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光明絕頂少年狂

第177章 青翼

殷揚縱馬奔馳,日間行路,夜晚歇宿,距離上次嚇唬華山派時,已經過去十天之久。

粗略想來,正道六派裏的地理較近者,想必也已進入西域。

他這一路上,與上次護送紀曉芙母女所走的途徑大不相同。所經之處,既有莽莽平野,也有高山雪原。又行了整整四天,這日午後終於來到了一片巨大沙漠。

大漠無邊,地下的積雪早已消融,入目處盡是黃沙遍布。

行了沒一會兒工夫,就發現馬匹行走不便。殷揚隻得原路返回、退出沙漠。趕至附近集鎮,置換了一匹具有當地特色、慣走沙路的駝馬帶步,順便也采購了一些食物、清水之類的補給物資,以備無患。

這種駝馬速度緩慢,和他原有的那匹白色駿馬相比,無論是賣相還是腳力,完全都不在一個概念上。可是殷揚入鄉隨俗,也隻得暫時性地購買了一匹眼神很特別、神情很哀怨的白色駝馬。

當殷揚本人,看到這匹白馬的第一刻起,就給它取了一個響亮而又幸運的名字:

神獸草泥馬。

這一日,殷揚無奈的徐徐趕路,欣賞西域風情。正走之間,忽聽得一陣馬蹄聲自東方傳來。單身隻影,孤獨陸行,好久都沒碰到過活人的殷揚,精神立刻一振,揚起馬鞭,催促懶洋洋的坐騎不許偷懶,直往蹄聲方向駕去。

越是靠近,蹄聲越響,顯是大批行人。

殷揚心中一動,策馬轉向一個大沙丘後,下馬住韁,隱身伏下。

不多久,一隊人馬便在他的注視之下,出現在遙遙遠方。

這批馬隊約莫六、七十人的規模,俱是馬行甚急。盯住打前一人,殷揚目力極佳,隨著內力凝聚,終能勉強看清楚此人外貌,不禁就是一驚。原來,這人竟是八年之前,曾在黃鶴樓頭與他有過一信之約、一麵之緣的峨嵋掌門滅絕師太!

峨嵋派名爍蜀山,離這西域本屬就近。對於他們提早趕到,殷揚雖不說早有預料,但也有了起碼的心理準備。卻不想,自己可以這般巧合的碰到此派。

十幾日來,殷揚本欲打算,在六大派正式攻打明教以前,先行找到明教高層。可惜,由於他路況不熟,到處亂跑,就連小貓都沒有碰上兩隻。今天看到峨嵋派大舉而來,自是心下興奮,暗道多個路標,辦事總能方便不少。

峨嵋派匆匆趕路,當然不會注意,這些沙漠裏麵經常出現的大小沙丘。

等到峨嵋派的人馬急馳而過,殷揚牽著草泥馬轉出沙丘,看了看沙地上留下的足跡蹄印,望著遠方輕笑一下,手掌支撐自己的神獸坐騎,縱躍跳上。殷揚勒馬,神獸揚蹄,就此隨著峨嵋派的屁股後頭緊追而去。

殷揚想到,滅絕老尼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又與邪魔歪道勢不兩立,峨嵋派此次選來西域的一眾弟子,必定也是派中英萃,武藝精強,就不知那個小妞是否也在其中?

殷揚緊跟峨嵋,綴行近三個時辰,等到金烏西墜,天色終究暗淡無光。

前邊的峨嵋,也已開始搭紮帳篷,準備休息。西域的夜晚非常寒冷,氣溫下降的奇快,但以殷揚一身天下個位數水平的內功修為,確也半點不怕。

打定主意,跟蹤峨嵋派繼續西進的殷揚,相當自覺地找了處靠近峨嵋營地的背風沙丘,駐留休整。繼而,動作熟練地從草泥馬屁股上的包裹裏麵,取出個人休息用的棉布睡袋,鋪於地上。

這些天來,他一個人呆在野外,生存技能早已大大提高,各方麵的細節也是多加主意。隻是略微有些不爽,峨嵋派弟子可以正大光明的埋鍋造飯,他卻隻能眼睜睜的觀望過癮,嘴裏啃著頗為無味的醃肉臘腸墊下肚子。這種有比較的艱苦境況,讓對生活質量一向要求很高的殷揚,有些不太滿意。

峨嵋派和殷揚相對休息,到了二更時分,忽聽得玎玲、玎玲的駝鈴聲響,似有一頭駱駝從遙遠的地方正在奔來。

大漠風沙,夜晚總算寂靜,這聲音實在有夠異常。

殷揚本已睡著,聽到鈴鐺響亮,確是在第一時間內覺醒過來。鑽出睡袋,穿上外衣,已能聽見一丘之隔,離他不遠處的峨嵋營地裏也像是一齊驚醒。

殷揚側耳聆聽,這才發現鈴音古怪。

那駝鈴之聲,本從西南方位響起,但片刻後卻是從南向北,響到了西北方向。隨即,便又轉而趨東,一刻不停,鈴聲竟在東北方出現。如此忽東忽西,行同鬼魅。峨嵋派的眾人早已相顧愕然,均想:不論那駱駝的腳程如何迅速,決不能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而聽聲音,卻又絕非數人分處四方,先後振鈴作怪……

被人打斷睡眠的殷揚,先是眉頭一皺,頗覺著惱。轉瞬間,想起一人一事,這才重新舒展開來,眼神中略有猜測。果聽過了一會兒,駝鈴聲又自響起,從近而遠,越響越輕。陡然之間,東南方鈴聲忽然大振,竟似那駱駝象飛鳥般的飛了過去!

峨嵋派諸人先前從未來過大漠,聽到這鈴聲如此怪異,人人都是暗暗驚懼,麵露慌亂。唯有與其比鄰露營的殷大公子,好似想到了什麽,正於小丘後方不慌不忙的微微而笑。

這時候,峨嵋那邊的滅絕師太,終已朗聲言道:“是何方高人,便請現身相見,這般裝神弄鬼,成何體統?”

話音遠遠的震**出去,聲量朗朗,宛如天地皆聞!

沙丘之後,原本麵帶微笑的殷揚,臉色陡然一僵,心間實是忍不住大為震撼。從方才滅絕的傳聲之中,強如他者,明顯可以聽出滅絕老尼透露出的內力水準,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這個情況,實在是令他有些駭然!

普天之下,有幸進入超一流境界的特級高手,據他所知,隻有老牌的一成二老三渡六人。新晉突破的,也僅僅是他殷家祖孫倆人罷了。可從何時開始,這個滅絕竟也有了進至天下十強的實力!?

但聽滅絕說了這句話後,遠方的鈴聲便此斷絕而止,似乎鈴聲的主人也已知道她的厲害,不敢再故弄玄虛。

第二日起來,峨嵋派與殷揚一前一後繼續趕路。

白天平安無事,到得晚上二更時分,駝鈴聲又作,忽遠忽近,忽東忽西,打擾峨嵋眾人安歇。一會兒輕,一會兒響,有時似乎是那駱駝怒馳而至,但驀地裏卻又悄然而去,吵得人人頭昏腦脹。

正當滅絕師太又再準備斥責時,這一回,駝鈴確不等她喝止,便已乖乖的自動停止。自此以後,滅絕再不理會,大手一揮,命令眾弟子躺下睡倒,不用再嚴加戒備。

如此,峨嵋派不再去理會鈴聲古怪。這鈴聲響了一陣,雖然花樣百出,可峨嵋眾人不加理睬,大概自己也覺得無趣,突然間在正北方向大響數下,就此寂然無聲,狀似滅絕師太用這“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法子,頗具靈效,扳回了一成。

終於能夠好好睡覺的峨嵋弟子,隻道這鈴聲怪異,必是魔教中的高手所為,用來擾人心神。便連滅絕這等大高手也是不以為意,打定主意,不再受對方疲敵之策的幹擾。

附近眾人,獨有殷揚一人知曉,這般攪得峨嵋眾人束手無策,六神不安的人物,天底下恐怕隻有那麽一個。

莽莽漠夜,殷揚佇立月下,白衣勝雪,纖塵不染。遙視遠方,雙目微微眯起,那裏恍惚似有一抹青翼,倏忽閃過,不見蹤影!

傲然一笑,殷揚的眼中精光閃爍,口中,自言自語般的輕聲問道:

你我之間……

誰更快呢?!

第178章 蝠王

次晨,眾人收拾衣毯,起身欲行。

在陰盛陽衰現象極其嚴重的峨嵋派裏,兩名很沒地位的打雜男弟子,突然不約而同的驚呼一聲。

原來,他們身旁正有一人躺著,呼呼大睡,遲遲不肯起床。這人從頭到腳,都用一塊厚厚的大毯子裹住,不露出半點身體,屁股翹得老高,鼾聲大作,睡姿極度不雅。

周圍的峨嵋弟子們先是覺得好笑,下一刻隨即驚覺,暗道昨晚各人並未輪班守夜,竟還真的有人可以不知不覺的混入進來?

八年過去,如今的滅絕師太何等神功?便是風吹草動,花飛葉落,離得近處也逃不過她的耳目。昨天夜裏,她命眾弟子安心就寢,自己確已暗自防範。按道理說,本應無人能夠悄無聲息的潛進營地才對。可這人群中突兀多出來的一人,卻更是有真無假!

各人又驚又怒,早有兩名女弟子手持長劍,走到那人身旁,喝道:“是誰,弄什麽鬼?”

那人似乎耳聾不聞,仍自呼呼打鼾,不理不睬。一名膽子大點的年輕男弟子伸出長劍,挑起毯子。正見毯子底下,赫然是位身披青條子白色長袍的陌生男子,伏在沙裏,睡得正酣。

靜虛心知,此人膽敢如此作為,定然大有來頭,走上一步,戒備說道:“閣下是誰?來此何事?”

那人鼾聲不絕,鼻音呼嚕呼嚕,隻有更響,簡直便如打雷一般,做作之極。靜虛見這人如此無禮,心下不由的大為惱怒,揮動拂塵,刷的一下,便朝那人高高翹起的顯著臀部打去。

猛聽呼的一聲,靜虛師太手中的那柄拂塵,不知為何,竟爾筆直的朝向空中飛去,高度直達十餘丈,引得眾人不自禁的抬頭觀望。

遠處聽到喧嘩,正在趕過來的滅絕師太見到這幕,當即叫道:“靜虛,留神!”

話聲甫落,隻見那名身穿青條袍子的古怪男子,已在數丈之外,正自飛步疾奔。而那峨嵋派的二弟子靜虛,確已被他橫抱於雙臂之間。靜玄和另外一名年長女弟子蘇夢清各挺兵刃,提氣追趕。

不想那人身法奇快,簡直匪夷所思,眼見萬萬追趕不上。

滅絕終於趕至,一聲清嘯,手執倚天寶劍,隨後追去。峨嵋掌門的身手果真與眾不同,瞬息間已然輕鬆越過自己的兩個徒弟。青光閃處,倚天瞬間出鞘,挺劍麵向那人背上刺出。

那人奔得快極,這一劍隻差尺許就已落空,沒能刺中。

遠方,俯身沙丘的殷揚捕捉此景,反卻眉頭一皺。

但見那人行如奔馬,雖然抱著靜虛,但是奔行急速,絲毫不遜於身後仗劍追刺的滅絕師太。要知道,橫抱一人,不止是平添百斤重量,更加影響到急速運動時的平衡穩定性!

這名青條白衣男子,貌似有意炫耀功力,竟不遠走,就這麽繞著一眾峨嵋弟子急兜圈子。殷揚早已知曉,滅絕師太近年來武功大增,早已不是八年前的那個滅絕。可此人險險趨前,並未有特意加速逃遁,亦能讓滅絕師太連刺數劍,始終刺之不及……

這份速度,實已到了聳人聽聞的地步。

顯然,峨嵋掌門人的輕功並非很差,以峨嵋山創派祖師郭襄的家學淵源,再加上滅絕本身的功力進展,甚至可以說是天下拔尖。

相比較言,更能突出男子的身法了得!

不過,按照殷揚根據昨夜鈴聲的估計預算,直到現在為止,那名古怪男子恐怕仍未拿出自己的全部實力。否則,絕不會隻有這點成績。

殷揚揣測之間,隻聽啪的一響。抬眼遠望,卻是方才,靜虛被人扔上高空的拂塵,此時才落下地來。

殷揚不禁凜然,靜玄和蘇夢清二人也同時停下腳步,在場的各人凝神屏息,望著數十丈外那兩大高手的前後追逐,多少都有了點緊張之感。殷揚眼角掃過峨嵋一群弟子,閑暇一瞥,正巧瞟到那個纖麗身影……

沙漠之中,雙方仍在急奔飛跑,腳下塵沙竟不飛揚。

峨嵋眾弟子去了慌亂,靜下心來,隻見靜虛被那人擒住以後,便似死了一般,一動不動,全無掙紮,無不暗自心驚。

幾個功夫高點的,有心上前攔截,但想以師父的威名性情,怎能自己拾奪不下,反要自己的門人弟子從旁相助?這以眾欺寡的名聲若再傳了出去,豈不要被江湖上的好漢憑白恥笑?

眾人提心吊膽,想到滅絕的脾氣,卻是誰也不敢上前,隻盼師父奔快一步,一劍便刺入那個怪客的後心,或者主動示下才好。

片刻之間,那人和滅絕師太已經連繞三個大圈。眼見滅絕師太,每次僅需多跨一步,劍尖即可傷敵背脊,但總就差了這麽一步。那人雖然起步在先,滅絕師太自後追趕,可是那人手中還多抱著一人,時間已過挺久。

這番輕功較量,看似打成平手。峨嵋派的弟子心知肚明,無論如何,也是自家師父輸了一籌。

待兩人鍥而不舍的奔到第四個圈子時,那人突然回身,雙手送出,將靜虛朝著滅絕師太迎頭擲來。

滅絕師太直覺狂風撲麵,這一擲之力勢不可擋,當然不會小覷。連忙氣凝雙足,穩穩站定,又再保險的使了個“千斤墜”功夫,才將靜虛的身體輕輕按住。

青袍客一等拋出靜虛,立馬哈哈大笑,邊說邊笑:“六大門派圍剿光明頂?隻怕還沒這麽容易罷!”

說著,繼而向北疾馳。

初時,他和滅絕師太追逐,腳下點塵不驚。這時候卻又故意踢得黃沙亂飛。一路向北,沙塵滾滾,聲勢威猛已極,便宛如一條數十丈長的碩大黃龍,登時將他的背影完全掩蓋。

峨嵋眾弟子湧向師父身旁,隻見滅絕師太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蘇夢清看了一眼,忽然失聲驚呼:“靜虛師姐……”

但見靜虛臉色如同黃蠟,皮膚**的喉頭靠後位置上麵,有一個明顯傷口,原來早已氣絕。傷口上血肉模糊,鮮血淋淋,唯有齒痕宛然如新。看樣子,竟似給那個怪人活活咬死。一些年輕的女弟子們,都嚇得大哭起來。

滅絕師太聞聲皺眉,怒然大喝:“哭什麽?”

幾女聽了,迫於恩師威嚴,立止哭聲。可那種觸目驚心的恐懼,始終難以消散。

靜玄眼含悲憤,躬身問道:“師父,這個妖人是誰?咱們定當牢記在心,好為師妹報仇!”

滅絕師太目視遠方,遙遙看了那條仍在大兜圈子、貌似示威的黃龍一眼,冷冷的道:“此人吸人頸血,殘忍狠毒,定是魔教四王之一的‘青翼蝠王’!早便聽說,他的輕功天下無雙。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遠勝於我……”

滅絕身遭大變,仍自不動聲色,鎮定如恒,並還自愧不如地當眾讚揚敵人,確是一派宗匠風範,可偏有不識相的蠢人自找麻煩。

丁敏君恨恨的道:“那個吸血惡魔!他便不敢和師父過手動招,一味奔逃,又算得了什麽英雄?”

滅絕師太冷哼一聲,突然間拍的一響,打了她一個嘴巴,怒道:“師父沒追上他,沒能救得靜虛之命,便算是他勝了!勝負之數,天下共知,難道英雄好漢是自封的麽?”

丁敏君半邊臉頰,登時紅腫,嚇得躬身請罪:“師父教訓得是,徒兒知錯了。”

她馬屁沒有拍成,反倒白挨一記巴掌,成為滅絕發泄火氣的替罪羔羊,隻好自認倒黴的腹誹道:您老奈何不了人家,丟了臉麵,這口惡氣卻來出在我的頭上。算我倒黴!

丁敏君正自暗暗慪氣,雙眼斜視間,竟又發現一條黃龍,自一座沙丘後頭席卷而出,連忙喊道:“師父,你看那兒!”

滅絕望去,正見一條更為巨大的沙龍橫裏竄起,正從側後方向狠狠殺出,猛朝那條疑似“青翼蝠王”之人所舞出的黃龍腰部噬咬過去。氣勢凶惡,就算在他們自遠觀來,也同樣的有些心驚肉跳。

霍然之間,兩條隱於“龍身”內部的主使者,幾乎同時縱聲長笑。哈哈哈哈……聲震九霄,從大漠之上陣陣傳出,遠近皆聞。那笑聲中,顯然都有了比試之意。

目送雙龍,越跑越遠,慢慢消失在黃沙盡頭,滅絕抿了抿嘴,最終咬出兩字:

“好快……”

第179章 韋哥

時值正午,赤日當頭,雖在隆冬,亦覺炎熱。

蒼天之下,黃沙之上,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筆直急竄,速度快得嚇人!

前頭一個,身著青條袍子,雙足點沙,每一步的距離都有丈許之遠,長袖颯颯,宛如踏沙飄行。後麵一人,一襲雪白長衣,急奔之中仍自點塵不驚,在這滿目黃色的沙漠裏頭顯得格外惹眼。

兩者間的距離,不過二十一丈。

前邊那人想要甩開後者,後麵那人又想追逐前者,一時間就此僵持……

望著前方那個巴掌大小的朦朧青影,當先散去“沙龍”、節約功力輸出的殷揚,心情甚覺暢快。原本我行我素的韋哥,現下終肯學他的法子,把其身周用來掩蓋身形的塵沙去除,顯然已經意識到,短時間內必定甩他不開,有了持久戰的打算。

殷揚身法迅捷,更兼神行百變,若真長力競賽,身懷逆天神功的他自然穩操勝券。隻是,對方既已勾起了他的好鬥欲望,又怎能去占別人心法瑕疵的空子?

打定主意,一決勝負。殷揚的雙腿猛然爆發出一股蓬勃巨力。飛砂走石的暴破聲裏,整個人噴射而出,速度一下子倍增起來。

如果,先前的他還僅是子彈級別,這個時候,顯已轉變成為炮彈發射!

幾乎刹那之間,殷揚就將彼此的差距,拉近到十丈長短。

原本優哉遊哉,暗想脫敵對策的韋一笑,聽到身後動靜,奔速不減的回頭一瞧,發現那個難纏的小子竟是毫無道理的猛竄一截,迅速接近自己,即便是他也難免嚇一小跳。足底加勁,並無殷揚般聲勢煊赫,身子卻如離弦之箭,激射而出。

後方的殷揚,隻見那青色人影,恍惚一閃,人又到了十五丈外!

他深知自己的優勢,乃是瞬間的爆發極強。方才提氣相追,確已用出他八成內力。哪想這人竟也這般了得,隨隨便便的加一把勁,又再把自己輕鬆拋後。

見得此狀,求勝之心愈加濃鬱,殷揚仗著自己血氣方剛,爆發力道十足,整個人已然與沙麵傾斜成角,雙腿踩沙如飛,一刻不停,鍥而不舍地保持住自身目前的疾行狀態。

殷揚新晉超流,本就內力深厚,輕功了得,體內真氣流轉下,盡是遠超出自己預料的越奔越快。說也奇怪,殷揚直覺腳下毫不疲累,積蓄數年的九陽神功一經催發,平時積攢的一點一滴九陽真氣緩緩的發揮出來,越是使力,越是精神奕奕。

不一會兒的功夫,速度就已提到平常練習時的極限水平。縱行黃沙,猶如旋風卷過,比之同等境界的滅絕師太來不知快了多少。

隻可惜,他的對手快得更加厲害,也更加離譜!

曾被殷揚誤認為“快槍手”的韋哥,今天競技狀態極佳,一直堅挺到現在不說,更是速度不減的左兜右繞,時轉時彎,跑動方向變得很不消停。之前,殷揚猛然加速,眼見與其接近數丈,可到現在為止,反而受到韋哥的變向影響,慢慢的變成十餘丈、二十餘丈、三十餘丈……

眼看前方的青影越來越小,極盡所能、堅持高速的殷揚則幾乎平貼地麵,雙手更是收於身體兩側,好似獵豹般勇猛精進。全身上下的肌肉組織,無論大小,這一刻仿佛全部釋放出存儲能量,賣力地躍動著。本來的旋風再變颶風,狂風過境般地風馳電掣,終於後勁一起,重又將兩人的距離扳回至二十丈內。

韋哥一馬當先,怒極反笑,見著此人始終能跟自己追逐疾奔,至此半步也沒落後,心下早已暗自驚異。原來,還隻是想考較一下這個少年的腳力而已,可到現在實已動了真格。

想他縱橫西域,三十六路寒冰綿掌少遇敵手。就算有一、兩個比他略強點的,輕功也遠遠及不上他,向來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哪有被人綴著跑了這麽老遠,都還甩脫不掉的家夥?

事到如今,他倒是暗道自己準備周全,要不然,待會兒豈非大大的失了麵子?

殷揚傾盡全力,吊住韋哥,心下確已湧起大大的歎服。

這位青翼蝠王,果真天賦異稟!以他甘冒奇險得來的一身輕功,今日之前,從未有遇過相應對手。哪怕,早知道蝠王天下無雙,強如張三豐者也要自愧不如,可總以為自己身具九陽神功,又有神行百變作為參考,管他蝙王蝠王,還不是手到擒來?

今天,韋哥先與峨嵋滅絕周旋良久,又被他橫裏殺出占回些許便宜,可是追到現在,自己確實全力施為,卻還不能肯定此人是否也已用出極速?

這般長跑下去,他既能堅持不落,贏麵依舊很大。隻要拚到韋哥“耐力”不濟,想要噬人補血,就算他不戰而勝。但這種勝利的方式,確非殷揚所要的結果。

殷揚身形變緩,正欲開口招呼,表明放棄爭勝,讓那韋哥停下說話。正見韋哥同樣速度一頓,拐個弧線,還以為是他內力失調、後繼無力的樣子。誰知,他一橫一折,沙堆破敗間竟從沙地裏抓出個被捆女人。

兩人這下,速度同時變慢一拍,又如默契一般同時提速。未慢一步的殷揚隱能望見前麵的韋哥,似正低頭吸血。

還真是個東方血族……

殷揚苦笑一聲,心裏對於此人的評價又高一分。心道這人看似藝高膽大,行事怪異。可實際上,確也是心智奇高之輩。以他被韋哥一路帶著跑的路線來看,韋哥必定清楚自己的功法缺陷,是以早在這裏有備無患的埋留下個補給“血奴”。

自己還以為,任憑韋哥輕功再強,速度再快,跟他拚鬥氣長終究比不大過,哪裏曉得人家早有暗手準備。

他這邊一個勁的感歎韋哥,韋哥那頭卻也在讚他了得。

飽飲一頓,隨手丟開懷中女屍。感覺經脈中的寒冰真氣,經受熱血相激,終又重新平息下去。韋哥對那跟在自己屁股後頭,不即不離,直到此時依然能與自己持續縱駕齊驅的白衣小子,也是佩服的可以。殷揚不明白他有否用盡全力,他自己當然知道已然使出渾身解數,還是不能甩掉對方。

兩者都沒想到,彼此競速竟爾打成平手……

烈日之下,風沙偶起,像他們這樣全速奔跑,便是武林高手,又談何容易?奔到此時,兩人各逞其能,總也不能成功超越對方或者超越自己。這時候,早已跑得口幹唇燥,全身汗如雨下。

將“天下無雙”的牌子,掛在身上好幾十年的驕傲韋哥,突然發現,這個天下,其實有人並不比自己稍差,自個兒隻能算是“天下有雙”……

而白衣飄飄,纖塵不染的殷大帥哥,此刻也被擦得風霜滿麵,沙粒滿身……

膠著許久,未分勝負。兩人俱都起了脾氣,不去管那各自的“正事”、“血食”,蠻牛般的跑路不停。

便在兩大快男,糾結於彼此持久力的長短之時,忽然聽得幾下極尖銳的海螺聲自遠方陣陣傳來。有些失去理智的殷揚,側耳聽見響聲,身體瞬間改傾為倒,雙足猛頓,分臂振袖,整個人近乎強製性的停下衝勢。

塵土狂揚,沙礫碎裂!

便如汽車甩尾,抵出兩條弧形沙溝。直直又向前方劃過大概三丈之距,殷揚才能勉強止住身形。重新站直身體的他,不去理會前方仍舊埋頭狠跑的韋哥笑聲,轉首看往發聲方向。

他聽出來,剛才的那陣號角,正是天鷹教用來預警的特殊訊號!

第180章 一笑

東北角上,十餘裏外,一道黃焰衝天升起。

殷揚幸得丐幫力助,來西域前早就調查清楚,這次六大派遠赴西域圍剿明教,為了隱蔽行動,采取分進合擊的方略,議定以六色火箭作為聯絡訊號,這種黃焰火箭正是崆峒派的信號。

殷揚見到煙柱,立馬微調方向,疾朝火箭升起之處奔去。

甫一接近,但聽得廝殺之聲乒乓大作,越是往前聲音越更慘厲。不時,還傳來一、兩聲臨死前的慘烈呼叫。待他馳到臨近,足尖急點,縱然一躍,高高跳上一座沙堆高丘,不禁大吃一驚。

入目景象,竟是一幅活生生的修羅現場。雙方各有數百人等親身參戰,一刻不停的你屠我殺。烈日照耀之下,刀光劍影,人人均在舍死忘生的惡鬥不休。

殷揚這一生中,爭鬥十來年,殺戮無數次,可也從未見過像這般驚心動魄的亂戰場麵。隻見高丘底下的廣大沙穀中,刀劍飛舞,血肉橫濺,情景慘不忍睹。即便是普通人真正的大型會戰,亦不如武林人士的相對屠戮來得壯觀刺激。

足可以見,兩方人馬目前已是何種的勢不兩立!

殷揚略一凝神,居高臨下遍觀戰局,從場中各人的衣飾上看出,明教一方現有銳金、洪水、烈火三旗,而正道一路則為崆峒,華山,昆侖三派。除開這六係人馬,在他正對麵的另一頭遙遠沙丘上,還有黑壓壓的三隊人馬,行列整齊,每隊均有一百餘人。

此時下邊戰況正酣,仍是勢均力敵的平衡局麵,倘若這三個百人隊伍能夠投入戰鬥,想必崆峒、華山、昆侖三派勢要大敗無疑。隻是不知如何,這三隊人始終按兵不動。

運功於目,殷揚眯眼注視,不由的又是一陣愕然。他剛發現,原來那數百方陣的領頭人物竟是自己的老爹。

他早知老爹不滿明教已久,認定當年殷天正就是被教內高手排擠出教,這才遠走江南,創立出現今的天鷹一脈。其中,更與五行旗最為不睦,曾經受到五旗的阻擾力度也最大。而且殷野王向來認為,除去曆史悠久、難以比擬,這區區明教又哪有自家的天鷹教厲害?

是以,此次聽奉殷天正之命,遠來西域救援,他實在有些不情不願。

可知此根底的殷揚,確實未曾料到,自己這位脾氣桀驁的高傲老爹,竟會在此緊要關頭亂耍大牌……

他這邊正自苦惱,卻聽一聲炸響,一隊人馬忽從西北角上殺到。原本便已如火如荼的戰勢,瞬間如同火上澆油,呈一邊倒的趨勢急速崩潰。這股相當有力的生力軍,竟是殷揚痛舍草泥馬後,剛剛一別的峨嵋隊伍!

這一多百號新人突然殺到,確已瞅準了戰力最強的銳金旗眾。滅絕師太殺在最前,宛如一柄利劍,所向無敵,當者披靡……

暗叫一聲糟糕,微微苦笑以後,目光下意識地橫掃了一遍這個沙穀地型,殷揚的雙眼霍然一亮。至此方知,殷野王看似置身事外,並沒參戰,實已暗下布置,早有準備。又看了一眼沙穀的東方位置,安下心來的殷揚一聲長嘯,蒼鷹撲擊般俯衝半空,滑翔而下……

滅絕師太一人當先,威不可當,長劍揮動,嘴上喝道:“今日大開殺戒,除滅妖邪。爾等都不用留手!”

一眾弟子諾聲相應,緊隨其後,不斷衝擊正與老對手昆侖派對陣的銳金一旗。

昆侖派何太衝、班淑嫻夫婦,領著過百門徒對抗銳金一旗本就頗占優勢,現下加上峨嵋派的一百多人夾擊衝刺,聲勢更是大盛。

滅絕師太劍法淩厲,凶狠絕倫,沒有一名明教教眾可以擋她三劍。但見她高大的身形,在人叢之中穿插來去,往來無忌,東一刺,西一劈,僅瞬息間便有十來名教眾喪生在她劍下。

原本廝殺正忙的銳金旗掌旗使莊錚,見狀不妙。當機立斷,手挺狼牙棒搶上迎敵,方才將這辣手快劍的滅絕師太堪堪扛住。

十餘招一晃而過,滅絕師太施展峨嵋劍法,越打越快,竭力搶攻。但莊錚身居一旗正使,亦然武藝甚精,不同於凡。一時間,兩個性子同樣勇猛的凶人,盡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這時候,身為箭頭的滅絕被擋,在她身後的一眾峨嵋弟子攻勢牽連受挫,隻好停下衝勢,與昆侖派弟子和於一處,共同拒敵。銳金旗下不乏高手,但也敵不過峨嵋、昆侖的兩派聯手,頃刻間處於下風,變得死傷慘重。

莊錚看在眼裏,急在心頭,砰砰砰砰的四記大棒,直將滅絕師太砸得向後狠退兩步。跟著又加一棒,劈頭蓋臉的壓將下來。滅絕師太長劍斜走,在狼牙棒上輕輕一點,本欲使一招“順水推舟”,好把他的沉重棒勢以巧帶開。

哪知這銳金莊錚,即使在高手如雲的明教當中,亦是非同小可的一號人物。五行旗的大佬級好漢,若要放在江湖上麵,也可算得一流高手,更兼他天生臂力奇大,內功外功俱臻上乘,當然極不好惹。

這根一百二十二斤重的碩長狼牙棒子,猛敲下來,還不等滅絕的細薄長劍使用巧勁,莊錚早已大喝一聲,一股子剛猛臂力反彈震去,直聽拍的脆響,滅絕師太的手中長劍即以斷為三截殘兵。

滅絕師太兵刃斷折,手臂酸麻,暗道這莽漢好生厲害,當真蠻力無窮。確不退開閃避,而是反手抽出背上負著的倚天寶劍。唰的一聲,寒芒吞吐,電閃星飛,一招中正無巧的“鐵鎖橫江”順推送上。

見自己震斷了老尼兵器,正欲興奮上前、敲得過癮的莊錚,猛覺手上一輕,狼牙棒上生滿尖利鐵齒的首部棒頭,已被倚天劍從中剖開,麵前一涼,正對上削鐵如泥好似切斬豆腐的倚天鋒芒。

眼看銳金旗的掌旗使,便要一劍喪命,就連莊錚本人都自認吾命休矣。一條模糊的白影,終於衝到了他的十丈範圍以內。

“嗖!嗖!——”

兩聲難分先後的破空銳音突兀炸響,滅絕麵上一寒,一邊抽身猛退,一邊橫劍護身。虛斬斜掠,連使兩招,又聽擦擦兩響,即見兩點寒星接連撞擊到倚天劍鋒,瞬間二分為四。

那四物落在地上,滅絕隻瞧得一眼,便已臉色大變。原來,剛才打擾自己殺敵的厲害暗器,竟是二兩碎銀!

再抬眼望,彈出暗器的那個白衣男子,早已身化殘影,飛至昆侖派中。

一路飆去,一路人仰馬翻,刀崩劍離,任憑滅絕的內力修為凝神望去,可就是看不清此人真容。隻知道,這人是位男子,行進速度之快,更是遠超今早遇上的青翼蝠王。一時駭然不已,不清楚魔教何時又多了這等高手!

難道,是那聲名不顯的光明右使……又或者,當年教主之爭失敗,遠走海外、惡跡不著的紫衫龍王?

滅絕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自明單論輕功,自己與這人實可謂天差地別。而且,此人暗器手法忒也了得,射出之時竟能驚得自己匆忙後退……她乃一代宗師,雖然被高手逼退,倒也沒意氣用事,更無非要追上去比比看的衝動念頭。

莊錚前刻撿回一條性命,卻被急退中的滅絕師太拖劍斬於胸前,當場受了重創,無力再戰。早有紅了眼的銳金教眾,大聲呼叫著把他扶回本陣。本來追隨在滅絕身後,想要揀便宜撿漏的靜玄、丁敏君二人,抵不住銳金教徒不顧性命的拚命狠鬥,最終未能留下重傷淋漓的銳金旗使,隻好殺幾個低輩教徒撒以忿氣。

到得此時,昆侖峨嵋已經聯成一線,接連圍殺深受困境的銳金一旗。

副旗使吳勁草雖有幾分勇力,可終究回天乏術,眼見銳金旗快被完全包圍,就近洪水旗中有人叫道:“莊旗使身負重傷,銳金、烈火兩旗速速退走,唐旗使有令!由我洪水旗斷後!”

烈火旗聞聽號令,陣前幹脆的旗號一變,應命朝西退卻。但銳金旗的眾人與昆侖兩派愈鬥愈狠,膠著一起,暫且僵持,退得極其艱難。

正在這時,原本一路殺去,全無蹤影的那個白衣人影,單槍匹馬的又再殺回。

長笑聲中,白影瞻之在左,忽之在右,肉眼視線根本無法清晰捕捉。看他樣子,竟欲以一己之力攔截峨嵋兩派的合力追殺。昆侖派的弟子們,又是一陣可憐的兵器亂舞,叮叮作響。更有幾人倒黴,被那白影抓鉤拍飛,噴血倒栽……確實要比方才,滅絕師太的一劍傷人還要來得恐怖太多。

兩派弟子被他一個人縱橫衝突,終於分散開來,讓那銳金旗得以與早已脫困在外圍的洪水旗合成一氣,共同揚起金、黑雙旗,有條不紊的脫離戰場。

洪水旗中的一人聲如巨雷,高聲叫道:“銳金旗,洪水旗謝過閣下!”

銳金旗也是轟然響應。

本來與烈火、洪水兩旗纏鬥的華山、崆峒兩派,目見敵人聲勢震天,雖敗不亂,陣容嚴整,斷後者更有二十多人手持金光閃閃的奇異圓筒,不知有何古怪,便也不敢冒險逼迫追擊。

峨嵋派的滅絕師太,先前見那白影逞凶,好幾次想要半道追擊,可終較不過此人速度,每回隻追出幾步,便被其遠遠甩開,頓時氣得臉色鐵青,悶頭冷哼不止。

白影快絕,一笑而過!

便算在場中人俱屬各派高手,都沒有一個能夠看得清此人麵目。這個白影,正是才跟韋哥鬥完上半場的殷揚是也。

他與韋一笑你追我逃,玩了整個上午,雖已力疲氣促,但他本身的輕功身法,深受跑路達人的青翼蝠王啟發,漸已悟得其間三味。目前,能夠將身形晃動得仿佛幻影,一是速快,二是運動多變,三是出手傷人毫不停頓,無人可擋他一招二式所至……

缺了任何一項,都不可能有如此威勢。

他這身輕功,看得滅絕、何太衝等人頭皮發麻,有心圍追堵截,卻似無從攔法。隻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左衝右突,又次縱聲一笑,飛上正東方向的三百人陣地。

原本緩緩撤退,不肯就此遠走的明教三旗,親眼見到此人輕鬆突圍,離開險境,進出叱吒,似入無人之境,都是既鬆口氣又感大為欽佩。此時此刻,無論正邪雙方,腦中俱想此人輕功至高,恐怕已晉無雙境界!

見他縱往天鷹教的方向,又不禁有些起疑,暗道這般強者,難道亦是天鷹教的高手不成?

從另外一頭高丘橫穿沙穀,最後抵達此地的殷揚,高高縱起,重重落下,終是從先前和韋一笑時的競速狀態中,逐漸的緩過神來。

按照九陽真經的法門調息,感覺自身丹田之內暖意烘烘,活潑潑地真氣流動,頃刻間遍於四肢百骸,原先由於極速耗損而顯得有些氣喘的呼吸頻率,也一下子變的舒緩下來……

“我道是誰,這般囂張!?原來竟是你這小子。哈哈哈哈……幾年不見,還真嚇了老子一跳!”

第181章 三笑

“我道是誰,這般囂張!?原來竟是你這小子。哈哈哈哈……幾年不見,還真嚇了老子一跳!”

眾人忽聽一句男聲傳來,此人聲音猶如針尖一般,鑽入各人耳中。正在沙穀低處仰望這邊的四派門人,各各覺得極不舒服。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東北角上一個白衫男子手搖折扇,穿過人叢,走將過來。行路時腳下塵沙不起,有若平鏡,便如水麵飄浮一般。這人一身白袍,左衣襟上繡著一隻神態凶猛的黑色老鷹,雙翅展開。

眾人一看,便知他是天鷹教裏的高層人物。又想到,天鷹教眾的法服和明教類似,同為白袍。隻是魔教教袍上繡著一縷紅色火焰,天鷹教則繡一頭黑鷹罷了。有心者不禁暗自凜然,想到這兩教關係果然匪淺。

這白衣人剛才說話,確是對著那名神秘白影所言。

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暗想這個毫不客氣自稱“老子”的人物,難道與那白影還是敵對關係不成?不過,兩人相識已是可見一斑。

滅絕師太早就堵了一腔怨氣,見狀喝道:“你又是誰?”

白影站在高處,又是背對眾人,自然看不清此人表情。而那天鷹教的白袍男子確對“白影”笑了一笑,這才轉過頭來,朝那滅絕回道:“尊駕便是上滅下絕的峨嵋掌門人麽?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他這“殷野王”三字一經出口,旁觀眾人登時齊起了哄。殷野王的名聲,這二十年來在江湖上著實響亮,武林中人多說他武功奇高,與他父親白眉鷹王殷天正實已差不了多少。

滅絕師太見這人氣度不凡,外貌不過四旬年紀,但一雙眼睛猶如冷電,睥睨間精光四射,氣勢懾人,又聽他剛才魔音鑽耳,顯然功力高超,倒也不敢小覷了他。

更何況,即使遠在西蜀,平時也頗聽到他的名頭。她雖功力大增,分毫不懼強敵,可今日一連見到韋一笑、白影兩大輕功高人,又同在兩人身上接連受挫,氣勢難免磨平許多,當下隻冷冷道:“原來是天鷹教的天微堂主!好好的江南水鄉不待,又怎地跑到這塞外西域受苦?”

殷揚繼續調息。

殷野王接著調戲:“早聞師太功力不差,劍法不俗,我此次遠來西域倒是很想領教一番的,不知師太意下如何?”

他話說得頗不客氣,言下之意,似乎全沒將滅絕師太放在眼裏。

滅絕師太向來自負,這時也並不動怒,點了點頭,沉聲言道:“殷野王!老尼武功平平,可也保證不教你失望便是!”

武功平平?

背對滅絕的殷揚,聽得不由苦笑。

他與殷野王三年未見,剛才重逢雖不多言,可從彼此眼神中也都看出欣喜之意。通過書信,他自然曉得合修參合氣訣的殷野王,近年來內力又強不少,已然進至一流境界。若那滅絕師太還是原著中的相同實力,兩者之間倒能鬥上一鬥。

可現在,他既知滅絕修煉九陰有成,就不怎麽看好自己老爹的勝率了……

殷野王哈哈笑道:“好一個滅絕師太!哈哈,可惜有的人確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一說完,立時飄身而退,穿過人叢,高聲令道:

“現身!”

突然之間,他這一麵的沙丘周圍,霍地湧出無數人頭。每個人身前都支有一塊盾牌,各持強弓,一排排的利箭對準下方眾人。原來,天鷹教教眾早在沙下挖掘地道,慢慢地將各派眾人半團包圍。

先前,正邪兩道激烈火拚,若非全神灌注,就要失掉小命,即便有些許有識之士,也隻防備一旁的天鷹教突施偷襲。哪料得,他們明麵上信誓旦旦的大舉列陣,暗自裏竟乘沙土鬆軟,暗中挖掘地道,冷不防地就占盡周遭的有利地形。

這麽一來,人人臉上均自變色,眼見利箭上的箭頭在日光下發出暗藍光芒,顯然喂有劇毒。隻消殷野王一聲令下,各派除卻武功精湛、防禦較強的部分人外,其餘的隻怕都要性命難保。

在場四派當中,論到資望年歲,現以滅絕師太為眾人之長,各人一齊望向她,或突或走,準備聽她號令。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唐洋代另外兩旗,謝過殷堂主援手!”

原來殿後的洪水旗中,見到形勢逆轉,豁然揚聲謝道,顯已領了天鷹教的情義。

殷野王性情偏激,看不順眼的冷言相對,看順眼的一切好說。剛才,見到三旗人馬,有血性、講義氣,論實力也都非泛泛之輩,不動聲色間心裏早就起了結交之意,這時也笑聲暢道:“家父曾道,明教天鷹本屬一家!此戰原是我天鷹教應當做的,唐旗使太過客氣啦。”

“好!不愧是老鷹王!”那唐洋內力不弱,一邊指揮撤離,一邊仍能老遠對答:“隻是四派實力仍強,殷堂主不若等我巨木旗、厚土旗人手趕到,再一並對敵?”

三旗教眾如今損傷慘重,唐洋深知四派極不好惹,各宗門人的平均實力,都要比旗下普通子弟來得強些,是以預備休整再鬥。

滅絕師太的性子最是執拗不過,眼見情勢惡劣,卻是絲毫不為所動。耳聽殷野王、唐洋兩人相互對答,好似已不把正道中人當成盆菜,立時大為惱怒。

眾人看她寶劍一挑,氣得發抖,一幅想要硬碰硬的強悍架勢,旁邊的昆侖何太衝,以及崆峒關能,連忙勸她顧全大體,不要讓四派弟子在天鷹教的毒箭下傷亡慘重,於光明頂前拚個兩敗俱傷。

眾掌門一同相勸,滅絕略略止怒,冷哼一聲,雖想倘若就此作罷,那便是向天鷹教屈服的奇恥大辱,可也不願除魔未捷身先死……

她終是一代宗師,氣量過人,最終采納建議,與其他三派相繼而退,撤往對方包圍不到的相反方向。撤退途中,一邊目視天鷹教的整齊箭陣,一邊朝著西北方向緩緩轉移。

殷野王似乎已聽取那唐洋的意見,又似清楚對付常人極為犀利的長弓利箭,對於高來高去的武林人士,效果終究有限。當即哈哈大笑著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滅絕師太明哲保身,不愧為當世高人。下次再見,定要領教一下的。”

說完,光棍地喝令:“撤去弓箭!送四派俠士走人!”

眾教徒陡然間翻翻滾滾的退了開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極為整齊。殷野王的天微堂,一向是以兵法部勒教眾,進退攻拒之際頗具陣法,看得留意者微微吃驚。

滅絕師太被逼無奈,自覺麵上無光,再想找那神秘白影算賬,卻是不知所蹤,料想必已躲到鷹教陣中。

當下狠狠的向著對方大陣瞪了一眼,朗聲道:“殷野王,後會有期!”

殷野王亦命屬下,同朝三旗所在位置退去,一邊拱手說道:“後會有期!”

滅絕師太左手一揮,不再言語,領了眾弟子反向離去。昆侖、華山、崆峒三派,盡皆灰頭土臉的跟隨而去。

雙方大戰平息,漸漸靠近明教三旗那去的天鷹教陣營當中,殷氏父子相視一笑,正自親情敘舊。

聊不多久,殷揚雙目一瞥,但見遠方天際的黃沙底下,突地鑽出一個青袍人影。那人離得極遠,遠觀起來僅是微小的一點,即便以殷揚的眼力,也隻依稀看清那是一位麵色蒼白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單手抓住一人後領,觀其衣飾應是崆峒弟子。

察覺有人望來,那名青袍男子遙遙三笑,便抱著手中那人,疾馳逝去。

“那是……”

殷野王發現殷揚異狀,也是凝神注視,但他功力遜於殷揚,自是看不清楚。心中剛剛想起一個明教的成名高手,便聽身旁衣襟帶風,一條白影早已猛竄出去,脫離了天鷹教陣,正是之前與他言笑相談的天才兒子。

殷揚瞅準方向,狂飆猛進,忽然被甩的殷野王隻聽到一句“老爹你先走,我去辦點事。”,便已身形杳然。

“嘶——”

殷野王倒吸一口冷氣,有些被嚇到的說道:

“這小子好快的身法……”

第182章 五散

黃沙萬裏,皓月當空。

青翼蝠王韋一笑嘴角滴血,神情陰森,不斷縱聲長笑。向前疾馳的同時,隨手就把抱著的一個崆峒弟子朝旁一扔。

他名叫“一笑”,可笑聲卻是連綿不絕,何止百笑千笑?

下午時分,見那輕功高超,分毫不下自己的白衣少年一發現他,立馬發足狂奔猛衝過來,韋一笑心裏非但不惱,反而隱隱產生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似他這等輕功,已是長年不遇可並肩者,當真有些高手寂寞。而這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的厲害小子,卻能將他逼至極限,怎能不令他大喜若狂?若非,眼下正處我教生死存亡之際,不得有片刻耽擱,以他的脾氣定要與此人分出個高低上下不可!

這一次,韋一笑不再選擇大兜圈子,更又占了先行起步的便宜,殷揚跟他身後,徑向西南方向點縱飄行,前後相差百丈以上,自不像白天有預謀的那次吊得輕鬆容易。

好在韋一笑輕功雖佳,手上抱一人後,不影響其進身速度已是大大的本事,總不能做到踏沙無痕那麽誇張。殷揚一路追蹤前者殘留於沙層上邊的潛淡足跡,倒也足以堅持不被甩開。

須知這茫茫大漠,風沙陣陣,矮丘密布,若真差上百丈距離,對於一般武者幾乎難有追及可能。也就隻有殷揚、韋一笑此等輕功達人,或有五成可能不丟目標。

此時正處靜夜之中,殷揚忽聞前方笑聲大作,不禁精神一振,認準方位奮起直追。

不過十息時差,他便已在“道”旁,發現那具孤零零的崆峒派屍體,原本興奮十足的臉色頓時一變。

他想,“用”去這個累贅以後,韋一笑不但暫壓製住體內的真氣浮動,速度更能再提半截。他這一路行來,兩者間的差距始終未有縮減,短短十息時間,對他們來說確宛如天塹一般,不可輕易逾越……

此回,韋一笑又再出現,顯然也是聽到了那陣海螺聲響。他雖不通天鷹教聯絡信號的內中含義,可看見崆峒派放出的黃箭煙柱,也能大概的判斷出方位所在。見到明教三旗無礙以後,並不現身相見,而是偷抓了個崆峒弟子就欲走人,也正符合這位韋蝠王的一貫秉性。

殷揚深知機不可失,當然毫不猶豫的全速啟動,可不想這韋一笑應變果決,立刻閃人,還早抓了一頭肉豬充作血糧,倒讓預備不足的殷揚有些措手不及。這般境況,正如兩人初次相見,殷揚早有預料,而韋一笑則並無心理準備一樣。

殷揚心裏微急,借著月光,明顯看出沙上足跡越是往前,越是逐漸轉淡。耳中,也早不聞那韋一笑的個性笑聲,猜知這位韋蝠王可能不想再這麽玩耍下去,而欲將他徹底甩開。

說來好笑,兩人的速度俱屬一時之絕。殷揚單憑九陽神功便可占到長力優勢,可韋一笑也不好惹,自從見過他的速度耐力,竟也能做到防範於未然,用他獨有的功能性飲料扳回一成,心思確實有夠厲害……

奔到半夜,鍥而不舍的殷揚眼見月綴中天,時已不早。如今留在沙地表麵的印記幾乎消除,連他自己都產生了放棄追逐的想法。要不是殷揚早已打定主意,緊隨此人身後,說不定苦追不得,早已停下。

就在他暗自叫苦,長歎倒黴的時候,一個輕微至極的落地腳步聲,忽然從他的身後左側響起。以其六識敏銳,方圓十丈範圍,不論飛花落葉皆能察覺清楚,這腳步聲雖算細微,可也瞞不過他的耳目。

對於自己的判斷,從來深信不疑的殷揚,心頭忽然一動,立刻想起了韋一笑的一個朋友……擦的一聲,急刹車後,當機立斷的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背後果真共有三道足跡!

其中兩道,近乎淡不可見,自是韋一笑與自己的足印。而後那道,盡管也不太深,但若比起殷韋二人,終究差了許多。不過奇怪的是,這道腳印才幾丈遠,更是中途繞到了一個沙丘後頭。

殷揚微微一笑,就這麽佇立當場,側耳聆聽起來。

明月高懸,萬籟俱寂。

殷揚靜立於月下沙上,一動不動。直過半晌,終才麵對前方空地,縱聲笑道:“閣下的隱身術練得倒也高明!若非在下一時走神,再加上聽力靈敏,恐怕還真難發現閣下蹤跡。”

前方的沙上,黑色影子一閃,一人從那不遠處的矮丘後麵,緩緩的轉出身來,說道:“你這小子的追蹤技巧真夠厲害,難怪那隻老蝙蝠要我幫他。”

追蹤技巧?

這人貌似不知,我的輕功就算比起韋一笑來,也都絲毫不差……這麽說,他錯以為自己能夠發現他,全是依靠技巧之便?

恍惚之間,殷揚似是想到什麽,立刻變色驚想:難道,除開自己的步印,另外的兩排印跡俱都有假?或是眼前這人弄鬼不成?不對,自己和韋一笑的速度常人難及,誰又有前後兩邊跑的能耐攪局?

那麽,便是此人來晚一步,或者,早就等在這裏附近,並且剛剛趕到、沒跟自己幾步才對……按照韋一笑今天表現出來的謹然慎密,他應該是為韋一笑提供後續飲料來的罷?而且,韋一笑並未與自己真正交手,會不會,是讓這人特地候此攔截……像自己這種,可能出現,卻又甩之不掉的強敵追殺?

而且,今日一路追逐,韋一笑逃的這個方向始終如一,肯定早有安排……難道說,是他們早就約好在這兒?恩,這倒是大有可能……

殷揚腦中思索,眼光越加發亮,但聽那人笑道:“你半夜三更的狂奔亂跑,不去睡覺,又在這瞎逛做甚?”

殷揚已有定計,隻道:“追人。”

那人仍在沙丘旁邊的陰影當中,問:“追誰?”

殷揚向前幾步,笑道:“追一隻蝙蝠。”

那人受老朋友之托,一直在此接應,聽到動靜這才趕來。夜色暗淡,又是聞聲追趕,是以並未看清楚殷揚之速。雖然,他仍詫異於殷揚能夠迅速地發現自己,但此時也依舊站在原處,不慌不忙的勸慰道:“蝙蝠可不是人!何況……蝙蝠飛得這麽快,你又哪裏追得上?”

那人好似看了地上的沙印一眼,搖頭道:“你這樣空追下去,就算追到明天天亮,也是無用功的。還不如早早的回去睡覺為好。我看你這少年功夫大概不錯,可不想你轉眼之間,就變成一具給人吸幹鮮血的淒慘僵屍。你聽我勸,速走速走,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殷揚走近幾步,已能看見那人是個胖乎乎的矮個和尚,身後似還背著個碩大布袋。心下再無懷疑,暗道一句:天助我也!

卻聽他說道“鮮血、僵屍”幾字時,身後布袋微一晃動,一聲悶叫傳來。那和尚反掌一拍,又無聲息,但聽他連聲暢笑:“剛才跟你說話,你卻不肯相信,現在說得恐怖一點,怎麽又肯信了?”

殷揚聽那聲音,似覺得有些熟悉,當下眼色一疑,止步問道:“你是個和尚?”

那和尚轉過頭來,反問:“何以見得?”

殷揚站定,好笑著道:“因為你是一個光頭的男人。”

那和尚道:“嘿,照你的說法,莫不是光頭的男人都是和尚?”,和尚說著說著,嗬嗬一笑,仿佛想到了什麽,接著恍然大悟道:“也對也對,對也對也,光頭的女人那叫尼姑。你這小子倒也有趣。”

殷揚也覺他很有趣,又問:“敢問大師尊號。”

那和尚道:“說不得。”

殷揚眼珠一轉:“為何說不得。”

胖和尚見他追問,似乎有點不耐煩:“說不得便是說不得,你老問我名字,你又叫得什麽好聽名字了?”

殷揚笑道:“我的名字麽……現在也說不得。至於以後……那就比較難說。就算要說的話,也隻得再說了……”

“有趣!有趣!”胖和尚不以為意,反而哈哈大笑,形象上有些類似笑佛米勒,“我說不得,你也說不得,實在有趣……”

他再笑一陣,緩下勁來,又問:“現在你還追不追了?”

殷揚站在彼此都感覺比較安全的位置上,看了一眼對方飽鼓鼓的碩大背袋,心下暗自猜測,其中是否正裝著替韋一笑準備的活物,嘴上回道:“大師便如黑夜裏的螢火蟲,永遠都是那麽的閃亮奪目!如今現身說法,又已指點迷津,小輩又怎會不識好歹,平白找死?我這就走。”

說著,殷揚幹脆的往後徐退幾步,到得三丈開外,才自轉身走人,速度不慢,但也僅僅是普通的二流高手水準。

等他走後,一個笑嗬嗬的矮胖和尚走出暗處,瞧著他離去的方向,搖頭歎道:“嘿嘿,有趣,夠小心!真不知是何派培養出的少年,年紀輕輕的竟也有這般了得,想我明教這麽些年來你爭我鬥……哎……”

托一托身後寶袋,和尚表情再次振奮:“恩,還是先去與他們匯合吧。”

說著,便向西南方向縱去。他身形微胖,身後又自背負重物,速度竟然不受什麽影響,顯然輕功不俗,也常幹此類事情。

待這和尚離開此地,失去蹤影,沙丘旁邊白影乍閃,一人如鬼魅般悄然顯現。

隻聽這白影輕聲念道:“韋一笑……說不得……明教五散人!真是聞名久矣的說……”

下一刻,此人身化殘影,一晃便在數丈之外。所行方向,正是沿著沙上的和尚足跡……

第183章 七巔

數個時辰以後……

說不得和殷揚兩人,早已走出沙漠範圍,踏足積雪遍地的明教天險——七顛十三崖間。

殷揚看著那布袋和尚,熟門熟路的曲折高行,山岩上雖有冰雪阻礙,令得石階表麵甚為滑溜,他卻能夠毫不間斷的縱行跳躍,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在這險峻地勢上如履平地,不愧為五散人中的輕功第一強者。

殷揚一直吊綴於後,離他不近不遠,既讓跟蹤對象無法察覺自己,又不至於會跟丟他。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到達一座危崖絕壁麵前,忽聽得遠處有人叫道:“說不得,怎麽到這時候才來?”

殷揚聽見陌生人聲,立忙閃身一避,藏到一塊被雪覆蓋的巨石後頭。

但聽說不得哈哈一笑,揚聲回道:“路上遇到點小事,逮了個武當派的少年高手……對了,韋一笑到了沒有?”

武當派的少年高手?

回憶方才那聲,感覺有些熟悉的袋中悶響,殷揚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

遠處那人逐漸接近,邊走邊道:“沒見啊,可真奇怪,連他也會遲到?說不得,你見著他沒有?”

那人一麵發問,一麵走近,隱於石後的殷揚已能看清,此人是一道士。

說不得也是奇道:“我雖沒有見到他,可以他的速度,也應該比我先到才對……鐵冠道兄,不如咱們先去找找韋兄,我怕他出了什麽亂子。”

殷揚聽了暗道:果然如此,這人便是鐵冠道人張中!

這時候,那鐵冠道人笑道:“青翼蝠王機警聰明,武功卓絕,會有什麽亂子?”

說不得想及那名神秘少年,終覺有些不妥,擔心的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兩人匯合一塊兒,正自說話,忽聽一個聲音,從旁邊的山穀底下傳送上來,叫著:“說不得臭和尚,鐵冠老雜毛,快來幫個忙,糟糕之極了……糟糕之極了!”

說不得和鐵冠道人奔到崖側,齊聲驚道:“是周顛!他碰見什麽事情亂喊糟糕?”

殷揚出於位置角度,觀察不到穀下情形,卻聽那說不得又道:“他好象受了傷,怎地說話中氣如此之弱?”

不等鐵冠道人答話,說不得已然背著布袋,往下躍去。

鐵冠道人緊隨其後,忽道:“咦~周顛負著什麽人?啊,是韋一笑!”

說不得同時叫道:“周顛休慌,我們來助你了。”

周顛叫道:“慌你媽個屁,我慌什麽?吸血蝙蝠的老命要歸天了,要慌也是他慌!”

說不得的聲音驚道:“韋兄怎麽啦,受了什麽傷?”

殷揚耳力超群,竟能聽出他心情急迫之下,忽而加快腳步。

“韋兄怎麽了?”

問話之間,說不得與張中兩個,共同抬著一人,重新躍回崖上。在他們後麵,還有一個頭發亂糟糟的中年漢子,跟著竄上崖來。

隻聽這不修邊幅的漢子,啞著嗓子喊道:“他……他……糟之透頂,糕之透頂……”

說不得放下手中那人,手掌推拿幾下,順口回道:“嗯,韋兄心口還有一絲暖氣……周顛,是你救他來的?”

那周顛翻了個白眼,又叫:“廢話,難道是他救我來的?”

鐵冠道人從旁問道:“周顛,你又受得什麽傷?”

周顛瞪他一眼,高聲叫道:“我見吸血蝙蝠僵在路旁,冷得連氣都快沒有了,不合強盜發善心,運氣助他,哪知吸血蝙蝠身上的陰毒當真厲害!反正……就是這麽一回事。”

說不得道:“周顛,你這一次當真是做了件好事。”

周顛並不領情道:“什麽好事壞事,吸血蝙蝠此人又陰毒又古怪,我平素瞧著最不順眼,隻是想到你們幾個跟他交情不錯,周顛便也救他一救。哪裏知道,沒救成吸血蝙蝠,反倒寒毒入體,差點連帶著賠上我的一條老命。”

鐵冠道人知他心性,並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而是驚道:“你傷得也這般厲害?”

周顛連聲言道:“報應,報應。吸血蝙蝠和周顛生平都不做好事,豈料一做好事,便要橫禍臨頭。”

說不得扶正韋一笑身子,詫道:“韋兄心思慎密……先前,定是與誰鬥過,而且還施展了全力!否則,絕對不至於此。誒~他現在全身冰冷,該怎麽辦?”

周顛亦道:“吸血蝙蝠這條老命,十成中已去九成,馬上就要變成一隻死蝙蝠啦。”

鐵冠道人道:“要不,你們在這兒等上一會,我現就行下山去,找個活人過來,讓韋兄飽飲一頓人血。”

說罷,便欲縱身下山。

殷揚躲在暗處,聽到此言心想:韋一笑內功走火,每次激引內力,必須飲人熱血,方能暫時抑製。否則全身寒戰,立時凍死。就不知,他是修煉的何種功法,才會將自身的三陰脈絡,損害得這般嚴重?

那邊周顛又叫:“且慢!鐵冠雜毛,這兒如此荒涼,便等你找著了人,韋一笑隻怕也早變成了韋不笑。死屍倘若會笑,那就可怕得很了……說不得,把你袋子裏的那個小子,拿出來給你蝙蝠兄吃罷。”

說不得護住布袋,趕忙搖頭:“不成!此人雖然隸屬武當一脈,卻與本教大有瓜葛。韋兄倘若真吃了他,天鷹教的那位非得跟韋兄拚老命不可。”

鐵冠道人和那周顛同時奇道:“這小子是什麽人了?又關天鷹教何事?”

說不得道:“這小子名叫‘張無忌’……”

石後的殷揚聽得一震,拳頭驟然握緊,便聽那說不得繼續敘道:“……他父母的名頭,你們想必也都聽過,一個是武當七俠裏的‘張翠山’,一個是天鷹教主的女兒‘殷素素’,我在山下大漠抓得他時……”

“哼!我管他老爹老娘是誰?後台又是什麽武當山,殷老魔的……”周顛不耐煩的高聲打斷,“……我隻知道,你要是再不給這吸血蝙蝠喂血,他便要立馬凍死!”

鐵冠道人卻道:“這麽說來,你把他裝在布袋裏麵,當真奇貨可居,可是想要拉攏天鷹教幫忙出力?聽說,光明頂上,也早就派出人馬,遠至江南發送急信?”

說不得不理周顛,對鐵冠道人道:“說不得,說不得!總而言之,本教四分五裂久矣,眼前大難臨頭,天鷹教聽說也已趕來相助,偏又跟五行旗有些舊帳……咱們總得攜手一致,方為上策。而這個張無忌,算作雙方合作的一大保險,總是大大有利的。”

他說到這裏,伸出右手,貼住韋一笑的後心“靈台穴”上,運氣助他抵禦寒毒。

周顛見了歎道:“說不得,你為朋友賣命,那是沒得說的,可是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老命。”

鐵冠道人見狀,忙自上前一步,說句“我也來相助一臂之力。”,便也伸出一掌,和說不得的左掌相接,兩股內力同時衝進韋一笑體內。

二人合力,用上一頓飯的功夫,韋一笑低低呻吟一聲,終於脫離昏迷,醒了過來,但是上下牙關依然止不住的發抖相擊,顯然還是冷得厲害。看見三人在場,他顫聲道:“周顛、鐵冠道兄,多謝你們二位相救。”

他對說不得卻不言謝,實因他兩人乃是過命的交情,口頭上的道謝反而顯得多餘。鐵冠道人功力不差,可被韋一笑體內的陰毒逼將過來,也是奮力相抗,一時說不出話來。

說不得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安心,接著催運真氣。

就在這時,東麵山峰上,突然飄下錚錚錚的幾聲琴音,中間參挾著一聲清嘯。

周顛喜道:“是冷麵先生和彭和尚尋過來啦!”

說完,立刻興奮的提聲叫道:“冷麵先生,彭和尚,有人受了傷,還是你們滾過來罷!”

那邊琴聲錚的一響,示意已經聽到。

彭和尚卻問:“誰……受……了……傷……啦……”

殷揚聽這有過一麵之緣的老熟人,聲音遠遠的傳震過來,山穀鳴響。一時間,倒真有些感慨,似這五散人的內力俱屬不凡,更是後世中的造反頭子,傳說人物,明教當真人傑地靈,高手輩出!

如今的天鷹教與之相比,高手人數上雖也不差多少,可底蘊總是略遜色些……

彭和尚此時又問:“到底是誰受了傷?說不得沒事罷?鐵冠兄呢?周顛,你怎麽說話中氣不足?”

他問一句,人便躍近幾丈,待得問完,已到近處,望著韋一笑的慘象驚道:“啊喲,竟是韋一笑受了傷。”

周顛道:“你慌慌張張,老是先天下之急而急。冷麵兄,你來給想個法子。”

最後那句話,卻是向冷麵先生冷謙說的。

這個冷謙,不聲不響的來到崖上。嗯了一聲,並不答話,他知彭和尚是個急性,定要細問端詳,自己大可省些精神。

果然,彭和尚一連串的發問,連珠價地迸將出來。而這周顛敘事講話偏又顛三倒四,等到說完經過,說不得和鐵冠道人那裏,也已運氣完畢。換由彭和尚與冷謙二人正好接替上去,分別為韋一笑、周顛驅除寒毒。

待得韋周二人元氣略複,彭和尚道:“我從東北方來,獲悉少林派的掌門人空聞,親率師弟空智、空性,以及諸代弟子百餘人,一路趕來光明頂,參與圍攻我教。”

冷謙接道:“正東,武當七俠!”

他說話極為簡潔,便是殺了他頭,也不肯多說半句廢話。他說的這六個字,意思是說:“正東方向,是那武當七俠來攻。”

至於武當七俠是誰,反正大家都知是宋遠橋等人,自也不必多費唇舌。

彭和尚道:“六派分進合擊,漸漸合圍。五行旗眾硬接數仗,總是寡不敵眾,情勢大為不利。眼前之計,咱們隻有先上光明頂去。”

周顛一聽怒道:“放你媽的狗臭屁!楊逍那小子不來求咱們,五散人便要挨上門去嗎?”

彭和尚不悅斥道:“周顛,倘若六大派攻破光明頂,滅了我明教聖火,咱們還能夠做人嗎?楊逍恃才放曠,得罪五散人固然不對,可咱們助守光明頂,絕非為了他楊逍一人,而是為保我明教不滅!”

說不得也從旁道:“彭和尚此話不錯。那楊逍雖然無禮,但護教事大,私怨事小……”

周顛卻不領情,繼而大聲罵道:“放屁,放屁!兩個禿驢一齊放屁,臭不可當!”

罵著罵著,回首喝道:“張中!楊逍當年打碎你的左肩,你可還記得麽?”

鐵冠道人沉吟半晌,終道:“護教禦敵,乃是大事。至於楊逍的帳,待我們退了外敵,以後再算不遲。到那時候,咱們五散人合力聯手,難道還怕這老小子不肯低頭?”

周顛“哼”了一聲,又轉過頭:“冷謙,你怎麽說?”

冷謙淡然相視,簡潔明了的崩出倆字:“同去!”

周顛勃然大怒:“好呀!你也肯向楊逍屈服?當時,當時,咱們可都立過重誓!說那光明頂之事,咱們五散人從此袖手,決計不理。難道從前說過的話,放到現在,全變成放屁了麽?”

冷謙冷看一眼,斬釘截鐵道:“不錯,全是放屁!”

周顛怒不可歇,霍地站起,火道:“你們都是放屁!我可說的人話!”

鐵冠道人見他動了真怒,忙道:“周顛,當以大事為上!事不宜遲,咱們還是趕快登上光明頂再說!”

彭和尚勸著周顛:“顛兄,當年……大家為了爭立教主之事,翻臉成仇,楊逍即便心胸狹窄,可細想起來,我們五散人也多有不是之處……”

周顛怒道:“胡、說、八、道!!咱們五散人誰也不想當教主,又有什麽錯了?”

說不得歎息一聲,言道:“本教過去的是是非非,便再爭他個一年半載,也是無法分辯明白。周顛,我且問你,你現在還是明尊火聖座下的弟子不是?”

周顛一瞪眼,立刻答道:“那還有什麽不是的!?”

“那好!”

說不得道:“今日本教大難當頭,咱們倘若袖手不顧,死後見不得明尊和陽教主。你要真的怕了正道六派,那就休去。咱們在光明頂上戰死殉教,你來收我等的骸骨便罷!”

周顛跳起身來,一掌便向說不得的臉上打去,大聲怒罵:“你!放屁!”

隻聽拍的一聲響,說不得已重重挨了一掌。他慢慢張口,吐出幾枚被打落的牙齒,確是一言不發。但見他半邊麵頰由白變紅,再由紅變淤,腫起老高。

彭和尚等人大吃一驚,周顛本人更是呆了。

要知,說不得的武功和周顛比起來,本在伯仲之間。周顛隨手一掌,他或是招架,或是閃避,無論如何打他不中,哪料他聽由挨打,並不還手躲避,竟在這一掌下受傷不輕。

五散人兄弟半世,周顛好生過意不去,叫道:“說不得,你打還我啊,不打還我,你就不是人。”

說不得淡淡一笑,很有些高僧風範,僅僅回道:“我有氣力,留著去打敵人,打自己人幹嘛?”

周顛又是大怒,可這一次,卻是提起手掌,重重的在自己臉上反打一記,波的一聲,也吐出幾枚牙齒。

彭和尚在旁驚道:“周顛,你搗什麽鬼?”

周顛怒道:“我不該打說不得,叫他打還,他又不打,我隻好自己動手。”

說不得歎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周顛,你我情若兄弟,我們四人就要去光明頂上,準備戰死……此番生死永別,你打我一掌,又算得了什麽?”

周顛心頭激動,放聲大吼:“那我也去光明頂!楊逍的舊帳,暫且不跟他算了。”

彭和尚大喜,連聲說道:“這才是好兄弟呢。”

殷揚身在暗地,五人的對話盡皆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五人武功不錯,那是不必說了,更難得的是義氣深重,遠較所謂的正派人士還要真摯得多!

難道,這就是明教那種類似兄弟會性質、宗教組織、暴力團夥的特殊魅力?

最終,聽到五人的意見終得統一。他雖仍舊有些擔心,說不得背後袋中的張無忌安危,可料想自己的計劃大致不差,總管教他無礙便是。當下心中暗喜,跟著明教六人,轉進絕壁背風處的一條暗道當中……

第184章 楊逍

山腹內側,隧道當中,寒氣奇重無比,就連普通的呼吸透氣也都有點不大順暢。

眾人直行了大半個時辰,方才鑽出山腹,又向上升。殷揚謹慎的又跟一路,重新隨著六人鑽入一條石質密道。前後總共過去五關,終於上到光明頂上。

殷揚來此之前,心裏早已打定主意,此刻當然意誌堅定,硬朗無比。一出來,便迅速觀察起眼前地形,見是個空曠廳堂,立即毫不猶豫的縱躍上梁,俯身臥於高處。這個位置,既能隱蔽窺伺,到時候……又能方便他插手做事,自是最好不過!

韋一笑傷重萎靡,五散人功力耗損不少,本身又是遠遜於他,俱都覺察不到身後異樣。殷揚安靜的伏在梁上,隻聽下邊的周顛又再怪聲吼道:

“楊逍!——吸血蝙蝠和五散人來找你啦!!”

直過半晌,堂前轉出一人,悠然笑道:“哈哈,真想不到,韋蝠王和五散人大駕光臨,楊逍未能遠迎,還望諸位恕罪。”

來人身形修長,豐神如玉,一襲雪白長衫磊落瀟灑,正是四年之前曾與殷揚幹過一架的光明左使楊逍。

殷揚本在屏息凝神,傾聽外邊動靜,此時見他突然出現,立刻嚇了一跳!

以他的深厚功力和敏銳耳力,竟然完全聽不出這楊逍的步聲。更別說,如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提前預知他的到來!心頭湧起熟悉的感覺,知道此事隻剩下一個駭然解釋:

這個楊大魔頭,顯然也已突破!

又想及山下的那位滅絕師太,殷揚凜然一震,耳邊刹那響起一陣轟鳴,想不明白現在的超級高手,怎地這般多法?

據他所知,當世的超一流高手,原本僅有一成二老三渡六位……

現如今,由於自身穿越者身份的額外影響,才機緣巧合的造就成殷天正與滅絕兩方的實力竄升……若再加上眼前的這個楊逍,以及自己這個始作俑者,豈非已成天下十大高手之勢!?

殷天正因聽他勸,肯在修練曾經逍遙派的基礎心法,如今天山派的至高內功《六辯禦氣訣》時,又學慕容世家被殷揚疑為與《小無相功》大有關聯的《參合氣訣》,才得以脫出桎梏,以至功力猛增。

而那滅絕,本身便是略勝少林三僧的一流頂峰高手。當年黃鶴樓上,與殷揚順利的達成交易,這八年以來苦習《九陰真經》上的功夫,突破超流之境,更是順水推舟,水到渠成……

可是這個楊逍……

難道,單單隻因自己跟他打過一架的緣故,便已發生何種異變??

發現世間又多一個超流強者,殷揚的心裏實在有些迷惑。

他還依稀記得,當初與楊逍一戰,自己乃是借了偷襲之便,並且沒走幾招,占據些許便宜後就已迅速罷手。兩人之間,說起來並未有發生真正的凶爭惡鬥……怎麽看,也無任何形勢助益於他。就算自己再怎麽牛逼,總還沒有令人頓悟的超能力吧?

他這邊微微震驚,滿腹狐疑,卻聽五散人中的彭瑩玉開口接道:“多年不見,楊左使風采依舊……”

“是啊!不就老婆孩子都回來啦,一家團聚了麽!嘿嘿,看看我們的楊大使者,還真是一幅春風滿麵的騷包模樣呢!”周顛不爽彭和尚的笑臉相迎,言辭客套,忍不住打斷叫道。

一家團聚!

梁上君子一聽此言,暗叫一聲“是了!”,腦中如同閃過一道亮光,登時醒悟過來。

不錯,想到四年以前,楊逍那種斷腸人在天涯的愁苦模樣,就跟百多年前的某位同姓情癡一般……可再看看眼下,這位春風得意,笑容滿麵的帥氣中年美男子,前後的差距可謂相當明顯!

心中既有鬱結糾纏,便如這位二十歲羞辱滅絕師兄孤鴻子,三十歲謀殺昆侖掌門白鹿子的絕頂天才,也自免不了武學止步,不再精進的窘況發生。

想這楊逍個性高傲,行事偏執,走這肆意邪性的魔道一途,本身就是進步最快的速成路徑。但是,一旦對自己唯一動過真情的女子紀曉芙產生執念牽掛,楊逍確又一直鬱鬱寡歡,乃至後來,孤身獨居在坐忘峰上……可想而知,此女在他的心目當中地位有多重要。

而做好事不留名的殷揚大好人,不但把他朝思暮想的畢生最愛送回西域,還免費幫其做了這位峨嵋女俠的思想工作,更是附帶著一名玉雪可愛的寶貝女兒楊不悔……人生際遇正趨慘淡,忽而享受到福從天降般美好時光的楊大叔,沒有不小心樂得瘋掉,隻是解開心結以後,終能安心武道,並且最後突破……

這樣想來,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楊逍是個奇才!這點,就連殷揚本人都不會懷疑半分。

心下如此猜測,殷揚的臉上越發苦笑,暗道自己這隻蝴蝶的威力還真是有夠強大,現今天下的十大高手中人,新晉的四個盡然全與自個兒有關……

自嘲感歎的殷揚,緩過神來,正聽下邊的周顛還在搗亂:“……你假惺惺的作甚?你肚中定在暗罵,五散人說話有如放屁,說過永遠不上光明頂來,永遠不理光明頂之事,可今日卻還要自己送上門來!”

愛情、親情、武功、事業雙雙豐收、這些年來確實活得比五散人滋潤太多的光明美男,不理會麵前中年醜男的嫉妒叫囂,心態難得的平和說道:“六大派四麵圍攻,小弟孤掌難鳴,正自憂愁。今日能得蝠王和五散人瞧在明尊麵上,仗義相助,實在是本教之福,哪還敢再想其他。”

周顛見這一向桀驁的中年帥哥,這次態度良好的過分,竟也這般好說話。他不知人家家庭美滿,生活幸福,根本就沒把他這老光棍放在心上,倒也點了點頭,勉強應和道:“恩恩,你知道就好。”

當下,楊逍恭請六人入內,並命僮兒送上茶水招待。

突然之間,那僮兒“啊”的一聲慘呼。廳內當場上演了一出古今驚情四百年的襲幼G情。某蝠的獠牙,已然準確無比地插入到可憐童工的粉白頸內。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飲血聲後,原先蒼白一片,全無血色,整個人萎靡不振、猶如鴉片癮君子的韋一笑,精神猶如嗑藥完畢,重新亢奮起來:“楊左使,傷了你一個僮兒,韋一笑以後必當有所報答。”

他說話時,上方的殷揚聽出氣息飽滿,和先前的奄奄一息宛若兩人。

不得不說,這一幕相當嚇人,就算江湖上你殺我砍的血肉淋漓、肢體橫飛,都比不上這吸人鮮血來得刺激震撼。這種激烈的視覺效果,堪比絕代雙驕裏的李大嘴吃人,有著驚人的不可複製性……

身為地主的楊逍微一皺眉,終究保持住心平氣和,隻淡淡道:“咱們之間,還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蝠王你肯上這光明頂來,便是瞧得起我。”

這七人,個個都是明教中間的頂兒尖兒角色,雖然目下大敵當前,但是此刻七人一旦相聚,均覺精神一振,當即商議起禦敵之計來。

七人商議了一會。

造反經驗頗為豐富,反賊徒弟的數量也收得相當可觀的彭和尚,出言講道:“光明右使和紫衫龍王不知去向,金毛獅王據說早亡,這三位就不必去說的了。眼前,最不幸之事,確屬五行旗和天鷹教間結的梁子。前幾日,聽說他們曾經共同對敵,也不知是真是假。按照和尚我想,倘若他們也能來到光明頂上,同意攜手抗敵,別說是那六大正派,便是十二派、十八派,二十四派、我明教也有能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說不得聽了,在椅旁布袋上輕輕踢了一腳,也道:“袋中的這個小子,和天鷹教、武當派大有淵源,此事將來或能著落在這小子身上,調處雙方嫌隙。”

韋一笑一直少言寡語,這時冷冷言道:“教主的位子一日不定,本教的紛爭一日不解。憑他有天大的本事,這嫌隙總也不能輕易調停。楊左使,在下現要問你一句,退敵之後,你肯擁何人為主?”

楊逍眉頭又皺,依然淡淡的道:“我是光明左使,依照教規,聖火令歸誰所有,我便擁誰為主。這是本教的祖規,眾所共知。你又來問我作甚?”

韋一笑不快道:“聖火令失落已近百年,就連當年陽教主那等的英雄人物,苦尋多年亦未找回!難道說,這聖火令假使不出,我明教便一日沒有教主不成?今時今日,六大派之所以膽敢圍攻明頂,全然沒將本教瞧在眼裏,還不是因為知道本教乏人統屬、內部四分五裂之故!”

說不得點了下頭,讚同道:“韋兄此言不假。我布袋和尚既非殷派,亦非韋派,是誰做教主都好,總之是要有個一教之主的。就算暫且不定教主,選出個副教主也不錯啊。否則號令不齊,如何抵禦外侮?”

鐵冠道人同聲稱道:“說不得之言,正獲我心。”

楊逍隱忍良久,此番終於變色:“各位前來光明頂上,是助我禦敵呢,還是來跟我為難?”

周顛哈哈大笑著道:“楊逍啊楊逍,當年你就是這樣!你不願推選教主,這用心難道當我周顛不知,這本教部眾全都不知麽?這明教沒有教主,便以你光明左使為尊。哼哼,可是啊,你職位雖高,旁人卻從不聽你的號令,這光明使者做來又有何用?你調得動五行旗麽?四大護教法王肯服你指揮麽?我們五散人更是閑雲野鶴,從來沒當你這光明左使者,是個什麽東西!”

殷揚心中暗讚:周大顛你果然不負眾望,挑撥之辭天下無敵哉!

往下觀去,果見楊逍霍然站起,聲音冷得掉渣:“今日外敵相犯,楊逍無暇和各位作此口舌之爭。各位,倘對明教存亡甘願袖手旁觀,便請立刻下山,離開光明頂罷!楊逍隻要不死,日後再圖一一奉訪!”

此言一出,明教七大高層,瞬間談崩!

第185章 內訌

七人一言不合,談判立告破滅。

彭和尚見狀不妙,急忙勸道:“楊左使,你也不必動怒。六大派圍攻明教,凡是本教弟子,人人護教有責。看你剛才說的,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楊逍聞聲冷笑:“怕隻怕……本教卻是有人,盼望楊逍給那六大派順手宰了,好拔去了這口眼中之釘!”

一旁的周顛坐不住了,怪笑著道:“嘿~你說的是誰?”

楊逍淡漠回道:“各人心中明白,何須我再多言?”

周顛聽得怒氣上臉,硬邦邦的發問:“你是在說我嗎?”

楊逍手持茶盞,眼望他處,對周顛不予理睬。

一邊的彭和尚,瞥見周顛眼中放出異光,似乎便欲起身和那楊逍動手放對,連忙又勸:“古人道得好: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咱們今日此會,還是先且商量目下的禦敵大計為要。”

這一次,楊逍微笑著出言讚同:“瑩玉大師識得大體,此言甚合我意!”

周顛跳起來大聲叫道:“好啊!彭賊禿識得大體,那我周顛便隻識得小體了?”

他激發了牛性,什麽也不顧了,就此怒聲吼道:“我還真就不信了!今天!咱們偏要議定這個教主之位不可!!像我周顛,便主張由韋一笑出任明教教主。吸血蝙蝠武功高強,機謀多端,本教之中誰也及不上他。”

其實,五散人裏,周顛平時跟韋一笑最沒什麽交情。以他的臭脾氣,相互間惡感甚至還多於好感。此時他存心氣惱楊逍,便故意推舉韋一笑出來。

楊逍心思靈敏,智計過人,聞言哈哈一笑後卻不接他這茬,隻是淡淡笑語:“我瞧,還是請周顛你來當這教主為好。明教眼下已成四分五裂的局麵,再請周大教主回來顛而倒之、倒而顛之一番,那才教真正的好看呢!”

周顛大怒,喝道:“放你媽媽的狗臭屁!”

這句罵聲出口,宛如撕破臉皮。

韋一笑神色一緊,四散人心知不妙,高處看戲的殷揚卻是暗自喝彩,隻差當場叫好!

周顛話音剛落,呼起一掌,便向楊逍的頭頂大力拍落。看那架勢,全然就是一幅連環殺人狂的駕輕就熟……

適才,周顛一掌扇出,打得說不得脫落幾顆牙齒,實因說不得不避不架的原故。可這楊逍當年二十來歲,便已是方圓百裏出了名的辣手人物。所謂的“殺人不眨眼”,對其來說隻能算作小菜一碟,根本不在話下。此際,眼看自己身受威脅,又豈是良善易與之輩?

十餘年前,他因立教主一事,曾與五大散人起過重大爭執。當時的五散人憤然立誓,說過永世不上光明頂來。可今時今日,卻又破誓重來,他的心裏本自有一些揣度疑心。

待見到這周顛貿然出手,隻道五散人約同韋一笑一齊前來圖謀自己。驚怒之下,右掌驟然揮出,直接就往周顛的手掌上麵迎去。

韋一笑身為四大法王之末,可不是說他戰鬥實力最低。其人素知楊逍之能,非同小可。而如今的周顛先前為他吸取寒毒,正是傷後元氣未複的疲軟時刻,萬萬抵敵不住楊逍的一掌之威。

再說方才,楊逍不聲不響的來到廳前,又豈是梁上的殷揚一人察覺不妥,凜凜心驚?對之更為熟悉的韋一笑,實際上也早有覺察。料想這位當初的光明左使,多年過去功夫恐怕又進幾分,看起來更不好惹。見到周顛勢危,韋一笑立即飄身上前,抬掌拍出,搶在前者頭裏,硬接了楊逍一掌。

兩人手掌相交,皆是無聲無息。

原來,楊逍雖和周顛有隙,但念在同教之誼,終究不願一掌取他性命。故此,這一記單掌並未完全發力。但是韋一笑武功深湛,一招“寒冰綿掌”電閃般拍到麵前,不曾發揮全力的楊逍登覺右臂一震,一股寒髓徹骨的陰冷之氣,已從肌膚表麵直透進來,慌忙運氣抵禦。

這個時候,兩人拿來比拚的內力幾乎相若,頓成相持不下的平手之局。

旁邊被攔的周顛功力較弱,看不清兩者虛實,立刻揚聲提氣,勃然喝道:“姓楊的,你也吃我一掌!”

剛才的一掌沒有打到,周顛這時又發第二掌,直擊楊逍胸口。

三人交手,電光火石。

說不得直到此時,才來得及的驚聲呼道:“周顛,不可胡鬧。”

彭瑩玉從旁也道:“楊左使,韋蝠王,兩位快快罷手,不可傷了和氣!”

說著,便與說不得並肩上前,伸出雙手,欲以自己的大風雲掌,拆開周顛的第二波掌勢。不想楊逍身形一側,原本空出來的左掌已和周顛的掌麵互相粘住。

說不得喊了句“周顛,你以二攻一,算得什麽好漢?”,伸手便往周顛的肩頭抓落,想要將他朝後拉開。孰料手掌未落,突見周顛的身子微微發顫,似乎已受不輕內傷。

說不得吃了一驚,他知光明左使功力通神,原是本教的淩峰高手,隻怕一掌之下已讓周顛輕傷。眼見周顛硬氣,徒受暗創確是哼也不哼一聲,右手仍舊和楊逍的左掌連在一塊兒,不肯認輸撤掌,隻得無奈苦叫:“周顛,都是自己兄弟,你還真拚老命?”

說不得往他肩頭一扳,同時向楊逍勸道:“楊左使,暫且掌下留情。”

他生怕楊逍不肯撤卻掌力,或者順勢追擊,單手按下,已然使出三分勁力。豈料,這本無惡意的輕輕一拉之下,帶得周顛身體一晃,竟是沒拉得開。同時,又覺一股透骨冰冷的異樣寒氣,從相觸的手掌心上直傳至自身胸口。

說不得經此異變,心裏頭更加吃驚,暗想:這是韋兄的獨門奇功《寒冰綿掌》啊,怎地楊逍也練成了?

他與韋一笑感情要好,甚如兄弟一般,最是了解這寒冰綿掌的真氣厲害,當下不及細想,急催內勁與那侵入體內的寒氣艱難相抗。可那寒氣越來越發冰冷,僅僅片刻之間,說不得已經忍不住牙關相擊,堪堪抵禦不住。

鐵冠道人和彭瑩玉雙雙搶上,發掌印向自己前邊那人的背心大穴,以為助力。一護周顛,一護說不得。

四人之力合聚一起,對方的寒氣攻擊,早已不足為患。

然而,他們仍覺得從楊逍掌上傳過來的力道,一陣輕一陣重,時急時緩,加勁不定,瞬息萬變。因此四人都不敢輕易撤掌,生怕便在撤掌收力的一刹那間,被楊逍突然發力,那麽四人不死也得重傷。

情勢漸緩,彭瑩玉又出聲道:“楊左使,咱們大敵當前,豈可……豈可……豈可……”

上方觀戰的殷揚,隻聽見一連陣的牙齒相擊聲響,那個彭和尚再也說不下去,似乎全身血液都要凍結成冰,猜他一開口說話,真氣暫歇,便即抵擋不住自對方掌心傳來的寒氣近逼。

六人比鬥,內力較勁,支持了一盞茶時分。

冷麵先生冷謙始終在旁冷眼旁觀,但見韋一笑和四散人俱都神色緊張,位處眾人之間的楊逍反而悠然自若,心下好生懷疑,想這楊逍武功雖高,但和韋一笑也不過是在伯仲之間,未必便能勝得了他……

就算,他這些年來有所突破,已能贏過韋一笑,可再加上說不得等四人,楊逍也決計沒有抗衡之力,應該萬萬抵擋不住才對。何以,他現在能夠以一敵五,反似穩操勝算?

其中必有古怪未知!

冷謙一時想不明白,又解不開目前僵局,隻能低頭沉思,暗想對策。

位於眾人正上方向的殷揚,對此確是再清楚不過。以他如今的九陽小成水準,早已將那本《鬥轉星移》繼而修練到了第五轉上,也就是當年,陽頂天死前突破的第五層境界。

所以,以他過來人的眼光,當然可以看出,內力程度已經不弱於自己的楊逍,雖然沒有《九陽真經》這等的超級神功傍身,可也早就超越了“原本”的二層境界。現如今,貌似已經達至第四層後。

楊逍天份不弱,本身又有渾厚的內力基礎,就算不比殷揚練習時的通暢無礙,單論打通難關亦不算太難,被他練到第四層上當屬正常速度。不過,想來陽頂天生前,最多也就可能教他四成罷了……

又過片刻,麵對楊逍,首當其衝的周顛叫道:“冷麵鬼……你打……打他背心……打……”

冷謙未曾想明其中關鍵,不肯便此出手。但眼下五散人中,隻剩自己一人閑著,眾兄弟解圍脫困,全部倚仗自己,倘若也和他們一樣與這古怪的楊逍狠鬥內氣,僅僅多一個人,也未必能起著穩然製勝的作用。

然見周顛和彭瑩玉兩人,臉色難看,隱隱發青,如再硬撐下去,隻怕陰毒襲入內髒,變成無窮之禍。當即伸手入懷,取出五枚爛銀小筆,托在手中,終開口道:“五筆,打你曲池、巨骨、陽豁、五裏、中都。”

這五處穴道,都在手足之上,並不是什麽致命要穴。他又提前先說出來,意思是通知楊逍,我並非和你為敵,乃是要你撤掌罷鬥。

楊逍心中暗凜,麵上微微一笑,確然並不理會。

冷謙說聲:“得罪了!”,左手一揚,右手一揮,五點銀光直朝楊逍射去。

楊逍暗中凝神,等那五枚銀筆全都飛近,突然左臂橫劃,拉得周顛等四人擋在了他的身前。但聽本就情勢不妙的周顛和彭瑩玉齊聲痛哼,五枚小筆分別擊打在他二人身上,周顛中了兩枚,彭瑩玉中了三枚。好在冷謙本意不在真正傷人,出手時勁力甚輕,所中位置又不在重要穴道,兩人雖然傷肉見血,卻也無甚大礙。

彭瑩玉受此無妄之災,眼神反卻更加清明,有些不信的低聲疑道:“是乾坤大挪移!?”

冷謙聽到“乾坤大挪移”五字,立時恍然省悟。

這《乾坤大挪移》,本是明教曆代相傳的一門至尊神功。其根本的道理奧妙無方,先求激發自身潛力,然後牽引技巧、挪移敵勁,其中變化神奇,最為匪夷所思。

自前任教主陽頂天逝世,明教中人再無會此功者,是以六人一時都未曾想到。

如此看來,身在正中心處的楊逍其實毫不出力,隻須把韋一笑的寒冰真氣引著攻向四散人,反過來又將四散人的掌力引去反擊韋一笑。他居中策應、悠閑而立,不過是作雙方勁道的傳遞橋梁,隔山觀虎鬥而已,自然毫不費力。

冷謙道:“恭喜!無惡意,請罷鬥。”

他說話簡潔,“恭喜”二字,是慶賀楊逍練成了明教失傳已久的乾坤大挪移神功;“無惡意”則是說我們六人此次上山,對你絕無惡意,原為誠心共抗外敵而來;至於“請罷鬥”,確有敬請雙方罷鬥,不可誤會之意。

冷謙的武功,向為五散人中第一名。

楊逍頗為了解其人秉性,知他平素說話,決不肯多講一個廢字。而正因為不肯多說一字,自是從來不說假話。他既說出“無惡意”,那是真的沒有惡意了。而且,觀他適才出手擲射的五枚銀筆,顯為解圍,不在傷人,誠意已見十足。

楊逍既已達到震懾對方的目的,又把形勢盡皆判斷清楚,於是哈哈一笑,出聲說道:“韋兄,四散人,我數到三,大家同時撤去內氣掌力,以免誤傷!”

此言一出,意為和解,身不由己的韋一笑、五散人同樣大喜。而作為梁上君子的殷揚,更是將自己的精氣神集中到了極致,準備隨時出擊。

楊逍見到力疲難言的韋一笑和周顛諸人,都是難受的點頭同意,便真緩緩言道:

“一、二、三!”

那個“三”字才剛一出口,楊逍便已幹脆的收起自身功法。

誰知,突然之間,背心一寒,一股銳利至極的陰損指力,正戳中了他的背後“神道穴”上。楊逍大為驚怒,心道蝠王好不陰毒,竟敢乘勢偷襲!

待要回掌反擊,隻見韋一笑身子一晃,已然跌倒,顯也中了暗算。

第186章 圓真

楊逍一生之中,不知見過多少陣仗。

雖然,當前這一下變起倉促,卻也來得及讓他朝旁一瞥,即見方才對敵的周顛、彭瑩玉、鐵冠道人、說不得四人,各已倒地不起。

再瞧不遠處的冷謙,正在向一個身穿灰色布袍之人拍出一掌。那人回手一格,冷謙悶“哼”一聲,聲音中明顯微帶痛楚。

楊逍深吸口氣,縱身上前,欲待相助冷謙,突覺一股寒冰似的陰險氣流,從自己被點的“神道穴”處疾向上行。霎時之間,自身柱、陶道、大椎、風府,遊遍了全身督脈諸穴。

他暗叫不妙,已知這神秘敵人武功既高,心又夠毒,抓住自己與韋一笑、四散人一齊收功撒力的瞬息時機,閃電般猛施突襲,必定早有準備。當下,隻得疾運真氣與那陰氣相抗。

這股寒屬性的冰冷真氣,卻和韋一笑所發出的“寒冰綿掌”掌力絕然不同。楊逍隻覺是一縷細絲形狀的詭異冰線,不論遊到身上何處穴道,何處便感酸麻難忍。倘若正麵對敵,楊逍身具內力護體,決不致任這奇詭指力肆無忌憚的透體侵入!

可是此刻,既已身遭暗算,也隻有先行強忍,幫助冷謙擊倒了敵人再說。

略一凝神,楊逍便想拔步上前,右掌揚起,剛要揮出,忽然全身劇烈冷戰不止。掌上的勁力,待落下時,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個時候,冷謙已與那人互拆二十餘招,彼此差距過大,難以抵敵下早有不支。

楊逍看得心中大急,隻見冷謙右足踢出,卻被那人搶上一步,反指戳於臂上。冷謙身子一晃,委頓著向後載到。楊逍驚怒交集,拚起全身殘餘內力,右肘一個衝錘,往那灰袍人的胸口撞去。

灰袍人陰聲一笑,左指彈出,正中楊逍肘底的“小海穴”上。這先後兩指的陰勁疊加起來,楊逍登感全身徹骨酸麻,再難移動半步。

耳中,聽見那個灰袍人,寒聲說道:“光明左使果然名不虛傳,連中我兩記‘幻陰指’指氣,居然還能屹立不倒?”

曾經嚐試過這種幻陰指力的殷揚,在上邊觀戰也是暗中讚歎,想這楊逍並無專克陰寒功法的九陽神功傍身、又是全無防備的情況下,中了對方兩指,竟然仍能勉強支撐站立。

方才,若非對方趁機偷襲,兩者真打起來,恐怕還真難分勝負。

楊逍踉蹌退後,看清來人是位光頭老者,啞聲哼道:“你這彈指功夫乃是出自少林派的手法,可是這什麽‘幻陰指’的內勁,哼哼,少林寺裏卻還沒有這門陰毒的功夫。你這和尚,究竟是何人?”

灰袍和尚哈哈一笑,說道:“貧僧圓真,座師法名上‘空’下‘見’,爾等必然聽過。此次,本就是六大派圍剿魔教,你們現下死在少林弟子的手上,也算不枉了呐。”

楊逍麵色灰敗,但卻仍然堅持的問道:“六大門派和我明教為敵,真刀真槍,決一死戰,那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當年空見神僧,仁俠之名遠播天下,哪知座下竟也**出了你這麽個卑鄙無恥之徒……”

說到這裏,楊逍再也支持不住,雙膝一軟,同樣坐倒在地。

對他原還有些忌憚的圓真見狀,眼底頓時一喜,胸臆間的喜悅終是澎湃而出,哈哈大笑道:“嗬哈哈哈……出奇製勝,兵不厭詐!那是自古已然。我圓真一人,打得明教七大高手臥倒在地,難道你們輸得還不服氣麽?哈哈哈哈……”

楊逍見他失態狂笑,微微搖頭歎息:“你先答我,你一個少林派的二代弟子,又怎能偷入這光明頂來?這秘道你又如何得知?若蒙相示,楊逍死亦瞑目。”

他料圓真此次偷襲成功,固然是由於其人身負高超武功所至。可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知曉偷上光明頂的秘道,越過明教教眾的十餘道崗哨防線,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這裏,並且突然出手,將我方的七大高手一舉擊倒。

而明教經營總壇光明頂的歲月,遠在數百年上。憑借危崖天險,實有金城陽池之固。豈知目下禍起於內,猝不及防,竟爾一敗塗地。心中忽地想起了“論語”中孔子說的幾句話來:“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幹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圓真似乎極為興奮,笑得幾乎合不攏嘴:“哈哈哈……你魔教光明頂上,共有七巔一十三崖,自己當作天險,可在我少林僧侶的眼中,也不過是條康莊大道而已,何足道哉!?你們都已中我幻陰指力,三日之內,各赴西天,那也是不在話下。”

圓真意態猖狂,笑得前仰後合:

“貧僧這便上去坐忘峰頂,埋下幾十斤火線炸藥,再滅了你魔教的魔火,什麽天鷹教啦、五行旗啦,急急忙忙的趕來相救,隻聽轟的一聲大響,地下埋著的火藥炸將起來,瞬間灰飛煙滅,骨肉難存,屍嚎遍野……桀桀~曾經不可一世的光明一教,從此無影無蹤,再無傳承!哈哈,有分數:少林僧獨指滅明教,光明頂七魔群歸天!”

別說楊逍等人聽他語意猖狂,狀若瘋癲,就算梁上的殷揚,也是聽得大皺眉頭,察覺怪異。尋思這個圓真禿驢在發什麽邪性,今日怎生如此瘋狂,一點都不像他印象中的老謀深算,陰險狡詐?

他們俱是正常人,所以都不明白,一個心若死灰的偏激狂人,眼見自己的計劃得逞,並在自己手中親手賦予成功,那是何種的興奮激動。便如殷揚前世裏頭,某些反派大BOSS在掌握全局,淩辱正義主角的同時,突然一改往日沉穩,智商瞬間下降,變成了超級大話嘮……實際上,都是同一個道理。

旁人看起覺著奇怪,甚至非常不能理解,認為這種緊要時刻,總因各種各樣的原因使得反派自誤,最終被小宇宙爆發並爆種子的正道義士,在最後關頭反敗為勝,莫名擊倒……

可那種掌控一切,麵對勝利來臨的偌大興奮感和充實滿足感,足以將人類原有的冷靜、理智統統拋之腦後,確非局外人所能輕易理解……

師妹死了!陽頂天也死了!就連自己的愛徒謝遜也是間接栽在了自己手裏!

眼看明教覆滅在際,幾十年來的忍辱負重、苦心造詣、拜僧為師、充當走狗、詭詐心計、血腥毒辣……到了今天,所有的付出,終於有了答案、有了收獲、有了結局、有了宣泄!

滔天般的成就感,充斥著圓真七、八十歲的老邁軀體。在這一刻,他甚至感覺自己是神,無所不能的神!滿懷的肆意感受,就連自己早已腐朽的心髒,都快要立刻爆炸!

他的對麵,明教七人眾聽了這番話後,俱都大感驚懼。知他說得出做得到,自己送命不打緊,隻怕這傳了三十三代的悠久明教,便要亡在這個少林毒僧的手下。

殷揚見這圓真仿佛心理失常,狀態極度狂亂,本想趁機出手、除此大敵。可再一想到,有些事情總要借他之口道出,可信度才會升至最大,於是強自忍耐下來。

隻聽那圓真手擩長須,越說越是得意:

“明教當中,高手如雲,你們若非自相殘殺,四分五裂,何致有今日的覆滅之禍?以今日之事而論,若不是正巧碰見你們幾個正在互拚掌力,內訌激鬥,貧僧便算悄悄地潛上光明頂來,也隻得小心翼翼的逐個兒擊破,又焉能一擊成功?哈哈,這就叫做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當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就連老天爺都要暗助老僧,你這當年威風赫赫、恃強淩弱的邪教、惡教,又怎會不滅、怎能不滅??陽頂天!我隻恨你死的太早——”

楊逍、彭瑩玉、周顛等,麵臨身死教滅的大禍,俱已震在當場。聽他這一番話,回想過去二十年來的種種往事,均自後悔不已,心裏想著:這老和尚的話,倒也說的不錯。

周顛第一個忍耐不住,朝著坐倒在地的楊逍,大聲說道:“楊逍,我周顛實在該死!過去對你不起。你這個人雖然不大好,但若當了教主,也勝於沒有教主而鬧得全軍覆沒強!”

楊逍見這渾人,被人製住,終肯消停些了,不由苦笑著道:“我何德何能,能夠當上教主?我們大家都錯了……誒~咱們弄得一團糟,九泉之下,也沒麵目去見曆代的明尊教主。”

圓真聞聽此話,暢快笑道:“各位此時後悔,已然遲矣。當年,陽頂天擔任魔教頭子的時候,氣焰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隻可惜啊,他死得早……他死得太早!沒能親眼瞧見這明教的一舉慘敗……”

周顛怒聲喝罵:“放屁!陽教主倘若在世,大夥兒齊心合力,聽他號令,你這賊禿子還會偷襲得手麽?”

圓真聽出他對陽頂天的敬佩與推崇,咬牙冷笑:“陽頂天死也好,活也罷,我總有法子令他身敗名裂……”

突然之間,啪的大響,跟著驚“啊”一聲,圓真背上已然中了韋一笑的一掌。便在同時,韋一笑也被圓真回戳一指,正中胸口的膻中大穴。兩個人搖搖晃晃的各退幾步,圓真重新站穩不動,韋一笑卻又無力倒下。

原來,剛才韋一笑被這圓真一指點中,雖然因為沒有防禦而受傷嚴重,但他內力修為畢竟高過旁人一等,並非全無反擊之力,隻是裝作癱倒暈去,好等到這圓真得意洋洋、絕不防備之時,再來暴起襲擊。

這一掌擊,他已逼出全身的殘存勁力,為了挽救明教浩劫,確是存有與敵同歸於盡的意圖。圓真雖然厲害,但他青翼蝠王也是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豈同小可?

寒冰綿掌的掌力入體,圓真但覺胸口煩悶欲嘔,數番潛運內力試圖穩住身子,總感到天旋地轉,不能自己。若非他功力通神,比韋一笑還要略勝一籌,本身又對陰寒真氣大有了解,隻怕當即便要摔倒。就算現今,也隻敢暗運氣勁,匆忙消除體內的異種真氣不可。

目前的韋一笑也如楊逍一般,連中兩下幻陰指,摔倒後再也動彈不得。

刹那之間,廳堂上寂靜無聲。

到得此時,全神貫注的殷揚反而沉靜下來,忍住殺意,沒有輕舉妄動。

梁下的八大高手一齊失聲,誰都不能移動半步。明教方的七人各運內力,企盼早一步能夠恢複行動。認為自己這一方早得片刻自由,便有可能反製對方。各人心中皆自憂急萬狀,均知明教存亡、七人生死,實係於這一線之間。

假若圓真調息無礙,可以先行一步施展毒手,在場的七人恐怕都要被他一一搞死。

本來七人這邊人多,占了數量便宜,可五散人功力較淺,中了一下幻陰指後勁氣全失,而內功深湛的楊逍和韋一笑均已連中兩指。即便楊逍已然進至超流境界,目下也是別無他法。

楊逍等人暗自心焦,可這運氣引功之事,實在半分勉強不得,越是心浮氣躁,越是容易大出岔子。這些人個個都是內家高手,這中間的道理如何不省?

五散人中的強者冷謙吐納數下,已知無法趕在圓真的前頭驅除異氣,直盼望光明頂上或有楊逍的下屬經過,能有一人發現此間異狀,走進廳來,或幹擾、或呼救,總不能讓那惡僧好過!

可是他們等待良久,廳外依舊沒有半點聲息。

其時已過午夜,光明頂上的教眾或在分守哨防,或在休息安臥,不得楊逍召喚,誰敢擅入議事廳堂?至於服侍楊逍的僮兒們,由於一個同伴早被韋一笑噬血致死,其餘的個個嚇得魂飛魄散,早已遠遠散開。

更別說,楊逍沒有扯鈴叫人,就算高聲叫嚷,這些仆從隻怕一時之間也未必敢踏入內堂半步,走到這駭人聽聞的吸血魔王周圍。

楊韋麵色慘白,五散氣若遊絲,圓真臉泛冷笑,殷揚目光閃爍。

這一刻,廳中一片寂靜。可這寂靜之中,偏又隱藏著巨大殺機……

第187章 成昆

十息時間,圓真身形一顫,丹田中的一口真氣終已全然通暢。

他為人多心,向來都是謹小慎微,適才放狂失態,受那韋一笑背後一掌、暗算偷襲,已然吃得一虧,這時候心智早已恢複正常。可他依舊對自己信心十足,認定明教七人均成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不足為慮。

周顛的脾氣最為暴躁,眼見惡僧複活,哪還耐得住性子打坐運氣?雖然他說話直喘,上氣不接下氣,可仍硬生生的破口大罵:“少林賊禿,無恥奸詐!”

這番激烈動怒,促使幻陰指的陰寒冷氣迅速侵入丹田,身體立刻發抖起來。幾人瞥到他的慘狀,也是變得越發失望,心中難受之極,反盼圓真過來一步,賞他們每人一拳,痛痛快快的將自己打死,總勝過現在慘受這種無窮無盡的痛苦折磨要好。

冷謙、周顛等人氣息混亂,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說不得和彭瑩玉兩人卻是甚為放心不下。

五散人中,說不得和彭瑩玉都是出家的和尚,但偏偏就是這兩個光頭出家人最具雄心壯誌,也最關心這世人疾苦,加入明教後立誌要做一番大大的事業。此時局勢已定,心想自身終究喪於另外一個和尚手下,各人生平誌氣,隻怕盡付流水。

成昆背負雙手,似乎極度享受幾人的無奈憤苦。暫不施出殺手,而是任由說不得淒然言道:“彭和尚,咱們處心積慮,隻想趕走蒙古韃子,還我百姓江山,哪料到得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幻。唉,想是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劫數未盡,還有得苦頭吃呢。”

彭瑩玉亦是歎道:“說不得,我早就說過,單憑咱們明教之力,蒙古韃子是趕不了的,總須聯絡普天下的英雄豪傑,一齊動手,方能成事。像你師兄棒胡,我徒弟周子旺……”

當年明教一心,煽動造反起事,那聲勢又是何等轟轟烈烈。可到後來,仍然是一片散沙、一敗塗地,一切,都因明教家大業大,但卻輸在控製力差,再加上高層爭奪教主,又沒有其他外援,哪裏會有成事可能?

周顛聽他們長籲短歎,有些不耐煩的大聲喝道:“死到臨頭,你們兩個賊禿還在爭個不休,一個說要以明教為主,一個說要聯絡正大門派。依我周顛看來,全部說得都是廢話,都是放屁!咱們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無主,還主他媽個屁!彭和尚你要聯絡正大門派,更是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門派眼下正在圍剿咱們老巢,咱們還跟他聯合個屁!?難不成,是想自個兒剿了自個兒麽?”

鐵冠道人看了冷笑玩味的圓真一眼,也插口道:“倘若陽教主在世,咱們將六大門派打得服服貼貼,何愁他們不聽本教號令。”

圓真聽見他們又搬出陽頂天這尊大魔說事,眼中陰光凶閃。打定主意,要將這幫邪教高層,打擊得信仰全喪不可!

隻聽周顛哈哈大笑,已然用他的屁語攻勢,反義嘲道:“牛鼻子雜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當,陽教主倘若在世,自然一切都好辦啦,這個誰不知道?還要你來多說……啊……啊喲……”

他張口一笑,氣息渙散,幻陰指的寒氣直透心肺之間,忍不住叫了出來。

冷謙冷道:“住嘴!”

他這兩個字一出口,各人一齊安靜下來。

圓真冷哼一聲,踏步上前。

早已沉默多時的楊逍,忽然睜開雙眼,看著接近己方的圓真,冷道:“空見神僧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大師你還沒有回答我先前的問話呢。難道,其中頗有曖昧,說不出口嗎?”

著啊!

殷揚心中喝彩一聲,感歎楊大使身為一代情聖,八卦敏感度果然夠高。不過,這位圓老大師的故事,又豈是小小的“曖昧”足以為道。

圓真不屑一笑,又邁一步,回道:“你若不知曉其中底細,當真是死不瞑目。你問我怎能清楚這光明頂的秘道,何以能越過重重天險,神不知鬼不覺的上得山巔。好,我也不怕你暗自算計、故意拖延時間,便跟各位實話說了!嘿嘿……這條密道,實是貴教陽頂天教主夫婦兩人,親自帶我上來的。”

楊逍見他輕易識破自己的延時之計,麵上已是微變,再聽圓真如此說道,更加淩然不禁,暗想以此人的身份武功,決不致會在此刻仍說謊話,可……可此事又怎麽能夠?

他這邊猜疑不定,周顛那兒已經忍痛狂罵起來:“放你十八代祖宗的累世狗屁!這秘道是光明頂的絕大秘密,乃是本教的莊嚴聖境。楊左使雖為光明使者,韋大哥亦是護教法王,可也從來沒有隨意走過,自來僅限教主一人,才可以行此秘道。陽教主又怎會帶你一外人行此秘道?當真是天大的狗屁笑話!”

圓真裝模作樣的歎一口氣,出神半晌,幽幽的道:“你既非查根問底不可,我便將二十五年前的一樁隱事跟你說了。反正你們終不能活著下山,泄漏此事。唉!周顛,你說的不錯,這秘道本是明教的莊嚴聖境,曆來隻有教主一人,方能進入,否則便是犯了教中決不可赦的祖傳嚴規。可是那陽頂天呐,卻是帶著他夫人進去過的……嗬嗬,這陽頂天觸犯教規,曾經私帶自己夫人偷進秘道……”

周顛聽不下去,插口怒罵:“放屁!大放狗……”

聽他放狗個沒完,彭瑩玉立刻喝止:“周顛,別吵!”

“……陽夫人呐,又私自帶我走進秘道……”圓真笑了一笑,毫不在意道。

周顛罵聲剛止,聽聞此句,又再破口,開門放狗:“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呸,呸!你她娘娘的胡說八道!”

圓真走到周顛身前,望著他道:“……我不是明教中人,走進秘道也算不得違了教規。唉,可就算是明教教徒,就算是犯下重罪,我又怕什麽了?”

他說起這段往事,聲音竟然甚是淒涼,再不管與周顛挑釁。

鐵冠道人深知陽教主對於自家夫人的嗬護寵愛,聞言奇道:“真是陽夫人帶你進的秘道?”

圓真點了下頭,神情落寞,狀似回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衲今日,早已是七十餘歲的孤寡老人……少年時候的一些舊事……”

圓真猶豫片刻,既想以此事摧毀陽頂天在明教各高層心目中的地位名譽,又實在忍受不住數十年來自己的述說欲望,終是冷笑續道:“罷了!我便一起跟你們這幫將死之人說了!各位可都曉得老衲是誰?”

七人麵麵相覷,皆是心道:你不說自己是少林已故神僧空見大師的弟子圓真麽,怎又反問起我們來了?

圓真將眾人的疑惑表情收在眼內,毫無征兆的放聲瘋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不知道,你們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教主的夫人,那位陽夫人!她是我的師妹!老衲……嘿~我出家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也曾有個響亮的外號,稱為‘混元霹靂手’的便是!!”

娘咧,這老家夥終於還是自己說了!

殷揚又是興奮,又是謹慎,生怕自己一時衝動,未能掩住身周的陰冷殺氣,不小心任之流露出去,反被那修為同級數的成昆老先生捕捉發覺!

之前他早已想到,某些事情自己事後說明解釋的效果,反倒沒有當事人主動曝光來得更為可信,這也是他此次光明頂計劃中的重要一環!

事情發展至今,他已不再是躲在角落、悠閑看戲的心態。居高臨下的一雙利眼,緊盯住身穿灰色僧袍的成老昆先生,隻需他露出任何一個破綻,就是他出手殺人之時……

殷揚隱蔽得頗為巧妙,成昆本身又是大仇得報,情緒十分亢奮,此刻並未察覺到任何不安、不妥,於是依然似追憶、似深情的敘述著他那陳年的戀愛**史:

“……我師妹和我,兩家乃是世代相交,我們從小便有指腹之約,豈知陽頂天暗中也在私戀我的師妹,待他登上明尊教主的寶座,神功蓋世,威震天下,我師妹的父母固屬勢利之輩,可我師妹同樣也有點心誌不堅,竟爾遵從父母媒妁之命,答應嫁給了他!”

成昆咬牙切齒,顯然對此綠油油的事件,耿耿於心,難以忘懷:“……可是,她婚後並不見得快活!有時候和我相會,不免要找一個外人找不到的隱秘所在。那個陽頂天對我這師妹事事依從,絕無半點違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陽頂天雖然極不情願,但也經不起她軟求硬磨,終於帶她進去。自此以後,這條光明頂的百年秘道,這條明教數百年以來最為神聖莊嚴的秘密聖地,便成為我和你們教主夫人的私相幽會場所,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幫子邪魔外道想不到罷?我在這秘道當中,來來去去的走過數十多次,今日隻不過故地重遊,重踏光明頂來,還會費什麽力氣?”

周顛、楊逍一眾,聽了他這番言語,人人均自啞口無言。

即便是周顛,也隻罵出一個“放”字,下麵這聲“屁”,終究有口難言、接不下去。

每個人的胸中怒氣充塞,如要炸裂,對於明教的侮辱,再沒比任何遭遇比此事更為重大;而今日明教覆滅在即,更是由這秘道而起。眾人聽得眼中似欲噴火,可包括性格暴躁的周顛在內,俱都明了圓真所言,恐怕並非虛假。

成昆不看臉色難看的眾人,重又踱回廳心,接著問道:“嗬!你們又在氣惱什麽?我本來的大好姻緣,被那混蛋陽頂天生生拆散。明明是我的愛妻,隻因陽頂天當上了一教之主,也就是你們這批魔教頭子裏的最大頭子,便能將我妻霸占而去?這時什麽道理?!”

成昆極富個人特色的陰陰一笑,像在笑那陽頂天的霸道蠻橫,陽夫人的不堅動搖,又像在笑七人的受製於人,自己的孤苦半身,隻聽他終於不笑,麵泛苦意的說道:

“所以,我和你們魔教不共戴天……陽頂天和我師妹成婚之日,我曾去道賀,喝著喜酒的時候,我的心裏麵確是立下重誓,隻教我成昆存有一口氣在,定當殺死陽頂天,覆滅魔教,奪回本屬於我的女人!這個誓言,我已下了四十幾年,直到今天!方可大、功、告、成!!哈!哈!哈!我成昆心願得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亦瞑目……”

楊逍心間一片冰涼,連帶著語氣也是冰涼一片:“多謝!多謝你點破我心中的一大疑團。陽教主突然暴斃,死因不明,自然也是你暗中籌謀,下的毒手。”

誰知成昆搖了搖頭,森然答道:“錯錯錯!簡直大錯特錯!我的本事雖也不差,可當年陽頂天的武功更要高出我甚多。別說是當年,隻怕現下,我也及不上他當年的功力……”

殷揚聽得暗中稱是,心想自己身懷九陽神功,才可能一路輕鬆的練至第五層上。想當年的明教之主陽頂天,卻是一層、一層自己苦熬修來。功力之醇厚精深,恐怕亦算超一流中的頂尖人物。

目前的成昆早已老邁,就算讓他碰到二十五年前的陽頂天,也決計打他不過,更別說能夠殺他報仇……

下方的周顛接口詢道:“你自認不是對手,那定是暗中加害陽教主了,對也不對?我猜你不是下毒,便如這一趟般的忽施突襲,才有奸計得逞的可能!”

成昆歎了口氣,搖頭道:“不是,你又說錯啦。我師妹怕我偷下暗手,不斷的向我告誡,倘若陽頂天被我害死,她決計饒我不過。她說她與我暗自私會,已是萬分對不起丈夫,我若再起什麽毒心歹意,那更是天理不容。陽頂天,唉,那個陽頂天……他是自己死的。”

冷靜如楊逍、彭瑩玉者,都聽的“啊”了一聲。

但聽成昆接著又道:“假如,當初的陽頂天真的死在我的掌底,我倒也饒過你們明教啦……”

他聲音漸轉低沉,回思起數十年前的故舊往事,語調緩緩道:“那一天晚間,我又和我師妹在秘道中相會。突然之間,聽到左首位置,傳來一陣極為重濁的呼吸聲音。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想這秘道隱秘之極,旁人決計無法找到入口。而你們明教中人,卻又礙於教貴,誰也不敢擅自進入。我二人聽見這呼吸聲音,當即大吃一驚,悄悄的過去察看,隻見陽頂天坐在一間小室之中,手裏執著一張羊皮,滿臉殷紅如血。他見到我們,說道:‘你們兩個,很好,很好,對得我住啊!’說了這句話後,忽然間滿臉鐵青,但臉上這鐵青之色一顯即隱,立即又轉變成血紅之色,忽青忽紅,在瞬息之間接連變換三次。楊左使,想你也知道這門功夫的罷?”

楊逍點頭應道:“不錯,這是本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

第188章 乾坤

“乾坤大挪移?”

周顛想及方才楊逍獨鬥韋一笑、四散人時的情形,連忙從旁問道:

“楊逍,你也練會了,是不是?”

楊逍搖頭否認:“非也。‘練會’兩字,如何敢說?當年承蒙陽教主看得起我,曾傳過我一些神功的前幾層功夫。我練了一十多年,原先進展緩慢……直到近幾年前,心胸開闊,專意修行,才隻練到第四層入門。可再強練下去,全身真氣便如破腦欲出,不論如何,總是無法克製消解。”

他沉思片刻,猜測道:“……陽教主既能於瞬息時間,連續變幻臉上氣血三次之多……最起碼,也已練至本教神功的四層頂峰,趨向第五層後的心法修為。他曾對我說過,本教曆代的教主裏邊,以那第八代的鍾教主武功最高。據說,能將此門‘乾坤大挪移’修煉到第五層轉第六層的至要關頭,卻也在功成當天,不知因何原因,走火入魔身亡……自此以後,從未有人練到更高層上,即便是第四層、第五層,也已很了不起……總之,極少有人練成。”

周顛也不管他此話中的自傲之意,聽了驚道:“竟然這般難練?”

鐵冠道人張中倒是覺得理所應當:“倘若不這麽難練,又哪能說得上是明教的護教神功?”

這些明教的武學高手,對那“乾坤大挪移”神功,盡皆聞名已久,向來神往。因此一經提及,雖然身處危險境地,仍是忍不住要談上幾句。

彭瑩玉疑道:“楊左使,陽教主將這門神功練成第四、第五層後,何以要變換臉麵顏色?”

他這時候,詢問這些題外文章,確也另有深意。

他知成昆隻要再上前幾步,各人性命便要一一毀在他的手底。好容易引得他談論往事,該當盡量拖些時間,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隻望本教七大高手中間,或有一人足以恢複行動,便可與這成昆惡賊抵擋一陣。縱然不敵,事機另有變化,總勝於眼前這般的束手待斃要強。

楊逍豈不明白他的心意,便即悉心解釋起來:“這‘乾坤大挪移’的主旨,乃在於顛倒一柔一剛、一陰一陽的乾坤兩氣。臉上現出青紅之色,便因體內血液沉降、真氣變換之象所至。據說習至第六層後,全身都能忽紅忽青,如意隨心。再到第七層時,陰陽二氣轉換於不知不覺之間,外形上再也瞧不出半點表征。”

彭瑩玉想到成昆先前所說,生怕成昆又生出不耐煩的心意,便問他道:“成……啊,是圓真大師,可否請你賜教,我們陽教主到底因何歸天?”

成昆瞧他一眼,徑自寒聲笑道:“你們中我幻陰指後,我聽著你們呼吸運息的聲音節奏,便知兩個時辰內萬難行路走動。想要拖延時候,自行運氣解救?我老實跟各位說明了罷,那是根本來不及的!各位都是武學裏的大行家,對於武功一道俱已浸**了大半輩子,便算受到再厲害、再嚴苛的重傷,運行了這般久的內息,按理說也早該有些好轉才對……可到現在為止,卻是感覺全身越來越僵硬了吧?”

楊逍、彭瑩玉等聞言一窒,他們早就想過這一層,但教隻有一口氣在,總是不肯罷休死心。

隻聽成昆又道:“那時,我見陽頂天臉色變幻,心下也不免驚慌。我師妹知他武功極高,一出手便能致我倆於死地,便求他道:‘頂天,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師哥下山,任何責罰,我都甘心領受。’陽頂天聽她話後,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娶到你的人,卻娶不到你的心。’後來,我見他雙目瞪視,忽然間眼中流下兩行鮮血,全身僵直,再也不動。我師妹大驚,叫道:‘頂天,頂天!你怎麽了?’”

成昆叫著這幾句話時,聲音雖然不響,但各人在靜夜之中聽來,又想到陽頂天雙目流血的可怖情狀,無不心頭大震。唯有殷揚,沒心沒肺地盯視著成昆光頭,尋思等會兒,應該怎生插法?

成昆聲音徐徐,半點不急:“她叫了好幾聲,陽頂天仍舊不理不睬,毫不動彈。我師妹大著膽子,走上前去試拉他手,卻發現早已冷硬。再探他的鼻息,原來已然氣絕。我知她心下過意不去,安慰她說:‘看來他在練一門極為難練的武功,突然走火,真氣逆衝,以致無法挽救致死。’我師妹道:‘不錯,他是在練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緊要關頭,陡然間發現了我和你私下相會。雖不是我親手殺他,可是他卻因我而死。’我正想再說些話,開導勸解於她,師妹她人忽然指我身後,喝道:‘什麽人?’我急忙回頭,不見半個人影,再回過頭來,隻見她胸口插著一柄匕首,顯已自殺身死。”

成昆不知是悲是痛,苦笑言道:“嘿嘿,陽頂天說‘我娶到你的人,卻娶不到你的心。’我是得到了師妹的心,卻始終得不到她的人。她是我生平至敬至愛之人,若非陽頂天從中作梗,仗勢搗亂,我們美滿姻緣,何至於有如此悲慘下場?”

成昆怒叫一聲,又再恨道:“……若不是,陽頂天當上你們魔教的教主,我師妹也決計不會嫁給這個大她二十多歲的老男子。陽頂天他是死了,我再也奈何他不得,可你魔教還在世上橫行,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當年,我指著陽頂天和我師妹兩人的屍身,說過‘我成昆立誓,要竭盡所能,覆滅你明教。待得大功告成之日,再來兩位身前自刎相謝。’哈哈!楊逍、韋一笑,你們馬上便要死了,我成昆也已命不久矣,隻不過我是心願完成,欣然自刎,可勝於你們千倍、萬倍!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刻不在籌思摧毀魔教……唉,我成昆一生不幸,所愛的女子為人所奪,唯一的愛徒,確又恨我入骨……”

眾人聽他主動提及愛徒,俱都起了好奇之心,直聽成昆慢慢續道:“我下了光明頂後,回到中原,去探訪我那多年不見的愛徒謝遜。哪知一談之下,他竟已成為魔教當中的四大護法之一。我雖在光明頂上有所逗留,但一顆心都放在師妹身上,於你們魔教的勾當全不留心,我師妹也從來不跟我說起明教中事。我徒兒謝遜在魔教之中居然身居高位,若非他自己提到,我還全然不知。可笑啊可笑,他還竭力勸說我也投身魔教,說什麽戮力同心,驅除胡虜。我這一氣,當真非同小可……

但轉念又想:魔教源遠流長,根深蒂固,教中高手如雲,以我一人之力,還真決計毀它不了。別說是我一個,便算集齊天下武林豪傑聯手,也未必毀得了它。這惟一的指望麽,隻有從中挑撥,令魔教弟子自相殘殺,自己毀了自己。”

楊逍一眾聽到這裏,都不禁惕然心驚,這些年來個個都如蒙在鼓裏,渾不知尚有如此大敵窺伺在旁,處心積慮的想要毀滅明教。二十年前,各人為了爭奪教主之位,鬧得混亂不堪,滿教風雨,成昆的這一番話,即如當頭棒喝,發人猛省。

惘然之下,聽他再道:“當下我不動聲色,隻說茲事體大,須得從長計議。過了幾天,我忽然假裝酒醉,意欲**我徒兒謝遜的妻子。被發現後,乘機憑借此由,殺了他父母妻兒全家老小。我知這麽一來,他必恨我入骨,定要尋我報仇。倘若找不著我,更會不顧一切的胡作非為。哈哈,正所謂知徒莫若師,謝遜這孩兒什麽都好,文才武功都是極了不起的,偏偏有一弱點——太重感情,易於激憤!不會細細思考一切的前因後果……”

講到平生最自賞處,成昆重新得意洋洋開來:“謝遜濫殺江湖好漢,到處留下我的姓名,不過是想要逼我出來。哈哈,可我哪會挺身而出,替他背去黑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謝遜結下無數冤家,這些血仇最後終於盡數算到你們明教的帳上。他殺人之時,偶爾遇到凶險,我便在暗處解救,他是我手中的殺人之刀,怎能讓他給別人毀了?”

談及自己的得意之作,成昆越說越是興奮,整個人陷入某種病態:“你們魔教外敵已是樹得夠多,再加上眾多高手爭做教主,鬧得內哄不休,正好一一墮落我的計謀當中。謝遜沒有殺掉宋遠橋,雖為憾事,可他拳斃少林高僧空見,掌傷崆峒五老,奪取七傷拳譜,王盤山上又殺傷各家各派的好手不計其數,就連他老朋友、老大哥殷天正的天鷹教壇主也沒放過……真是好徒兒啊!不枉我當年盡心竭力、將我的本領全數授予,傳了他一身的殺人技巧!”

楊逍冷冷的道:“如此說來,連你那師父空見神僧,也是你被毒計害死的了。”

成昆笑道:“我拜空見為師,難道你當我是真心的麽?他受我磕幾個響頭,送上一條老命,正是生意兩均,誰也算不得吃虧!楊逍,韋一笑,彭和尚,說不得,周顛,張中,冷謙,你們……再沒什麽話說了吧?”

楊逍長歎口氣,說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麽說的?成昆先生、圓真大師,你能饒恕小女一命麽?她母親原是峨嵋派的紀曉芙女俠,出身名門正派,尚未入我明教。”

圓真冷道:“養虎貽患,斬草除根!”

說完走前一步,舉起手掌,緩緩往那楊逍頭頂拍去。

第189章 秘道

成昆伸出右掌,便要印在魔教光明左使楊逍的腦袋上麵,忽聽刺啦轟響,頂空氣勁縱橫,數不清的木片尖屑激射下來!

正欲殺人的成昆,忍不住心頭大駭,全然沒有想到會議廳的上方竟還隱有人在。陡然被襲,哪還顧得了擊殺明教七魔。保存己命的下意識裏,連忙撤掌一圈,想用自身磅礴的外放真氣,將那飛來的一波暗器統統掃開,同時身形一晃,便要向旁閃避。

他這番反應,實在倉促至極,怎料得到他的那位對手,早已把他的一係列可能反應判斷於心,算計於此。等他頭上的激射木片被擋散開,成昆的身後卻有一條白影忽而閃出,正是久候多時的殷揚本人,毫不客氣的左爪右掌,各往前者的腦袋和背心分擊而去。

整整做了一夜主宰者的成昆老先生,這一下可嚇得亡魂大冒,再也沒有方才得意洋洋,狂笑不禁的肆意模樣。不錯,明教倘若真毀在他的手底,誌得意滿的成昆是否會選擇自盡了事還在兩說,總之尤未可知……可於眼下,他當然不可能主動求死。

匆忙之間,未等站穩身子,成昆空出來的左掌連忙往後急撩,意圖攔截對方的辣手背襲,雙足猛點又想使勁前衝,避開頭頂一掌。可惜殷某人蟄伏多時,此刻現身出馬,便是為了取他性命,哪有這般好料理掉?

就在剛才,先是震斷木梁,使用暗器吸引成昆注意,又倚仗無雙輕功無聲無息的臨空飄下,藏到成昆身後襲擊,哪一點不是精心準備,預計準確?

隻見殷揚左爪化掌,右掌變爪,一邊加速狠轟成昆腦門,一邊五指如鉤擒住成昆的左掌。

成昆這記左掌,由於慌亂後拍,使得甚不順手,他又並非殷揚這種左右全能的高手級人物,反向運使的手臂更要大不靈活,正好被殷揚的右爪穩穩拿住,接著一擰一捏,隻聽卡擦一聲,筋折骨斷,再無幸理。

成昆一直引以為傲的幻陰指功,便算廢去一半。

五指骨折的脆響方才升起,五指連心的成昆便已痛叫出聲。虧得他經驗豐富,內功精深,才懂咬牙用狠,埋頭猛衝,這才脫離殷揚左手“飛龍在天”的籠罩範圍。要不然,別說是其左手五指,就算他的閃亮光頭也要被殷揚當場轟爛。

殷揚一擊失手,此次突襲算作成功一半,卻未心生氣餒,而是利用彼此目前仍舊保持著的前後差距,跟上前去,窮追猛打。一掌、二爪、三指連招,轉瞬即過,成昆的左手鮮血淋漓,顫抖不止,已是嚴重妨礙到了往日的格鬥水準,僅憑他單一右手,怎能奈何得了殷揚猛攻。

僅轉眼間,他的後背、左臂,又添新傷、指爪各一。

好不容易等他轉身成功,看見敵手麵容,成昆的臉上立刻便成一幅敢怒不怒,大忿特忿的憤火神情。

“又是你這殷揚!我到底哪有得罪,為何你老要與我做對為難!?”

瞬間認清對手身份的成昆,狂叫一聲,發瘋一般的反朝殷揚撞來。

“因為你是壞人。”

殷揚隨口發出一張壞人卡後,見他並不逃離,反而主動進犯,神色間多少有些興奮。他和成昆一共交手兩次,哪一次都是大占上風,今天更是在一開場就廢了成昆一手,如今勝算已有七成!

成昆雙目赤紅,似因殷揚出現,刹那間毀去他的終身理想而心態嚴重失衡,變得特別瘋怒顛狂,殷揚知他武學深湛,內力又不比自己為差,有所顧忌下高速中的身形穩然一止,雙手互成陰陽,不敢有半分的大意小覷。

不想,成昆衝勢一頓,改往旁折,看得隱隱擋住門口去道的殷揚微微一楞。下一刻,才立即反應過來,這個成昆當真不愧了“老奸巨猾”四字,剛才的一番困獸表演,確是為了迷惑自己。他真正的目的,乃是改攻至今依然癱軟在地的明教七人眾。

成昆暗想:自己作勢擊斃明教高層,總好教這個極度難纏的殷揚投鼠忌器。

殷揚心下暗怒,淩厲的眼神更加發冷,帶起一連竄的殘影,從空中化龍追至,一招“飛龍在天”,怒吼盤旋,再度擊向又一次背對自己的成昆背脊。

奸計得逞,嘴角陰笑的成昆,決計沒有料到殷揚的身法竟然這般迅猛,瞬息便可趕及身後,大驚失色中再也顧不得殺死魔教七人,一邊逃躲,一邊隨手扔出離得最近的周顛、張中二人,兜頭往後拋去。

他做事手腳快捷,拋出的力度又極為危險,終於趁著殷揚咬牙,出手攔截周、張兩人的時候,變向趨左,兜一半圈,繞過位於大廳正中心的殺手殷揚,折進一道側門之內。

放下周顛張中,殷揚的心中已然怒極,大袖一掃,狂風肆現,數枚先前碎裂的木片已被卷在掌中,手指連彈,其間一顆正中成昆回手防禦的一指。木片承受不住被雙方灌輸的充沛欲溢的雄渾真氣,立刻爆炸開來。

成昆手指一熱,痛苦欲裂,原本加之與上的幻陰指力如欲消散,再加上他重傷在即,平日的功夫這時隻怕已剩不到五成,知道眼前情勢不利,脫身保命要緊,當即忍疼穿門而過。

緊隨其後的殷揚,一來追敵心切,二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與明教七人正式交流,隻留一句“說不得大師,你袋中少年是我表弟,還望你善加看護,我先追殺了這惡僧再回!”,便已跟著成昆遠遠離去。

這一句話,是他早就想好了的預備托詞。要不然,七人若真追究起他如何上得光明頂來,還真不好分說。便真的是救命大恩,這幫老江湖心下也難免會有所起疑。可若有張無忌作為橋梁,殷揚假借暗地跟蹤、援救表弟一事,眾人當然更易接受。

不管大堂中的明教諸人後事如何,殷揚追著成昆背影,穿廳越苑,俱以直線飛縱飆過,最終來到一個滿植花卉,暗香浮動的庭院裏頭,見那成昆灰影一閃,掀開一簾繡帷,直奔進房,殷揚心下已知成昆所為。

不想再讓此獠重占地利之便,殷揚從這花園上空飛掠而過,闖入房間,卻再也不見成昆蹤影。

他身形一凝,恍惚站定,見自己置身之處,乃似一間大戶人家的小姐閨房。

靠窗邊上,擺放著一張梳妝錦台,台上紅燭高燒,照耀得房中花團錦簇,堂皇富麗,頗不輸於當年紅梅山莊的朱九真之家。

另一邊,則為一張秀雅牙床,**羅帳低垂。殷揚掃視屋中,但見隻有一道門戶,周圍紗窗緊閉,心裏回憶起當年的那個可愛小姑娘,猜想不知是否是她的臥室。

盯床一眼,當即不再浪費時間,揭開羅帳,殷揚一竄上到閨床,扳動一角機括,突地床板側開,腳下一空,便即直往下摔。

這一摔,直跌數丈。

殷揚淩空運功,飄然落地,非常輕鬆地落在地下鋪設的一張極厚軟革上,再聽頭頂一響,原先翻開的床板已然回複原狀。

殷揚目力遠超凡人,看清眼下是個曲曲折折的漆黑甬道。忽聽甬道盡頭傳來一聲關門聲響,料知成昆重傷,進入此地自以為安全許多,故而無意放慢了行進速度。

他冷笑一聲,十幾丈的距離一瞬奔過,到得盡頭看見一麵凹凸不平的石壁擋路,早知此壁實為一扇石門。不等停下稍待,急運一口真氣,力貫八成於雙臂,這堵極厚、極重、極實的大石門終肯緩緩推後。

殷揚手上催勁,一邊感歎光明頂的秘道構築實屬精巧,論曆史與危險程度,恐怕比起古墓的陷阱還要厲害數分。

而且,與建造終南古墓的王重陽,當年明顯用於對外作戰的機關不同,這裏有些地方使用隱秘機括,有些地方卻要考驗武功高低。就像這座石質巨門,全無機括暗藏,可若非天生神力或者身負上乘武功的高手,那是萬萬推移不動。

這也就難怪,前邊搶先他一步的成昆,仍被此門延誤了一些逃命時間。

待石門移後三尺,殷揚擊出一掌,以防成昆躲在石後暗算,隨即白影一晃,鬼魅般閃入門後。

至此,他才算真正的進入了這條明教密道當中。

第190章 巷戰

經過這道石門,前麵又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甬道。

殷揚根本不作停留,足不沾地似的飛馳掠過,感覺前方幾無人息可聞,隻知此條通道一路向前傾斜,漸行漸低,約莫疾馳了五十來丈,前麵終又分出幾道岔路。

眼前的岔路,共有七條之多,殷揚極速飛奔,衝勢不減,功聚雙耳,忽聽見左前方向有人輕聲咳嗽,雖然立刻抑止,但也足以能讓聽覺敏銳的殷揚,掌握其所處位置。

拐進左側第二條岔道,六識出眾的殷揚,已能察覺出自己與前者的距離正在不斷縮小、接近。這條岔道忽高忽低,不住左轉兜彎,順著螺旋形委婉向下,甬道越來越窄,到後來僅容丈許方圓,便似一口旋轉深井。

突然之間,奔跑中的殷揚,驀感頭頂一股烈風壓將下來,立刻抽身反退,變衝為回,輕鬆至極。這份獨到輕功,讓那偷襲之人一擊不成,又再跑路。黑暗當中,殷揚隻見前頭灰影閃現,高喝一聲:“成昆,你老命休矣!”,便已急縱追去。

成昆深感無奈,知道自個兒速度太慢,終究逃他不過,隻得轉身過來,勉強與之對打。

論起此類狹窄地型的激烈巷戰,殷揚自認天下第二,恐怕沒人敢認第一。就算張三豐親臨此地,他也是半分不怵。此刻的殷揚,便如狼人變身,甬道的上下左右,四麵石壁,任他高低縱橫,借力交錯。

身為正常老年人的成昆,年輕時候雖也靠著那風雷赫赫的“混元霹靂手”名頭,堪稱武林一絕,風格硬朗得很。

可臨到老了,哪擋得住殷揚化身猛獸般的擒拿撲擊。一時間左支右拙,隻覺得上天入地,四麵八方,全都有對手的身形爪影,在殷揚這種避無可避、完全無視重力、又兼多角度的連續打擊下,他還沒有堅持多久,便已很是中了幾記大招。

灰色的僧袍上鮮血烈烈,更被殷揚的降龍掌力直接轟在左肩,一連陣酸痛難忍的折磨感受,令這成昆差點錯覺的以為,整個人的半具身體都似不屬於自己。

危急關頭,於江湖上混了一甲子有餘的成老昆先生,終不甘心束手就擒,仰首待斃,當下強迫自己振奮精神、咬破舌尖,和著一口本欲噴出的熱燙逆血,吐向野獸一般緊追不舍的強大敵人。

殷揚雙爪沾血,白影狂閃,一會兒跳到左下角,一會兒反彈躍起、扣石入牆,倒抓天花板、斜吊側壁,手足一刻不停的接力縱點,打得正在爽時,見這老家夥惡心的吐出一口血後,忽然又轉進一處岔道,急忙腳下一崩,側著身子,與地麵呈平行的鑽入進去,便聽身後乓啷重響,回頭一看卻見後路已被一塊石牆堵個嚴實。

他本就有些忌憚,成昆會利用此處的繁複地形和隧道機關來對付自己。瞧得現狀,追擊的速度宛如無中生有,更是再度猛增一截!

邊退邊防的成昆,不料他爆發力如此驚人,甚至遠超出自己的想象範疇。乏軟的雙臂勉力防守胸前,仍是經不住殷揚的“雙龍出洞”掌勁,整個人被打得頭重腳輕、足下一軟,緊接著飛離地麵,直挺挺得摔跌出去。

半空當中,成昆熱血噴灑,又是狂飆半升,實不知這個殷揚,是否真屬自己克星……否則,為何每次見他,總要嘔血不休?

成昆這麽大年紀的人了,受此重擊,早已暈頭轉向,癱落在地以後,狼狽的就勢一滾,也不知做了什麽手腳、觸動了什麽機關,隻見壁頂一陷,落下一塊渾圓巨石,震得甬道顫抖、地麵崩裂,確是正好抵擋在了正欲追擊、狠下殺手的殷揚前頭。

殷揚武力再高,硬功再強,終究還屬於人類的血肉之軀。

眼見這塊從天而降、突如其來的萬斤圓石驀然擋道。並且,還朝向自己這方,晃晃悠悠、轟轟隆隆的滾動起來。一時之間,他也隻有後退一法可選。倒縱之中,他忽而想到,後邊的退路早已斷絕,額上立馬冒出細密冷汗。

心下雖驚,殷揚的動作反而更見幹脆,但見他足下連點,退勢瞬間加快不少。

三息過去,殷揚已然退至盡頭。再有三步,便是阻住自己去勢的那座攔路石門。如今時間緊張,眼看這個占滿甬道直徑的恐怖石球,就要轟轟開來,隻須慢上半步,他便是壓成肉餅的血腥結局……

如此嚴峻的不利局勢,反倒令殷揚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更為集中!

麵對愈加接近的催命巨石,殷揚視若未見,麵不改色。反是沉腰坐馬,足底催勁,猛施千斤墜,將其腳下的石地,踩出兩個偌大的深刻陷坑。

下一刻,殷揚反縱彈起,可與韋一笑一爭長短的無雙輕功再度發威,身體幾乎平貼著堵路石門,遊牆而起。升到道壁頂端的同時,巨石恰巧陷入殷揚踩出的深坑之間,從而難以察覺的略微一頓。

早就等此機會的殷揚,在背後石門上突拍一掌,身子借力返衝,雙足也在側麵牆上連踏幾步,終於趕在巨石停頓的一刹那間,從那甬道頂部,由於巨石下陷而重新產生的救命空間裏橫飛出去。

哐當幾聲,以背躍式越杆動作,掙回一條性命的殷揚,略顯搖晃著落至地上。巨球繼而勢不可擋的砸在石門,使得整條通道晃動個不停,過了好一會兒工夫,通道裏轟鳴般的回響吵聲才自平靜下來。

殷揚重新站直身體,抹了把額頭密汗,感覺自己真被嚇得不輕,就連手腳四肢,直到此時,仍還有些顫抖無力。

方才千鈞一發,生死危局,若非他冷靜膽豪、心理素質極其過關,隨便換個其他高手來,也不過隻有死路一條。

心想自己這回,總算是大難不死的殷揚,對於本次惡性謀殺事件的肇事者成昆更是恨得咬牙切齒。略一調息完畢,他就再一次俯低身形、箭射竄出。

因為滾石耽擱,殷揚暫時失去了成昆行蹤,在這錯綜複雜的通道裏麵轉了幾圈,隻發現幾間放置火藥、兵器的儲藏石室。

火藥都裝在木桶當中,想那成昆先前所說的炸毀光明頂一事,本來便打算使用這些東西。而兵器則大多是些早已鏽跡斑斑的刀槍弓箭,顯是明教昔人備於地道之內,以作抵禦外敵之用。

在剛剛經曆過“滾石攻擊”這種相當原始,卻又相當流行機關的殷揚看來,這倒很有些地道戰的前瞻思想。

他延著一條隧道,一路盤旋直下,終又來到另一扇石門之前。

運勁推開石門,殷揚摘下門旁火石,將室周的油道點火燃起,將這間石室照耀得通透明亮,發現石室不小,頂上還有錯落的白色鍾乳垂下,顯然原是一個天然石洞。

走前幾步,他忽見對麵地下,倒著兩具骷髏。這兩具骷髏身上,衣服尚未爛盡,明顯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殷揚當即大喜……

第191章 頂天

殷揚走近兩具骷髏,果見那具疑為女子的骷髏,右手抓著一柄晶光閃亮的匕首,正插在她自己胸口。

他暗自尋思,想必這就是那位紅杏出牆、自刎殉夫的陽夫人了。

這個女人,不但婚後不守婦道、還仗著陽頂天的愛意恃寵而驕,更與婚前舊情人成昆**私會、經常往來……後來,終於間接害得自己丈夫憤激之下、走火身死……殷揚對於她而言,確是沒有半分的憐憫或同情。

當下,直接走上前去,將那把不似凡品的晶亮匕首穩穩拔出,擦幹淨後隨手收進懷裏。接著,又從衣內掏出一個卷疊起來的黑皮包裹,輕輕放在一旁。

再走到那男子的骷髏之前,見其化成枯骨的手上,攤著一張羊皮,便也將之拾起,湊著火光觀看,隻見一麵有毛,一麵光滑,除此之外再無異狀。殷揚笑了一笑,用自己的銳利指甲,打了個清脆響指,將已劃出鮮血的右手中指,按捺上去,仔細塗抹。

不一會兒,羊皮上麵便已慢慢的顯現出字跡來。第一行上,正是“明教聖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個字。

將羊皮平攤在地,殷揚就著血字輕聲念誦,但見羊皮上的所書內容,都是些運氣導行、移宮使勁的搬運神通,與自身曾學的那套《鬥轉星移》全然相同。

隻不過,這份《乾坤大挪移》各有七層,而那慕容氏的《鬥轉星移》卻是分為七轉。殷揚笑容擴大,心道慕容世家的盜版事業果真強悍無匹,早在幾百年前便有如斯成就,當真令後人崇拜不已的說。

這門心法,自從殷揚九陽小成,任督二脈全部貫通,便已被他修至第五轉上。因此,親身經曆過的他早知這宗武功,實則屬於運勁用力的奇巧法門。最根本的道理,全在於發揮每人本身所具有的積蓄潛能。

每個人的體內,都具有無窮潛力,隻是普通人的身體為了避免造成損傷,平常時候使不出來罷了。可每逢火災等等的緊急關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往往能夠身負千斤,達成自救,便是此種爆發潛力的現象之一……

殷揚所練的內功法訣不在少數,有打基礎的天山派《六辯禦氣訣》,模仿招式的慕容家《參合氣訣》,桃花島上進修過渡用的《三陽一氣功》……以及,他遠至紅梅山莊得到全本的《九陽真經》以後,一心一意,花費三年時間,真正融會貫通的正版《九陽神功》!

其後,更於蜀中樂山之行,踩在大佛頭頂之時,水到渠成的頓悟突破……

他這一路走來,既無玄冥寒毒的數年逼迫,亦無成昆幻陰指力的適時刺激,又沒有天下僅有一隻的“乾坤一氣袋”促進幫忙……更別說,能夠在宛如天下數十高手同時施壓的憋氣情況下,極端幸運的活得命來……

因此,殷揚雖不像原著裏的張無忌那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將《九陽真經》練得神功大成、天下無敵。但是,以他牢靠的基礎打底,循序漸進式的刻苦用功,都讓他在區區二十之齡,達到別人窮盡一生都未必達到的修為頂峰!

在他想來,自己如今的功力,應該相當於被滅絕師太轟過一掌“佛光普照”後,最終領悟了“明月照大江”等意境的張無忌仿佛。天底下,除去高深莫測、無法測度的至尊BOSS張巨巨外,不過隻有成昆、玄冥二老、少林三渡、再加上新晉進步的殷天正、楊逍、滅絕三人,堪與比較。其餘一眾,都沒有這個資格!

而且這九人裏,若論起實際爭鬥中的彪悍戰力,一向追求高效殺傷的殷揚,排行肯定要在幾人前頭。

是以,他的九陽神功雖屬小成,可再配合上第五層次的乾坤大挪移心法,體內被發掘出來的暗藏潛力,確如山洪暴發,沛然莫之能禦。實際作戰時的強橫處,確然少有人及。

概因九陽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之間的特殊化學反應甚為神奇,簡直稱得上不可思議的相輔相成!像昔日明教教主那樣,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的險況大不相同。

其實,由於這門功法的運勁法訣過於複雜巧妙,練此功者若無雄渾的內力與之相副,當然異常危險。正如要一個六七八歲的小屁孩兒,去揮舞百多斤重的巨大鐵錘一般,錘法越是精微奧妙,越會將他自己打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

可若舞錘者,本就是個身強體壯的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愈加的得心應手。以往練這心法之人,隻因內力有限,硬要勉強修習,自然變成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乏力局麵。

殷揚遙想昔日明教的各位教主,大多也都明白其中的關鍵道理,但既身任教主,一個個皆是堅毅不拔、不肯服輸之人,又有誰肯知難而退、輕易抽身?

大凡武學高手,都服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話,於是孜孜兀兀,竭盡全力,殊不知人力有時而窮,一心想要“人定勝天”,結果往往飲恨而終,落得個逆天者斃的淒涼下場。

早至第五層後的殷揚,全身精神力氣,無不指揮如意,欲發即發,欲收即收,一切全憑心意所想,周身百骸,俱是暗勁潛藏。那些窮究多年,仍無所獲,始終被困在低層的明教教主們,自是遠遠不能比較的。

當作溫習功課般的將這張羊皮內容大略看完,此套早有副本存在的明教護法神功,卻並非殷揚方才大喜若狂的在意之物。快速掃過第六、第七層的奧妙之處,憑殷揚現在的能力眼界,尚未可以看出那一十九句的“缺陷”所在。

他雖不像早被磨平棱角的張無忌一樣,懂得“月滿虧蝕,知足不辱。”的長樂至理,卻也知曉天地尚無完體,第七層中未被發現的那十九句,原是當年創製《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那位波斯高人,並未真正達到該境界前的臆想口訣。所謂的第七層心法,不過是他無法修煉之下,空憑聰明智慧,縱其想象,力求變化得出的猜度產物,實際的操作性確是大有問題。

不管今日今後,殷揚自不會去一門心思的強練這種似是而非,誤入歧途的想象功夫。否則,不是走火身亡,便要瘋顛癡呆,或致全身癱瘓……甚至,還有自絕經脈的惡性可能……

隨著血跡漸幹,殷揚將手上的羊皮卷張,也是同樣的收入懷中,再又拿起陽頂天骸骨上所留的一物,從頭看起。

此物是封書信,封皮上寫有“夫人親啟”四字。

因為年深日久,封皮早已黴爛不堪,連那四字也是腐蝕得筆劃殘缺,難以識別。但是依稀之間,殷揚仍可看出筆致中的英挺之氣。此信牢牢封固,火漆印跡俱然完好。想是那位陽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殺。

殷揚三下兩下,拆開封皮,抽出一幅極薄的白綾出來,隻見綾上寫著:

“夫人妝次:

夫人自歸陽門,日夕鬱鬱。餘粗鄙寡德,無足為歡,甚可歉咎,茲當永別,唯夫人諒之。

三十二代衣教主遺命,令餘練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後,率眾前赴波斯總教,設法迎回聖火令。本教雖發源於波斯,然在中華生根,開枝散葉,已數百年於茲。今韃子占我中土,本教誓與周旋到底,決不可遵波斯總教無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為主。聖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華明教即可與波斯總教分庭抗禮也。”

殷揚早知,西域明教源自波斯。而這衣教主和陽教主二位,不肯聽奉總教之命歸降元朝,倒也是兩個極有血性骨氣的昂藏好漢。

接著看下去:

“今餘神功第五層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氣翻湧不克自製,真力將散,行當大歸。天也命也,複何如耶?

今日命在旦夕,有負衣教主重托,實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餘此親筆遺書,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護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頒餘遺命曰:‘不論何人重獲聖火令者,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殺無赦。附令金毛獅王謝遜,暫攝副教主之位,處分本教重務。’”

謝遜文武全才,比之楊逍範遙的高傲偏激,殷天正的年紀老邁,韋一笑的暗疾難愈,本來倒是最有潛力的一人。

可惜了……

殷揚見到“不服者殺無赦”六字,麵上微泛冷笑,感歎一聲後,又見信上言道:

“乾坤大挪移心法暫由謝遜接掌,日後轉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驅除胡虜,行善去惡,持正除奸,令我明尊聖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遺書上的最後部分,仍有噂囑:

“餘將以身上殘存功力,掩石門而和成昆共處。夫人可依秘道全圖脫困。當世無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無第二人能推動此‘無妄’位石門,待後世豪傑練成,餘及成昆骸骨朽矣。頂天謹白。”

看到這裏,殷揚心想:陽大教主想得倒好,倘若他當年真能忍上一忍,堅持到與那成昆惡賊,同歸於盡之後再肯斷氣身死,也就少了自己今天的忙活……

最後是一行小字:

“餘名頂天,然於世無功,於教無勳,傷夫人之心,齎恨而沒,狂言頂天立地,誠可笑也。”

殷揚笑笑,說了一句:“的確可笑。”

第192章 三鷹

在書信之後,則是一幅筆致詳細的秘道全圖,注明各處的岔道和門戶。

殷揚看完心想,此人雖是頂天立地的一條漢子,可在“純爺們”屬性方麵貌似尚有欠缺。要不然,他那方麵的能力也能頂上天去,又何愁自己的愛妻偷人、帽子變綠?

從小熬煉筋骨,鑽研硬功,並對自個兒體格相當自負的殷大公子,見信末尾陽教主頗有抑鬱之情,即刻不屑一笑。

他此番前來,就算沒有成昆敗走、亡命逃脫的引子,也必要下這秘道一趟!並非為了自身已會的《乾坤大挪移》神功,而是為了陽頂天的這封親筆書信。

抄起旁邊的黑色包裹,信手一拉,呈現卷狀疊起的皮包,瞬間滾成一道便攜式的工具長帶。帶中的工具,按照各自的功能特性羅列齊整,仿佛後世的簡易手術包一樣。

殷揚從中選出一支藥水瓷瓶,對著信件上的某一位置傾倒下去……

盞茶過後,主要工作完畢。

殷揚收起工具皮包,重又撿起陽頂天的那封遺書細看起來。在信尾的地圖當中,找著了自己目前的置身所在。略一查探,發現果真要賣回苦力,推動石門而出了。

當世之間,隻有楊逍和他練過這等乾坤挪移的神通,兩人中顯然殷揚更勝一籌,是以他並不著急現下被困。

擁有收藏癖的殷揚,本身的藏書也極豐富,對於周易八卦之學多有涉獵。

按照“乾盡午中,坤盡子中,其陽在南,其陰在北。”所言,追尋“明夷”位和“隨”位之間的“無妄”之位,在石室中踏勘方位,走到西北角上,運勁於洞壁表麵到處敲打,發覺每一處都是極為沉實,找不到有聲音空洞的地方,暗道此門確實不是前邊的那些石門可比,恐怕其厚度還要比寬度來得更大……

他微微探查,拂袖一掃,鼓起陣陣勁風,將那石壁上所積附的深厚沙土層層刮去,終於露出一道門戶的痕跡出來。

當下氣凝丹田,力聚雙臂,兩足擺成弓箭步狀,緩緩的推將出去。眼前這扇宛如嵌生於石壁裏頭的牢固大門,微微一晃,便即再也不動。

殷揚感覺體內真氣流轉,生生不息,宛如磅礴無盡。當即沉喝一聲,這回十成的九陽真力全部使出,又依照乾坤大挪移上的獨到心法,用勁使力,終將這道石門推得軋軋作響,連續晃動,最終不情不願的朝後緩緩移開。

老漢推車般的推出一人身位,殷揚撤力閃身而出,回頭一瞧,發現這道巨得不得了的誇張重門,其實乃是一塊天然生成的碩大岩石。僅在岩底位置,巧妙的安裝了一個軲轤鐵球作為門樞。年深日久,鐵球早已生鏽,如今的大岩石隻有更難推動。

若非殷揚、張無忌這種“鐵血真漢子”級數的野蠻人物,又有哪個正常人強推的開?

他手持地道秘圖,循圖而行,地道中岔路雖多,但依照圖例指示,總算毫不費力的走出了秘洞。

出得洞來,強光閃耀,外頭已經是朗朗白日。

殷揚微眯雙目,一時之間不適應光暗交替,竟然有些睜不開眼。過了一會,才能慢慢的張開眼來,隻見遍地冰雪,陽光照在凍雪之上,反射過來,倍覺光亮刺目。

殷揚走到崖邊,四顧身周地勢,原來是在一座山峰的中腰部間。極目遠眺,遙見西北方向的山坡上正有幾個人躺著,一動不動,似已死去的樣子。殷揚活絡下手腳,從山崖上飛身躍下,到得近處,見有四人死在雪地裏邊,白雪中鮮血飛濺,四人身上也另有刀劍之傷。

其中三人,穿著明教教袍,而另外一人,看他的光頭外形與顯著服色卻是個中年僧人,顯是少林子弟。

殷揚延循這片雪地裏的足跡,直向山上奔去。每走二十餘丈,就見七、八人等錯落的躺在地下,各挺其屍,情狀可怖。又轉了一個彎,瞧見五名明教子弟的屍首,正被高高的掛在樹枝之上,全是頭下腳上的顛反倒懸,每個人臉上血肉模糊,似被什麽利器生生抓過。

奔行中的殷揚,輕瞥一眼,冷哼一聲,心道:小小華山派,區區虎爪手,竟然也敢猖狂!

飛步上峰,一路上遍地可見屍首狼藉。

其中,大多數都為明教教徒,可六大派的弟子也不在少數。想是一日一夜之間,六大派匯合山腳、發動猛攻。明教卻因楊逍、韋一笑等重要首領盡數重傷,無人指揮,以致大為失利,被人直攻上山。而正邪激鬥酣烈,是以雙方才死傷均重。

殷揚身法疾速,腳程奇快,一會兒便從山腰飛至山巔,猛聽前方兵器錚錚,響得熱鬧。白刃相交之聲,乒乒乓乓的激烈傳來,他心下微微稍寬,思道戰鬥既未停歇,他便未算遲到。

足下加緊,快步就往相鬥之處飛馳過去。

突然間,耳聞呼呼風響,背後兩枚鋼鏢擲來,跟著有人喝道:“是誰?停步!”

殷揚奔行不休,回首一看,見是個少林和尚,也不想理會這些小嘍囉阻擾,腳下毫不停留,回手輕揮,兩枚鋼鏢立時倒飛返去,便聽一聲慘呼,跟著砰的一響,那名倒黴僧人已被自己的兩發鋼鏢,釘在了右肩之上,立刻血如泉湧,就此摔倒在地,翻爬不起。

殷揚一路無阻,穿門過關,衝堂越牆,飛簷走壁,直進兩處廳堂,眼前已是好大一片廣場。

廣場之上,黑壓壓的站滿了人。

西首人數較少,十之八九身上鮮血淋漓,或躺或臥,卻是明教一方。旁邊列陣整齊的一票天鷹教徒,隱有與明教徒眾互成犄角的防禦態勢。

東首的人數要多出不少,架勢分明的分成六堆,看起來六大門派的人手均已到齊。而這六批人馬,隱然正對著明教眾人,作出包圍之狀。

殷揚目力卓絕,僅僅一瞥之下,即見楊逍、韋一笑、五散人諸人,都是坐在明教人眾之內,每人一把太師椅伺候著,看情形仍是功力未複、行動艱難。就連,已然升級到超一流高手境界的楊逍,也不例外。在他旁邊,還有個眼睛大大的漂亮小姑娘正乖巧陪著,殷揚瞧她眼熟,猜測八成就是楊不悔這丫頭了。

回首注目,但見廣場中心,正有四人正自拚鬥,周圍的各人亦正凝神觀戰。

殷揚悄悄潛入,定神看時,見那相鬥雙方都是赤手空拳,未動兵刃。可那掌風呼喝,威力居然遠及數丈開外,顯然這互有攻防的四人,內功水準俱屬不凡。

三人的那一方,各自身形轉動,圍住中心那人打得極快,不時擊掌相交,卻未等真正膠著,便為中間被圍那人催勁震開,根本無法真個的攻破對方防守。

便如“三英戰呂布”一般,這四個人“丁”字兒廝殺,真如走馬燈般旋轉不休。無論進退攻防,皆是打成一團,沒有片刻分離,這讓場中眼力稍差者,甚至看不清雙方的過招路數。

可這殷揚的五感六識,均是超出正常人的水平遠矣!即便場上四人,變招換防的速度超人也似的快捷迅猛,可又怎能逃得脫他的眼神?

圍攻的三人當中,為首的是位氣度儒雅、麵相敦厚的沉著長者;另一個,是身材矮小、滿臉精悍的中年漢子;最後一人則是進攻果敢、外表粗獷的強壯**……這三位,正是八年以前曾與殷揚有過一麵之緣,武當七俠中的老大宋遠橋、老四張鬆溪、老七莫聲穀。

再看那被圍之人,身材魁偉,銀發白眉,神情冷肅,鼻子略微鉤曲,仿佛禿鷲老鷹。

正是殷揚的祖父,明教的白眉鷹王——殷天正!

四人你來我往,不斷進招拆招,直令明教和六大派的兩方弟子,都看得屏氣凝息,緊張不已,各為自己的一方擔心憂慮。他們均知,這一場比拚,不但是明教和武當派雙方威名所係,更是正邪兩道間的第一次重要較量。

就連殷揚自己,也是瞅得目瞪口呆,全未想到自己的老祖竟然這般生猛,同時跟武當宋大、張四、莫七三人抗衡比鬥!再想想原著裏邊,這位白眉老爺子,同樣曾與武當派的這三人一一交手,卻是落得個內外重傷以後,宵小趁漏想撿便宜之局……對比起來,眼下以一打三、神威凜凜的殷老爺子,簡直牛逼帥氣的不得了!!

四人鏖戰激烈,雙方都未有露出丁點敗相。若論誰占上風,還是定海神針一般,傲然挺立的殷天正更具威猛氣勢。

可是,殷揚深知武當一脈的優勢,盡在於以柔克剛、長久作戰,這對功力大進的老爺子的武學風格,可說是極為不利。

他這邊暗思對策,同時考慮要在什麽時候出手最佳,突聽場中又起變化,天鷹教和武當派裏各又跳出一人,不聲不響、沉悶不吭的對打起來。

耳聞驚變,殷揚立時凝神觀去,卻見一人白袍,瀟灑無比,一人灰衣,苦大仇深,竟是他老爹殷野王和武當的老三俞岱岩戰在一處!?

殷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覺光明頂之戰似乎早已亂套。

望著爺爺爸爸全在奮勇大戰,他便也沒了暗中潛伏、等待時機的偷懶念頭,立即便從叢叢遮掩的人群裏邊一躍而起,仿佛飛鳥似的縱進場內,將本在觀戰的明教、六大派諸人,統統嚇了好大一跳,還以為哪個飛人駕到。

殷揚輕飄飄的降落場中,右手隨意一指,點中武當派裏的一張相熟麵孔,語氣很狂妄、很囂張的出言挑釁道:

“好久不見,咱們也來玩玩罷!”

六道眼神交匯閃過,江南地區的黑幫頭子、抗蒙元朝的造反先驅、心狠手辣的魔教家族——殷氏一家的老、中、青三代鷹王,在他們進行背景深厚、雄壯激昂的反動工作之餘,終於彼此心領神會著站到了同一個戰壕裏麵,並以自身最為強勢的英雄姿態,參與進明教保衛戰的第一陣線!

這正是:

光明絕頂少年狂,鐵爪白袍三鷹將。

震撼登場的天鷹教—紫市堂—扛把子殷揚,沒有絲毫顧忌場外的驚呼喧嘩。甚至於,他還略嫌場麵不夠熱鬧,心裏仍自有些猶豫的想著:

是不是,還該吼上一嗓子“我們的事業!”,比較更能體現出所謂逆天強者們的豬腳氣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