓真師侄,在我方尚未攻至此地之前,便已失蹤不見。不過,這位圓真師侄,乃是我空見師兄的入室關門弟子,一向勤修儉持,佛學深湛,除了這回隨眾遠征明教以外,多年來不曾出過寺門一步,如何又能是那混元霹靂手‘成昆’?他眼下去向不明,你們所說的卻也不能當做什麽事實鐵證。”
他話裏的意思,竟似想說就算有明教高層作證,但對正道一方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這讓一些同樣懷疑魔教楊逍等人情況的高手暗暗皺眉,心想空聞方丈此話,不僅有些站不住腳跟了,更像一味推脫。
難道說,人不在了就能解釋一切?反倒是此位圓真的失蹤時間,倒和殷揚所言的情形較為吻合……一時間,腦子不差的人,心中都已有了自己的猜度。
其實,也難怪同為正道的六大門派也有如此不合。畢竟,幾路人馬來此的目標都不一致,又怎能做到真正的同心合力?
少林派自覺理虧,武當派深感質疑,峨嵋派悶聲不響,崆峒派隨波逐流。
餘下,隻有因為各自目的,一心都想要覆滅明教的昆侖派和華山派,仍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幹仗。其他諸如崆峒五老者,聽完殷揚所言,暗自裏盡已起了不再趟這渾水的意思。
按照唐文亮想來,自己五個就算不要老臉、全部上陣,也未必當得了魔手殷揚的一隻手厲害,這架還怎麽打得下去呢?
隻不過,一是怕被其他武林中人笑話,二是已經打到了這明教總壇,總沒有那般輕易放棄。而且,各宗各派達到此處,各自都不容易,已經死傷了不少弟子,才能最終攻到頂上。一時便算暗含去意,可也不情願因為殷揚的幾句話,便第一個提及。
殷揚將眼前眾人的心態收入眼底,他本身就沒打算憑靠三招兩式,外加一套蠱惑度頗高的說辭,就能把眼前的惡劣局勢輕鬆化解。現今所訴說的所謂真相,不過是想強占上一個“理”字罷了。
而這個“理”的分量,最後會有多重,終究還是要靠他的拳頭添砝加碼。
眼看六派離心,各有所思。心既散了,隊伍顯然已不好帶。
殷揚心知本階段縱然功成,他特地跳過言辭裏邊,不想與他為敵、最為意誌不堅的崆峒一派。又次出聲,轉向硬充大頭的鮮於通,問道:“鮮於掌門,你別號‘神機子’,我原以為還算挺精明的一個人物。不想,你卻這般愚莽魯鈍。你果真以為,我先前說過的話都是作假的嗎?”
鮮於通見殷揚的目光轉向於他,心裏便是咯噔一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知殷揚此言,說得是西域邊境的那一次會晤。對方曾經警告過他,讓他撤退華山……
本還以為,己方能借正道六派之力自保,可看目下這個樣子,少林派已被此人打趴,武當派本身就與天鷹教關係曖昧,目前的武當七俠又是全部上過戰陣,更可以名正言順的袖手旁觀。
而崆峒五老這幫家夥,一個賽過一個的老精,隻怕不會與這風頭正盛的魔頭作對。還能配合他逆流爭鋒者,也僅剩下峨嵋、昆侖兩派了。
他把情勢分析清楚,忙朝滅絕師太與何太衝方,投去求助眼光。
滅絕師太曾被殷揚的一番言論忽悠KO,對於殷揚本人、乃至整個天鷹教的感官,出奇般的竟有些欣賞,這確是受她師門淵源的潛移默化。
現下,她看過殷揚犀利至極的閃電出手,自忖沒有勝過他的把握,便隻將心下仇恨集中在了楊逍與韋一笑的身上,欲再沉默靜待、先行觀清風向局勢的保守想法下,自不願隨意動手,為峨嵋派招惹大敵。
此種偏向理智的正確決定,實際上,還有滅他老爹的“謝遜已死”事件的深刻影響。否則,以她嫉惡如仇的執拗性格,明知打不過、不好惹,也必定勇往直前,又哪有這麽簡單就此幹休?恐怕,還真得被鮮於通挑撥成功,充當上正邪大戰的排頭兵。
鐵琴先生何太衝同樣也察覺到了鮮於通的異樣眼神,隻是他素來謹慎,張三豐百歲壽宴時候,又曾見識過殷揚說一不二的強硬作風,自不會為了他們華山派,便大義凜然的挺身而出,直麵如此辣手人物。是以,他轉過眼光,隻當沒有看見。
鮮於通心中暗罵,這些人不夠義氣。卻聽殷揚喝道:“鮮於通!我敬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門,今日正邪光明頂一戰,既因成昆不在未得善了,那總避不過拳腳之上見真章。少林武當兩派俱已比過,怎麽,你華山偏偏靜默無聲、不敢應戰!?”
他話說得極重,見過他威勢的華山弟子深受感染,都想自己的掌門人雖然不如人家,但這樣支支吾吾的也太沒麵子了,平白墜了華山的聲名。
華山兩大長老之一的高老者,聽見其他幾派弟子似也有竊竊私語,正欲上前拚掉這條老命,忽覺手臂一緊,回頭見是自己的愛徒風朗阻攔。
他頭腦簡單,又正上火,就想推開他繼續上前,另外一手又被人拉扯住,他憤怒回頭,正想喝斥哪個不識好歹,敢來討罵。卻見自己矮矮胖胖的大師哥,正在瞪著自己,立馬腦袋一縮,有些訕訕然了。
風朗見狀,趁機從旁勸道:“師父,天鷹教的殷堂主正在挑戰掌門師兄,您老去了算作什麽回事?”
矮老者可沒那麽好的脾氣,直接訓道:“你也一大把年紀、一大把胡子的人了,做事怎麽還沒有風朗明白事理!鮮於通這些年不思進取,現在怕了別人不敢上場應戰,已經夠丟本派顏麵,你還想把剩下的全都丟光不成?”
高老者從小就怕這位師兄,聞言又是訕訕一笑,正想說:那也不能就這樣拖著,讓人瞧不起罷?就聽自家掌門,終於承擔不住壓力,吞吞吐吐的憋出一句:“殷堂主……你先前已與少林派的三位神僧鬥過,在下怎肯占你大戰方休、體力不濟的便宜?還是由魔教一方,換個人來吧……”
他的聲音越說越輕,不管正魔雙方心中均道:見過不要臉的,但也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還說什麽大戰方休、體力不濟?
殷揚方才連敗空智、空性、空聞三人,雖是取了個巧,占據閃電戰般突襲的便宜,可總共加起來也不超過十招。隻是他戰略得當,用相對最佳的方式方法,接連克製三僧而已,絕計談不上耗費多少體力。
就算與空聞比拚內力時,多耗了點時間,又被緩過氣來、重新追來的空性,在後背上猛擊上一掌,身具不世神功的殷揚也是無有妨礙。
聽這鮮於通貌似為自己考慮,實則還是逃避,不想跟自己過招的殷揚,被其極度無恥的賤論,也是弄得哭笑不得,心裏麵本來還想教訓此人的念頭,不由的打了個八折。
他想,要是在此光明頂上,舉辦一場“明頂論賤”,這位又賤又奸的華山掌門人,倒是很有可能成為當代“中神通”似的偉大存在。可這種人,確實又讓他提不起半點的戰鬥欲望。
“你想換人?好,那我便如你所願。”
殷揚心念一轉,想及一個可替自己出戰的絕佳人選,朝著臉皮奇厚的鮮於通森冷一笑,回首便往明教高層方向,高聲令道:
“曾牛,你來戰這鮮於掌門!”
第197章 去留昆侖
真牛?
某人對他的新名字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大哥意味深長的眼光已然望向自己,耳邊更有一句音量細微,但卻異常清晰的話語遙遙傳來:
“無忌,這廝便交予你打發,如何?”
張無忌身體一震,知道這是傳說中的“傳音入密”神通,內心對於殷揚的崇拜再升一截不止。可當他清醒過來,聽明白表哥話裏的含義,不由的就有些發愣了。
方才,他親眼目睹殷揚震撼出場,那氣勢仿佛舉世無倆,連敗曾與自己父母為難的少林三僧,簡直摧枯拉朽一般,不費吹灰之力,早已是看得血脈噴張,不能自抑。他也幻想過,自身若有這般厲害,那是多麽的拉風牛逼!?
可一聽到,殷揚竟想讓他這位,不知怎麽的就變成“曾牛”了的小青年,真刀真槍的上場幹架,自覺小弟本領弱弱的張無忌,自然有些犯憟。那滋味,跟牛逼哄哄初上場的櫻木花道沒有任何區別。在台下瞧得刺激,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可真到了場上,再怎麽出色的心理素質也要當場發毛。
他雖身為“江南四玉”之一,近年以來,所謂的江湖場麵也算見過不少了。可像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這種堪稱究極的對立氣場,卻還承受不了。何況,這六大派中還有自己的師門武當,自己的老爹也站在那兒盯場呢。雖說,眼下他已被楊先生細化過妝,而且本人又是背著張翠山偷溜前來,可心裏仍舊有些打鼓。
想那殷離姐弟,一回天鷹山交接了斯巴達以後,就被他們的娘親鎖在家裏不準亂跑,而師兄宋青書回武當報信也是出不來了,他張無忌能夠瞞天過海、偷偷至此,已經是相當的不容易了……
一時間,他腦袋子裏均是胡思亂想,實在緊張的不得了。抬頭一瞧,卻見殷大表哥滿懷鼓勵的目光籠罩過來,那意思像說:好好表現,哥會罩著你的!
腦門兒間轟隆一響,人類年輕時代,所特有的那股子表現欲望和衝動勁兒,瞬間占據了張無忌的整個思維,暗道:自己在布袋和尚、吸血蝙蝠等大魔頭的手裏,都能僥幸不死,好好的活了下來,現在既有表哥撐腰,那還怕個屁啊!
不待再催,他便高聲應諾,昂頭挺胸的走進場內,一時躊躇滿誌,就連本來腹誹殷揚給他瞎起名字的念頭,都已是忘得一幹二淨。
這還算好,已經幫他掙臉、去除“阿”字的殷揚,不曉得張表弟對他取的代號十分不滿。要不然,非得猛敲這個小子的腦殼不可。
殷揚見張無忌行入場中,神態舉止間依稀有些局促,笑了一笑,格鬥教練一般的輕聲提點道:“鮮於通此人,武功奇低無比,實為六派掌門之末!無忌,我看好你,隻要發揮出正常實力,一定足以勝他……再者說,旁邊不還有我在麽。”
張無忌被他鼓舞勉勵得士氣更為高昂,心想以大表哥的武功眼力,自不會輕易看錯。這麽說來,自己還真有勝過一派掌門的機會?
年輕人的性情便是這樣,此時此刻,完全已被戰鬥情緒感染的張無忌,甚至都差點忘記,他其實本為正派武當弟子。
不過,他的內功修為終算不錯,一當事情敲定之後,潛運真氣,又恢複至凝神靜氣的最佳對敵狀態。這讓對麵,原先以為對手心浮氣躁的鮮於通心頭暗凜,認為殷揚絕不會那麽好心放他一馬,此人武力或許也極不簡單。
察覺到鮮於通,同樣也變得有些緊張的陰險眼神,殷揚隻是笑笑,便即輕飄飄的退開一邊,充當壓角掠陣之人。
鮮於通詭詐多計,若非殷揚帶給他的壓力確實太大,也不會顯現得如此愚蠢。
這時候,見到殷揚果真退開、袖手旁觀,而六大派的弟子包括華山在內,俱都注目戰局。終是一派之掌的鮮於通,霎時之間鎮定如恒,他怕殷揚再改主意,當即朗喝一聲“請!”,接著右掌斜立,左掌直朝麵前的中年漢子肩頭,豎劈下來。那架勢,竟似一改先前縮頭縮尾之醜態,忽然而然,毫無征兆的變得雷厲風行起來。
殷揚眼底,閃過一絲譏誚,暗道一句:不自量力!
照他想來,鮮於通此等專心致誌、專搞陰謀詭計的孱弱家夥,就算讓他暗使陰謀詭計,當上了掌門人,又哪裏有時間認真練功?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殷揚眼睛輕瞥,就知道鮮於通真的沒什麽貨,六派掌門之末的名頭,對他來說當真是實至名歸。
果見已扮成中年男子模樣的張無忌,不慌不忙的隨手舉掌,輕輕一格,並未讓鮮於通的先手突擊順利得逞。又拆幾招,更是有理有據,半點不落下風,看得殷揚微微點頭。
而明教當中,像韋一笑、五散人等,提前知曉張無忌身份的一眾高手,俱是麵麵相覷,自覺有些看不懂目下局勢了。隻有認出殷揚的楊逍,暗自猜度半晌,忽而恍然大悟的明白過來,殷揚令張無忌代他出戰的原因,恐怕沒有“不恥鮮於通人品,不屑與之交手。”那般簡單……
再一細想,張無忌所代表的門派立場,楊逍更加心定,頓時為殷揚此計擊節暗讚不已!
鮮於通臉子丟夠,此刻急欲掙回顏麵,當即猛撲上去,貼身搶攻,使得確是華山派絕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鷹蛇生死搏》。
他收攏折扇,握在右手,露出鑄成蛇頭形狀的尖利扇柄。左手使的則是鷹爪功的路子。右手蛇頭點打刺戮,左手則要擒拿扭勾,雙手招數截然不同,卻又相互配合,顯然不可小覷。
這路《鷹蛇生死搏》,原為華山派已傳百年的成名絕技。鷹蛇雙式,搏而齊施,蒼鷹夭矯之姿,毒蛇靈動之型,可於一式之間同時現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用來對付尋常好手,即能使對方左支右絀,顧得東來顧不得西。
但這師從武當、技傳母家的張無忌,卻非什麽旁人,他隻接得數招,便知眼前這位作風甚為無恥的鮮於掌門,耍得招數雖精,可輸在勁力不足,比之自己可差遠了,當下隨手拆接,輕鬆遐意。除了硬接折扇時,手掌被撞得疼痛難忍,鮮於通的一連竄夾手疾攻,他全都防得疏密不露,漂漂亮亮。
打到激烈處,從來沒被這麽多人圍觀過的張無忌,即便心神不亂,確仍有些興奮忘形。又一次,被鮮於通的扇子打得肉掌生疼後,他一聲傲嘯,雙手一縮一長,已是持出一對筆具!
外圍的殷揚,一看見張無忌手掌一翻,抽出這雙左黑右青、一鷹喙一蛇信的奇形判官筆來,便是微微一笑。跟著側首,瞟向武當派去,正對上姑父張翠山愕然附加置疑的古怪神情。
張無忌的這對筆器,正是殷揚早年贈送給姑丈張翠山的禮物。其中,虎頭鉤和鷹嘴雙筆,是殷揚曾經習練《倚天屠龍功》時的臨摹器具。而白鶴筆、蛇形筆等三支,則是他分別從鶴筆翁、高麗泉建男處緝獲得來。
張翠山用慣了鐵筆銀鉤,便選擇鶴筆、虎鉤作為貼身兵器,如此虎鶴雙形倒也很是配他。而張無忌則又挑了鷹筆、蛇筆各一根,正是恰巧與鮮於通所使的《鷹蛇生死搏》互相影射……這也難怪,殷揚會叫他替自己收拾鮮於通了。
殷揚朝著同樣回看向他的張翠山寬慰一笑,不理自家姑父那種灰常莫名的無奈眼神,便又回頭觀戰。畢竟,鮮於通可不是什麽好鳥,不要一時大意,令得表弟受傷中毒什麽的,那可就不好玩了。
而那一時衝動,終被逼出真家夥來的張無忌,臉色隻是略苦一下,似為剛才暴露身份的魯莽舉動而感到有些後悔。可再一想到“表哥會罩著自己!”,個性早非原著當中那位父母雙亡、飽受荼毒,初戀受挫,以至自卑感嚴重飆升的當代新張無忌,立馬豁出去似的彪悍一吼,將兩手前方一尺區域,舞得妙筆生花、淋漓盡致,一下子就將鮮於通的原有攻勢反迫而回,趁勝追擊。
眼見目的達成一半,殷揚微眯雙眼,認真觀看起張無忌的筆法路數來。
之前,他所遇見過的當世用筆高手,有特色、夠分量的,共有張翠山、朱長齡、郝密、卜泰四位。
前邊兩人,都是將筆劃招式寄情於潑墨書法當中,都算走文化流的文雅人物。隻不過,張翠山重意,又兼一身浩然正氣,而朱長齡則更重形,富麗堂皇,筆致高雅一些。形象來說,張翠山更像是個山林隱士,朱長齡確是遵從形而上之,明顯深受當年的南帝段智興、以及家祖朱子柳之儒家熏陶。
這兩類風格,孰高孰低暫不好說,但朱長齡的武功肯定要比張翠山低上許多。繼承家父流派的張無忌,確沒有生搬硬套,全將老爸的那套拿來自用。殷揚見他刷刷幾筆,甚為凶猛,顯然也有意識地嚐試融入自己的東西。
就以殷揚的觀點看來,年少熱情、又帶著一股陽剛氣息的陽光少年張無忌,如今的左鷹右筆招數,淩厲有餘而氣韻不足,似含小小瑕疵。可是某些地方的辛辣高效,竟然堪與早年被殷野王俘虜、並收之為手下的“河間雙煞”相比,俱屬凶狠文盲流的做派。
郝密、卜泰兩兄弟的判官筆和點穴撅,跟朱張兩位文化人的格調簡直大相徑庭,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麵。除了手中握著的也是相同屬性的兵刃以外,他們更加像把镔鐵筆與精鋼撅,真正當作為沾染血腥的殺人凶器使用,而絕非冒充文人的書生畫筆,因此行招走勢之間,顯得更加直接,也更有效率!
不知,是否也是受到煞氣很重的河間雙煞的感染影響,年輕氣盛的張無忌,這時打得極其凶悍,直將作為一派掌門的鮮於通追擊得狼狽不堪。令殷揚這種壞人看得魔顏大悅,張翠山這種厚道人看得尷尬不已,華山派那些弟子們看得麵上無光,與鮮於通懷有相同目標的某人,則看得焦急難斷……
雖然,也很鄙視於華山掌門的無恥作為,可鐵琴先生何太衝,確是真心盼望鮮於通可以贏下這一局的。要不然,就隻剩下自己昆侖派一個在戰鬥了。
眼見手頭功夫極軟的鮮於通,怕是真要被那個魔教一方的中年高手所敗,何太衝直氣得牙關緊咬,既想做出抉擇,上前挑戰,以分擔華山派的對敵壓力,又有些猶豫,不想過早的硬衝出去,以免身敗丟臉……
可是,華山派若是再敗,此次所謂的圍剿行動便算失敗大半,自己這大幫子人孤立無援,也隻得乖乖的打道回府……這叫好不容易,才有此番機會的何太衝如何能夠忍受?
到底是避是戰?是去是留?
想到“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句,何太衝的表情愈加難看。
一旦明教滅亡,他昆侖一派便可在西域偏隅越做越大、勢力擴大、乃至一家獨大!可想而知,沒有明教這個龐然大物般的近鄰強敵窺伺於側,他們昆侖派的發展必將會飛速迅猛起來。就算遠安西方,也能與中原武林的少林武當兩派分庭抗立,並非什麽難事!
更何況,眼下六大門派合力攻上光明頂來,正是覆滅魔教的最好機會。倘若真的放棄,任由魔教死灰複燃,到時候第一個找上門瀉火報仇的,就是距離最近的自己啊……
內心深處,實不願就此放棄、善罷幹休的何太衝,狠一狠心,麵朝自己老婆使一眼色,最終踏出了決定昆侖命運的第一步!
第198章 金蠶蠱毒
張無忌打法奇猛,眼見鮮於通這位華山掌門,已被自己的雙筆攻勢直迫得節節敗退,無力支撐。勝利在望的喜悅與興奮感,令他的鬥誌更為高漲起來。
而相對的,自從開戰伊始,氣勢便一直受人壓製的鮮於通,當然更覺難受。原還想著,能夠贏過這個無甚名氣的明教高手,好重振自個兒的聲威形象,可哪裏料到,此人手頭之硬遠超出自身想象!
被如今的不利戰況,逼得有些心憤如火的他,再也裝不出什麽斯文表象。隻見這鮮於通眼神一陰,突喝一聲:“魔教賊子,教你知道我華山派絕藝《鷹蛇生死搏》的厲害!”
說著縱身上前,左手五指徑向張無忌右腋下的“淵腋穴”抓落下去。在他想來,這招“鷹揚蛇竄”倘若真能抓實,對手絕無反抗之能。不想著手之處,便似抓住了一張滑溜溜的柔順魚皮,竟然使不出半點勁道加以拿捏,一時又驚又怒。
不過,既然此招受挫,他的心頭就再也不存半點的僥幸心理,早就準備著的折扇扇柄,立刻指點對方麵門。
殷揚目力超群,見那鮮於通神態動作有異,已知其人打不過無忌,欲作拚死一搏。指間事先準備好的石子刹那彈出,頗空聲剛起即止,正中鮮於通的手腕。接著啪嗒一聲,那柄惡毒無比的折扇便已乖乖離開了它原有的主人,清脆地落到地上。
不明真相者,自然對他毫無征兆的插手行為疑惑不解。因為就在方才,那名魔教一方的曾姓中年高手,仍然占據著絕對的優勢。身處局中的張無忌同樣有些詫異,目露探尋的望向來到他身邊的大表哥。
而鮮於通本人,則是略顯痛苦的緊緊捂著右手腕部,心下雖也驚疑不定,可他素來詭計多端,口若懸河,最是擅長雄辯,竟是應對奇快的反口詰責道:“殷堂主,你這是何意?雖然你武功高強,在下自愧不如,但也不能壞了雙方早已定下的比武規矩!”
鮮於通有心拉攏正道六派倚為厚盾,這時候,竟能忍住對於殷揚的那種懼怕,一改先前的懦弱表現,反而義正言辭的朗聲斥道。
依舊疼痛不已的右腕,使他清晰的認識到,在殷揚的麵前自己不過是一顆石子就能解決的草芥般人物。此刻若想要活得性命,隻有依靠同為正道一脈的六大派這一條路可走。是以,他麵對殷揚時再無懼色駭意,言語中間,更是打著拉其他幾派下馬、繼而並肩作戰、共抗強敵的念頭。
以他鮮於通的狡詐無恥,殷揚早已猜到,對方必會這樣倒打一耙,而他剛才的那記石子,隻須稍稍上移位置,便可輕易取下此位華山掌門人的老命。既然沒有下手,自是想讓這個所謂“正派掌門”、“華山神機子”的鮮於通,真正體會到身敗名裂的痛苦感受。
安撫的看了張無忌一眼,殷揚身形一晃,煞時擋在兩人之前。同時,更將鮮於通之前丟棄的那把扇子給拿到手中。
殷揚淡淡一笑,似對鮮於通的指責不當回事,從容言道:“華山派一向自負名門正宗,確料不到……居然還有一手放蠱下毒的奇巧**技……”
滿腦子鬼主意,鬧得正歡的鮮於通,登時鬧騰不下去了。他仿佛聽見心裏咯噔一響,怔怔的望著殷揚,抿了抿嘴,發覺有些說不出話來。
殷揚見他這幅模樣,不禁譏然一笑,瀟灑的展開折扇,但見扇上正麵,繪有華山絕峰,千仞疊秀,筆畫堪屬絕倫。另一麵,則寫著郭璞的六句《太華讚》:
華嶽靈峻,削成四方。爰有神女,是挹玉漿。其誰遊之?龍駕雲裳。
“好扇!”
殷揚一邊稱讚,一邊把玩扇骨,忽然合攏扇子,又自笑道:“可又有誰知道,這把附庸風雅的‘好扇’裏頭,竟還隱藏著一件卑鄙陰毒的機關?”
說完,殷揚便當著六大派眾人的麵前,徐徐走到一棵花樹前邊,以扇柄對準鮮花叢中輕揮幾下,依稀片刻時間,那些花瓣紛紛萎謝,樹葉也是緩緩凋枯、漸轉淡黃。
眾人親眼所見,無不心生駭然。大多數人都已猜到,鮮於通方才攻向魔教高手的那一招,原是備有用毒的打算。眾多人裏有善於使毒的,則是均想:鮮於通在這柄折扇中,究竟藏下何種不得了的毒藥,竟能有這般猛烈厲害?
張無忌眼見花殘葉敗,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再看向貌似失神的華山掌門時,雙目中直欲噴出火來,既有驚恐又有憎惡,對此人的品德評價,瞬間降至一個極低的程度。暗想若非表哥從旁相助,此種陰損用心,自己隻怕非得著道不可。
鮮於通被他厭惡的眼神瞪的清醒過來,原本一派正氣、似模似樣的臉上,頓時血色全無,立被一陣絕望的慘白取代。任他如何設想,也思考不明白殷揚怎會了解他的這個機密!?
但聽他連連瘋叫,還不死心道:
“這是嫁禍!是他嫁禍我的,我……本人乃是一派之掌,又怎會使此巨毒、暗算他人?這根本就是邪魔外道早就安排好的栽贓陷害之計!諸位請多想想,在下添為本次圍剿光明頂的主使人之一,這些邪教賊子當然深恨我之,所以想出此等奇謀毒計……”
鮮於通巧舌如簧、據理力爭,奈何他早先給予旁人的印象實在太差,少林、武當、峨嵋、崆峒等四派高手,沒有一個再相信他話。就連昆侖派中,正與夫人暗中密謀商議的何太衝,也對此子的為人作風懷有深刻的質疑,半分不願聽他明顯現編的自辯之詞。”
望見正派的諸位高手,無有一人肯信任他,孤立無援的鮮於通才剛記起自己華山掌門的重要身份,便覺手中一沉,那一柄接連被殷揚擊落、取去、觀賞、試驗、證明的遺失折扇,居然重又落回到自己手裏。
再一抬頭,瞧見殷揚淡然的笑著,正站在他身前半丈之遙。
宛如一個想要親自捕殺罪犯、卻又苦於證據不足的警察,將一把取出子彈的左輪手槍,重新送回到犯人的手裏一樣……
那種絕望下的希翼,就好像深淵惡魔的混亂引誘。
從來都是很精明,很懂得明哲保身、安全第一的鮮於通,終於一如殷揚所料的犯起了渾——
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趨使著抬起手臂、按下機括的鮮於通,整張臉上呈現出一絲歇斯底裏的病態。在這一刻,他想的再不是什麽陰謀詭計,而隻想把麵前這個剛剛推他到懸崖邊上,自己又萬分懼怕的白衣魔頭趁機殺死!
殷揚微微而笑,鼻中忽然聞到一陣異樣甜香,登時有了頭腦昏眩,腳下踉蹌,天旋地轉,金星亂舞的一連竄錯覺。他不慌不忙地暗運擁有“百毒不侵”屬性的《九陽神功》心法,便已從那種奇異的幻覺裏邊清醒過來。
緊跟著,殷揚仿佛交易達成以後,開始依約收割靈魂的邪惡魔鬼般輕展白齒,森然一笑,袍袖一拂間,便已鼓起一道激烈勁風,猛朝目瞪口呆的鮮於通吹去。
正處於呆滯狀態的鮮於通,陡然聞到一股甜香襲來,頭腦立時昏暈難當。這一下,當真是嚇得他魂飛魄散,張口待欲呼喚。殷揚又在他雙腳膝彎處輕輕一拂,鮮於通馬上立足不穩,撲通跪倒,伏在殷揚的麵前,便似磕頭跪拜、乞求饒恕一般。
這一下變故,人人俱是大出意料之外。剛才他們親眼見到,華山鮮於通負恨使狠,射出其扇內所蘊藏的凶險怪毒,不想殷揚反應神速,大部分人都未來得及驚呼出口,他已先一步舞袖回拂,令得鮮於通自食惡果。
一直觀戰的空聞方丈,看得此景長歎口氣,也不知,是否在想自己輸的不冤……
再朝那位無恥、倒黴、可憐的鮮於掌門看去,確見他躺倒在地,不斷翻滾,嘴裏痛苦不堪的嘶吼叫道:“這……這金蠶……金金蠶蠱毒……救救……我……啊!快救我!不!……快打死我……啊……啊……”
場外眾人,無論正邪兩道,但凡聽到“金蠶蠱毒”四字,盡皆暗自凜然,實因此名聽著便知險惡無比,再看現今華山掌門人的求死慘狀,更是令人心驚肉跳。
年輕的不知厲害,倒也罷了,可各派的耆宿長老無不齊齊變色。其中,有些自命正直之士,已然毫不顧忌鮮於通的掌門身份,大聲的斥責起來。
原來,這“金蠶蠱毒”乃屬天下毒物之最!
無形無色,中毒者有如被千萬條蠶蟲同時在周身咬齧,痛楚難當,無可形容。正常的武林中人說及時,無不切齒痛恨,鄙夷不絕。概因如此蠱毒,少有跡象可尋,任憑你武功蓋世,也有可能被一個不會半點功夫的婦女或兒童暗下毒手,隻不過其物難得,各人均隻聽說過它的霸道毒名,此刻才親眼見識到鮮於通身受其毒的淒厲慘狀。
華山掌門叫聲恐怖,距離較近的張無忌,亦是硬著頭皮退開兩步。
這時,卻聽殷揚速問:“你將這金蠶蠱毒,整日裏的藏於扇中,可曾想過,終有一天會害及自己?”
鮮於通神誌恍恍,痛得直叫:“快!下手!殺!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他伸手在自己的上身體表,不停的亂抓亂擊,直若拚命,甚至還拿自身的背脊去摩擦地麵,其情其狀,煞為駭人。
殷揚眉頭一皺,他可沒有什麽艾斯艾門的傾向,眼見鮮於通不夠配合,重又沉聲喝問:“自造孽,不可活!鮮於通,你這一生恐怕罪孽不小吧?”
鮮於通尖聲慘叫:“我自己作孽……我自作孽……”
邊叫邊伸出雙手,扼住自己咽喉,就想要自我了斷。可在中了金蠶蠱毒以後,全身已無半點力氣可使,隻能狠命的將額頭往地下碰撞,也是連麵皮也撞不破半點。
這種毒物的真實作用,全在於令中毒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偏偏又保持受害者的部分神智清楚無礙,身上每一處的痛楚都會加倍感應,比之那些中者立斃的所謂毒藥,更要可畏可怖,實不可同日而語。
當初,鮮於通在苗疆時,曾對一苗家女子始亂終棄,那女子便在他身上種下了這種金蠶蠱毒以施懲罰,仍盼他會回心轉意,下的份量不算太重,以便之後解救。
鮮於通發覺身中劇毒,立即逃出,他也真工於心計,逃出之時,竟然偷竊了那位苗家女子的兩對金蠶,但逃出不久便即癱倒。恰好遇見當年尚非“見死不救”的胡青牛,正在苗疆采藥,終將他救治存活。
鮮於通此後依法飼養金蠶,製成毒粉,詭藏扇柄格中。扇柄上裝有機括,一加掀按,再以內力逼出,便可傷人於無形,確實歹毒異常。
現下,他被內力深厚的殷揚,反將毒氣逼回,以他三腳貓的功夫,又哪有資格硬挺?隻落得個害人不成,反在地下輾轉呼號的杯具結果。
世上足以穩救他的,也就隻有一個“蝶穀醫仙”胡青牛而已。可人家與他既有胡青羊這樁親人血仇,自不會再扮東郭先生,同情心泛濫的救助於他。
而殷揚他神功既強,可對醫道藥理方麵所知有限,這金蠶蠱毒的救治之法,那是半點不曉得的。他僅略知,鮮於通若無自我解救之法,恐怕就得活活受罪七日七夜之久,方可肉腐見骨,悲慘赴死。
鮮於通身上雖痛,大半神誌卻極清醒,當然也明此點。隻是劇痛當中,任何的發泄,對他而言都是一種有效緩解的突破口。當聽殷揚說及自己一身冤孽,也顧不得這是在大庭廣眾下,當眾述說自己的平生虧心事,立馬涕淚橫流的慘嚎起來。
他語焉不詳,宛似囫圇,眾人包括殷揚在內,聽得都不清楚。
就在這般詭異至極的氣氛當中,華山派裏,突然連響兩聲清嘯,跟著躍出二個人來。
殷揚聞聲望去,但見一高一矮的兩位老者,年紀均已五旬有餘,手上長刀閃耀,相互謹慎地縱身來到殷揚的身前。
那名身形矮小的老者,當先尖聲叫道:“姓殷的,我華山派士可殺不可辱,你如此對付我們鮮於掌門,又豈非英雄好漢所為。”
英雄好漢?
殷揚麵上冷笑,本還有些不屑此人口中的“鮮於掌門”,才是原本暗要用毒的真正敗類。可再一細想,目前的逼供工作進行的相當不順,反倒期望這兩位華山派的高輩長老,會對語音不清的鮮於通產生“好”的影響。
當下,他並不理會矮老者的叫囂,反是偏轉過臉,緊盯地上正自劇烈掙紮的鮮於通處,冷不丁的寒聲說道:“鹹魚,你們華山有人來救你了。”
果聽地下的鮮於通,雙眼翻白著狂亂應道:“華山?救我?”
他深受痛苦折磨,此刻隻想爽快自盡、一死了之,心念意誌可以說是全麵崩潰,再聽到殷揚的冷言冷語,倒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下一刻,瘋狗般嘶聲吼叫:
“救我!快救我……白垣白師哥,是我用金蠶蠱毒暗害你的,你一定要親手殺了我報仇,讓我死!讓我脫離苦海!這個掌門之位我再也不要了,我還給你,什麽都給你,隻要你肯救我……我不行了,誰救了我,誰就是華山掌門!!”
第199章 正反兩儀
“救我!快救我……白垣白師哥,是我用金蠶蠱毒偷害你的,你一定要親手殺了我報仇,讓我死!讓我脫離苦海!這個掌門之位我再也不要了,我還給你,什麽都給你,隻要你肯救我……我不行了,誰救了我,誰就是華山掌門!!”
此言一出,那兩位高矮不一的華山長老,以及華山派下的一眾弟子都忍不住當場失色。
“你說什麽?”
矮老者喉結滾動,吞口唾沫,不敢置信的瞠目問道:
“當年的白垣,是你害死的?”
見那鮮於通似未聽清他話,仍舊在地上痛嚎不休,矮小老者全身皆顫,踏上一步,再次大聲逼問:“此言可真?你怎說他死於明教之手?”
鮮於通聞聲即喊:“白……白師哥……求求你,饒了我……”
他一麵慘叫,一麵不住的磕頭求告:“白師哥……你死得很慘,可是誰叫你當時那麽狠狠逼我……你要說出胡家小姐的事來,師父決不能饒我,我當不上掌門……隻好殺了你滅口啊。白師哥……你放過我……你饒了我……”
鮮於通雙手用力,扼破自己的喉嚨,嘶啞著道:“我害了你,隻好嫁禍明教,可是……可是……我給你燒了多少紙錢,又給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麽還來索我的命?你的妻兒老小,我也一直給你照顧……他們衣食無缺啊!——”
光明頂上,此時陽光普照,廣場周圍也到處是人,卻被鮮於通的這幾句哀求之言說得陰風慘慘,令人不寒而栗。似乎,那個白垣的冤魂真已來到一般。
華山派裏,有識得“斷水劍”白垣的弟子門人更是驚懼不已。而那白垣的嫡親獨子、一向沉著淡定的白觀,更是紅了雙眼,一幅擇人欲噬的憤惡表情。
嶽肅早在一旁看出不妙,忙令數名弟子強按住他,不讓他衝進場內火上澆油。白觀理智缺失,一身不差的武功尚未來得及使出便被幾位師兄弟給強行拿下。而風朗則是出於華山派所剩不多的顏麵著想,不願在正邪雙方麵前再發生什麽同門相殘,弟子殺害掌門的烏龍事件。因此,他對嶽肅的作為視若不見,隱有默許之意。
場中的殷揚聽這鮮於通終肯乖乖合作,道出自己當年的齷齪事來,猜測是他今日一一身受當年白垣中此毒後的痛苦慘狀,以至腦海裏一想及“白垣”兩字,又驚又痛之下,便像見到白垣的鬼魂前來索命。
他心下欣然,當即打鐵趁熱,朗聲講道:“華山派各位,以及在場的其他五派,剛才可曾聽清楚了?華山派的白垣白師父並非我明教所害,諸位可毋錯怪了旁人!”
向來自命正義的六派眾人,耳聽此言,俱舉得刺耳無比。正派之中,出了鮮於通這麽個敗類,較之輕生重義的明教一方,簡直就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時間,少林空聞、武當宋遠橋、崆峒關能、昆侖何太衝、峨嵋滅絕等六派首腦人物,臉色均變得難看至極。
正當六派人士氣勢受挫之際,華山派的那位高大老者突然舉刀,疾往鮮於通的頭頸劈落。
殷揚麵沉似水,僅用肉掌在他刀身上邊生硬一拍,對方鋼刀便被無力**開,接著啪的一聲,斜斜的掉在地上,直插入土裏一尺有餘。
那高老者見狀怒道:“此人是本派叛徒,我們自己清理門戶,你又何必插手幹預?”
殷揚盯住他冷冷一笑,嚇得高老者退後一步,語氣森森的回道:“在下不管貴派的門戶紛爭。隻是沒我答應,誰也不能動我手底下的人。不服氣的,你可以再試一遍!”
他早知這位華山高個老者的脾氣非常火爆,經常容易犯渾,此刻戲已演到一半,卻是故意出言激怒。
果聽同樣擺出戒備姿勢的矮老者,含怒喝道:“我師兄弟是鮮於通這家夥的師叔長輩,如何殺不了他?姓殷的,你如今的所作所為,雖是間接幫我華山弄清楚宗內的一件大事,令我那白垣師侄沉冤得雪,可我華山派想要行刑執法,也不是你這天鷹教的外人可以隨便幹涉!”
說著,這個相當硬氣的矮個老者,舉臂虛砍一刀,聲調轉厲道:“何況,我華山派的名聲,卻也給你當眾毀得不成模樣,我師兄弟明知不敵,今天也非跟你拚過這兩條老命不可!”
高老者這時早已撿回崩飛長刀,聽到師兄此說,立刻從旁跟道:“不錯,跟你拚了這兩條老命!”
他的身材雖然高大,確是唯那矮老者馬首是瞻。矮老者說什麽,他便跟著說什麽,爽氣得很。
其實,他們這兩個專心修煉的華山長老,都不喜歡鮮於通這樣武功不行,反靠女人上位的狡詐掌門。可現今事關華山派的整體聲名,因此都不得不站出來麵對殷揚,並肩捍衛華山一脈的榮譽。哪怕,他們清楚的認知到,己方與殷揚之間的實力對比,差得不是一丁半點,亦然如此。
殷揚冷冽一笑,正待翻臉動手,忽聽後方有人接道:“兩位長老,早聞華山派有套別出心裁的《反兩儀刀法》,正與我昆侖派的《正兩儀劍法》相合。變化玄妙,可說是一時瑜亮,各擅勝場。倘若刀劍合璧,兩儀化四象,四象生八卦,陰陽相調,水火互濟……想來必能勝過這位殷堂主的!”
殷揚臉色驟冷,猛然回頭,直視插話之人。
何太衝被他眼裏的寒光刺得渾身一冷,隨即定了定神,確是避開其人目光,轉往他身後的華山二老看去。
適才,他與夫人班淑嫻預謀良久,俱知不能再等下去,任這殷揚將六派人物逐一擺平,那就真的為時已晚了。於是,當他看見高矮二老的決心架勢,立刻選擇見縫插針,道出聯手之意。
華山兩老本就自認遠非殷揚敵手,聽聞此言,麵麵相覷,都很心動。均想那殷揚再如何了得,也必不是四人合力、擺出兩儀刀劍陣法的對手。概因他們本身的身手皆自不弱,若真齊心共進、合力抗敵,當可發揮天下刀劍招數的極至造詣,一時信心倍增。
矮老者當先點頭附和:“鐵琴先生所言甚是。”
何太衝聽他親口答應,同樣大喜,深感自己決定的時機實在明智。
這樣一來,站在中間的殷揚,反倒變成頭痛的一人。
他沒有想到,這昆侖、華山兩派的四大高手真肯放下身段,大失身份的合鬥自己一人。想是方才自身連續撂倒少林三僧的風頭確實太甚,使得心知不敵的他們,漸起了同仇敵愾的念頭。
這四人中,無論任何一個,殷揚都有信心做到瞬息秒殺,根本不用什麽突襲優勢。便算以一敵二,也不過盞茶功夫即可輕鬆搞定。但若真讓四人合於一處,同使出正反兩儀陣法來……即便是他,也難從容應付,勝負之數恐怕挺玄……
對於《易經》等學頗有研究的殷揚,深知兩派的正反兩儀刀劍之術,是從中國固有的河圖洛書,以及伏羲文王的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其奧妙精微之處,若能深研到極致,比之西域神功《乾坤大挪移》實有過之而無不及。
隻是易理深邃,何太衝夫婦以及高矮二老,僅僅學得此種三成左右。可饒是如此,已將《鬥轉星移》修至第五轉的殷揚亦是孰無取勝把握。
原著中的張無忌,雖不像他通熟周易,可卻另有一身驚世駭俗的無匹內力,再配合那套滿級的《乾坤大挪移》傍身,才能一個打四個的展開超級延長戰來。這種方法,對於殷揚來說自不可取。
中原武學博大精深,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分四象,四象化八卦,正變八八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六十四再以六十四倍之,總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種深奧變化。比殷揚上千招的《聖鵬混天摩雲金翅手》還要牛叉許多,可說天下武功變化之繁,已經無出其右了,他又怎肯吃這大虧?
就在殷揚苦思對策的時候,他沉靜已久的老爹殷野王,終於出手相助了。
“呸!何太衝虧你還是一派掌門,竟然這般不要臉皮,欲想以四敵一,圍攻我家公子?真當我天鷹教無人麽!?”
殷野王的天微堂下,最為得力的下屬便是“雙煞四殺”六位魔星。“四殺星”武力偏弱不提,八年前新晉收服的“河間雙煞”確是絕對的高手!
殷揚僅轉眼間,瞥到郝密、卜泰兩兄弟,突而躍進場中,分向華山派的兩位長老衝去,已知場下的殷野王派來助陣,霎時壓力大減,直看向被此變故搞得不上不下的昆侖派掌門,嘴角掠起一絲冷酷。
這時,何太衝夫婦也已進場,總不見得再退回去,兩人麵上頓時糾結起來。
“殷揚,這兩個就交給我們罷。”
殷揚正欲上前,收拾掉這對昆侖派的使劍男女,又聽明教一方不甘落後,又有人接連縱入場上。
仔細一看,發現竟是韓千葉、黛綺絲二人,不由的怔了一怔。早知殷天正離開天鷹教時,曾去東海桃花島上邀約韓氏夫婦同行。可是殷揚一向知曉這位美女丈母娘,自從陽頂天死後對明教再無良好印象,確未想到她不但帶著丈夫重回故地,還想幫他出手,對付昆侖掌門夫婦。
他雖素知,位列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龍王,實際上,反而是四人當中修為最低的一個。但是再低,也能排上女流三甲,比那宛如昆侖太上掌門的班淑嫻強得不止一點半點,再加上其夫韓千葉的實力亦算不賴,對戰昆侖派的兩儀劍法,倒真勝算頗高。
何太衝不認識長居島上、少至中原的韓氏夫婦,見到魔教陣營先後有人跳出來攪局,覺得很是不安,此時問道:“你們又是哪個?”
“銀葉先生。”
“金花夫人。”
韓千葉與黛綺絲兩人隨口報出名號,幹脆的朝向何氏夫婦縱身掠去。
黛綺絲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女人,這趟重返西域,不過是想報答殷二哥的庇護之情罷了。隨著天鷹教勢力的急劇擴大,女兒又跟越看越順眼的殷揚訂下婚約,波斯總教的那些威脅,近年來她早不把它放在心上。
更別說,難得遇見女性高手,許久未有動武的她當然不會放過此次的大好機會。剛才,就是她鼓動韓千葉出場助陣的。此刻與丈夫施展輕功,齊使“金花銀葉”暗器,打得遠戰不利的何太衝二人大為叫苦。
殷揚左看看打得熱鬧的河間雙煞,右瞅瞅鏢得正歡的韓氏伉儷,突然感覺變得有些輕閑。
心裏麵,略帶古怪的自嘲想道:
事情果然都有正反兩麵啊!
這不,原還打算要盡力一戰來著。可瞧瞧現在,別人打得熱火朝天,反而沒有自己什麽事兒了……
第200章 當眾作秀
華山二老本欲與昆侖派聯手對敵,共抗武力強盛的天鷹教殷揚,不料卻被突然殺出的“河間雙煞”所阻,俱是惱怒之極。
矮老者堪堪抵住郝密全無停頓的連環三招,已知對手厲害,不在自己之下,忽而大聲呼道:“師弟,‘混沌一破’!”,揮刀從背後反劃出個弧形,彎彎曲曲的斬向郝密。
高老者眼睛一亮,亦接口道:“太乙生萌,兩儀合德……”
矮老者見得師弟開竅,忙自高聲應和:“日月晦明!”
兩人口中呼喝,手上刀招確是源源不斷的接連遞出。郝密、卜泰兩大煞星原還占著猛烈搶攻的先手優勢,一直大占上風,可等到華山二老的《反兩儀刀法》一一使來,就感覺自身的攻勢開始受挫,戰局漸變不妙。
好在兄弟兩人,早年便於河間縱橫披靡,稱雄一時,說到這雙人合擊之術可謂當世少有。眼下瞧見對方刀陣厲害,連忙也學著匯合一處,分持鐵筆鋼撅,肩並肩的應對起來。
這時候,高矮兩位老者,早已使開了這套《反兩儀刀法》,當真刀刀狠辣,招招沉猛,雪亮的刀鋒寸長寸強,仗著比郝密、卜泰的短兵器長出不少,終將氣焰凶漲,咄咄逼人的雙煞險險逼開。
四人鬥作一團,你來我往,雙刀劈砍,筆刺撅鑽,打得甚為熱鬧。
其實,若論真實實力,還要屬殺人不眨眼的河間雙煞更勝一籌。隻不過,華山派的兩儀刀法確實非同凡響,高矮兩位長老才能依靠此套刀陣相助和郝密、卜泰二人暫時性的拚成平手。
想當年,殷野王與殷揚父子攜手,才拿下那時正為巨鯨幫麥鯤助陣的河間雙煞,可是廢了不少功夫。最終得勝,也是占有不少僥幸成分。之後,殷野王首次招攬兩兄弟時,郝密曾以殷野王本身功力不高為由,極不服氣的強硬拒絕。後來,還是留駐武廠的公孫勝獻上不少壞招,才令得哥倆無奈屈服。
這些年來,他們兩個親眼見證天鷹教的強大勢力,而自己在教內的身份地位也自不差,早就不像當年那般刺頭。而當初拒絕的理由——殷野王本人的武學修為更是進步神速,一舉超越倆人……
這一切,都讓曾經心高氣傲的雙煞收起自負,從此忠心耿耿、專心致誌的跟隨在殷野王身邊辦事。
如今,殷揚的能力,他們剛才也都親眼證實,都是乍舌不已。此次,向殷野王自願請命,要替大公子接下華山二老,當然想做得漂漂亮亮。是以一見到二老難纏,這對兄弟仍是埋頭狠攻,以硬碰硬,絕不肯折了分毫顏麵,反令高矮老者的進擊頻率也隨之加速起來。
他們四個以快打快,叮叮當當的兵刃相交之聲響個不停。另外一邊,兩對夫婦的戰爭確有進展成一邊倒的落差趨勢。
何氏夫婦擋過一輪奢侈誇張的金銀暗器,終與韓氏夫婦短兵相接,當先便使出一招“無聲無色”,同時向前突刺過去。
這招“無聲無色”,實是昆侖派劍學當中的製勝絕招,必須兩人同使。何太衝和班淑嫻功力相若,內勁相同,劍招一經刺出,勁力激發恰恰相反,於是兩柄長劍上所**出的暗力,一齊相互抵消,顯得詭異無比。
這路劍招本最適合用於夜戰,黑暗之中令對方難以聽聲辯器,事先絕無半點朕兆,往往無聲無息,白刃已然加身。此時雖是青天白日,可劍鋒暗藏的正反勁氣同樣可以相對激出,後力無窮。
韓千葉識得此招厲害,當仁不讓的護在黛綺絲一側,他手上所用的武器,確為兩柄弧度古怪的犀利彎刀,銀燦燦的有些刺眼,時而直削,時而橫掃,舞出陣陣殘影,華麗異常,十分晃人眼目。
而黛綺絲則單握一把堅硬如鐵的珊木寶劍,剛一上手,便已刺蝟一般的反擊回去。
與她對位的班淑嫻嚇了一跳,沒想到同為女人的對手居然這般膽大,竟視他們夫婦進招的長劍如無物,反而直接割向自己咽喉!
黛綺絲為了少惹事端,此時輕紗遮麵,可那一雙微泛湖藍異彩的美眸卻是森冷無比,殺氣四溢。作為一派掌門夫人、並且向少親自動武的班淑嫻被她冷然的氣勢所攝,與何太衝的配合略慢一步,正巧給旁邊的韓千葉瞧出破綻,刷刷兩刀封在兩人已不完美的劍路前頭。
何太衝不悅的悶哼一聲,撇下自己老婆,與那韓千葉橫刀豎劍的戰於一處。班淑嫻驚得一身冷汗,連忙朝後退卻,躲避對手的照脖一劍。隻是這一退後,更是加劇了黛綺絲的進逼衝勢,但見她一抄長劍,又往人家的脖子剁去。
那架勢,氣場凶猛已極,斬首欲望極度強烈,簡直比殺人狂還要殺人狂!
居中觀戰的殷揚,見狀不由好笑,心道無論是武功手段還是夫妻情深,昆侖派的那兩位都遠非自己的泰山丈母娘所能比擬。再像這樣各自為戰下去,不用百招開外,就得給韓式夫婦逐個擊破,便也不再擔心,轉而關心起眼下仍未完成的戲碼上來。
地下的鮮於通適才撞鬼般的發泄完後,已經越叫越無力氣。整個人滾趟在地,依舊嘶啞呻吟、萎靡不振。華山眾人既想上前,將這大大丟臉的掌門人抬回本派陣營。可看到殷揚站那兒不動,而本派的兩位長老則被天鷹教的高手牢牢纏住,正鬥得不可開交,一時都沒有這個膽子前來要人。
在這種尷尬與緊張並存的尷尬時刻,此趟肉戲的另外一位男主角,終是正氣凜然地登上了他的舞台。
“這個鮮於通雖然行止不端,為人所不恥,可畢竟曾是我華山的一門之掌。殷堂主,還請將他交由我派自行處置為好,待會兒師伯二人戰罷即可發落。”
風朗不顧周圍其他弟子們的錯愕眼神,倒拎鋼刀,不疾不徐的行到殷揚麵前,一指地上奄奄一息的鮮於通,平聲靜氣的建議道。
下一刻,很多人都認為此人瘋了。剛才,連他的師門長輩親自要人,天鷹教的殷揚也是一言而斷,施之威嚇。他一個華山派的低輩弟子又有何德何能,足以虎口奪食?
一時間,六大派眾人,有腹誹其人弱智、看不清形勢的,也有暗讚華山派終究是一脈正宗,並非所有弟子皆如鮮於通般無恥下流的。另有不少他派高手,更是覺得此子敢於逆流直上,膽魄勇氣可嘉。
就在有人幸災樂禍、想看熱鬧,有人擔心不已、焦急注目的當口,在正派諸人眼中一直都是八分冷傲、十分囂張、十二分強勢的殷揚,忽然輕笑起來。似乎,頗為欣賞對方的開口回道:“好膽,你叫什麽名字?”
“華山風朗。”
風朗分毫不懼的麵對殷大公子,自報家門。心下忍不住有些好笑,可麵上確仍是一幅特別標準的不卑不亢神情,又讓許多不知根底的高手,感慨華山一脈後繼有人。
“那好,風朗,就衝你敢他人所不敢,代表華山派走到這裏要人,我便給你一次機會……”
說到這裏,殷揚又看了眼麵色平靜的風朗,微微一笑,語氣緩緩說道:
“……你若擋得下殷某一招,這條鹹魚便是你的了。”
眾人大嘩,均想不到我行我素、目中無人的殷揚,真會賣給華山派一個麵子。要知道,鮮於通目前已不單純隻是華山一宗的恥辱,更是所有正派人士的恥辱。倘若任他一直仆街在那兒,眾人俱覺麵上無光,如同梗喉之刺,不拔不快。若非殷揚佇立不離,震懾群豪,已經成為正道之恥的鮮於通,隻怕早就被人移走。
眾人再看風朗身影時,已又帶上深切盼望,期待這個膽子奇大的華山年輕弟子,真能把那個狗皮膏藥似的鮮於通,抬回他們華山派的陣營中去。
而在這些或驚歎、或期盼的人群裏麵,有一個人的心思卻在想著其他——
“……誰救了我,誰就是華山掌門!!”
嶽肅身形微顫,雙眼圓睜,直愣愣地盯視著風朗背影,耳邊全部是鮮於通剛才的嘶叫之聲。“華山掌門!”、“華山掌門!”、“華山掌門!”……這四個字,不罷不休的在他腦海裏來回徹響,仿佛雨夜驚雷,回音陣陣,震撼不已。
他進華山門後,磕頭拜的師父就是鮮於通,鮮於通現下倒了,自己的靠山便也沒了。華山派若想再選掌門,肯定是由高矮兩位老者做主。後者無親無故,從來沒有收過徒弟……那麽,最有可能繼任掌門之位的第一人選,就是“高老者”——何師叔祖的親傳弟子風朗!
如果,今天再讓風朗從天鷹教的殷揚手裏,救出本派現任掌門……那時候,隻怕再也沒有什麽“華山四傑,風嶽白蔡。”。
一想到風朗的未來一片光明,很有可能風頭無倆,投身鮮於通門下,一向慣會做人,善拍馬屁,並且很有人生規劃的嶽肅內心,立即湧起一股“大丈夫豈可一日無權!”的巨大野心。
瞬間就被熊熊野火燒得激動亢奮的嶽肅,根本沒有想到,或者潛意識的忘記去想,他的那位蔡子峰蔡師弟,就是被這個殷揚隨手重傷,以至出師未捷、早早的給送回華山修養。他的滿腦子裏,都隻在想:
一招……
一招!
不過一招罷了,隻須搶先擋下這一招來,華山掌門之位自己也有資格爭取,而非那個總壓自己一頭的風朗獨大。
某些欲望一旦膨脹起來,確實能令原本性格謹慎的一個清醒之人,變得偏執魯莽起來。
當殷揚目光詫異的望著嶽肅,從華山派的人群中緩緩走出,再又緩緩走到自己對麵、風朗身邊時,也不禁產生了極為驚訝的異樣情緒。心下猜想:
自己真被小瞧了?
不過是難得的、作秀般的發發善心而已,結果還真有人會自信他殷揚好惹不成?
微搖下頭,略感無奈的殷揚,也不想再作廢話,聽完那個華山嶽肅用很正經、很正義的語調,把風朗剛才的說辭又再重複了一遍以後,沒有半點征兆的拍出兩掌,分擊“風月白菜”裏的風月組合。
一連聲雙掌破空的淒厲龍吟過後,同時挺掌相抗的兩人,皆被震得離地飛起,看得正道諸人心頭一緊,生怕華山二人扛不下殷揚掌勁,非但無功而返,還會落得個搭上性命、悲慘身亡的下場。
風朗踉蹌落地,主動以足點地,又向後飄卸力。略微緩衝來勁,跟著試探落地,一退、兩退、又退、再退……直退到華山眾弟子身前,才滿臉蒼白、全額細汗的穩下勢來。接著狠咳一聲,吐出一口汙黑淤血,身子連晃幾下,最終硬撐不倒,旁邊的華山弟子匆忙上前,攙扶住他。
緩過氣來,再轉眼看向嶽肅,隻見他好似本壘打般,被殷揚拍飛起老遠高度,至今仍未落地!
十息時間,砰然巨響,雙眼失去神采的空中飛人嶽肅,方才重重的落到地麵,砸起一片灰塵。已然失去焦距的雙目,無力的仰視天空,同樣無力的嶽肅在這一刻,終於記起了師弟蔡子峰的淒涼景象。
剛才,紫氣一顯的臉上如今僅剩下慘白呆滯,腦中一片空白的嶽肅怎麽也想不明白,他會《紫霞神功》催勁時方能麵泛紫氣。可是對方,如何也會變臉神功?而且,還是青紅兩種,比他色彩豐富多矣!
懷著這個令他糾結不已的複雜問題,嶽肅馬上被一陣席卷而來的黑暗淹沒……
另一頭,終能在眾人麵前,光明正大使用《鬥轉星移》的殷揚不屑一笑,評價此人演技既差,眼力更遜!屁顛顛的湊上來沒事兒找事兒,純屬自己找死,實怪不得旁人。
第201章 倚天峨嵋
自從少林、武當這對武林泰鬥依次折於殷氏手下,其餘四派當中,崆峒明哲保身,作壁上觀,絕計不肯單方麵的硬撼明教勢力。而本身殺敵決心甚為堅韌的昆侖掌門,則因韓氏夫婦的興起插手,亦是一步走錯,慘遭下風,轉變為自身難保的窘境。
至於華山派裏,出了鮮於通這樣的極品掌門,名聲早已大跌,現在的高矮二老不過是在苦苦支撐罷了,更不用再提什麽圍剿魔教。
眼下,僅剩峨嵋一派未有動作,確是滅絕師太深知殷揚厲害,想要利用昆侖、華山兩家的高輩好手,先行消耗其人體力,以便之後本派出戰。哪想到天鷹教下高手如雲,又冒出了四大高手,穩穩接下原屬於殷揚的激烈戰鬥。
望著意態悠閑、輕鬆觀戰的白衣殷揚,滅絕清楚此刻若再不爭,她的峨嵋派等於自動放棄。過會兒,也隻得跟著其他五派打道回府。她自居一派宗師,素來心高氣傲得緊,又怎願忍受這等失敗侮辱?當即冷著張臉,緩緩拔出背後的倚天長劍,朝向殷揚走去。
殷揚氣機感應,轉首一怔,繼而笑道:“原來是峨嵋派的滅絕師太,當年一別,你我倒是好久不見了。”
此言一出,眾人的注意力都從華山、昆侖兩處的激戰裏轉移回來,均想二人難道早就認識?
滅絕衣袖一拂,語氣淡淡說道:“的確好久不見。殷公子,老尼奉勸你置身事外為好。否則待我寶劍出手,未及飲血,便不得平白回鞘!”
殷揚早知她武功大進,信心倍增,也不對她冷冽的氣勢為意,當下隻道一句:“師太劍術通神,在下早想見識!”,便即戒備起來。
早年,他於黃鶴樓上忽悠滅絕,說自己與神雕大俠後人、東邪傳人等等有舊,更把天鷹教的勢力擴張與發跡行徑,描繪成解救困苦百姓、維護社會安定的地下反元活動。
承襲峨嵋派祖師郭襄遺誌的滅絕師太,對他的說法一直都很欣賞。
相對的,殷揚在跟同一級別的滅絕說話時,也是禮尚往來、很有分寸,沒有把“滅絕老尼”等難聽的字眼掛在嘴邊……
可那些個明教教眾,喪生在其倚天劍下的卻是不計其數。這時候,位於場畔邊緣的一群教徒,見到她橫劍當胸,搖指殷揚,無不目眥欲裂,忍不住“老尼!”、“惡尼”的大聲鼓噪起來。
不料這位滅絕師太的心理素質頗為過硬,雖聽百人怒罵確也一點不懼,反而冷笑著道:“吵什麽!待我戰罷此場,再來一個個的收拾你們這幫邪教賊子,還嫌死得不夠快麽?”
原本就不服氣的明教教眾見此,當然更不會買她的賬。不過眾人又曉得她的那柄倚天寶劍確實鋒銳難當,本教的不少強手都是未經一合,兵刃便被她一削斬斷,若說死於她的劍底,不如說亡在措手不及之下,此刻義憤填膺,成群結罵:
“徒仗兵器之利取勝,又算是什麽英雄好漢?”
“老賊尼,有本事你就學人家少林方丈,跟咱們殷堂主肉掌過招。”
“你劍法有什麽了不起,徒然仗著一把非凡利器而已。我們殷公子的劍法比你高明多了。有能耐的,去換一把你峨嵋派的尋常配劍,若能在殷公子手下走得了三招,便算你峨嵋高明!”
“……哪用什麽三招?我看簡直連一招半式,滅絕老尼也是擋不住的!”
滅絕師太橫眉冷對千夫指,表現得極為強硬,麵對眾人所罵無動於衷,而某些相激之語更是毫不理會,隻是神色木然的望向明顯作勢防禦的殷揚,沉聲喝道:
“你進招罷!”
殷揚盯住對方長劍,瞳孔瞬間一縮,寒聲回道:“師太不用與我客氣,您劍都抽了出來,便請隨意吧。”
他說得光棍,滅絕聽得卻是有些尷尬。
別看她眼界超高,少把諸人放在眼裏,可對於一掌震飛空性、一招擊破龍爪手的殷揚,實際上已算非常忌憚。原本,由於近年以來自身境界的快速提高,而變得更為目中無人的高傲個性,也因殷揚秒殺少林三僧的誇張戰績而有所收斂。
所以,目前她才會下意識的拔劍在手,其實皆為麵對殷揚時的一種緊張表現。此時,聽見殷揚冷冷的一句話甩飛過來,滅絕師太也就不再故作矯情。她明白什麽《四象掌》、《截手九式》、《飄雪穿雲掌》,乃至《佛光普照》等峨嵋普通招式,都沒把握拿下此子。因此一上來,就用出殺意十分、最凶最狠的“滅”、“絕”兩劍!
滅絕自負手中長劍,無堅不摧,當世無二可敵。第一招,便即縱身搶攻,也不看殷揚的舉止反應,劍尖顫也不顫,直接朝著對方丹田招呼,出手之淩厲猛悍,直令旁觀者看得驚聲高呼。
殷揚見她說打就打,毫不拖遝,不禁也是微微一驚,立刻足下催勁、滑步相避。誰知對手長劍疾閃,霍地裏又轉劍尖,指向自己咽喉。殷揚這時方知,若論劍法造詣,自個兒實差滅絕多矣。
這迅疾如一的半招兩劍,已不單單隻在“快、準、狠”的評價範圍,自己見過的人裏,也就有一個“左手劍客”方西墨,足以與她一較高下。
滅絕超一流的實力,再配合超一流的快劍,實力間的化學反應實在非同小可。殷揚暗道留在最後的峨嵋派果然最為難纏,同時再也不敢怠慢,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輕飄飄的往滅絕左手弱側轉去。
兩者身形相錯,殷揚躲過一劫的前頸,仍似有些涼風颯然的異樣錯覺。腳尖不做停頓的一支一撐,身子轉折著斜飛出去,就想拉開距離。可滅絕師太好不容易才占下半刻優勢,又怎甘願任他這般進退自如的抽身離開?回手半劍虛招,阻了阻殷揚奇快無比的遊魚身法。
下一刻,滅絕僅慢一步的飄身而上,半空中舉劍上挑,不等他穩然落地,劍光已經封住他身周數尺之地。
常人身在半空,自然無法避讓,恐怕這滅絕寶劍橫掃之下,身子便要無奈下沉,落得個雙足齊斷的殘廢下場。可是會飛的殷揚,僅僅不屑一笑,居然膽大包天的伸出單手,扣指彈於倚天劍脊表麵,立將興致衝衝、追殺不斷的滅絕挫得渾身一震,一邊後退一邊落下地去。
而他整個人則確借勢高飛,宛如淩空鳥渡,滑翔一般主動湊向滅絕頂空。他現下赤手空拳,原應該為弱勢一方,可不知為何,覺得此招有些熟悉的武當俞蓮舟,卻是看得心曠神怡,不能自已,反為殷揚的冒險精神暗鼓起掌來。
想當年,青龍壇海船之上,年僅十四的殷揚,不正是用這招匪夷所思的“鷹擊長空”和自己打成平局的麽?
滅絕師太見得殷揚從天而降,一點都沒有要落地的意思,未曾領略過殷揚變態的她,匆匆一擺劍勢,衝前搶攻,颼颼颼的連刺三劍,直到第三劍時殷揚身形依舊“飄”在自己上空,未見有半點下沉的趨勢。
滅絕被殷揚怪物似的滯空能力,搞得大吃一驚,隻得再度揮劍上刺。殷揚狂笑一聲,左掌幾乎平貼住劍鋒滑移而下,右手五指彎曲,鉤如彎月,直向滅絕師太的頭頂抓落。
滅絕師太舞劍旋轉,擋格斜撩,要去削他手指。殷揚人在空中,眼力仍舊瞧得奇準,五指似有生命,一一彈動,俱是擊在翻轉中的倚天刃麵無鋒位置,身子繼續借力升起,整套動作比耍雜技還要雜技,遠超旁人所能想象!
滅絕師太被他這麽接連幾下彈指,振得手臂酸麻不已。到得最後,更是虎口劇痛,長劍難以拿捏,差點就被殷揚彈得脫手崩出。這下滅絕忍不住麵色大震,對這殷揚的能力又再高看三分。心想若非修習過《九陰真經》,自己隻怕連他隨隨便便的十招都接不下來。
此時此刻,場內場外,被那殷揚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的手段所深深震撼到的,又豈隻滅絕一個?刹那之間,廣場上麵不分正邪兩道,均是轟然大響,喝彩聲起。
概因雙方這幾下閃電交手,當真是兔起鷸落,迅捷無倫,使人目不暇接。
但見那峨嵋滅絕連攻了七、八下快招,無有一劍類似,招招都是殺生奪命的淩厲毒著。而與她對手的殷揚更加強悍,不僅將劣勢一一化解,連續八次從滅絕精巧無比的劍下從容趨避,而且自他表現出來的敏銳反應與輕身技巧,更非一般人等所能模仿。
正派一方,固然看得心馳神搖,明教和天鷹教那麵,更是連心都快要從胸腔裏跳脫出來,眼看殷揚平淡對敵,冷靜拆招,實不信這是人力之所能為。五行旗下的不少教眾,已然讚歎其武功猶如天神行法,鬼魅百變……
隔了良久,震天價的叫彩聲,方才不約而同的逐漸低伏下來。
適才這八下快攻、八下急避,殷揚雖然處於被動挨打的受攻局麵,可真正受挫的反是那個對他窮追猛打的滅絕老尼。殷揚如彈鋼琴的數指連擊,已將她的半邊身體震得酸麻乏力,虛弱難堪。
吃過苦頭的滅絕,已知自身功力雖與那殷揚相若,可是臨場機變、招數變幻確實大不及他,身為一派宗師的她,難以接受自己的招式應對,居然尚不如一個年輕高手,一時有些想不通。
站在滅絕對麵,終於腳踏實地的殷揚,可不管對手的悲春傷秋情緒。看了眼犀利無比的倚天劍鋒,隨著一聲長嘯,一陣劈裏啪啦的骨骼脆響接連崩出!
之後,舒服的扭了扭脖子,殷揚冷冷一笑,根本不想給予對手任何的喘息機會,立時展開猛烈反攻……
第202章 白虹貫日
軀體覺醒,狀態極佳的殷揚,整個人張弛若弓,身形時而緊繃、時而舒展,一對鷹爪攻得密不透風。一連陣層次分明的籠罩之下,竟令對麵手持利刃的滅絕師太,毫無來由地生出一種不可抵擋的錯覺。
原本不想退卻的她,麵對殷揚的魔手確實做不到真正的無所畏懼,又不敢再次輕試對手鋒芒。無奈之中,隻得抽身而退,一退再退,手裏的倚天長劍更於身前,舞出盾牌一般的光幕屏障,以免被殷揚近擊得手。
方才短短的幾招相搏,她雖不願承認失策,可對殷揚表現出來的誇張戰鬥力卻已是非常買賬,不得不說聲服氣。此時此刻,頭腦清醒明智的滅絕,一改之前方針,立即轉攻為守,選擇用倚天的鋒利優勢對敵,一時倒也像隻奮勇自衛的難纏刺蝟,令得殷揚難以靠近。
殷揚的速度一旦提起,那種身法的鬼魅程度實在遠超對方想象,真正屬於“瞻之在左,忽之在右!”的逆天級別。眾人隻見他身影恍惚,行進之處幾乎都帶起依稀殘象,顯得恐怖非常。
明教一方,原本還嚷嚷著滅絕以大欺小,以神兵對付空手,頗有作弊嫌疑,並且擁有一把重約四十餘斤,青光閃爍,背厚刃薄,刃鋒上刻有古樸花紋寶刀的周顛,已欲將自己的“青焰刀”借予殷揚暫用,可此刻他也早已看得呆掉,嘴邊隻是無意識的連連念叨:
乖乖,殷白眉的孫子還真是個怪物!這、這還算人嗎?
輕功方麵的權威者韋一笑,素來睥睨群雄,這時也瞧得暗自駭異。雙目泛著奇光,暗道這小子不但長跑耐力足夠野獸,就連這短程衝刺和轉折突擊,亦是相當的強勁!
場邊觀者看得興起,身處局中的滅絕,確覺麵前狂風巨浪,齊朝自己襲卷湧來。
隨著殷揚速度的猛烈飆升,相距較近、視覺角度相應狹窄的她,逐漸看不清殷揚的出招趨勢。那種肉眼難辨、宛如輕煙的身形變幻,根本無跡可尋。暗罵一句變態,滅絕自問功力絕不比這殷揚為差,又占著寶劍鋒利的便宜,可怎麽就打不過麵前的這個殷揚呢?
她苦思不解,神經繃緊,一刻不敢放鬆。對過的殷揚反而身輕體態,打著打著精神越發旺盛。顯然,有著超一流等級的高手陪練,他的真實戰力也被一一激發。
隻見他越奔越快,如風似火,雷霆轟閃,沒有半點停頓。似乎四下裏皆有其人身影出沒,偶爾迫近身去,湊前一爪,招術未老,便已安然避開。這一回接著一回的攻守異勢,滅絕師太全神貫注,竟無能力抓住哪怕一次的反擊之機,若非她的倚天劍劍氣銳利,難以抗衡,使殷揚不敢過份緊逼,恐怕早就攻入圈內。
足不點地,好似淩空飛行一般的殷揚,白衣破空,瞬間舞出抹抹殘影,專注的盯住滅絕圍攻不休。下一刻,居然一反常態,不顧對方倚天劍的防禦範圍已被自己壓縮得愈加渺小,忽而毫無征兆的一個滑步側移,在閃開對方劍鋒的同時,真身驀然出現在滅絕身側,兜頭一爪,便要卸下對頭肩膀。
滅絕見他離得還遠,小退半步,抖腕轉劍,回刺反削,劍勢竟也十分優美。
照這勢頭,就算殷揚成功的拿下滅絕肩頭,自己也要被人砍成神雕大俠現代版。正當眾人都以為,殷揚還會像前邊一樣,使用他的超人身法,輕鬆避讓,以躲滅絕利劍時,殷揚確不像剛才,滅絕師太每次橫劍一封,或者遞劍出招,都會謹慎的先行預料,及早趨避,而是將本身的衝勢更加一凶,竟似毫無道理的一頭撞進對方劍招範圍。
接著,一聲清越劍鳴響徹全場,大部分人眼前一花,確見一道陡然彎曲,隨即筆直的驚豔白虹,從殷揚爪下的長袖口中突兀彈出。
這一著,出乎意料至極,當真無人可以想到。滅絕這位峨嵋掌門,自然也不在例外!
藏匿多時,形狀酷似西洋刺劍的白虹軟劍,這時候如電閃出,便被陽光照耀的更為刺眼。驚虹一式過後,劍尖恰好點在滅絕喉前。至於滅絕目現狠色,意欲同歸於盡的那一招倚天劍刺,早被殷揚有所準備、從後湊上的靈犀二指穩穩捏住,再也不易動彈分毫。
殷揚暗中呼出一口長氣,倚天劍的威力他從來沒有小覷。自己白虹劍的鋒利度夠,可作為足以纏繞手臂的刺客型軟劍來說,在質地上卻要遠遜於倚天。而那柄外觀華麗的紫薇魔劍,則和青冥劍一起送給了楊音,湊成一套古墓係列的“紫青雙劍”……
這一場惡鬥下來,對於沒有寶劍傍身的殷揚來說,可不是簡單的體力活兒。
旁觀眾人,不管是六大派的,還是明教、天鷹教的,親眼所見殷揚擊敗滅絕,一時均自肅靜無聲。
直過半晌,場外才掀起滔天巨浪,滿場喧嘩。明教一方大聲叫好,瘋狂囂笑,大喊“我們殷堂主勝了!”,“你們正派輸啦,快滾下光明頂去罷!”。正道六派則是麵麵相覷,直到這時,仍然有些無法接受己方的逆轉失敗。
原還苦苦支撐著的華山二老與何氏夫婦,見狀早已喪氣的停下手來,算作認輸。
一時間,所謂的“六大派圍剿光明頂”雲雲,真似變成一場笑談!
眼下正邪雙方的賭約算是告一段落,一眾峨嵋弟子再也不用顧忌什麽江湖規矩。靜玄生怕殷揚會對擒下的滅絕師太不利,忙叫一句:“眾位師妹師弟,大夥兒齊上,先救助師父!”
呼籲完畢,已經第一個提劍躍出。而峨嵋派的一群男女弟子,紛紛響應湧上,各執兵刃,占住八麵方位,將那個指夾倚天,劍點滅絕的危險白衣男子給密密麻麻、結結實實的團團圍住。
心下有鬼的周芷若,很是心虛的靠邊站到位置偏遠的西南角上。看得一旁想要遠離是非,同樣打著小算盤的丁敏君頗為詫異,暗道果然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這丫頭平常時候可不像這樣的人呀?
天鷹教的人馬驚見少主被困,哪肯善罷甘休,立刻隨機而動,又在更外圍反包住峨嵋派人。眼看惡鬥方歇,大戰又起,身處人群當中的殷揚,連忙高聲喝道:“六大派與我明教做對,但因彼此勢均力敵,未免無謂傷亡,早就定下了這比武決勝之約!怎麽,你們峨嵋派向來自喻正道一脈,現在卻想要第一個翻臉後悔不成?”
他素知滅絕心氣極高,絕不可能卑躬屈膝,乞求於他,所以也不浪費時間去逼她服軟,而是選擇直接對上那些沒事兒挑事兒的峨嵋弟子。
滅絕師太自從當上掌門以後,如今第一次受製於人,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臉色早已氣得冷凍成霜,難看至極。此時,見到峨嵋眾弟子為救自己,而將殷揚和自己圍堵起來,困於中央。
外邊更有手持強弓硬弩的天微堂精英,趁勢包起了餃子,頓時無法再裝強硬下去。殷揚喝完,忙也跟道:“靜玄!你在幹什麽?師父技不如人,落入他手,自然任由殷公子處置。你們這點微末功夫,也想在人家麵前造次不成?”
她性格如此,所以說話仍然硬氣。實際上,確是為了自己門派的低輩弟子性命著想,倒聽得一旁的殷揚暗暗有些佩服。
雙方鬧成這樣,少林方丈空聞禪師,身居六大派推舉出來的發號施令之人,這時也得出來說句話了:“殷施主,我少林、武當、崆……”
此回比鬥,崆峒派其實並未積極參與,但想了一想,空聞也不願節外生枝,仍然說道:“……崆峒、華山、昆侖、峨嵋六派高手,均自敗於貴教之手,我等自會按照先前約定,就此退下光明頂去,往後也再不輕犯。不知,殷堂主可否網開一麵,放過滅絕師太?”
在眾人眼中,一直都是強勢代言人的殷揚,反應幹脆的有些驚人。空聞的話才剛說完,他便雙手一撤,很自覺的收劍回袖,並任那滅絕奪回倚天劍的行使主權,整個動作未有一絲一毫故意拖延、坐地起價的意思。
原本認定,他會趁此良機恃才放曠,奚落正道六派的眾人,都未想到關鍵時刻,此人這般大氣,連話都不說半句,就主動放開滅絕,向那正派一方示好。緊接著,更是大出諸人所料的朝向空聞、宋遠橋,以及身邊的滅絕,逐一拱手,又轉過臉,正對空聞,語氣淡淡言道:
“敢問大師,何為正邪?本座方才早已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爾等這數十年來,所看到的、聽到的那些個所謂‘魔教惡事’,不過是有心人在暗中挑撥離間罷了,空聞大師,難道你到現在還未領悟麽?”
旁人聽及此言,都是想到殷揚所述的“圓真成昆”一事。
空聞雖對殷揚**裸的罪責推脫行為而皺了皺眉,可仍不敢再多枝節,口宣佛號,客客氣氣的問道:“阿彌陀佛!成昆是否便是圓真,這些姑且不論。殷堂主所說的魔教惡事皆為其人策劃之言,亦可見仁見智。老衲有一個問題,卻想要請教殷堂主……這個渾元霹靂手成昆,如此處心積慮,挑唆你我雙方,到底又是為了何種緣故呐?”
眾人聞聽空聞提問,心中皆存此疑。那個回劍入鞘,沉著張臉,帶領峨嵋弟子回到原處的滅絕師太,亦是麵色一動,注目聆聽。
殷揚聽他此問,當然不會說出那樁幾十年前的感情糾葛,時刻準備著的他冷冷一笑,反問空聞:“現如今,你我這般打打殺殺,死傷不盡,可謂親者痛而仇者快,不正是令那有心之人,暗自欣喜、痛快談笑的最終‘緣故’麽?”
正派諸人聽這殷揚的話間深意,竟然是拿勢成水火的魔教與正派兩者相提並論,更是大為錯愕起來,空聞也自認跟不上眼前年輕人的思路,隻是猶疑著作問:“你是指……”
“嗬,大師認為我等全死光光,又有誰最為得意?”殷揚冷笑不斷,口中似有所指。
這一問,不僅引起空聞、滅絕、宋遠橋等人一陣深思,楊逍、韋一笑這些明教高層,亦是大為疑惑起來。
殷揚將正派諸人的神態變化,一一收入眼底,終將謎底揭開:“諸位還用多想什麽?那得益之人,不正是當今的蒙人朝廷!”
場周驚呼之聲連連響起,即便六大派高手,都已記起明教聲名在外、極度出位的造反事業。
殷揚不等眾人回神,連珠炮似的屢屢轟炸:“這些年來,那位圓真大師自願充當元朝走狗,替那蒙古人賣命,不但以大惡之事,造成其徒謝遜,也就是本教金毛獅王連番做下血案,他本人更是在暗中殺人如麻,助紂為虐,並且陰險計劃,使我中原武人相互仇視,分為什麽正道兩派,彼此攻殲,最好死在一塊兒……這些肮髒、卑鄙的所作所為,全部是為了達成他那主子的險惡願望——”
“這個願望……”
殷揚冷目橫掃,眼見眾人情緒俱被感染,方才字字凝然的寒聲怒道:
“便是將我兢兢業業,始終鬥爭在抗蒙第一線上的勇士們毀於一旦!”
“將我中原的武林人士,陷入你爭我奪、永無休止的混亂僵局之中,以便元人酷吏別無責擾的繼續剝削那些善良的百姓和窮困的貧民!”
“將本來有機會驅逐元蒙,還我大好河山的難得機會,拱手放棄,付之東流……僅因我漢人不思進取、不曉反抗,隻知道內鬥!內鬥!!內鬥!!!”
“將我們立誓消滅韃子,共建美好家園的明教,也就是你們眼中的魔教打壓得再也不成氣候,甚至被人圍攻剿滅,從此不存於世!好讓那些個大元朝廷的高官貴胄,安安心心的享受民脂民膏,漢家女子。而我泱泱華夏的熱血兒郎卻仍在這裏無甚作為,執著於毫無意義可言的正邪之爭!”
“將你們這幫自命正義的無知門派,打造成暗助朝廷的實際幫凶!今日誅明教,後天滅天鷹,一邊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的自封正宗,除魔衛道,一邊讓我武林之中,原本能夠威脅到元朝勢力的強悍高手們,全在一次次的無聊爭鬥中慘死而去!哈,如此一來,雙方死得越多,血腥越多,私怨也就更多,結仇更加是越結越多,往複不止,隻怕多多少少的中原武人,都將因此喪身而亡……以至不停的結仇、報仇、複仇,結仇、報仇、複仇,殺來殺去,永遠沒完沒了!!”
廣場一陣寂靜。
“現在!”
殷揚腦門上青筋畢露,右手一指東方,朝著麵色呆滯的眾人,狂聲吼道:
“你們想必知道,成昆的目標是什麽?他這麽做的‘緣故’是什麽?你們來這裏的原因是什麽?她娘的蒙人朝廷要的是什麽了吧?!”
“他們就要你們這些個幼稚如豬、蠢材如豬、愚昧如豬的六、大、正、派,作為他們借刀殺人的劊子手!你們這些自認為替天行道的正派中人,不過隻是一個大大的笑話。簡直流血喪命,被人利用完了還不清醒自知!現在!你們來告訴我,你們不是蠢貨,你們又是什麽?”
光明頂上,豔陽高照。
殷揚怒意勃發,全身的浩然正氣,嗖嗖的直往外冒,氣場如日當中,風頭無倆!
而在他口中,對麵的那些蠢貨們,則被吼得冷汗淋漓,無言以對……
第203章 約法三章
殷某人口若懸河,化身紅色小將,嘴邊批鬥不停,宛若火炮轟鳴,震得六大派諸位人士,各個顏麵無光,羞於駐足光明頂上。
滅絕師太鐵青著臉,首先將手一揮,率領著門人弟子帶頭下山。見此動靜,早就如坐針氈,不想在此逗留的崆峒五老連忙緊隨其後。跟著,又是昆侖和華山兩派各自攜死扶傷,低調閃人。
剩下的少林派空聞和武當派宋遠橋,彼此苦笑著對視一眼,又與明教眾人說了些諸如“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等跑江湖的場麵話,便即殿後撤退。
武當派中,張翠山在走之前,還忙裏偷閑的狠狠瞪了一眼明教陣營的中年高手“曾牛”,倒是讓他身旁的殷梨亭瞧得莫名其妙。
而那個年輕氣盛的“曾牛”童鞋,此時正被殷揚的豪言壯誌深深感染,整個人熱血沸騰,衝肆胸臆,無處發泄,顯有走火入魔的嚴重傾向。就連自個兒老爹的“臨別贈眼”都未瞟見,又令得武當張五俠一陣氣結,隻得轉過臉來,甩給較為醒目的殷揚一個眼神,見這位內侄心領神會的微點下頭,這才放下心事……
六大派前後有據,垂頭喪氣的相繼下山,此次圍剿魔教之舉,登時風流雲散。
光明頂上,同樣被殷揚的激昂言辭搞得心頭火熱、激動不已的明教教眾們,也不送客,立時黑壓壓的湧上場來,“殷少俠!”、“殷公子”、“殷堂主!”的叫個不休!那股子親近、親切的勁頭,顯然已將殷揚這個橫空出世、力挽狂瀾,解救諸人於水火的天鷹教紫市堂主,抬放到了護教英雄的地位之上。
殷揚一邊接受眾人歡呼,偶爾揮一揮手,搞搞領導式的標準互動,一邊卻在暗歎僥幸。
若非,滅絕師太本身的武功即已不弱,並不用去練黃蓉改編的《九陰真經》危險速成版,這場比鬥的結局,自己也未必能夠贏得這般利索。
若非,父母雙全的楊不悔家教良好,未像原著那般嬌蠻任性,並給武當的那位殷六俠認出,自己恐怕又得大費周章,才可將其搞定。
若非,楊逍、紀曉芙、楊不悔這三人的命運,都被自己提前改寫,按照原著當中,從滅絕師太那裏得知“芙妹身亡”事件,以及光明左使“**行”的殷梨亭,也不可能會像現在這樣,任由自身的感情被那時間的流逝慢慢衝淡,逐漸接受了峨嵋紀女俠“失蹤人口”的“不幸真相”,僅在心中的某處角落,暗暗緬懷著那段憧憬難忘的甜蜜“初戀”……
要不然,殷六、滅絕這對性格執拗,一門心思想要報仇雪恨,不殺楊大叔誓不罷休的難纏搭檔,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發起飆來,殷揚也真沒有把握輕鬆擺平他倆。
好在,總體來說,此趟光明頂解圍計劃,殷揚完成得還算不錯。雖然,他並不認為,強大的武力震懾外加幾句簡單的言語渲染,就能讓這些自命不凡已久的正道人士徹底“清醒”過來,與他們兩教同心合力,共抗元庭……可好歹,這也算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的確,這才剛剛開始……”
望著六大派離去的方向,殷揚口中低喃,臉上的笑容愈加燦然起來……
“……今日命在旦夕,有負衣教主重托,實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餘此親筆遺書,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護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頒餘遺命曰:‘不論何人重獲聖火令者,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殺無赦。附令白眉鷹王殷天正,暫攝副教主之位,處分本教重務。’……”
“……《乾坤大挪移》心法暫由鷹王接掌,日後轉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驅除胡虜,行善去惡,持正除奸,令我明尊聖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明教聚義廳中,紫衫龍王黛綺絲及其丈夫韓千葉,青翼蝠王韋一笑、五散人、五行旗使,乃至殷家的老中青三代,皆是一臉正色,聆聽著光明左使楊逍,恭聲誦讀本教上任教主陽頂天的親筆遺函。
當聽到陽教主當年的離奇死因後,眾人已感大為愕然,之後又聽那楊逍朗聲念出:“附令白眉鷹王殷天正,暫攝副教主之位!”、“《乾坤大挪移》心法暫由鷹王接掌,日後轉奉新教主。”等句,更是麵色各異。
韓氏夫婦身受殷天正大恩,本就準備力挺他們的殷二哥上位。這個時候,當然擺出一幅理所應當的讚同模樣。韋一笑和五散人先前飽受成昆毒舌轟炸,曾經大為後悔以往的種種不智,再加上,他們以前與鷹王的關係也算不錯,自也欣然本教終能有位名正言順,並被已故陽教主所承認的“暫攝教主”。
僅剩餘者,五行旗使尚未表態,而此次趕至解圍、功勞甚大的殷氏三人,則因需要避嫌此刻都不說話。讀完陽頂天書信的楊逍第一個開口問道:“對於陽教主的遺命,我們這些人都沒有任何異議。就不知,莊兄弟以及其他四位掌旗使有何看法?”
其實,這回天鷹教遠赴西域,幾乎以一教之力,挽總教於不倒,被選為代理教主已成實至名歸之事。更何況,此事還牽涉到前教主遺書,擁有陽頂天的承認證明?這時,楊逍去問五行旗的老大莊錚,確是因為數十年前兩方鬧得極僵,方才特地征詢他們的意見。
事實證明,混亂不堪的明教,再也經不起什麽內鬥自耗。不然,和先前殷揚所言的那些正派“蠢貨”有何區別?
也該是時候,重新選擇出明教的新教主了!
當年不願選舉教主的光明使者,回想當初與韋一笑、五散人等鬥得不可開交的幕幕往事,眼角下意識地掠過殷揚的笑臉,暗中下定決心的同時,也將自己的決定付之於表麵。
原本沉吟不語的莊錚,被楊逍淩厲的眼光盯得有些尷尬,他知道如果他再鬧騰下去,自己的五旗兄弟恐怕也不會同意。
前段時間,他們五行旗勢單力薄,給那些合攏過來的六大派弟子圍追堵截,死傷不少。其中幾場戰役,倘若沒有天鷹教勢力的及時援手,恐怕死得人手還要更多。
而且那一次,殷氏父子更是從昆侖、華山、崆峒、峨嵋四派的聯手包圍當中,責無旁貸的救出失策中伏的銳金、洪水、烈火三旗。即便是他本人,也在危急關頭,依靠殷揚的暗器幫助,才逃脫掉被那把倚天劍削成兩半的淒慘命運,此時又怎敢再拿腔拿調,去翻幾十年前的那些老賬?
況且,就算他不情願,其餘的聞蒼鬆、唐洋、辛然、顏垣這四大旗使,也都很佩服殷揚的為人武功和口號手段。大勢所趨下,並非自己一人所能阻攔。而他剛才若有所思,卻是憶起陽頂天被成昆間接害死一事,又哪有多餘心思去管好多年前,因為殷天正的高傲個性而產生的小小不合?
看到眾人眼神皆變不快,身為五行旗下第一好漢的莊錚同誌,立馬表示讚同大家意見,認可白眉鷹王繼任明教副教主之位。
這下皆大歡喜,並不曉得他寶貝孫子早有預謀、手腳不幹淨的殷老爺子,先是謙讓下下,終是挨不過眾人的踴躍和殷切,感喟了一番老教主的在天之靈,便即相當爽氣的應下副教主之職,承諾要帶老兄弟們闖出個嶄新世界。
殷天正當年一氣之下,遠走江南,自立門戶,創出如今勢力強勁、掌控江南的天鷹一教,可對光明總教的感情確更難以割舍。否則,也不會剛聽到明教總壇有難,便立刻重新出山、在天鷹教內力排眾議地主張“竭盡所能,全力援助!”的方針基調。
這個教主之位,說是說“副”的,可是大家都很明白,本教的傳代聖物“聖火令”自從第三十一代教主將其失落以後,三十二、三十三,兩代教主俱都有權無令。因此這個所謂的“副教主”之稱,不過是當正牌“教主”前的一個踏腳台階而已。
殷天正如若故作矜持,說他年事已高不想當任,那才是真正的虛偽作假。
老鷹王這些年來,雖然修身養性、精研武功,而少有管理教務,可這位功力大增的魁梧老人卻是個精力不遜青壯的強悍之主。讓他繼續發光發熱,帶領老夥計們團結一心,推翻元蒙,對這本就十分鍾情於造反運動的老家夥而言,確實是一件極有奔頭的**事業!
殷野王早先曾對明教有些不滿不屑的小情緒,可這些天與五行旗眾並肩作戰下來,內心看法早就改變。同時,他也真正認識到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天鷹教的發展勢頭雖也迅猛強盛,論及高手數量也可勉強與現今四分五裂的明教比擬,可那份革命專業戶的內涵底蘊,確是怎麽模仿也模仿不來的,天鷹教未及傳承千載的“食菜魔教”遠矣。
現在,看到這個教主之位,數十年後,終究歸由父親接管,殷野王的心裏也替自家老父感到欣慰高興。
殷揚與眼神略顯興奮的老爹互聊幾句閑話,看到意氣風發的殷老爺子,終感自己的一番籌謀沒有白費。互覺一道目光罩來,回頭一看見是楊逍,知道這位光明使者早對自己存有甚多不解,也是朝他神秘一笑。
楊逍見他給予回應,也不就瞅他著看了,合與紫、青兩位法王,五散人,五大掌旗使,齊向殷天正見禮道賀。本來地位最尊,並且長居坐忘峰上的楊逍,更是傳令手下天地風雷的教徒,將鷹王繼任明教主位的消息,通傳山頂眾人。
過得一會,聚義廳外一片熱鬧歡呼,顯見這些低輩教眾的喜悅之情,見於行色。
想想也知,明教自從先教主陽頂天暴斃之後,不及指定繼承者,偌大的明教就此統率無人,一個威震江湖的西域大鱷,竟然鬧到自相殘殺、四分五裂的弱勢局麵。
置身事外者有之,自立門戶者有之,為非作歹者亦有之,從此一蹶不振,危機百出,差點就被正道六派給剿幹淨嘍……
今日,教內高層振奮精神,重整旗鼓,求同存異,最終確定下新任教主,一眾教徒均覺我教中興可期!如何不令人大感振奮?如此齊聲宣禮幾聲,光明頂上的教眾們,全都拜倒在地,遙遙麵向聚義廳方位山呼教主。
楊逍雖然重傷未愈,這時也聽得極為感慨,自覺震撼非常。
想當年,有資格擔任教主的高手,僅有他、殷天正、韋一笑三人爭位。自己和韋一笑、五散人一係鬧得兩敗俱傷,殷天正又與五行旗不合,氣得幹脆遠走他鄉……說到底,實因這正派眼中的魔教裏頭,本事了得的大魔頭著實太多,又俱是些極度自我、自命不凡的桀驁不馴之輩!
陽頂天生前還能有所壓製,一旦死後,眾人心高氣傲,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內部怎會不生動亂?心氣狂傲如他者,當初爭奪教主不成,又不願改弦易轍,轉而支持他人,這一拖就拖了好幾十年。
想他楊逍由於避嫌,不居光明頂上,常駐坐忘峰中,不也正是為了此事?
眼下群龍無首的明教,曆經數十年的不幸洗禮,終於又有了主心骨!
近年以來,女人回歸、戀情複合、婚姻美滿、相妻教女、合家幸福、擇才授徒……本身的冷傲個性,已然大為改變的楊大左使,如今又將事業一項的難題釋懷解開,心中難免高興得很。他卻不知,殷揚往後,還會向其提出一個更加令之高興的提議……
往後事,往後說。
現下殷天正初登教主寶座,自然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當先便與眾位高層約法三章……
第204章 日月三旗
殷天正道:“二十年來,本教一直給人視為邪魔歪道。雖說,多是教外之人不明真相,道聽途說、偏聽偏信,又有成昆這惡賊從中作梗所至,可本教教眾為數眾多,其中難免良莠不齊,亦有不肖之徒行為放縱,殘害無辜,卻也是事實……”
說到此處,殷天正略微停頓了一下,環顧眾人,見這些性子頗野的教內高手,均是注目自己,專心聆聽,當即微微一笑,繼而言道:“老夫即得陽教主看重,又有幸被諸位兄弟抬出來坐這副教主的位子,有些話確是身在其位,必須要先行說清楚的。”
“這第一件事,便是從今往後,我教自本人以下,人人須得嚴守教規,不得輕犯。並且,緊尊老教主遺言,為善去惡、行俠仗義。本教兄弟之間,務須親愛互助,有如手足,切戒以前那般自相爭鬥,平白的讓他人看了笑話!”
說著,又向五散人中的周顛瞧去一眼,殷天正朗聲說道:“吵嘴相罵或可,但若再動真格,那是萬萬不行!”
周顛撇了撇嘴,終究沒敢說話。
殷天正見他總算識得大體,欣慰一笑,又朝韋一笑道:“本教五散人,本就負責日常的巡行規查事宜,但是我教大亂剛歇,力度隻怕不夠。以後,這刑堂執法之事,便交有韋四弟你來兼任,希望不令本副教主失望。”
韋一笑踏前一步,欣然領命:“謹遵殷副教主之命,往後但凡有違抗教規,再和本教兄弟鬥毆砍殺者,本座一律處以重刑!”
這位青翼蝠王人到中年,臉色蒼白,又兼嗜飲人血,不管是正派弟子還是明教教眾,沒有一個不害怕的。由他來執掌刑法職事,將已墮落多年的明教進行嚴酷整頓,想必定然可以受到不錯的效果。
一邊的殷揚,見到殷天正將這甚為重要的執法要職,給予很能嚇得住人的韋蝠王辦理,亦覺得是招妙棋。既拉攏了老兄弟,又把分量吃重的實際工作授予適合之人,確是老辣彌堅所為。
其餘眾高層,均都聽得暗自凜然,這時由光明左使楊逍帶頭,一齊躬身應道:“殷副教主英明,此事正該如此!”
殷天正較為滿意諸人的反應,趕緊打鐵趁熱,又再徐徐道出經由殷揚參謀,爺倆早就於私底下商量好的第二條款:
“第二件事,說來就比較為難。想我西域明教和那中原各大門派結怨已深,雙方的門人弟子、親朋好友,互有殺傷。此後,我們明教若要重新振作,脫掉強加在我們身上的‘邪魔’之名,必要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忍讓。正所謂既往不咎,前嫌盡釋,不再去和那些門派挑釁尋仇,這點你們可願答應?”
一眾高層聽了,心頭俱覺氣憤難平,良久無人答話。
殷揚見到氣氛有些變僵,沉吟一下,首次開聲說道:“大家所慮,我這個做晚輩的也能料知一二,不過是怕日後行走江湖,低了那些名門正派一頭罷了。其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真有人前來惹事生非,咱們明教當然也不是好惹的!到時候,應該教訓的根本不用特意留手……這點我同意老爺子的說法,各位前輩覺得如何?”
關於殷揚的個性,在場的眾人都是老江湖了,已從先前的解圍連戰中看出一二。清楚這小子,比他的老爹、爺爺還要狠辣幾分,往往前一刻還在笑臉相迎,好好說話,後麵隻須一言不合,便即閃電出手,打得對手頭破血流,戰鬥力煞為驚人!
是以,他此時開口諫言,語氣貌似客套,可廳中的這些個魔頭們,卻是半點不敢真拿自己當作他的長輩。其中的五散人、五旗使十人,都是習慣“強者為尊”信條的魔頭級人物,此刻俱知自己的本事未必及得上殷揚十招,於他所言又怎敢不聽入耳內,仔細思考?
再者說了,殷揚對這裏眾人,林林總總,都算有些大小恩惠。他所說的話語內容,也是不失大度公允。如再強硬脾氣,不買他賬,那可真有點沒事兒找事兒,故意找茬拿翹的意思了。
五散人互相對瞅一眼,人緣最好的鐵冠道人張中,當先附和:“好罷!即如副教主與殷少俠所言,眼下我教正是百廢待興的關鍵時刻,也就不去找那六大派的麻煩便是!”
早就有意聯合中原正道,共襄盛舉的彭瑩玉,見狀更是精神大振,情緒略帶高漲的大聲說道:“各位兄弟!中原各大門派,的確殺了咱們不少人,可咱們也反過來殺了他們不少人。要是雙方仇怨糾纏,循環報複,大家隻有越死越多。殷副教主做事大氣,如今隻命令咱們不再去主動尋釁,也正是為了咱們考慮!我彭和尚以身作則,必定奉聽此令!”
諸人心想這話不錯,剩下少言寡語的冷謙、笑嗬嗬的說不得,以及脾性火爆的周顛均都允了。五位掌旗使也不甘願落於人後,忙自表示回去之後,也會約束手下教眾,不得妄圖生事。
殷天正鷹顏大悅,雪眉微抖,打算一鼓作氣,笑著繼續講道:“最後這第三件事,乃是依據陽前教主的遺言書命而來。老教主遺書中寫道:由覓回聖火令之人,接任本教第三十四代的教主尊位!他逝世以後,目前的副教主位雖由本王暫時攝任,可咱們也要設法尋覓遺失數代的聖火神令。若真被哪位兄弟找回,那當堪屬不世奇功,到時候老夫退位讓賢,必定尊其坐上教主寶座!”
楊逍等人聽了,不由的麵麵相覷,均想明教群龍無首已達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捧出一位全教公認、武功高強的嶄新教主,日後倘是本教的一個碌碌無能之徒,無意間拾得了聖火令來,難道竟由他來擔當教主不成?這不又得亂套了麽?
楊逍心知鷹王光明磊落,慷慨豪邁,此時隻得勸道:“陽前教主的遺言,乃是寫於二十年前,其時世局與現今大不相同。這失落的聖火令呢,咱們必要耐心尋覓,可若真由旁人當這教主,實難令我明教大眾心服。”
殷天正聽罷哈哈大笑:“老夫所言,自是想讓大家上心此事,早日尋回失蹤的傳代聖物,以作為我明教改革的自勉標誌,絕不會放任隨便一人擔任教主重位的。”
眾人聽完這才放下心事,萬眾一心的表示定當同心攜力,盡複我教榮光!
就此,改變明教格局的約法三章,終在一眾高層的美好展望中順利達成……
後幾天裏,明教教眾救死扶傷,忙碌不堪。
經曆過這場幾乎從地獄邊緣,僥幸逃脫回來的正邪大戰,各人或多或少,都已清醒地認識到以往的自相殘殺並不可取,否則前日之事、後人之師,自家人心不齊,遲早會召來外侮侵犯。
在這種自我反省的氛圍之下,誰也不提舊怨仇殺,而是安安靜靜的耽在光明頂上悉心養傷。
殷揚身懷《九陽神功》,連番大戰對他的妨礙並不算大。再說,後來還有諸多高手幫襯,又沒被周姓美女劍刺穿胸,比之原著裏邊的倒黴男曾阿牛可要輕鬆太多。
翌日,他就幫高臥行軍軟**的楊逍、韋一笑、說不得等人進行救治。
這幾位高手,曾被成昆陰險偷襲,身中陰毒無比、如蛆跗骨的《玄陰指》,每時每刻都要忍受不定期襲來的刺骨之寒折磨,臉上黑氣籠罩,說話也是少有中氣,看得殷天正甚為擔心。
可以他現如今的深厚功力,仍舊拿這幾人的傷勢沒治,無法做到真正的藥到病除,拔去禍根。因此,殷揚狀態一經調整,就自動請命要替七人進行理療。
《九陽神功》不愧為天下內功之絕對正宗,對於這些陰寒屬性的真氣更加具有打擊性的克製作用。殷天正、殷野王、黛綺絲、韓千葉、五行旗使等高手,怎麽也搞不定的內傷,到了他的手裏,不過三日時間,便已逼出七人體內的玄陰寒毒。
而這七大高手,自從親身體驗過殷揚體內的那股磅礴真氣以後,對於殷揚本身的實力境界更是大為佩服。就連對殷揚十分好奇的楊大叔,亦是讚歎不已,甚至想不通他怎能在這般歲數,就把自身功夫修煉至那種地步?
趁著療傷之際,殷揚曾對楊逍說過,事後總會給他一一說明,得他承諾的楊大左使便不再主動追問……
自從擊退六大派後,明教諸位高層可謂雄心勃發,一心想要重振旗鼓,再顯聲威。以前的教下種種,自然都會產生諸多變革。而其內變化最大的,確是一些組織架構上的人事變遷與職務變動。
本來,明教的左右光明使者,共掌“天地風雷”四門,負責守衛總壇要地。而四大護教法王,自需率領一幫教內高手,作為武力部門的至強存在,震懾宵小。五散人他們比較自由,僅須履行教務監察之職,而最外圍的五行旗,則要配合各地的支壇分舵招收新晉弟子,加以整合培養。
目前來說,五行旗的作用十分重要,但卻並不明顯。從職能上而言,反倒比不過法王、散人等等。殷揚眼光毒辣,知道這塊兒職位,將來必會成為香餑餑,所以第一時間向自己的祖父殷天正提及。
後來,經過教內高層的討論研商,確定要從此回功勞最大的天鷹教人馬中抽出近千來人,分配到新設立的另外三旗,也同樣從事征收教徒新兵的重活兒。
殷揚主動請纓,又同時推薦二弟殷俊、表弟無忌兩人,自請擔任新三旗的掌旗使者,楊逍等人均無特別意見。
張無忌在與華山掌門鮮於通的一戰中,曾為明教一方出力不少,更令綁架他的五散人甚覺不好意思,充當一旗之使完全沒有問題。
而且,他本來就被殷某人的一番義正言辭,呼籲得熱血澎湃,勁頭十足。殷揚這家夥又巧借張翠山將他寶貝兒子交托自己的空白當口,果斷的趁虛而入,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意圖打動這個熱血小青年。涉世不深的張無忌自然抵擋不住他的連套**,沒幾下功夫,就已心誌不堅地有了自舉白旗的勢頭,險些便朝自己的偶像投降。
再當殷揚誤導著說明:明教僅僅隻是一個抗擊元朝的“兄弟會”組織,入教之後並不影響他原來與武當派的師從關係!實在經不住此人連番的忽悠、蠱惑,並且擁有某些革命潛質的優秀青年張無忌同誌,終於慨然投降,躊躇滿誌、心懷興奮的進入到殷揚嘴裏“極有前途”的偉大“愛國組織”當中。
仔細想想,這三位新任旗使,本來就是從天鷹教方進行選拔抽人。也算半個天鷹教人的張無忌當然無從抵觸,乖乖的身任為新明教的新一代掌旗使。這個結果,又讓一貫傾向拉攏武當一派的殷揚甚為得意。
如此,明教的五行旗,迅速擴充為現在的正規八旗。新添加的“耀日旗”、“輝月旗”、“辰星旗”,各由魔手殷揚、鐵爪殷俊、“江南四玉”之一的玉筆書生張無忌分別擔任。
身為始作俑者的殷某人也不擔心,日月星這種甚為老土的名號,會對日後的明教造成什麽頗不吉利的分裂影響。隻圖一時痛快,叫得順口,就隨意報上了這三個將來會使他的老弟們感到分外驚喜的影射名稱。
至於,殷揚的老爹殷野王,早就在殷揚老爹的老爹穩然上位以後,毫無爭議地頂上了空缺出來的護教法王位置。
兒送別號——白袍鷹王!
第205章 彈指神通
在許多的武俠小說當中,都有針對“手”——這一重要人體部位的詳盡描述。
白皙、筆直、修長、柔韌、穩定、有力……
林林總總、好似現代手模般的大量特寫鏡頭,隻為了告訴觀者們:
這,是一隻天生用劍的手……
亦或者,是一隻殺人的手!
而擁有這種“手”的人類,大多數都是些極了不起的強大高手。
殷揚、楊逍,皆屬高手!
這一點,在江湖上恐怕少有人會質疑。可更加巧合的卻是,這兩個家夥同樣擁有著一雙保養良好,但卻極具殺傷力的殺手。
楊逍此人,前半生的戰績可謂相當彪赫,完全不在另外那名由於被人利用,從而嗜殺無數的金毛獅王之下。但是他的後半生,卻因為一個女人、一段感情的影響,而漸漸的轉為低調起來。
雖然,他自認為自己的後半生,絕對要比打打殺殺、傲嘯不羈的狂放時期,來得更為美好……可是,這依然改變不了殷揚對他的認知。
在殷揚的眼裏,麵前這位就算如今看來仍舊很是帥氣的楊大叔,過了那麽多年,他的外表一直都還停留在四十歲左右的騷包樣子。身為當年縱橫西域、極富傳奇色彩的兩大美男子之一,歲月的流逝並未給他帶去任何蒼老的感覺,反令對方所曆經的滄桑顯得更有氣質。
據說,這個年齡段應該屬於一個男人生命中,最有魅力,也最能表現其魅力的黃金時刻。對於這種說法,殷揚本來是不屑一顧的,可再看到被愛情、親情、家庭滋潤後的楊逍時,不由的便有了些妥協。心下想著,這位光明使者如此有貨,也就難怪當初會騙得峨嵋女俠情不自禁了……
當殷揚欣賞楊大叔的時候,被他欣賞的對象,又何嚐不是欣賞於他?
望著眼前這個意態懶散的英俊青年,楊逍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意氣風發的自己。正自感慨對方青春正茂、如日當中的同時,楊逍沉吟半晌,順著剛才殷揚告訴自己的故事,開口問道:“這麽說來,當年潛上坐忘峰頂,暗中出手傷人,然後又送一份大禮給我,將本人的愛妻幼女護送回西域的神秘少年,果然就是你了?”
鳥語花香,隻站著二人的寬闊庭院裏,殷揚笑了一下,很生動。又點了下頭,理所當然的從容承認。
作為前幾天,才剛救下明教包括光明左使在內的七大高層,甚至於整個明教陣營的殷某人,實在坦然的很。他明白,彭瑩玉那邊隻須打個招呼即可,而楊逍這裏確是肯定會有諸多問題。
不得不說,殷揚的這種笑容很會讓人產生好感,也十分容易感染到別人。看到他笑了,對麵的楊逍也跟著微笑起來:“殷旗使屢次施恩於楊某,楊某尚未來得及說聲感謝……隻不過,你所說的桃花島一事……”
看到楊逍仍然有些躑躅,殷揚亦感鬱悶道:“怎麽,你年輕時候的那位師父,難道真的連一點都沒跟你提起過?”
楊逍聞言,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年少時家境不錯,一次生患重病,千金懸賞……可惜來得都是些庸醫!若非,我師父恰巧路過,隻怕那個時候,便已沒有楊逍這個人了。不過,他隻說他姓‘程’,後來又隻教了我五年武功。若非方才,你給我演示師父授予的《碧波清掌》,我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師父竟然會是百多年前的東邪傳人。”
殷揚聽得嘀咕一句:隻教了五年?看來,天底下的奇才不少啊……
當年殷揚潛行偷襲,試招楊逍,發現他的武功招式雖是駁雜難辨,但那套明顯是從自己也會的《碧波清掌》中改編演化過來的《碧針清掌》,確是絕計不會認錯。
這門桃花島的入門絕藝實際上甚有特點,就像一浪接著一浪的碧波**漾,要旨在於有窮無盡。四年以前,楊逍顯露出來的掌法,除去綿裏藏針、凶機暗藏的變化部分,無論是催勁技巧還是招數走勢,殷揚都能確認必是同一路子無疑。
是以,他剛剛兌現承諾,單獨約這楊逍出來,用來向他證明的主要依據之一,便是這套入門級的桃花島絕學。
到了這時,楊逍早已相信大半,也知道若按輩份算起,自己高出殷揚一輩,屬於師叔級別的人物,兩人間的關係又更親近了不少。
其實,楊逍這邊固然是有不少疑惑得到解釋。而相對的,殷揚也是揭開了一大謎團。自從知道,楊逍最近幾年收了個得意弟子名叫“謝煙客”之後,殷揚心裏原本的一些問號俱也消失不見。
這時候,麵對由於己方連爆秘聞,而重新恍然大悟的楊大左使,殷揚的心頭反倒起了一絲較技的戰意,因為四年前的那場快攻實在鬥得太過倉促。
想到現在的光明頂,在純武力上能跟自身一拚的,除開教務繁忙的祖父殷天正外,也就隻有這位楊大叔了。殷揚戰欲一氣,就有些興奮的說道:“好了,答疑時間結束。楊左使,我今天特地約你出來,確也是想跟你再度切磋一番。”
楊逍微微一怔,隨即好笑的言道:“不悔前幾天還在纏著我問,你和我之間究竟誰更厲害?說實話,我也早想會會你了,沒想到被你先提了出來。”
聽到楊逍提及那個將光明頂之戰從頭看到尾,多年以後忽然重逢,對於自己極度崇拜的可愛小女孩,殷揚感歎楊逍先前把紀曉芙勸住的決策很是明智的同時,笑著回道:“那就開打吧。”
楊逍氣定神閑,凝立不動,一雙足以令任何女性為之嫉妒的優美手掌,緩緩的向後受起,直到完全籠進袖中……
那一刻,本來微微而笑的殷揚,麵色驟然一緊,跟著白影一晃,瞬間閃離原地。
隻聽“嘶”一下恍若不聞的輕聲細響,剛從殷揚的身邊驚然掠過,緊接著,一連片的尖銳噪音突而爆響。
早知不妙的殷揚此時已知,楊逍始終都是楊逍,也許他會變得更加圓滑、更加收斂,可這並不代表他的棱角已然磨平消失。
四年前的楊逍還僅是位一流高手,四年過後,他的功力已與身懷九陽的自己不相上下。這種進步,本身而言就是一樁再好不過的有力說明。
感受著對手的強大,殷揚骨子裏的好鬥精神,刹那間噴薄湧出,第一時間選擇使用相同的方式還以顏色!
中指扣於拇指運氣輕彈——
百餘年前,桃花島主黃藥師的成名絕技。聽起來,好像很簡單的樣子。可在楊逍和殷揚的手中,實不差於數百年後的熱武器連續狙擊。
在殷揚使用《彈指神通》乍然反擊的那一秒鍾,早就預料到開戰後種種可能的老滑頭楊逍早已閃身掠開,任由原地一片狼藉。清楚知曉此招危險程度的楊大使,腳下既已不停,手上更是連連快彈,分明是一幅想報當年之仇的梟魔架勢。
碰到這樣勢均力敵的絕好對手,興奮的人,可不止是殷揚一個。
彼此相隔七丈,兩個人感覺敏銳、不約而同的繞著同樣詭異的曲線,進行著華麗的規避閃躲。兩對手,四根中指,毫無停頓的彈射向對方,無有一絲一毫的敷衍之意。
一時間,兩者的中間位置,全是劈劈啪啪的連竄炸響聲,全都是兩人暗器相擊的爆裂造成。
那種差點劃破空氣的短促厲音,咻咻咻咻的緊密至極,比之那些電影裏的槍戰場麵還要刺激萬分。
殷揚竄高伏低,縱躍不休,左騰右挪下,隻覺對打得甚為過癮、痛快。自從練成《彈指神通》以來,他尚未嚐試過這般激戰。
對麵的楊逍臉上,似有朦朧青氣一閃而過,重新伸出袖外的雙手,恍若在飆《土耳其進行曲》,幾乎要彈出屢屢殘影。
“哈哈,這才像樣!楊左使,剛才你的速度可真太慢了……”
殷揚身形曲折,靠著精確分明、可以捕捉高速動態的洞察眼力,從容躲過幾枚暗器追逐,尚有閑暇嘴上挑釁,袍袖微拂間又已撩飛起不少石子,立馬反手回擊過去。
又是一連攢的劈啪作響,楊逍後麵的暗器襲擊,全被殷揚準確打爆。
這一下,雙方均是動用了真力,彼此暗器對射,相擊後大多同歸於盡。其中有一些,甚至隱隱然的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噔噔當當、鏗鏗鏘鏘的重金屬音,煞為沉悶,使人聽之欲嘔。
到得後來,碰撞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庭院中宛如晴天霹靂,暴風打雷一般,轟隆隆的重音不時響起。一顆顆的石子撞於一處,直似雷鳴大作,若非此時正值陽光普照,青天白日,外人光聽聲音,恐怕都要以為快下陣雨,忙著去收衣服了。
楊逍身形變動,飄飄若仙,攻守速度確是極快。手裏的暗器或走單一路線,筆直凶猛,一顆顆的壓將過去,霸道非常,與他溫文爾雅的形象全然不符。或者隔空算計、趨使暗器對撞反彈,強行改變原有方向,都讓殷揚防不勝防,不得不謹慎應付。
概因力道之雄渾,速度之奇詭,角度之蹊蹺,楊逍俱已達至人力極限,就算是曾經連敗少林三僧的殷揚,也都有些自愧不如。
二人越打越快,最中心的地麵上全是石子承受不住巨力,以至於碰裂崩碎的白色粉末。一開始,楊逍也未料到殷揚這樣的難纏,便是彈指功夫也不在他之下,隨身攜帶著的那些專用暗器早就告罄,這時也已學著殷揚那樣就地取材。
要知道,這兩人的功力當今世上少有可及,偏偏又將本身勁力全數付之於小小的石子之上,實如聚拳力而於針尖,相碰觸時的瞬間爆發力簡直驚人的恐怖!
直到最後,粒粒石子射於半空轟炸,咣當聲裏,真似炸藥被引爆似的激射出三兩火花,繼而一齊泯滅,令人再難把這些強悍異常的殺人凶器,真正當作為路邊的無害石粒。
殷揚和楊逍兩人,無論是躲避的姿勢,還是還擊的手法,均都十分的飄逸與迅捷,令人目不暇接,難以看清楚強弱態勢。
可是,他們中的勝利者,確注定隻有一個。
看到對麵的楊大叔臉上又是一陣青紅交錯,殷揚暗道一句是時候了,雙手嗖嗖連彈,布出一網如雨簾幕,疊疊密密、層次錯落地掃射向麵色凝重的楊逍,卻並未有繼續欣賞自己籠罩形狀,堪似唐門“漫天花雨”的出色傑作。
下一秒,他已將自己的中指、無名指,相當突兀地並到了一起——
藝出同門的《彈指神通》以外,技多不壓身的殷揚,本就比楊逍多會了一門天山派的獨門暗器手法。
這門手法,雖不像《彈指神通》那般大名鼎鼎,百年傳誦。可在更遠的數百年前,一個名叫虛竹的醜陋光頭,確曾用過這種手法,救下一個在他生命中極為重要的變態蘿莉……
既然武當派有《繞指柔劍》這類劍法,也沒理由不讓殷揚創出弧線打擊的絕招指法。
當殷揚雙指合力,運使兩種勁道,近似於遙控般地將自己的絕招揭示以後,等待光明左使的,也隻有“失敗”兩字……
第206章 捕風捉影
四年過去,心境突破、功力大進的楊逍,又一次敗在了同一人的手裏。
不過,挑戰失敗的楊大使倒沒有太過喪氣,畢竟對方如同怪物般的變態之處,早在幾天前的光明頂會戰中,便已經體現的淋漓盡致,他早就見識過了。
除了在心裏感慨,殷揚不可思議的全才以外,楊逍表麵上仍是風度絕佳的爽快認輸道:
“殷旗主修為通玄,我所難及,恐怕早已登峰造極!依照楊某看來,這天底之下,也隻有寥寥數人才配成為你的對手!”
光明左使嘴上說是輸得心服口服,可言辭話語間的那股子傲氣,確是半分未曾稍減。話裏話外的言下之義,頗有點“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爾!”的孤芳自賞味道。
聽他誠懇中又帶點自傲的誇張稱讚,自覺僥幸獲勝、贏來不易的殷揚厚著臉皮,笑了一笑,他雖不認可楊逍所講的“登峰造極!”雲雲,可也知道,即便是像他們這樣堪稱卓越的超級高手,也不像自己“未卜先知”似的排出個“十大高手榜”來……
噢,應該還有一位……更在十人之上的前輩大宗師!
在楊逍的眼界裏麵,他們已經淩峰絕頂,可在殷揚的心目當中,真正的巔峰強者卻是另有他人!
那位年過百年、甚至還會再活半百的恐怖宗師,到底有多強?
殷揚從未見過其人親自動手,當然無法猜度。而在當年,曾經有幸見過他出手的老人們,也早都一一老死……那位究竟修到了何種地步,實在是一個無法例證的碩大謎題。
早在很久以前,殷揚就憑借前世豐富的閱讀量,粗略製定下在其個人主觀臆斷得來的高手等級差別。雖然,靠著對原著的熟悉,這些年的判斷至今還算準確,但他擬定的這些等級,也僅僅是對武者內力水平上的差異初判罷了。
殷揚眼裏的二流、甚至是三流高手,在別人的心裏,可全部是些江湖上麵、名號響當當的一流人物,哪有他分得這般仔細、這般弱法?
而所謂的超一流高手,確實是條大坎,因為要打通任督二脈,才有被殷揚承認的資格。暗自裏,殷揚曾將此項境界,定性為四絕首次華山論劍時期的功力水平。
那麽,在這個由於元人的粗暴入侵和殘酷掠奪,從而漸漸趨向於衰弱倒退的末武時代裏,幾乎所有人都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又已達到了什麽程度呢?
每當想及神雕末尾的新五絕實力,殷揚總也免不了一陣失神……
因此,當他麵對楊逍有些唯我獨尊的激昂讚美時,殷揚的心裏卻在苦笑。
楊逍的感覺十分敏銳,要不然,也無力跟殷揚這個變態纏鬥上這麽長的時間了。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楊逍隨口數語,不著痕跡的一轉話題,問道:“對了,起先你曾跟我提過,除了解釋我多年以來的種種疑惑之外,還要與我商量一件大事?”
殷揚理了理心緒,笑開口道:“不錯,此事我已和父親、以及祖父商量過了,他們均都表示十分讚同……”
楊逍聽得不解,心想什麽事情能勞動殷家三人集體協商,就聽殷揚續道:“楊左使,我父親的意思是,殷、楊兩家親上加親,再過幾年,由我家小四迎娶不悔妹妹過門,所以叫我特意前來征詢楊叔您的意見。”
剛剛當上一回手下敗將的楊大叔,聽見殷揚稱呼自己為“楊叔”,可別提有多別扭了。再一分析殷揚所言,他的雙眼霎時放出光來。
親上加親?
這個詞匯,可是很有些文章呢!
天鷹教勢力……或者說,殷家勢力的高調回歸,心思靈敏如他者,自然能夠明晰的捕捉到某些內幕。
一個王者歸來的殷副教主,一個接力上位的白袍鷹王,還有一個,更是身手強悍至極,近乎教中無敵的新任耀日掌旗使!自高到低的勢力分布,有心人皆可看出這三人的誌在必得。
楊逍是個聰敏人,並且,還是當初陽頂天失蹤以後,掌管教內職務級數最高的光明左使,如何不曉得殷揚提議求親的深意,既是殷家的主動示好,又是親近的拉攏試探?
就他本人來說,當初的白眉鷹王與他的關係並不算惡劣,而眼下明教重組,萬眾一心,殷天正這個代理教主前邊的“副”字,隨時都有可能拿掉、轉正。殷家入主明教,已然是勢不可擋,大勢所趨!
對於這樁強強聯合、略含政治因素的婚約,已無多大野心的楊逍反而有些高興。在他心想,殷氏一族人才濟濟,殷揚既然這般厲害,想必他的幺弟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至於,小不悔歲僅十三、年齡尚小等事,楊逍自然不會介意,反正是先行預約,又能交好殷揚,何樂而不為?
略微沉吟一陣,目中閃過欣然的楊逍,正準備出聲允諾。一位不速之客,不情自來。
“哈哈哈哈哈……我說這裏怎麽那麽熱鬧,又是刮風下雨、又是打雷閃電的,原來是楊左使與殷旗使興致高昂,竟然躲在這裏偷偷切磋?”
青翼蝠王韋一笑人如其名,每次到場,總要狂笑聲聲。他話說得極快,身法更是一點不慢,剛出聲時還在老遠,等說完了已是飄至苑中,饒有興致的打量起被殷、楊二人摧殘得一片狼藉的寬闊庭院。
殷揚見他出現,也是覺得好笑,暗道這些明教高層果然不務正業慣了,才沒正經幾天功夫,一個兩個都似無聊得緊,到處亂跑,根本耐不住性子去整頓教務。
一如殷揚所料,和其他人一般,同樣有些閑不住的韋一笑,此時正自無聊透頂,遠遠聽到打鬥異響,熱鬧非常,哪還不屁顛屁顛的飛過來瞧瞧真相。
誰知,一瞅之下,韋一笑當真大喜若望,居然發現殷、楊兩者的比鬥戰場,本不安分的他,也被吸引得有些手癢起來。
殷揚進度有限,修煉《九陽神功》的火候不夠,尚未有足夠的能力,將之藥到病除、完全治愈。可在驅除成昆幻陰指力的同時,九陽真氣或多或少,總對韋一笑有些益處。
現在的韋一笑精神飽滿,雖然頑疾未去,確也不像以前動個武就要飽飲熱血那般麻煩。心裏麵,對於扶持明教挺過大關的“救命恩人”殷揚,自然是又敬又佩。明教諸位高層當中,就屬他和楊逍二人,近日來與殷揚走得最近。
“嘿嘿,殷旗使,看來又是你贏了?”
韋一笑先是仔細查看了一下場內情景,又斜瞟了一眼老對手楊逍,轉過腦袋,朝著殷揚大咧咧道。
“何來勝負之說,我與楊叔不過隨手切磋而已。”
目前與楊逍的關係已經拉近不少,殷揚的話說得很是客氣。
楊逍在旁翩翩而立,吟笑不語,倒讓一邊的韋一笑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又怪笑一聲,忽對殷揚言道:“殷旗使的實力,我教上下又有哪一個不知?這幾日吧,我就聽那些弟子將你推舉為本教的第一高手呐!”
不等殷揚謙虛,韋一笑又是嘿嘿一聲,跟著說道:“若論武功,老蝙蝠我自認拍馬也比不過你,不過……”
殷揚被他“不過”的眉毛一挑,主動接茬道:“韋蝠王可是還對之前的那戰耿耿於懷?”
之前大沙漠中,殷、韋兩人,一追一逐,直從午時奔到黃昏、又從黃昏跑到深夜、再從深夜熬到淩晨,一場堪比馬拉鬆式的超遠距離耐力賽下來,誰也沒有占到對手的半分便宜。
何止韋一笑心裏癢癢,殷揚亦是意猶未盡。
“殷旗使,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像那天那樣埋頭狂跑,根本不是本法王最拿手的本事!”
韋一笑挑釁的明確,殷揚反擊的也很直接:
“韋蝠王,你所講的,也正是本座想要說的。”
韋一笑聽罷仰天大笑,像他們這等心高氣傲之輩,如沒有在最為擅長的領域被人狠狠挫敗過,不管他對你有多少好感,仍然會存在本能的驕傲!
在韋一笑的角度觀來,自己的腳力耐性堪稱天下無雙不假,可最令他自豪的絕技,確還是那種來去如電、似鬼似魅的詭異身法,便是比自己再強的高手輕易也防他不住。
他早知若拚長途競走,內功深湛的殷揚早已用實際行動證明,不在自己之下。可像庭堂廊廡之間的趨退若神,他韋一笑,則絕不會把天下任何人放在眼內!
信心十足的韋一笑又哪裏知道,對方的話同樣並非騙他。
從水底深處,練就一身超強輕功的殷揚,所最擅長的也正是這種複雜、狹窄地型的極限運動。
終南古墓戰楊音、明教秘道鬥成昆,無一不是如此!
倘若說,韋一笑快得像風,乃至足以捕風於無形。那麽,殷揚亦有自信逐人捉影,絲毫不在話下!
第207章 唯我明教
自從同樣自負的殷、韋二人,真正的動起來後,原本站於一旁,正自微笑看戲的光明左使楊逍,立刻震驚當場。
他的輕功也算是不弱了,一套《摩天遊》身法更是另辟蹊徑,獨領**,自信天下有數!可當他親眼見識到殷揚和韋一笑這兩大怪物,默契非常的卯足馬力、發足狂奔時,確仍然忍不住一種又驚又訝的情緒,在他心裏滋生發芽。
淩波微步、八步趕蟬、臨空虛踱、一葦渡江、踏雪無痕,鳳舞九天、飛簷走壁、壁虎遊牆……
這些本用來描述高超輕功的形容詞匯,若是放在眼前這兩抹肉眼難辨的青白殘影身上,當真是再也貼切不過的字眼!
殷揚依據先前的一場拉力追逐經驗,已把韋一笑的相關底細摸清不少。是以一上來,便選擇全力以赴,根本沒有多餘的熱身運動準備。
而韋一笑得他的《九陽神功》療傷相助,不但去除了體內玄陰寒毒的糾纏困擾,更是連以前積累下的抑鬱毒氣也都消失大半。如今的青翼蝠王,不必行功運勁,便須吸血抗寒,自然更加的無所顧忌。
這二人不約而同地進至高頻率的提速狀態,可把觀戰的楊逍給嚇了一跳。驚歎之中,楊大使立即遠遠跳開,生怕某人一個不小心,往自己身上不明不白的撞過一下,那臉可就丟大發了。
殷韋二人化身閃電俠後,完全看不清他們的奔跑趨勢。就連楊逍,也隻見兩者身化風影,不停閃爍,忽東忽西,突左突右,沒有哪怕一絲的停頓存在。時而,是由殷揚狂追韋一笑。下一秒,又再反過來,變成韋一笑猛衝、殷揚閃避,一般高手根本難以把握住他們的行動走向,卻是一場極為炫目的視覺盛宴。
庭堂廊廡,花苑樓閣之間,隨處可見青白雙影,飄忽不定,果真猶如音速電閃,似光似影,令觀者瞠目結舌,跟之不及。
韋一笑的形影模糊,看上去貌似恍惚,每過一處,皆要留下點點殘影,風格比較類似於“飄”,好像鬼魅夜行,行跡詭異,可總算有跡可循。楊逍站得較遠,勉強還能用動態視覺捕捉上他的後續蹤影。
但另一方的殷揚,則讓他看得毫無頭緒,隻覺對方神出鬼沒,天馬行空,匪夷所思,不講道理,乃至亂七八糟……
殷揚的身形不斷晃動,有時還會借助手足之力,趁勢轉折,極限變向,好多靈活奇險的動作做來,楊逍均是看得目為之炫耀,感覺這些都不是正常人類可能完成的離奇舉止。
當然了,就算高居魔教光明使者之位,楊逍也沒理由會明白一種名為“跑酷”的有趣運動。
相比韋一笑而言,殷揚其實擁有著不少優勢。
無堅不摧的爪力、誇張到恐怖的滯空時間,都是他的法寶之一。沒有像他那般鍥而不舍地嚐試自我溺斃,以至遊走於水下世界的生死兩線,絕對學不會此類順心如意的另類技巧。
韋一笑的輕功很高、很強、很快,可也遠非不走尋常路的殷揚所比。無論他再如何的天賦異稟,在殷揚用自己生命換來的高難道動作麵前,亦是自歎不如。
韋一笑自問追不上路線狡詐、避閃油滑的殷揚身影,可每當角色轉換、輪到自己逃跑時,卻對身後的那抹白影忌憚不已,好似隨時隨地都有被抓住的危險。
望著他手腳並用、姿態自如的穿堂走廊、飛梁繞柱,倒鉤天頂、俯衝低縱……
同樣不曉得何為跑酷的韋一笑,最終青影一晃,定下身來,頗受打擊的向著殷揚無奈服輸。
沒等並未真正追上其人的殷揚謙虛兩句,遠方的聚義堂上忽而鍾聲大作,發出號召諸人聚會議事的緊急訊號。
殷揚三人彼此對一眼,俱都懷著詫異的心情飛身趕去。
等三人走進聚義廳時,殷家父子、韓氏夫婦、五行旗使、以及新晉入教的光杆旗使張無忌,均已悉數到場。又等待了一會兒,五散人也是連鞅而至,按照各自的班位排輩恭敬站好。
楊逍看見教內的一眾高層,都已來得差不多了,站出來輕咳一聲,朝著高居寶座的殷天正問道:“殷副教主,究竟發生了何事,居然將我等全數召齊?”
其他不知情者,俱也十分好奇,因聽鍾聲徹響,似乎有甚要緊之事。可是本教目前涅槃重生,眾誌成誠,正是振奮精神、重整旗鼓的大好時機,此外應無急事才對啊!難道,是那六大派輸完不肯認賬,又反攻回來啦?
周顛性子最爆,第一個搶先問出眾人的疑惑:“難不成,是那六大派重新打回來啦?”
諸位高層安靜的看向殷天正,心想:若真是正道諸派不識好歹,這回說不得也要大開殺戒一番,挫挫這幫子出爾反爾、虛偽之徒的臉皮顏麵!
“非也。”
殷天正表情嚴肅,緩緩搖了搖頭,麵對眾人的疑惑眼光,徐徐說道:“是我教先前派下山去,遠至大漠追蹤六大派人手撤退情況的偵查教徒,在昨日下午發現,六大門派的大量弟子橫屍在野……”
話音一落,眾人皆是麵麵相覷,不知所以,暗道:怎麽會有大量屍首呢?莫非六大派輸仗丟人,自己人對著幹,鬧得狗咬狗了,以至於彼此爭鬥了起來?
其餘人等心懷好奇,唯有殷揚一人,目閃奇光,確未被任何人留心發覺。
“而且……”
殷天正同樣滿腹疑惑,繼續講著所得情報:
“……有幾名教眾,還恰巧碰見了峨嵋派裏一個叫作靜空的尼姑。照這靜空的說法,滅絕老尼老成持重,早就安排下三路弟子分頭接應回程,又備有信號火箭予以聯絡……可是,據她所言,並沒有任何一路弟子,迎接到最先下山的峨嵋眾人。”
“不應該啊……”
彭玉瑩摸著自家的光頭,很是詫異著道:
“他們既有三路人馬分頭接應,又兼火箭信號,怎麽碰不著那個滅絕尼姑呢?這峨嵋派也不可能憑空消失才對。”
“不止是單單的一個峨嵋派,我教巡查的弟子還曾依次發現昆侖、崆峒幾派的腐爛屍體!似乎,是有一股神秘勢力暗地操作、從中作梗所至。”
正是因為此事懸疑,殷天正猜不出其間真相,所以才在第一時間召喚眾人商議。
“此事恐怕頗為棘手!”楊逍沉吟半晌,終出聲道。
一向喜歡與他作對的周顛,立馬跳出來不屑反駁:“我說楊左使,這能有什麽棘手的?就算不是那些正派的家夥自相殘殺……現下他們早被人殺掉了,還要我明教替他們報仇血恨不成?嘿嘿,殷副教主要我們和中原武林、各門各派的交好,不準生事尋仇或者主動挑釁,可他們若被旁人殺了……說實話,我周顛高興還來不及,又關我等何事?隻當作袖手旁觀啦!”
明教當中,尚有許多人反感正派中人,莊錚、辛然、顏垣這三位旗使,曾有不少下屬死在六大派人士的刀劍之下,這時也都紛紛出聲應和,表示正道六派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不曉得得罪了什麽大敵,才會倒黴如斯……
楊逍素知周顛性情,對他不以為意,可他總覺得此事古怪,仿佛有一隻陰謀暗手混淆其中,覺得需要大力調查,不可小覷放之。
韓氏夫婦一般不發表意見,殷天正、殷野王父子倒是很讚成楊逍的意見,同意嚴加徹查。至於洪水旗唐洋,卻是偷偷在瞧殷揚的眼色。
果然,還是要把這群魔頭的組織榮譽感,以及宗教熱情和戰鬥秉性,給先行激發出來才行……
殷揚察覺到唐洋的目光,對其微微一笑,行到大廳中央,笑道:“滅絕師太諸人願賭服輸,依約東還,本不該和負責接應的門人弟子錯失道路,更不可能失蹤走失。而各大門派,沿途各地必存聯絡記號,哪有憑空不見的道理?”
魔道的積習,便是強者說話。殷揚的拳頭硬度,在場眾人無一不知,見他走出來開聲說話,都是暫止表達觀點,靜靜聽他發言。
“這些個自命正義之徒,倘若回到中原受難,自然是他們本身的問題!”
殷揚聲音不響,確是擲地有聲:
“可是諸位想想,這西域之地,又是誰人的西域?”
一眾高層眼前一亮,便聽他繼而喝道:“是我明教的!”
殷揚白衣飄飄,環顧眾人,麵上雖說帶笑,可他口中的言辭卻是囂張無比:
“剛剛打退的手下敗將,居然會被他人撿漏偷襲、狙殺伏擊,還是在我西域境內發生,並且敵人影蹤全無!這和在我們的地盤上麵,肆無忌憚、故意尋釁有何區別?”
五散人等被他挑得同仇敵愾,一時觀念有些改變,便是非常厭惡六大派人的周顛,也是一臉不爽的高聲叫囂:“殷旗使此話說得不假,在咱們的地盤上殺人放火、遍地橫屍,可不能任他得意咯!”
楊逍、說不得等人較為深謀遠慮,此時齊聲應道:“不錯,這暗中使壞之人,卻也不能平白無故地占下本教的便宜。”
“哼,暗中使壞?隻怕他們野心更大!”殷揚冷哼一聲,凝聲又道。
楊逍腦筋最快,馬上就問:“殷旗使,你此言是指……”
“在這西域方圓,雪山大漠之內,誰的勢力最大,誰的背景最深,誰與六大門派仇怨最多,誰最想除之而後快?又是誰……最有可能,也最有實力,當他們六大派被人追殺的消息傳至中原以後,所受到的懷疑與指責……最惡?最毒!?”
殷揚麵向眾人,嘴角邊盡是冷冽的寒意,令得眾人心頭皆是一片冰涼。
“普天之下,有資格享此殊榮者……”
但聽他一字一頓,冷聲言道:
“唯我明教一家耳!”
第208章 武林稱王
“先誅少林,後滅武當。唯我明教,武林稱王!”
少室山千年古刹。
少林羅漢堂中,戒刀、禪杖淩亂地丟滿一地。高大牆壁上,也已被猩紅色的血漬所濺滿。
堂內所供的一十八尊羅漢法像,一如往常般沉默依舊,或作撚眉長笑狀、或作怒目金剛狀,可對它們最為忠實的信徒,卻是半點沒有降臨神跡、顯示神威的意思。
塑有金身的十八羅漢,早就被人扳過身去,麵壁思過。除了極右首位的降龍羅漢,極左首處的伏虎羅漢免遭毒手以外,餘下的十六羅漢,金光燦然的背心上,各自深劃一字。
十六個字型,碩大如鬥,深入逾寸,筆劃之間露出些新鮮泥土,印痕甚新,顯然刻劃不久。這些張牙舞爪,形狀可怖的新鮮字跡,仿佛是在嘲笑少林群僧的慘遭橫禍與愚昧無知。
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之下,這些諷刺意味十足的縱橫文字,愈發顯得刺眼起來。
在它們的對麵,有一雙美眸,正在靜靜觀賞著自己的傑作。眼底深處,偶爾泛起興奮、刺激的奇異光彩。
美眸的主人是一位歲數年輕的瀟灑公子,生得眉目如畫,俊美非常,尤其是那對令人驚豔不已的眸子裏麵流光溢彩,顧盼生輝,美得直接而又徹底。
若再加上,丹若塗脂的鮮豔朱唇,以及在公子身後的那幅血腥背景和不斷響起的慘叫悲呼,則將此人的氣質襯托得更為美感,甚至升華到了某種妖異的地步!
“豎子敢爾,竟來毀我少林宗門!老衲舍得一身剮,也要將你這魔頭超度了不可!”
一個相貌粗獷、出家前可能幹過綠林勾當的壯碩大和尚,怒喝一聲,打斷了公子的自我欣賞。這個僧人不但生得人高馬大,嗓門也似練過《佛門獅子吼》般的中氣十足。
殿旁高懸的銅鍾大鼓,受他喝聲激**,居然同時的嗡嗡作響起來。
被這噪音所擾,俊美的公子,很是俊美地微皺了一下自己俊美的眉頭。在他身旁,突有一人閃身而出,擋在那位粗獷僧人的跟前,伸出一掌,動作輕柔的印在對方肩頭。
原本猛虎下山一般瘋狂撲來的壯碩和尚,被他這麽輕輕一拍,隻覺一股冷氣從自身肩頭直傳至胸部心口,全身立時寒戰不已,牙齒互擊,格格作響著再無點滴威勢。
“哼!少林派,泰山北鬥?也不過如此嘛!就憑這點本事,也敢自稱甚麽‘長勝不敗門派’?”
印掌之人,乃是位高大老者,但聽他不屑冷哼,再揮一掌,便把對過的壯碩僧人打得橫飛出去,一直撞上堂外石亭當中的兩根石柱,才肯罷休。緊接著,哐當巨響,柱子斷折,連帶亭內的石桌石凳也是掀翻在地,足見老者掌力之強盛無匹!
在看那名身材壯實的大嗓門僧人,早已七孔流血、肢體癱軟而死。
壯碩和尚的怒喝、飛出、身死,並未引起其他少林僧眾的半分注意,他們正為自家的性命努力爭取……
漆黑夜幕之下,無論堂裏堂外,均是香爐掉倒,遍地香灰的狼狽景象,偶見斷刀殘杖,錯落遺棄。少林寺內抵抗的武僧,每過一息時間,都要被人圍殺幾個。就此你殺我剮的鏖戰不停,憤恨絕望的負麵情緒於此慢慢渙散,此地已然變成了不折不扣的修羅血境。
地下的青石板上,旁邊的樹枝樹幹上、圍牆的石壁上,不斷添加著兵刃砍斬、拳掌劈擊的嶄新印記。到處都有濺射半空的淒美血花,地上還有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大小腳印,全是高手比拚內力時所留下……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對這一切殺戮恍若未見,隻是瞧著院外東南角上的一株鬆樹,被手下以重手法震得轟隆斷裂,傾斜載倒,壓塌半堵圍牆,驚起萬千塵埃……
直到此處的激烈戰鬥告一段落,少林方的慘叫聲越加渺小,俊美公子才將自己失去焦點的眼眸收回堂內。
少林寺內,雞犬不留。少林武僧,全軍覆沒!
親手誅滅武林第一大派的年輕公子,似乎有些得意。與他容顏一般,同樣美得不得了的聲音,清亮響起:“江湖上,能把這麽大的一個少林派殺得潰敗不堪、遠避嵩山的勢力,又有多少呢?”
先前把那和尚兩招擊飛的強大老者,在麵對這位公子時確是不敢過分倨傲,聞言立刻回道:“許多年前有雲,明教是天下第一教派,丐幫是天下第一幫派,少林則是天下一門派。有能力、也有魄力,擊潰少林派的……也就這兩家而已。”
老者想要拍公子馬屁,看到公子聞言微笑後,頗顯殷勤的繼續說道:“隻是那丐幫勢力雖大,幫中高手也算不少,總也不能一舉便將少林寺裏的一眾光頭,殺得哇哇大叫、一個不剩。除非……是‘咱們’明教才有這等本事!”
老者特意將“咱們”兩字咬得特響,果見公子如詩如畫的麵容上,微笑浮現,很是欣然的言道:“不錯!這遺禍江東之計雖然簡單,但卻極有效用。在外人看來,能滅少林的不就隻有一個西域魔教麽。苦大師,你說是不是這樣?”
公子霍然回頭,笑眼吟吟地望向一位頭陀打扮的疤麵人。
疤麵頭陀本身在打其他主意,一聽公子問話,傷痕交錯的臉上不動聲色,雙手比劃了幾下手勢,又微點了下頭。
那位公子看得美目一亮,欣喜答道:“大善!便按苦大師的意思辦理!”
說著,轉首朝向被晾一邊,有些尷尬的獻媚老者,命道:“鹿先生,勞請你去外邊傳令時說上一聲,叫鶴先生帶領幾個有力氣的進來,將這十八羅漢重新移轉原位,背對牆壁。”
被稱為“鹿先生”的老者,先是一怔,隨即馬上醒悟過來,忙應聲是,便即快步離開。離去之前,還甚有深意的偷瞟了那個“苦大師”一眼,目中寒光閃爍,深意暗存。
“好啦,總算把這個老色鬼叫出去了。他師弟辛辛苦苦的與那些空字輩的高僧過招,可他這個做師哥的,卻非要留美其名曰,留在我身邊護衛……有苦大師在,何必多此一舉?嗬,以為我不知曉他打的那些小主意麽!”
公子麵泛暖笑,語氣愉悅,可在他的眸底,卻是不時現出幾分怒意。很顯然,他對存心偷懶、以“保護”名義、賴於自身周圍的鹿先生頗為不喜。要不是其人武功高絕,又是父王派遣給他的得力高手,哪會讓之有機會繞在身邊聒噪?
回眸一笑,見苦大師仍然是一幅沉默寡言、無動於衷的模樣,公子展顏笑道:“你說,明教得知此事,派來調查的高手又是哪一個?”
苦大師又是一連竄的複雜手勢。
“這次,恐怕是連苦大師你都要猜錯啦。”
對於這位啞巴師傅,總有種特別信任感的公子微微一笑,很有自信的否決道:
“什麽楊逍、殷白眉的我不知道,可這一次,我敢保證,明教遣來調查的人裏,一定就有那個殷揚!”
麵對公子的自信,啞巴又一次啞巴了。
一講到“殷揚”這個名字,俊美公子忽而有些小興奮,當即神彩飛揚的自言自語起來:
“那些老家夥們,自從大魔頭陽頂天失蹤以後,立即內訌內鬥、自相殘殺,把好好的一個天下第一教派鬧得雞飛狗跳、分崩解離,差點被人給一鍋端了!這樣的明教,實在不值得我們苦下心思去關注琢磨!若非,明教的勢力根深蒂固、教眾網的密布範圍又確實太過龐大,足以給我朝帶來致命危險,我連這‘禍滅少林’之局,都不會為他們布下……”
苦大師微低下頭,眼神中有異樣光芒一閃而過。
未曾注意的俊美公子,興致一起,接著又道:“……倒是這個殷揚確是個真正的人才!也是一個極端危險的人物!那些整天把‘除魔衛道’掛在嘴上的正道六派,亦或者本身就以對抗朝廷為己任的西域魔教,不是隻會饒舌,就是統籌不明,又哪有這個殷揚厲害!?”
俊美公子一聲冷笑,狀似不屑:
“他們這幫子人,口上嚷嚷、隨便鬧鬧倒還有夠分量,可像殷揚這樣,主動賄賂我朝蒙人官員的,之前卻是一個未有!”
“能將父王與七王爺的對抗,以及皇上對親弟的縱容,全數判斷在內,衡量後行事肆無忌憚,根本不以‘勾結元庭’之名為意,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而且,他自從十四歲起,每隔一、兩年出來露個小臉,就要例行的失蹤幾載,行跡詭異、深不可測,更加不可小覷!誰知道他暗中還在籌備些什麽?”
公子自問自答,倒沒要求苦大師給他反應,隻是自顧自道:
“就算別的沒有預備,如今的江南幾乎也已成鐵板一塊兒!那些七王爺的走狗們全部被他們殷家收買,父王卻因皇帝的忌憚,無法向七王爺的人隨意動手。哼哼,隻怕天鷹教早已料到這個局麵!什麽‘汝陽管軍,七王理政’?父王這些年來東征西討,奔赴各地剿滅漢人反賊,可他勞心勞力之後,得到的又是什麽?不過是一個名義上的‘汝陽王’爵位,還有七王的明嘲暗諷罷了!!”
“自古為臣子者,最忌功高蓋主,皇上受到奸人蒙蔽,七王爺又是與他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我父親雖說也是個王爺,近年以來又多有收斂,減少親自帶兵打仗的次數,可在朝廷上麵說話,反而更沒有那個七王爺的底氣充足。嘿,什麽王爺?恐怕,要等到那個殷揚從南部北上、穿越長江,真個兒打過來的時候,才會想起我爹來罷。”
苦大師似乎已經聽過多次諸如此類的不滿發泄,對於公子明顯緩解壓力的行為,好似不聞不問一樣,完全任他發揮,自己則靜靜的呆在旁邊,充當著他那沉默聆聽者的角色。
“此次六大派圍剿光明頂,因為天鷹教的強勢插入,而最終功虧一簣。成昆這個人老奸巨猾,我從來便不信他,而他合作的對象又不止是我們汝陽王府一個。若非我擔心他計劃失敗,早作準備,提前安排下阿大、阿二、阿三等人,埋伏西域,等候在六派返回時的必經之路上下藥偷襲,真放任六大派回歸中原,那才成真成了天大笑話。”
公子智珠在握,語氣又重新恢複冷靜:
“可不想,卻還是做了他人的嫁衣。經此一役,殷家勢力全線入主明教,而殷揚又在暗中謀劃,施以恩惠,獲得明教高層諸人、底層教徒的不少感恩情緒與愛戴支持,如再等他們步步為營,將中原各地分散開來的明教教徒收攏起來,必定要比當年陽頂天在世之時還要勢大!到得最後,即使真的稱王稱霸,也非何種難事了!”
“現如今,朝廷又是這種不堪的局麵……如果不趁殷氏一族,腳跟尚未站穩之際,祭出奇招,搶先栽贓於大亂剛歇的西域明教……以我手頭上的有限資源,確也拿他無可奈何!苦大師……你說說,我是按照原來製定的計劃,趕去武當為好呢,還是先往西行,提前會他一麵更佳?”
苦大師心中一動,連打好幾個手勢,又一次獲得了公子的讚賞:“英雄所見略同,大師的想法果然與我一致。那好,你和玄冥二老按照預先的計劃行事,分頭返回大都、攻擊武當。而我,這回帶走‘神箭八雄’即可!”
苦大師聞言大急,連比手勢,公子卻是無動於衷,所下決定不容置疑,反而掉轉過來,柔聲安慰他道:
“大師敬請放心,這天下畢竟還是我元朝的天下,本郡主不管走到哪裏,都有各地衙門、扈從軍隊,護衛接應。更何況……”
自稱“郡主”的公子,啟唇輕笑,露出白得像雪的珍珠貝齒:
“……殷揚此人攻擊性雖強,但本郡主女扮男裝,我們之間……又未曾見過,哪裏還會對善意結交的‘本公子’,產生什麽威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