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一教做事一人當

第161章 傳功傳功

“你說的……就是這個傳功長老罷?”

聽到此言,眾人皆是一驚,全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立在高處的殷揚第一個露出笑容,隻見遠方幾個起縱過後,風塵不染的黃衣女子,便已提著手中的俘虜躍至大屋頂上,站到了他的身邊。

“啊!那是……大,大長老!!”

看起來,對於傳功長老確有幾分馬首是瞻心態的掌棒龍頭,從來者的驚豔麵容上微微移開視線,轉落到被之拋在地下的那個人的身上,立即不可置信的叫了起來。

下一刻,原本拉扯住他的掌缽龍頭,亦是同樣失聲呼道:“真的是傳功長老?”

他兩人這番大驚小叫,身倒屋頂的那人卻是一動不動,答也不答。顯然,此人目前的處境跟那仍舊平趟在地的執法長老一般,都已被人點上了穴道,不能開口說話。

身為一幫之主的史火龍還算克製,剛才吼完了一嗓子,小小的發泄過鬱氣怒氣以後,整個人又重新的慢慢冷靜下來。他的內心深處,雖說願意信任白衣人的善意與清白,可今夜之事,處處都透著驚險蹊蹺,令他自己也是摸不著頭腳。

便似方才,掌棒長老所說的那個無中生有、自己根本沒有傳達過的愚蠢命令,又是怎麽回事?

實際上,史火龍並非針對掌棒龍頭,該因熟知其人的性情,一直便是如此。而且,生性魯莽的掌棒,之前能夠順利地做上九袋長老的寶座,一大半的功勞俱是靠了常愛提攜後輩的傳功長老的幫忙。

這般承情下,在他的內心裏邊,自己這個極少出麵的正牌幫主,反倒顯得沒有傳功那麽重要,卻也是人之常情。以他的胸襟,自不會真個兒小雞肚腸般的跟之斤斤計較。

不過,有些話確是要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史火龍走到倚然癱軟在地的執法長老旁邊,伸掌再他身上輕拍推拿幾下。由於殷揚並未有用上什麽特殊技巧,因此沒一會兒的工夫,便已解開了他的穴道。史火龍安慰一笑,拉扶著這位灰頭土臉的執法長老站起身來。

這一番動作,被上前一步、拉住美女小手的殷揚看到,眼中顯得頗為玩味。

而落在另外兩名無甚大損的掌幫龍頭眼裏,卻是燥得臉皮漲紅,相互間俱都訕訕得很。他們兩人之前被殷揚彈指解穴,一經活動,隻顧著跟史火龍爭辯饒舌,竟然忘卻了還有一位曾和他們同甘共苦的幫內兄弟,仍然臥在地上受罪。

最後,還得要幫主身體力行的主動提醒,方才記起這麽回事兒……

兩大龍頭,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得了!

殷揚轉頭一笑,手上輕輕一握,對著黃衫少女柔聲問道:“你這小妞,怕不是故意偷懶呢吧!否則,怎會把這仨老放溜進來?”

楊音清冷的臉兒一紅,睫毛顫顫,眸光閃閃的答道:“瞎說,我才不像你這壞人呢!”

本想轉過頭去,不理睬殷揚的調戲。

但想到自己的小手,此刻還被那壞人抓在手裏,轉頭不去看他又濟得了什麽事?

她終究是一幅單純的心腸,暫時想不到表達自己不喜的方式,隻得乖乖的回答壞人的問題:“這位老人家武功很高強呢!降龍十八掌啊,打狗棒法啊,雖然練得都不全,都很怪,還都有一些似是而非……恩,反正劍法也就不錯的樣子……”

再一次,近距離嚐試到美人兒說話間,那種特有的可愛的表達障礙。殷揚笑得兩眼眯眯,甩了甩另外一隻空出的手,說道:“好啦,我不怪你。”

哪知完全沒有想明白,自己剛才的言辭究竟是讚是貶的黃裳美女,很不給麵子的抬起首來,用她那種無欲無求的清澈眼睛,直視殷揚道:“恩?你怪我麽?人家已經盡力了呀……”

現在的殷揚,對於後知後覺,思維跳躍的楊美眉,全然沒有平常時候的殺伐果決,隻得苦忍笑意,在這位美女強大的眼神攻勢下,扯了扯嘴角,道出句:“乖~咱們先不討論這個問題,咱先看戲!”

此言一出,單細胞少女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引得向下方看去。

很識眼色的史火龍見上麵那對男女,似乎調情完畢,把手中被殷揚傷後,仍還有些虛弱的執法長老,交托給急迎上來的掌棒、掌缽兩人照顧。朝二人所站的屋頂位置,又是高高一揖,語氣真誠的說道:“這位少俠,救得老夫一命,實有大恩大德於敝幫,丐幫與我不知何以為報。”

殷揚見他禮數周到,千年難般的謙虛一句:“舉手之勞,幫主客氣!”

但看那史火龍身子一正,掃了眼兩人身側、委頓在地的傳功長老後,又開口道:“想必少俠先前也已聽明。此間之事,顯有偌大誤會。適才,我聽聞幫中的傳功長老,曾經擅稱‘遵循老夫命令’,於門口伏擊二位。不知……”

殷揚見他一邊說話,一邊時不時的拿眼瞅瞅楊音腳下的傳功長老,立刻知道史火龍是有當場對質的意思。本來,他對史火龍還存有那麽些懷疑,這時聽他這麽說話,顯得坦**的很。心中念頭一轉,便對身旁的美女微點了下頭。

別看黃衣女子對於平時俗事反應偏慢,可與殷揚之間倒真有些心意相通的感覺。見到殷揚對她點了點頭,立刻領會意思。隻觀她身子不動,僅用手中倒持著的連鞘利劍,在腳下傳功長老的身上輕輕一點。

傳功長老苦於啞穴被點,雖然不能作聲,但好在聽力未失。剛才,幾人大部分的話語皆自聽在耳中。乍感僵硬的身體突然又能恢複行動,不及細想,當即在那簷上就地一滾,落到邊角處再是一個翻身,就已穩穩的停落在院中地上。

見那頭頂的一男一女,並無任何欲擒故縱、尾隨追擊的意思,他還是極其謹慎的走到史火龍身前,殷切詢道:“幫主你沒受傷罷?”

史火龍微微一楞,隨即想到,若非眼前這個極度年輕的白衣高手忽然出現、從天而降,自己恐怕早就被那名可惡老僧掌殺而亡。雖然,自身最後時刻的含憤一擊,起碼也能令他大嘔其血,身受重傷……但衡量起來,卻也明顯不是什麽劃算的買賣。

此時,聽這傳功長老如此問道,感覺今天晚上實是逃過一劫大難的史火龍,揮揮手道:“本幫主無甚大礙,縱有些許歹人施以暗算,總還有良俠義士相救。”

殷揚聽他又拍自己馬屁,微微一笑,便牽著玉人玉手,也從屋頂上輕飄下來。

這番動作,本是屬於不願再占他們仰望便宜的示好之意。不想,見識過他輕功武力的掌棒、掌缽、執法三位長老,對他好似表示善意的舉動完全都不感冒,均是如若受驚似的朝後猛退了數大步。

直到被史火龍回眼一瞪,又見傳功長老投來奇怪的眼光,才滿臉訕訕的停下退勢。

將這三老的驚慌失措,盡收眼底的殷揚,目中閃過一絲笑意,和和氣氣的朝這史幫主和丐幫四老,示意道:“現下,傳功長老他老人家既已恢複如常,有些疑問,是否也可以開誠布公的相互告解一下了呢?”

傳功長老現時還不知道,幫主口中所提及的“良俠義士”,講的正是這個看起來很是危險的年輕高手。聞言,甚覺古怪的反問道:“你說什麽?”

作為大長老忠實愛戴者的掌棒長老,自長氣勢般的踏前半步,適時插言道:“你這小……半夜三更的強闖此地,卻又為了何故?”

殷揚側首,先是看了看在月色之下,顯得愈加冰雪可人的楊音美眉,隨後回頭,迎上眾人同樣疑惑的目光,笑聲言道:

“我等此來,目的其實相當簡單。確是為了傳授史幫主您……兩套震爍古今的高超武學……”

第162章 八袋長老

“簡直是大言不慚!”

或許,是因為丐幫的高層全在這裏的關係,膽氣頓壯的掌棒龍頭衝著殷揚氣哼哼的叫道。

殷揚說完“傳功”之語,便不再言。也不去理會性格暴躁的掌棒,隻是這樣安安靜靜的望著史火龍和傳功長老兩人。

楊音方才說的話,他都聽在心裏。而在殷揚的印象當中,丐幫排名第一的傳功長老,之所以能比主管幫內律法的執法長老,還要高出半個級別的原因所在,正是那在外人看來好似相當簡單的“傳功”二字。

丐幫最為厲害的武學,江湖上幾乎人盡皆知,不過是一“掌”一“棒”。

其中,《降龍十八掌》隻剩下一十二掌,《打狗棒法》也沒有完整的版本保留下來。如今的丐幫,雖然因為蒙人的殘酷統治,漢人的流離失所,而依舊占據著一向人多勢眾的人海優勢。可實際上,顯然已是頹落至極。

在這種狀況下,身為丐幫大長老的傳功,卻有資格同時學得這兩種一般隻有幫主才能習練的高妙武學,不可不說是一大特權。

除開丐幫幫主特配的《打狗棒》,屬於獨樹一幟以外。相比之下,其他的三名長老,往日裏雖也按積功大小,或多或少也都被教過幾手用來保命的降龍掌法,但卻又哪比得過傳功老頭那般,來得爽快通殺?

是以,在史火龍長離丐幫的特殊情形下,替他打理幫內大小事務的傳功長老,可說是真正的位高兼權重!

殷揚眉頭一挑,先是看史火龍一眼,隨後移轉視線,盯住傳功長老,問道:“我說你這老頭,該不會是想要造你家幫主的反吧?”

傳功長老早感氣氛不對,一聽此話,立刻火山噴發,凜然駁斥道:“小輩休得胡說!你這外人哪知道我幫內之事。”

平時,幫裏的那些個閑言碎語,傳功長老也曾聽過不少。

他一直自認為清者自清,行得正、坐得直,深正不怕影歪……對之的態度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但是在今天夜裏,在這樣的古怪氛圍中,殷揚忽然當著史幫主親麵,道出了這件無中生有的事宜,卻也令他的內心大不平靜。因此,才有了他一改以往的冷靜沉著,突而克製不住的憤聲咆哮起來。

待到他高聲吼完,才發現自己的情緒確實有點不妥,反而有些像心虛的表現。尷尬的咳嗽兩聲,正欲補充兩句,卻為殷揚身邊射來的一雙冷光所攝,嘴巴張了又張,最終沒再講出什麽話來。

確是殷揚身旁的楊美眉,見不得有人咆哮“壞人”,一雙冰冷澄澈的目光投射過去,將那不久前的手下敗將給當場震住。

這個時候,掌棒龍頭已經老實多了。他才剛被幫主吼過,自然知曉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再亂插屁話,給老大們頻繁添亂了。和他的搭檔掌缽龍頭,乖乖的站在一旁,瞪著大眼觀看起場中越發詭異的情勢來。

作為殷揚話中另外一位主角的史火龍,臉色微沉,終於深吸口氣,語態緩緩的出聲問道:“傳功兄弟,咱們倆肝膽相照這麽多年,也不用學常人那般遮遮掩掩的繞什麽彎子。今天,我隻能問你一句!”

傳功長老聽了差點沒有吐血,感情向以為清者坦****的自己,還真就被那麽多人給懷疑了。看著掌棒、掌缽、執法三位長老的怪異眼神,他有些受不了的嚐試自辯道:“幫,幫主,那都是外人說的,我……”

他還沒說完,便被火氣又冒上來的史火龍所打斷:“什麽外人!你真當我一躺十年,眼瞎耳聾了麽?我這次出關以後,可是聽到過不少……”

史火龍瞟了一眼人高馬大的掌棒龍頭,把他嚇得大腦袋一縮,再又將視覺落到相對明白人些的執法長老、掌缽長老身上,直把他們看得低下頭去,轉首又正對著傳功長老,哼了一聲道:

“……這些事情,乃是我幫中之事,這些我們留在以後再說!現在我隻能問你一句,是不是你假傳我的命令,調開莊內所有的看守弟子!?”

史火龍一字一頓,踏前幾步,療傷過後整個人的氣勢豁然湧出,將武功本就比他弱上半截的傳功長老,逼得朝後一退再退。

不過,傳功長老雖然迫於壓力,身不由主倒後退卻,但口裏仍是嘴老道:“幫主!這是你見屬下時……給我的命令啊!”

“放屁!”

史火龍見他仍然死不承認,原本還想放他一馬的心態,突然轉變為滿腔怒火:

“老子今天根本就沒出過這個院子,哪裏有什麽閑情逸致去通知你,專門撤銷這些該死的防禦?!”

眼見史火龍步步緊逼,傳功長老背心生寒、狼狽後退……掌缽、執法等長老,心下都在犯嘀咕,聽幫主的意思,難道真是大長老滋生野心,通敵暗害幫主?

深受傳功長老恩惠的掌棒龍頭,滿臉焦急,卻不敢真個兒跳出去阻止。要不然,那就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的反叛證據了。別的不說,同立在側的掌缽、執法二老,隻怕第一時間便要聯手做了自己。

在他想來,絕計不信傳功長老會做出此等醜事。此時心下微驚,也不禁暗道莫非真的是傳言害人?

而傳功長老則要比他想得更多,甚至還猜疑,是幫主見到自己聲望太隆,想要憑借此事消除自己在幫中的影響?望向史火龍那雙隱含殺氣的眼神,年高德著的傳功長老,這次真的慌了:“是幫主你親**代,你怎能食言不認……哦,對了!”

惶恐之中,傳功長老忽如抓住了一顆救命藥草,脫口而出的連連說道:“對了對了對了!!幫主你下達命令的時候,本幫陳長老也是侍立在側!他能夠為我作證!”

史火龍聽了一怔,霎然止步,原本已經從身側略略翻起的雙掌,也又重新放下,語調疑惑道:“你說的可是我幫八袋陳長老?”

八袋長老?姓陳?

一直站在旁邊,笑眯眯看戲的殷揚,心頭驟然一震,原本幾乎被他遺忘掉的一個名字,陡然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此次前來,本是為了黃衣少女的心願。

殷揚雖也有興奮的期待自己,第一次與超級高手正式較技的難得經曆。但對於成昆那個現在還沒有什麽大名氣的精明弟子,並沒有太大的興致和念想。甚至說,一時竟忘了有這號人在。

這時,一聽傳功長老的隻言片語,熟悉原著內容的殷揚,念頭飛轉,已猜知此間內幕。

今晚,丐幫四大長老的合圍之局,既不是史火龍陰險狡詐、狠擺一刀,亦非那傳功長老野心爆發,協助外人謀殺自家幫主……而是,丐幫的一個八袋長老,出於謹慎所做出的“愚蠢”行動!

讓武藝高強的丐幫四老,埋伏在進莊的必經之路上,偷襲可能出現的計劃破壞者。又發動丐幫擁有龐大人口基數的低輩弟子,遠赴莊外散亂巡邏,既能保證“正要參練神功”的史幫主安全,又能為某光頭增加得手的機會與概率……

這樣的行動,若無任何事情發生,則誰也不會再提起它。如經觸發,闖莊的人也會被他暗害弄死。到時候,史火龍也肯定已被人徹底收拾!

可壞就壞在,殷揚、楊音這對**靚女,突然作為不可預知的額外存在,一舉擊破了四大長老的聯手圍攻,並打到了幫主院落裏。最終,還幹脆壞去了某人籌劃已久的好事……

陳,友,諒!

在暗中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早被自己扔到角落裏去的三字姓名。殷揚的嘴角,忽然掠起一絲笑意。

那種弧度上勾的笑意,好像是覺得有些興趣、又似是淡淡玩味……總之,十分之抽象複雜……

可是,這種笑容背後的含義,卻絕對不是簡單的出於對成昆師徒手段的讚美欣賞……

第163章 降龍打狗

就在史火龍驚疑不定,傳功長老自負受冤的當口,一聲爽朗的笑聲,於此刻仿佛窒息的氣氛中驟然響起。

執法長老與掌缽、掌棒二人愕然望去,卻見那名武功奇高的白衣男子,忽然兀自大笑起來。史火龍猛聽得笑聲乍揚,猛收起心中的驚異,按耐不住正要發問,但聽此人先一步笑道:“史幫主,事情已然很明了了。”

“不過……”

迎著史火龍恍然若覺的注目眼神,殷揚牽著楊美眉的玉手,向前邊走邊道:

“……今夜之事皆屬丐幫的內部事宜,我等二人雖與貴幫大有淵源,但也不便深入了解太過幹涉……在下,即與吾友到幫主的房中相候……”

說著,殷揚和楊音兩人,無視依舊對他們如臨大敵的丐幫四大長老,施施然地步入至史火龍先前被襲、隨後療傷的書房當中。

隻不過,他身邊的黃衣美女被帶走前,還猶自冷冷的輕瞥了一眼形容狼狽的傳功長老。似是仍未忘記,此人剛才對著“壞人”大聲咆哮的“粗暴”情景。那雙深寒入骨的美麗目光,直駭得那年高德著的手下敗將,頗為膽顫的側開眼去,再不敢繼續追瞅著這對男女觀望。

這時,正因對方的善解人意而心存謝意的史大幫主,也將自己的視線收回。依次看了看掌棒、掌缽、執法這三位長老,後又將雙眼定格在傳功長老的老臉上,直直盯了有小半晌,方始開口令道:“走!爾等且隨本幫主前去見見陳長老……今晚,非得搞清此事真相不可!”

接著,麵上俱有些尷尬的丐幫高層五人眾,以史火龍為首,逐一走出了院子。

屋中,悄悄掙開纖手的美女,眼眸清澈地望著前麵悠然而笑的男子,輕啟潤唇問道:“壞人,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男子伸出食指,曖昧的抵在美女嬌嫩冰涼的唇上,瞧著麵前美女不知所措的羞態,笑眯眯的答道:“沒什麽,不過是些跳梁小醜、小狗小貓而已……”

當美女臉頰一紅,羞澀的避開對方的手指,低垂下臻首的同時,卻未能見著男子原本和煦的目中,側轉過眼望向窗外夜色的刹那之間,竟乎閃過一絲淩冽至極的冰冷殺機……

這一夜,丐幫注定平靜不了。

當史火龍臉色鐵青的回到書房裏時,殷揚終於記起這位史幫主的家人,仍被綁在院中樹下的陰影裏麵乘涼。倒是史火龍,得悉家人被殷揚所救,如今仍舊平安無事以後,心情自然轉憂為喜。連忙命手下人,前去安頓照料好受驚不小的母女倆,也未來得及細想某人的失憶過錯。

一個晚上的調查結果,和殷揚所料的不差多少。

行凶未遂的成昆師徒,早已是溜得一幹二淨。即便是莊子外頭,早就有那些數量繁多的丐幫低輩子弟進行毫不間斷的仔細巡邏,可要想攔住這兩個心思慎密的狡猾高手,自也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可話雖這樣說,今天晚上被人平白擺了一道的史大幫主仍舊氣得不行。他不敢對擁有活命之恩、並且武藝高超的殷揚二人發火,餘下的暴怒自然不過的留給了“受人迷惑,輕信他言。”的傳功長老身上。

這位早先就被羊妹妹揍得很是淒慘的丐幫大長老,在一大堆回守幫眾的麵前,被重新出山的史火龍狠狠的批了一頓。一時間,在幫眾的聲望大大跌落不提,確是屬於亦禍亦福。

最起碼,如今雄心勃勃、不可能忍受幫內有別人蓋他一頭的史火龍,經過今次一通發泄般的教訓、嗬斥下來,對之的戒心也相應減少了許多。

怒火雖已傾瀉完畢,但因被自己所看中的,寄予厚望的,並且“本該”很有前途的年輕長老暗害,仍然使他尤自的暴怒不平。隻是,火氣大盛的史火龍,在殷揚麵前卻不敢過於造次。

除開仗義出手,救得自己全家一命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對於他這種相當傳統的江湖人士具有十分巨大的影響不提,此人那身高深莫測的武學造詣,亦是其中的一大關鍵。

自覺難以匹敵的史火龍,在殷揚這個同樣年輕的救命恩人麵前,遠不如在自己幫眾麵前的那麽威嚴,反而隱隱的帶有些恭敬。特別是,當他認出白衣人與成昆爭鬥時顯露出來的降龍掌法,以及其先後擊潰掌棒、掌缽、執法等人的彪悍戰績與強硬手段以後,更是顯得如此。

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老江湖,他深知多一個朋友的重要性。畢竟,無論是古往今來,反正在武林之中,真正說話算數的仍然隻是拳頭……

麵對神情客氣,言語恭謹的史火龍,殷揚一反常態的沒有拿腔作調,仗勢欺人。一是因為楊美眉一家與丐幫的交情實在不淺,二也是賣了這位一流高手的麵子。

能成朋友的盡量不要發展為敵人!

身為天鷹教紫市堂主的殷揚心裏,也有著自己的一杆標秤。

原著中,丐幫並未有參與那次聲勢浩大的“正義”圍攻,雖跟史火龍傷病初愈,不願再生事端有關,可在殷揚的眼內顯然有著不錯的利用價值。想把偌大的一個天下第一幫派,全都拉到自己這邊雖說不大可能,但借今晚相救一事,起碼能使史火龍在感觀方麵有所傾斜。

至於,方才施之以微、特意教訓過四大長老的用意,也正在於此。不求其作出偏幫,至少要保證丐幫心存顧忌,兩不相幫!

果然,雙方交談幾句,待殷揚表明自己身份時,已有所料的史火龍雖是大大驚訝了一番,卻絕然沒有對現今稱霸江南的天鷹教,流露出任何敵對的意思。等到楊音美眉自報身份,抬出了當年的情誼,史火龍更是喜不自禁。

他對百多年前的事情,不可能詳細知曉。但是,如那洪七、黃蓉、魯有腳、耶律齊這四代為抗蒙入侵事業,做出過絕大奉獻的超卓前輩的事跡,作為丐幫幫主的史火龍倒也略知一二。

聽聞這與天鷹教堂主攜手而來,傾情相助的天仙般女子,竟是當初名聲赫赫、對本幫有過大恩的神雕大俠楊氏後人,自有一股親切感激之情湧起。

相比之下,這對男女在他心目當中的分量,倒是難以較出個高低。

殷揚有心結好這位義薄雲天的“金銀掌”,前番所言的“傳功”之語,並非作假虛言。而黃裳少女本亦有借此機會,幫助丐幫將那三十六招《打狗棒法》補全的意思。兩人心想一塊兒,一拍即合,朝這位外貌威武的丐幫現任幫主提及此事時,見識過殷揚動手發掌後早就有些另外念想的史大幫主,差點沒感動的當場痛哭出聲。

《降龍十八掌》,《打狗棒法》……

一想到,這兩門頻頻失傳的丐幫至高武學,終將在自己的手上重複榮耀!

史火龍就激動得不行……

等這驚喜交加的丐幫幫主,不住口的稱謝過後,史大幫主突地記起一事,投桃報李的對殷揚說道:

“殷少俠,你可知此番六大門派齊聚相商之事?”

第164章 一等輕功

“六大派”“圍攻”“光明頂”!

殷揚對於此事,再是熟悉不過。甚至說,從很久以前他就開始動過這一方麵的心思。

之前,他輕易的放過成昆師徒,任倆人遠遁逃走,並不是因為其人大人大量,又或不屑做那趕盡殺絕的狠事!相反,同樣是為了某個計劃的順利進行,而刻意埋下的一個伏筆。

要不然,麵對一個身受重傷、唾手可得的超級高手,一向都是奉信“有殺錯,沒放過。”的殷大堂主,又怎會這般隨意的輕鬆放過?

那天那夜,殷揚能在數息時間,先是救下丐幫幫主差許垂危的一條性命,跟著以掌對掌大煞敵方銳氣,並再破除幻陰指的陰險氣勁,最後幹淨利落的重創此獠……看似隨隨意意,一氣嗬成,卻不知有多少的巧合與幸運成份埋藏其中。

如果,成昆先前沒有和掌力不差的史火龍連拍十數大掌……若非,成昆對於自己的內力水平太過自信,卻又太過小覷對手年輕……又或者,已然氣力大損,耗受暗傷的成老昆先生,能夠再醒目一些,不作那以己之鄙,攻彼之盛的愚人蠢事……

別說把這位苦練一甲子,成名數十載的超一流反派打得吐血逃竄,猶如喪家之犬一般。殷揚便是連區區的“獲勝”二字,恐怕都不定做到!

武功修煉到像他們這種境界,如若雙方的競技狀態皆屬完好,誰都不敢說自己能夠一定放倒對方。

如今,殷揚的外功,招式、身法,可以說沒有一個弱項。

原本,參差水桶般的武學修養上的唯一短板——內力,也因數年來由九陽神功的苦心造詣而變得扶搖直上。其進步成就之明顯,不但後勁十足的迎頭趕上,更從任督二脈貫通,徹底進入至“神而明之”境界以後,有了獨樹一幟,巍然高峨的恐怖潛力!

普天之下,現今能在內功修為方麵達到這般境地的高手,正反兩個巴掌都能數得過來。殷揚能以二十出頭這個年輕得實在有些過分的誇張年紀,乍然突破進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所在,於常人而言不可說是有些難以置信。

在《九陽真經》這一超級作弊器的幫助背後,陰鷙多年、始終保持不敗戰績的圓真大師,在他手上吃下了這麽大的一個苦頭,倒不能簡簡單單的歸罪於其略微輕敵的心態上麵。

便似,雖然同為一個太陽,一天晨時的朝陽總要比暮時的夕陽來得更刺目些!

下次,兩者若是再度碰上,殷某人再想這麽隨隨便便,就擊垮一個大高手,可不像此回那般容易爽快。

隻是,殷揚克成昆,確是顯而易見的事了……

時值午後,日頭正濃。

客串了一次丐幫幫主的暫時師父,已過了把言傳身教之癮的殷揚,此刻正懶散的倚靠在“天然居”的二樓雅座邊上。一手輕支下巴,撐住紅木鏤空的欄杆,微側著臉,斜乜著樓下的如雲人潮。

距離與楊音分別的日子,已有幾日,大約一個禮拜的樣子。又恢複單身匹馬的他,雖然一路向西,趕得倒並不是甚急。這也難怪,他一直都是那種懂得勞逸結合的人。辛勤的路途中,如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機會,當然不會放手錯過。

而且,殷揚也並不認為,突然膽大包天起來的華山掌門鮮於通的一紙書信,真會有仿佛中彩票後急於兌獎般的迫切效率,讓六大派的人馬神速地集合起來。

昆侖派本來便地處昆侖山脈,可以撇開不提。像其他的少林、武當、峨嵋、崆峒等派,總不是說叫就到的。

不論是攻打天下第一大教,還是圍剿與自己門派素有怨恨的邪惡魔頭……不管是什麽緣故引因,總是需要充分的時間來進行準備與籌整。絕不像,普通的街頭鬥毆那般,隨隨便便找塊地方就能立即拉開場子,呼喝對砍。

更何況,西域一方,向來都是魔教的總部基地。而若有什麽組織能跟“基地”兩字相關,總不是那麽好惹得。各個宗門的話事人,總要考慮加緊挑選出些不會被人輕易滅掉的得意弟子才成。

要不然,真帶著些炮灰攻上光明山頂,豈非是送上門去,任那些明教的大小魔頭,白白的生吞活剝不成?

總之,在離真正開戰以前,懷著某種既恨且懼的矛盾心理,各大派的掌門人俱都很懂克製、很有默契的摩拳擦掌、全力籌備,而沒有如同某些人想象的那樣聲勢鼓舞,熱烈激昂。

但是對此,殷揚反而頻皺眉頭。

他這十來年來,聽人喊打喊殺,除魔衛道的太多太多,耳朵早起了繭子,也都有些聽慣了。可如今,根據丐幫友人所提供的各方麵情報來看,又觀察六大門派統一沉默後的暗潮洶湧,殷揚反倒覺得這次的圍攻,各門各派恐怕都有了動真格的意思,不想再耍嘴皮子鼓吹大義等等,而是有一戰功成的傾向。

這沒有讓他感覺到任何心悸,反倒使其更加興奮。畢竟,正魔兩道間的局勢越亂越凶,對他、對殷家、對天鷹教,才越有見縫插針、大有可為的施展空間。

跟天鷹教注重實效,古墓派看重曾與己方有過關係人士的情報體係不同。丐幫數百年來的消息係統,不愧為它曾經第一大幫的稱號。江湖上有點什麽動靜,事情無論大小,總能有弟子會得到或輕或重的點滴消息。

以一大份恩情,與史大幫主建立起了初步友誼,又用堅硬的拳頭,告訴了丐幫四大長老誰更強大。如今的丐幫,雖不可能因為殷揚、楊音的關係,明顯偏幫雄霸江南的天鷹一教,可兩者之間的關係已是得到巨大改善。就算不久的將來,所謂的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

少個敵人,多個朋友,往往都是這麽強硬插入、潛移默化得來。

由於蒙古朝廷的殘暴習性,丐幫的低端力量近年來增長的勢頭相對不錯。原本被元朝打壓的弱態,受到現下天下不穩的躁動影響,更有幾分抬頭之意。此時此刻,結交史火龍等實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至於,那本特地被殷揚給遺忘了郭大俠部分注釋內容的《降龍十八掌》新抄秘籍,當合楊音的《打狗棒法》,重新提交到史火龍手上的時候,興奮非常的史幫主竟然沒有追問殷揚的掌法從哪兒習來,僅是連說著“大恩大德,無以回報!”

這讓殷揚感到很滿意的同時,也不禁感歎於和神雕大俠後裔在一起後的種種便利。起碼,少了他許多胡編故事的時間。

丐幫雖不如百年前的那般強盛無匹,但殷揚素知虎死留皮,駱死遺骨的道理。心裏想著,總有用到這幫子人的時候,倒也沒有心疼丐幫是從自己手裏,才得以補全的降龍後六式掌法。

反正,瞧史火龍那個模樣,就算練死練活,能有如今的一流高手修為大概已經頂天了。

想要再上一步?

嗬,殷揚心道:世上畢竟隻有一部《九陽真經》的!!

遐想之間,殷揚訕笑一聲,空出的另一隻手,離開桌上玉杯一尺外高高的傾壺倒酒,卻是滴水不漏。待到杯滿,信手擱置酒壺,持盞暢飲,但覺一屢冰線從喉頭如絲滑下。

就在這時,伸手又去拿那壺美酒的殷揚,忽爾目光閃動,耳中正聽到樓下傳來一句:

“大和尚身手不弱!卻不知,是否識得天下一等一的輕功?”

第165章 江南四玉

天下一等一的輕功!?

恍惚之中,殷揚忽然覺得這句話實在是有些耳熟。

注目往發聲處望去,發現此語正是從天然居對麵的一家雙層酒樓裏突響傳來。不等他費心思量,對過一陣霹靂嘩啦的轟隆亂響,似乎有人已經動上了手。

正再如此想著,但見那酒樓朝街方向,一大蓬門板碎木豁然間噴灑在街道上邊。緊跟著,一個碩大無朋的魁梧身影,便以其完全不相符的靈巧姿態騰躍而出,輕輕巧巧的落到大街中央。

那是一個身高足有八尺的昂藏巨漢!體型魁大得有些嚇人,堪與殷揚許久不見的十二太保相比。隻是,與那些滿身肌肉的金剛狼衛不同,這個大漢不但光著個腦袋,身材也是一幅嚴重走形的心寬體胖模樣。

從碩大的頭顱開始,全身上下皆是油光發亮,肥得很是不凡。同樣臃腫的臉上,一雙綠豆大小的小眼,此刻正猙獰地瞪向那家酒樓。渾身散發的殺氣煞為濃烈,就連高坐樓上的殷揚也能感覺得到。

這人是個高手。

聽著下方商販的嘈雜喊叫,殷揚不以為意繼續自斟自飲,又喝了杯酒,心下倒是淡淡的評價出一句。

而能和如此高手結怨放對的,必然不會太差……

覺得有些好奇的殷揚,目光玩味地看著光頭從酒樓裏“砸”出來的那處破爛所在。

那人並未讓他久等,僅僅身影一閃,已然從那處大得有些過分的“洞口”位置縱身而出。等他穩穩的攔在光頭大漢麵前時,旁觀的路人們才發現,這竟是個笑容可掬的俊雅少年。

既稱為俊雅少年,自然生得相當的俊雅。再加上,他那幅好似天生的滿不在乎的笑嘻嘻神情,對比起先前的那個光頭巨人來說,總顯得有那麽些怪異。按照街道兩旁的群眾設想,敢與這種凶神作對的人物,怎麽著也該是位惡煞才是。反正,也不會是這個臉上還帶著些稚氣的弱冠少年。

不過,殷揚卻並沒有這樣想法。如今他的臉上,反而有些錯愕。

光頭見到少年出來,相當謹慎的往後移動一步,顯得沉重非常,接著略顯緊張的朝四周一陣張望,好半晌才對少年獰笑出聲:“兀那小子!這次就你一個?”

“那是……”少年對他的猙獰視若未見,仍舊笑嗬嗬的說道:“大和尚應該曉得的,我們幾個當中卻是小爺的輕功最快又最厲害!”

見這少年大言不慚的樣子,被稱為大和尚的肌肉胖子,大嘴咧得更開:“你能追得上佛爺,輕功自是不差的。隻不過,你小子的武功可是你們裏頭最低的一個。你不怕我乘你落單,先擊殺了你?!”

大和尚的破落嗓子喊得極凶,一股滔天殺氣,小眼珠子卻依舊四方八麵的掃視個不停,不像是要尋找逃走道路,仿佛是對何事忌憚謹慎得緊。

少年聽他說完,卻似聽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竟然有些回味過來的訕訕問道:“我說,大和尚,再怎麽說你也是出家人來著,不是這麽殘忍的吧,小哥我還未成年呢,你就敢亂下殺手?”

他說得可憐,卻是仍舊麵帶微笑。而且,還言行不一的不退反進,邊走還邊徐徐地抽出身後所背的長劍。

午後陽光下,長劍緩緩出鞘。

一旁正在看戲的殷揚,卻觀得瞳孔一縮,隻是轉瞬,竟然也學著那少年笑了起來。

少年走上七步,雖然人小步短,但離那巨碩的和尚也隻有短短的一丈距離。一把漆黑如墨的狹長寶劍已然不疾不徐的悠悠拔出。少年心道,再給他向前走上三步,這禿驢若還不躲,就是自己縱劍殺敵之時。

哪料到,他這麵方才踏出一步,那位油光滿麵的“大和尚”反是驟然猛退兩步。這位渾身油光發亮的大和尚,身形魁梧得很,這兩步一挪動足抵他先前靠近七步的距離,兩者間重又拉開了一段不小的空間。

一路跟來,早已深知禿驢謹慎的少年,無奈的歎一口氣,幹脆站定笑道:“大和尚,怎麽還不過來殺我?”

現在這個距離,他雖自負劍術不弱,手中又有大哥早年收藏的利器相助,確實在沒有把握纏住這個身手靈活至極的大個子。更別說,支持到那幾位哥哥姐姐們的到來。隻得另尋下策的使用言語,嚐試穩住這條滑得像魚的可惡胖子。

大和尚似乎也看出來了他的打算,雖仍有些猜疑不定,不知那幾人是否也已趕到,正躲在某處準備暗算自己,但見自己竟被這個少年連連逼退,多少總有點不快。

聞言後,目中獰色一顯,卻也不準備不戰而逃,肥厚的大手摸了摸胸口懷中所藏之物,嗡聲狠狠喝道:“她奶奶的,佛爺倒沒見過這麽著急尋死的!”

少年聽他主動出言挑釁,眼中凶焰大熾,心中已知不妙。

長劍一橫,果見一坨巨肉急衝而來,從上至上將自己的身形遮蓋得陰影全無,直若烏雲蓋頂一般可怖。他總算早有準備,抖腕回刺,身隨勢閃的同時,還有餘暇笑道:“小爺我早就說過,你身手雖也算快,總不見得還能比天下一等一的輕功更快!想殺小爺?不容易的說……”

意含深意的諷刺之間,刷刷刷刷,少年便已奇快無比的速度連刺四劍,竟而反攻的甚急,逼得那氣焰突然滔天起來的肥胖和尚,暫時無法欺身。

“放屁!!”

全身上下,完全沒有一點能像和尚的大和尚,身形奇巧地騰挪著躲過三劍,兩隻肥得要命的巨靈掌,啪然一合,一招俗不可耐的“童子拜觀音”,竟欲就此夾住少年靈動無比的第四劍擊。

在和尚眼裏,麵前的這個小子,除了笑的有些討厭,嘴上又能說會道一些,實在不算是能和他相提並論的人物!

或許,他劍法不錯,卻弱在年紀幼小,內力不足。若論實戰,又哪是他當今國師最為看重的弟子“肥屍”斯巴達的對手!

要說,輕功的確不錯,他也勉強可以承認。不過也就比他精湛一些罷了,但絕對談不上什麽“天下一等一”!

斯巴達本就有著很大的信心,二十招內便可取其性命!

如今,看著對方長劍,就快要被自己牢牢的夾在手心。他忽然覺得,也許根本用不料二十招罷?

“鐺!!!——”的一聲鳴響,斯巴達肉掌似鐵,穩穩的接住一根鐵器。以人力對抗堅硬器物,實已是外家高手的巔峰征兆。可創下此績的斯巴達卻是凶焰狂收,麵上不禁地露出駭色!

急匆匆的猛退丈許,雙掌隨之一鬆,一根大約八寸長短的鐵笛狀態暗器,叮鐺著落於青石地上。斯巴達的那一雙王八綠豆眼奇跡般的睜得碩大,口中驚疑不定的喃喃出聲:

“江南四玉?”

“你們才趕到啊?”

隨著一聲驚問,一聲埋怨,一前兩後的三個新麵孔,突兀的出現在嘻笑少年身後。

當先的那人,眸如點漆,唇若塗朱,帥氣小白臉的氣質,潔白如玉的手上輕持著一根翠綠欲滴的修長玉笛,再配合其一襲玉佩高冠、輕裘緩帶的風流打扮,真是玉樹臨風的不得裏個了!

樓上的殷揚,見到這名“美男子”一聲脆響後閃亮登場,那是大大的愕然。又再掃過其人身後的兩位男性跟班一眼,更是好笑間飲酒更暢。

心中,卻是回想起好多幾年前的那一幕趣事。暗道:當男孩追女孩時,果真才能施展出天下一等一的輕功!

第166章 辣手四少

“美男子”明眸善睞,好似對那身材巨大的斯巴達先生,並不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敷衍的朝那少年回道:

“安啦,安啦,小立你也太過斤斤計較了罷,根本不像個大老爺們兒,哥哥仨這不都已及時趕到了麽?”

俊雅少年聽得一陣氣節,心說拿這家夥還真沒有辦法!鬱悶之下,剛想再例行地抱怨幾句,卻見這位震撼出場的公子哥兒,帥帥的一雙眼睛瞪視過來,頓時便沒了脾氣,隻得自怨自艾的自個兒委屈著。

這時候,位於公子哥身後的兩個跟班,才適當的上前一步,替那名公子對他抱歉勸解起來。

撈了個辛苦差事,又得不到應有鼓勵的俊雅少年,大覺無奈,嘟著個小臉貌似有些不爽。對兩大跟班的好意,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理。

為首的瀟灑公子,卻不理會他的鬱悶,徑自向那已被晾了許久的斯巴達,正義凜然的高聲斥道:“你個死胖子、肥和尚的,我們‘江南四玉’從兩浙一路追你到這兒,這次可別再跑了啊!怎麽說你也一男人,整天東躲西藏的到底害不害臊?”

正生悶氣的少年,聽到又一撇嘴,似對公子左一個“大老爺們”,又一個“男人”的欲蓋彌彰頗為不屑。那兩個正在跟班的跟班,也是笑容訕訕,不好意思的不明所以。

而那位死胖子、肥和尚的斯巴達,則被訓的完全沒有了脾氣,知道眼下這個氣勢洶洶的帥氣小白臉,雖不是四人當中最強的,手上卻也不差。而且,不知是何緣故,其餘三人似乎都對他惟命是從,倒不想占回什麽口頭上的便宜。

耐心的等他一氣罵完,隻道:“你們不追佛爺,佛爺跑個屁啊!”

他雖然仍舊語態粗俗,神情凶悍,但和剛才獨對少年時,氣焰已是大大的不如,顯然對這四人已成的聯手之勢忌憚不已,自負沒有安然脫身的把握。

這一路追追逃逃、喊打喊殺下來,一向自認不凡的他不禁承認,這四個外號“江南四玉”的少年人,除了年紀太輕以外,武功都實在高得有些過份,而且詭計多端。如果有機會單對單,他當然是一掌拍死,分毫不怕。但是兩個、三個合擊,他便沒了那份自信。再若有四人圍攻,更是險些有死無生之局,弄得他大為頭痛。

為首公子聽這和尚的語氣,似乎還未買賬,眉毛一揚,麵上更加倨傲起來:“不是你偷了東西,我們又追你個屁!?爺今天跟你明說了,要不幹幹脆脆的留下東西,要不留下隻手再留下東西,任你自己選擇。哪有那麽多閑情逸致,用來跟你廢話敘舊!”

見那胖子和尚肥臉一抽,強作笑顏,似要狡辭辯解,外貌上非常英俊的公子,又是很不耐煩、很有氣勢的繼續喝道:“婆婆媽媽的不像個漢子,若你自認還帶種的,就快點選個結果!”

俊雅少年聽他語句越發的強悍,把嘴一咧,倒也有些默契的挺劍在手,與那咄咄逼人的公子,互呈犄角之勢。

斯巴達見此人全不給自己留下餘地,正忍耐不住想要翻臉,但見那兩個一直跟隨在囂張公子身後的跟班,身法急動,分開左右,僅僅隻是一縱,便已攔截在了他的退路兩角,這才驚醒過來,連忙側一側身,重新做出守勢。

樓上的殷揚占據高位,倒把底下的情形觀看得清楚,見那兩名男子身形晃動,所使用的輕功路數一般無二,極為熟悉,不禁微不可察的輕“咦~”一聲。到得此刻,他雖先後認出那少年、公子的身份,但對另外這兩人隻覺得有些麵善,倒未肯定是誰。

不過,他也對“江南四玉”這個外號有些捧腹,心道還好不像“青城四秀”那般野獸。

至於這個“玉”字麽,他瞎猜猜的也能想出個一二三四。

為首的那名瀟灑哥,手上拿著條很是顯眼的翠綠長笛,似尤玉製,顯與其人稱號有關。而年紀最稚的俊雅少年,長劍雖作墨色,一身繡竹紗衫的腰間位置,卻也異常騷包的纏著根手掌近寬、寶光閃閃的爍亮玉帶,也根“玉”字搭上點邊。

恩,那兩個年紀稍長的男生麽……

殷揚心下思量,腦中飛快地閃過記憶中有關“玉”字的外號名姓,一陣飛快思索,竟還真被他搜出了“玉麵孟嚐”四個大字。當下雙目一亮,立時猜知樓下那兩位很是麵熟的跟班是為何人。

此時,樓下大街上,也早已劈裏啪啦的亂鬥起來,一陣人飛屍跳的非常熱鬧。

那堵住肥和尚後路的兩男,身手絕佳,招法有度,攻防兩端皆是足見犀利,遠超同齡人遠矣。

左角那名男子,麵如冠玉,手中長劍霍霍,雖不如方才少年所使的那般迅猛快捷,卻自有一種輕薄柔美,綿綿不絕的劍意潑灑過去,織就成一張仿佛癡心情網般的綿薄劍網,朝那呼喝連連、威勢大增的另類肥豬圈籠罩去。

此人身形進退間,青衫飄飄,不急不躁,盡顯名家子弟的大方風範。

而右側那人,動手伊始,便已兩手一分,左右如同變魔術般地各自平持出一對尖筆。那對筆左鷹右蛇,頭部比較一般的判官筆來卻要鋒銳太多。

見到那個持劍的男子搶先出手以後,他也不甘示弱,隨後跟上。

雙筆被此人舞得殘影片片,一青一烏兩道筆芒,與尋常筆招中的“點”、“擊”大不相同,反而招招進刺,凶厲得緊。既有蛇之刁鑽,亦有鷹之挺拔,攻勢矯健處筆尖直劃得周遭空氣嗤嗤作響,顯見其內力充足亦是大為不凡。單從氣場上看來,竟要比那持劍男子還要厲害數分!

若隻被這二男急攻,斯巴達還能勉強有自信與之打成個平手,最低可保全身而退、不敗撤走。但當那為首公子和俊雅少年,同時從前壓進,他就顯得氣勢大挫,被人穩穩地壓製在了下風,隻怕時間一長畢有性命之憂。

隻是,他懷中竊來的那物,雖是本因機緣巧合獲得,但已知它功效奇異的斯巴達,確是不肯就此放手的。眼看距離大都將近,如若今天一戰得以幸存,回到京都將之奉給國師,必是大大的獨一份功勞,緊接著的榮華富貴可想而知,他又怎肯輕易罷手,任它付之東流?

先前的幾場追擊戰下來,他早已知曉這四名年輕人極不好惹。其中,似為兄弟的玉笛公子、玉帶劍客二人,勝在手段淩厲,每出奇招。可更加了得的,卻是正堵住他退路的那兩個小子。

好像稱是什麽“玉麵孟嚐”、“玉筆書生”的,反正是一個比一個的厲害。觀其武功路數,明顯出自一脈。所不同處,在於那位用劍的功法招式中,偏微以柔為主,常能以弱勝強。自己先前以《伏虎擲象功》起手對敵,總被他避重就輕,從容躲過。

而使筆的書生,一身儒裝打扮,不出手時也是溫文爾雅的一個標準小白臉模樣,沒有絲毫武者的別樣氣勢。可一動起手來,反而比那明顯年長的玉麵孟嚐還要凶狠幾籌!內勁之強,手段之辣,實是四人中的佼佼者,也是他最不好對付的一個。

以斯巴達經年苦練的那身肥滑肌肉,不但皮糙肉厚,更兼滑溜無比,普通的拳腳兵器打上來,不是似中鐵石,便是如溜滑魚,總是不能對他產生真正的傷害,倒也算是一種異類的橫練功夫。

可這小子的雙筆,其端如錐,卻是專門用於刺穴傷人,往往一刺之下即成一個孔洞,簡直就是兩把放血凶器。便如他此刻一不小心,肋側就已被這辣手小子劃出了兩道猩紅血印。

雖然,他既稱“肥屍”,總要足有夠肥,才能勝任此項名頭。而這點傷勢,也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可此刻,破防受傷以後,依然禁不住大大的凜然了一把!

畢竟無論是誰,被他人在自己身上任意的書畫地圖,總不是一件安心愉快的事情……

第167章 大戰肥屍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殷揚安坐於天然居上,看見底下四小的合圍之勢已成,逐漸有以多欺少、持強臨弱的意思,心下也是覺得頗為有趣。

不想數年過去,當初都還有些稚弱幼嫩的小子小妞、蘿莉正太們,如今也竟成長為了翩翩少年、窈窕……呃,那個淑女……親眼見證的他,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當年,他在東海桃花島學藝進修的三年還好,每逢過年過節,總要出島一趟,回天鷹山與家人朋友團圓相聚。可遠至西域,做客昆侖紅梅、朱武連環莊的那三載裏,卻因路途遙遠、安心修行等原因,僅與教中保持著密切往來的書信聯係。

對於這幾個小輩,確屬很久未見的了。

現在,彼此乍然相逢,以他此刻的高度,倒似有些不堪蒼老的錯覺。飲下杯酒,緩過神來,想想自己也就二十有二的歲數,實在算不上個“老”字,倒不見得先忙著自傷歲月不饒人。輕笑一聲,殷揚略微自嘲的搖了搖頭,又將目光凝注觀戰。

眼下這江南四玉,帶給他的吃驚可謂不小。

那位肥得流油的巨型和尚,便按殷揚現今的眼界,武功那也是相當的不差了。更兼有這麽龐大魁碩的誇張體型,仍能將自己的身形挪移堅持得如此靈活,不是天賦異斌,便是習有奇藝傍身。

依照殷揚的眼光來看,此人功夫詭異,硬功又自不弱,就算是與前幾日剛剛告別的丐幫幫主史火龍比起來,亦是差不了多少。反正以他之見,丐幫那幫所謂的四大長老,恐怕就不是這大胖和尚的對手。

他與掌棒、掌缽、執法三長老先後對陣,無不是認真起來繼而輕輕鬆鬆的數招拿下,不費吹灰之力,便如探囊取物,三指捏錐般輕鬆至極。對於丐幫長老們的實際戰力,總有些相應輕視。孰不知,旁人但有他目下的超卓功力,若不像其身形如電,手速快極,又身具多種足以橫行江湖的絕技神通,也沒那麽容易拿下丐幫九袋長老這等武林高手!

再者道,四位長老中實力最為了得的傳功大長老,那夜並未有與他親自交手,而是為楊音仗劍擊敗。是以,這番“四長老不如肥和尚!”的判斷確是太過武斷。不過,既能讓他都產生誤判,樓下那位和尚的手段之強,由此亦可見一斑。

此般相對而言,能與其大模大樣的爭鬥放對,還大占上分,意欲分食“肥屍”的四名少年,同樣不弱個一丁半點。這也就難怪許久不見他們的殷揚,會有些心存詫異。

這幾年來,殷揚讓紫市堂下的四大分壇各自為陣,勤加操練。又將位於天鷹山總部的武廠、鷹衛兩部,分別交由公孫勝、殷俊二人共同監管。雖然沒有前些年接連不斷的毀門滅派、殺戰不休的熱鬧勁頭,倒也算得上穩步發展。

唐氏三兄妹中,唐斬要任在身已然依計行事,唐詩一向負責殷揚的情報樞秘事宜,仍然常駐總壇。唐記則在殷揚離山之前,特批過的全方位支持下,終將“紅花香霧”的升級藥劑調配出來。

如今的紫市堂,雖然依舊年輕,但任誰也不可否認其堂下人才濟濟,實力愈加雄厚。原本的天鷹教中,天微掌兵,紫薇理財,天市攝武,各司其職。可是,這八年時間下來,一直獨享南方私鹽生意、漕運買賣的紫市一堂,卻是在不斷的進步,若論全麵舉教不如!

就在這種背景下,殷家新生代的殷離、殷立姐弟,先後出道。

殷離拜了當年的紫衫龍王戴綺斯,今日的銀葉金花韓夫人為師,年紀雖小,一身曾被桃花島主程光指點的武技自然不俗,手持玉笛奇招迭出,強如斯巴達者亦不敢生出半點小覷之心。

而其弟殷立,早年便被殷揚手下的左手劍師方西墨收作傳人。無論是方西墨自己的用劍心得,還是從殷揚處所借的《獨孤九劍典》上悟來的經驗奧義,皆是毫不藏私的傾囊相授。

再加上,他手上拿著的那把狹長墨劍,本就是其大哥早年收藏的當初絕情穀主公孫止所使金刀黑劍之一,更顯得劍術犀利,衝鋒在前。

至於剩下的那兩個“玉麵孟嚐”、“玉筆書生”,自是武當派的第三代高手宋青書、張無忌無疑。由於祁沙、殷素素這兩層或暗或明的關係影響,武當與江南天鷹教的關係,現雖不說能是如膠似漆那般理想,但也當得上是相敬如賓。

作為派內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天鷹教主的外孫張無忌,與武當代掌門宋遠橋之子宋青書的交情自幼甚好,這也便成就了後來“江南四玉”的誕生。殷離主意最大,又愛玩女扮男裝,四人中以她最“帥”,是以向來尊其為首。

以帥作大,這倒是奇肥無比的斯巴達所想像不到的事情。

他的皮厚肉糙,油滑如魚不假,可也不是四人合力的對手。想要仗著自身防禦過人,力大無窮硬頂,四玉偏又合作良久,默契非常,隻要他膽敢發力,便主動擴大圍攻範圍,總之不使其逃脫便是,以他看似靈敏輕捷的身法終究闖不出去。

如此硬來不行,死扛不利,早被四少追打得怕了的斯巴達,戰況越發不敵。從雙方動手至此,已過百招,自己一方士氣變得更弱,實是他從未想到的事情。眼前這四個年輕人,最初與他打鬥時也許仍因和真正高手對敵的經驗過少,任他僥幸的脫逃了倆回。

可到目前為止,四人經驗大增。自己別說是原本渺茫的勝算,便連寧肯負傷、突圍逃命的念想,也似成了一種奢望。

“大和尚不行了,大家再加把勁!”

眼見大敵獨力難支,身敗在即,身為老大的殷離,很有魄力地清喝一聲,為自己暴力團隊的其他三名成員加油鼓勁。

她的孿生弟弟殷立,雖是照舊有氣無力的回應一聲,隻是手頭上也是相當興奮的劍刺更疾。但那兩個雄性荷爾蒙正處爆棚期的毛頭小青年,卻是精神大振,王霸之氣不要命的接連催發,一把劍、兩支筆的揮灑速度猛增數分,攻擊頻率明顯的激進起來。

這一幕,把樓上那位本來聚精會神著的看官,又唬得一楞。來回看了看麵如冠玉、應與二弟同齡的武當宋青書,與那一改幼時病容、整個人精神抖擻,全身上下充溢著陽剛之氣的無忌小表弟,心中古怪的念叨:

不是吧……

肥屍斯巴達眼見情勢危急萬分,自己再這麽抵耗下去,恐怕定是個油豬被宰的慘烈結局。當即震天響的發出一聲暴喝,視若諸多兵刃加身如無物!比那玉簫公子腰還要粗的雙臂攥緊老拳,以其強橫無匹的蠻力,完全不管不顧的左右猛掄而出!

放開胸懷,不要命下,此擊仿佛雷鳴轟響!氣勢著實驚人,一前一後,直往殷離、無忌兩人身上打去。

殷立、宋青書二人身處在側,此刻長劍在手,隻能劍招不變,依然地朝前攻去,試圖圍魏救趙,卻已顯然救援不及。一場拚命驚變,眼看即將演繹成三敗俱傷的局麵。五人的頭頂上空,突起一陣尖銳鷹唳。

白影倏閃,一人從天而降。

第168章 鷹擊肥豬

某人出手,自然不同凡響。

人高馬大的巨僧,連同殷離、殷立、無忌、青書四人在內,隻覺得頭頂上空,一股猛惡勁風毫無征兆地突然壓下,竟將他們幾個全數籠罩其中,皆是驚悚之至!

前一刻,還意欲亡命死鬥的肥胖和尚,此刻當仁不讓的首當其衝,瞬間便感到自身的呼吸困難,壓力大增,一時盡有喘息不能的錯覺叢生。

這位如同飛將軍般臨空鷹擊的**身影,當然就是已然看戲許久了的殷揚是也。打從這大胖和尚聲勢赫赫的現身以來,他即開始有些見獵心起,手癢,躍躍欲試!

後來,等發現與之敵對的幾位小朋友都是親人故舊時,才又勉強地按捺住自己的好鬥情緒。

如今,弟妹們明顯一招之失、後繼乏力,眼看就要被此人衝突逃出,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出手欲望的殷揚,馬上毫不猶豫的一躍而下,從天然居的二樓氣魄凜然的禽撲直下。心中,實已有了親手屠豬,挫骨揚灰的灼烈戰意。是以氣勢過盛,倒把同為友軍的江南四玉,也嚇了好大一跳,還以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來著……

不說他們,便是一直受人圍毆的肥屍斯巴達,亦是同樣存有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不利念頭。他不願就此束手就擒,丟了大好性命,因此明知來者不善,實力非己可以抵敵,但也繼續奮起剛才未消的那份勇力,猛收起原本錘向無忌、殷離的那兩記老拳,舉而朝上迎擊。

口中更是暴喝連連,中氣之足,嗓門之大,即便連趁機抽身而退的殷離等人,也不禁厭惡的皺起眉來。殷揚從天而降,裹帶著勁風陣陣,倒不怕他的破鑼嗓子,一記半空扭身的利落鞭腿,輕易自如、從容不迫的讓過兩隻托天巨臂,快狠準的抽打在斯巴達的大嘴巴上,讓他那難聽的嚎叫,像是被捏住脖子似的嘎然而止。

已經收筆交叉,於身前作式防禦的張無忌,雖然退勢不減,但他耳中仍能清楚的聽見一陣咯吱作響的奇異骨骼聲起。悄悄默哀中,料想肥和尚的那口好牙大概不保,暗自裏也不由地凜然異常。

畢竟,以他們這幫人的身手,就算要聯手對抗,都要打上好一陣子才能降伏得了這位胖僧。可這人一來,隻用區區一招便可施以重創,武功之高實在不言而喻。

實際上,他所料想的,遠遠不能等同於斯巴達目前所受到的傷痛。別說是他的那副牙口,就是隱藏在肥肉之後的下巴,斯巴達都自覺像是被抽斷了的樣子。一時間,他的大嘴裏滿是血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傷得究竟有多深重。

正當他恍惚的時候,他此間的對手、剛使完一招狂風掃葉腿的殷揚,卻不知道什麽叫做見好就收、得理饒人。於其而言,被放倒的敵人才是稍微安全點的敵人。

就在斯巴達血流滿麵,下意識的收手撫臉時,殷揚的雙爪六指,便已帶著尖銳的淒厲嘯聲交叉劃下。

“啊啊!—啊!!!——”

一聲不似人類、倒像受傷獸性的狂敖怒吼之後,斯巴達慘嘶著踉蹌後退。原先靈巧過人的移動,此時早被其原始的笨重所取代。他那身肥肉厚沃的胸前,赫然出現了兩道整整齊齊、交錯而過的血紅十字……樣子像極了殷揚前世裏麵的某個遊戲人物。

殷揚悄無聲息的輕落地上,雪白的長袍伴隨著降落,徐徐地漂浮在身周背後,宛若一雙白色的羽翼,隻揚起少少的灰塵。

在重新站回四角的二殷張宋眼裏,這個神秘人正在緩慢而優雅的壓低身子,好像是在緩衝從高空衝下來實的強大慣性。可還沒等他們看清此人長相,他的身體便似撞了彈簧一般,獵豹般不可思議的驟然縱出!

那種動靜矛盾的奇怪韻律,詭異得讓觀戰的四人差點當場吐血。

移花接玉。

右手一旋一抹,輕鬆地引帶開斯巴達的巨掌反攻。

碧波萬裏。

已然欺近至肥僧巨臂範圍內的左掌,輕輕的拍打在斯巴達用來頑抗的肥碩臂膀上,使得其表皮底下的大量脂肪,如同波浪一般凹下、擴散,仿若氣流漩渦襲過。

指點江山。

參合指訣中的一式製敵連招,綿綿使出,舉重若輕。殷揚的身前立被雙手的殘影密布。當他重歸靜止以後,血流滿麵、空門大開的巨僧身前,如若被人刺破的氣球,噗噗連連的發出皮開肉綻之聲。下一刻,數不情的血線毫無休止的噴灑而出。

雙龍戲珠。

某人麵不改色,雙手一圈一抖,舞成兩條柔軟的毒蛇。緊接著,肩、臂、肘、腕四處,一陣幹脆的劈啪奏響。骨扣一線,勁蓄一脈,兩手順勢翻掌扇出,合於一處,正中早已恍惘失神的斯巴達肚上。本來肥肉重重、金鐵難欺的碩大腹部,在某人陰陽相濟的沛然掌力麵前,根本不值一提,防禦轟然崩潰。

待到圍繞肚臍為中心的一圓圈漣漪過去,殷揚這才忙裏偷閑的收掌回身,對著早已看呆掉的四人微微一笑。

這時候,在方才的一連竄猛烈襲擊下,完全被疼痛刺激才得以回神的斯巴達,終於來得及昂起粗脖,仰天狂吐了一口熱血。直覺全身上下,不但氣力全無,更是說不出的虛弱難受,宛如骨消肉離。

轟隆一聲,好似地震。

巨漢雙膝與地麵共顫,重重的跪倒在地。巨大得有些誇張的體型再也硬撐不住,最終降到了與殷揚站立時持平的正常高度。肥大的頭顱高高的仰著,似乎失去了最後的活力。

不過,觸手可及的死亡,便算再老實的人也會發狂用命。忘我死鬥。更何況,像斯巴達這種全然從死人堆裏殺出來的凶惡妖僧?

依然仰天狂噴的肥僧,嘴裏雖仍止不住的連續咳血,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但他那雙仿佛綠豆樣大的細小眼睛,此刻確有著說不出的森冷與殘酷。

對目前處境的森冷和對自己的殘酷,造就了他最終不甘心的垂死一搏。

當背後風聲驟起,兩門攻城錘似的巨拳砸下來時,殷某人有些歉意地朝著尚未正式敘舊,此時正都以一種驚恐眼神盯他身後的弟弟妹妹們寬慰一笑。

依舊是一個瀟灑過人的清淡轉身,帶起半邊白衣輕揚的同時,一招轉身早在過程中即已運出的神龍擺尾,穩穩地擊打在惡僧的胸口表麵,將惡僧呈現跪姿的身體又打得向後一仰。

如此,斯巴達自上向下,看似凶曆無比,欲求兩敗俱傷的雙拳打擊,在此人這般快速的反應下自是又一次的徒勞無功。再一次仰起的巨大頭顱,望著上空的藍天、炎陽,以及街道兩旁的商店簷角……

被對手破功以後,已重新變得身軟力疲的斯巴達,幾乎瞬間就感覺到一陣難言的勞苦困頓,好似渾身上下的力氣都漸漸的離他遠去。

可是……

還未等他的無力感蔓延全身,一陣突然而然的撕扯感,又從他的腦門、頭皮、發梢上勃然湧起。整個人被外力拉扯得仰勢登止,稍一停頓,緊跟著不由自主的朝前倒去。

接著,麵前風壓降臨!

“嘭!!”

一聲短促卻又清晰的悶響聲後,站得最近的張無忌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幕牽發暴起、飛膝撞麵的冷酷場景中挪移開來。

這一次,他終於能夠確定:

肥和尚的下巴……

必定斷得相當徹底!

第169章 盲目崇拜

肥屍栽倒,脂肪亂顫。

不遠處的江南四玉,但覺腳下如同地震般的抖了一抖!

就在方才,某人手抓須發,飛身衝撞的那一幕,實在帶給他們太多的震撼。或許,談不上什麽暴力美感,可那種近乎於秒殺的一氣嗬成方式,確是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將四人唬得呆在原地的罪魁禍首,此刻輕鬆的搖了下手,甩開掌心肥屍腦後的那圈豬鬃。抄頭蓋腦的功夫可不是人人都有,即便是殷揚本人,也已很久不像這般痛快的扁過人了。

斯巴達的軀體,興許真的非常魁梧巨碩,看起來也的確很是嚇人。可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一具比較完美的重型標靶而已。唯一可稱道處,便是可以打得相當的爽快!

揍完人後,釋放掉體內暴力因子的殷揚,身心愉快的打起招呼:“小弟小妹,好久不見。”

麵對此問,四玉中的老大玉笛公子殷離首當其衝,愣得一愣,仔細地瞧瞧殷揚的那張笑臉,原本還有些戒備的神情,一下子被濃烈的驚喜所取代。身邊的殷立,腦子亦是機靈,略一思索,同樣大喜的叫出聲來:“大哥!”

“啊!是殷揚大表哥!”

聽到“大哥”兩字,一旁的張無忌同時反應過來,也有些喜不自勝的親切呼道。

在場眾人當中,唯一比較陌生的宋青書聽了一怔,轉瞬釋然,想必已從幾人的稱呼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麵色淡淡,還算從容,隻是那一雙清朗的目光,溫度卻已逐漸熾熱。

眼見這名從天而降、忽然閃現的神秘白影,竟是“失散”多年的老大哥,殷離也似忘了自身目前的瀟灑公子身份,幾個小跳,便已駕輕就熟的縱體如懷,躍到殷揚溫暖的懷抱裏麵。

弄得原先笑眯眯的殷揚,微一踉蹌,險些被自家小妹突如其來的猛烈襲擊,搞得被動推倒。好歹他及時使出卸力法門,才沒有真的悠悠倒退。

“咳,這位……兄台,你也太熱情了一些?”

殷揚輕輕的放下如今已經女大十八變的三妹殷離,心想小時候,她也愛這麽飛撲過來……誰想短短幾年一過,當初的那個小小身影,盡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呃,瀟灑公子哥?

殷離聽得輕“啊”一聲,轉眼又見到殷揚眼裏的戲謔之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句“哥你好壞!”,倒也憶起自己的帥哥身份,微紅著臉,側摟住了殷揚的手臂。這時候,殷立早已經緊跟在後,興衝衝的跑上前來慰問不停,興奮不已,連說大哥這次再不走了吧?

殷揚笑著點頭,示意街頭人多嘴雜。已與殷揚含笑對過眼神的張無忌見狀,連忙招呼一聲,與宋師哥兩人,共同使勁,一前一後抬起肥屍宛如真正屍體般的龐大肥軀,前縱而走。

殷揚拍了拍殷立、殷離姐弟的肩膀,輕縱當先而行。

眾人的輕功都自不弱,有心趕路下,不一會兒就出城來到一片小樹林裏。直到此時,剛把昏迷斯巴達擲於地上的宋青書才有空閑,正式見禮道:“武當宋青書,當年在太師傅的百歲壽宴上,也曾見過殷大哥的。”

他出身名門,又兼家學淵源,待人接物向來甚為得體,現在的出口語氣卻是顯得異常恭敬。

殷揚隻道他為人個性如此,又要在離兒麵前表現,不愈有他,倒也淡然笑著點了下頭。他從不會為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就粗略的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就目前來說,他對宋青書其人,倒是沒有任何的惡感。見他長得頗帥,風度翩翩,武功還都不差,心下倒有趣的認為,這是無忌小表弟的一個勁敵。

他剛才在天然居上,見到殷立危急時刻,三人同時趕到,從幾個人的交流神態中早已看出,宋青書和張無忌這對師兄弟,好似都對“老大”殷離,存著一份愛慕好逑之心,言行舉止當中更是不乏攀比爭寵的味道。

殷揚坐到高,看得遠,自認為自己預見的極是準確。卻不想,宋青書之所以對他這麽恭敬謹然,倒不單單是想在這位大舅子的麵前好好表現,以爭取博得好感加印象分,而是真心實意的封之為偶像。

八年以前,如今的玉麵孟嚐不過是一個平凡孩提,遠不是現在武當派中,三代弟子裏的三甲高手。

可就是這樣,僅比他早生一年、大了一歲的天鷹教紫市堂主殷揚,確已然成為江湖上麵響當當的煞星級人物!

早在那時,即能和中原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明嘲暗諷、喝罵相對,半點不弱下風。到得後來,與被其激怒的空智大師、武當二代最強的俞師伯兩者,互攻對手,三角鼎立,更加讓當時眼界未開,惡鬥一起,就隻知道躲在母親背後的宋青書觀得心靈大震。

此次紫霄宮一戰,對他的影響甚深。自從那時那刻起,宋青書才得以知曉,天底下還有個區區十四,就能與少林神僧、武當二俠戰成平手的囂張少年!

每個孩子心中,總會有那麽一個英雄。某些是自己幻想捏造的,有些則是真有其人,並視其為偶像榜樣。以殷揚不知不覺中帶給宋青書的那種震撼感覺,無疑便成為了他青少年時期的超級偶像!

甚至,還被宋青書拿來當作自己武道上的一豎標杆。他這些年來的努力與勤奮,雖然亦跟同濟的壓力脫不了關係,但也或多或少俱是受了此人的重大影響。太師傅武功天下第一,畢竟離他太過遙遠。一名同齡人的光輝卻能使他銘記在心,難以忘卻。

殷揚對這樣的宋青書並不了解,隻在多年前的一封書信中,得知他與殷家幾小的關係較好,來往頻繁。還曾主動挑戰過封雪、殷俊二人,戰績一勝一敗,確尚未清楚此人對於自己,產生的某種可稱為盲目的崇拜崇敬心。

他也不知,如今的武當第三代裏人才濟濟,祁沙、宋青書、張無忌、清風、明月,都是新人中的翹楚人物。以至武當代掌門之子宋青書,並不如原著中的那般獨一無二,吃香到有了武當派傾力培養的準掌門身份。

所以,殷揚並未察覺到一個在嚴父教導下,表麵謙和儒雅,暗地裏卻又有些羨慕他囂張跋扈的青年複雜心理……

享受著與弟妹相聚的真心快樂,殷揚微笑著向現今豐神俊朗,個頭隻比他略矮一寸的表弟問道:“無忌,那個蒙古和尚身手不弱,你們是怎麽跟他結得梁子?”

剛與殷揚寒暄完父母安好的張無忌,聞言回道:“表哥,此僧名叫斯巴達,自稱是當今國師的器重弟子。我等本在江南……”

殷離見他答得瑣碎,搖了搖一直不肯放下的殷揚手臂,不耐道:“哎呀,無忌表哥講得好不幹脆!大哥,還是讓我來跟你說吧。這事兒啊,其實跟你也有點關係哦——”

殷揚聽她語音拉得長長,明顯比無忌表弟說得還不幹脆,再看她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珠裏閃爍著狡黠光芒,隻得任她賣關子的配合道:“哦?竟然跟我有關?”

殷離見他接茬,有些小興奮的續道:“是啊,是啊,這個笨蛋和尚,可是偷了唐三的‘悲酥清風’呢!”

第170章 發問逼供

唐三,自然是指唐家老三唐記,那個暗器水準中下,製器技術高超的用毒奇才。

殷揚靜靜地聽著殷離的敘述,心知此事多半是因機緣巧合所至。這個名叫斯巴達的光頭高手,此次江南一行的本意,未必僅為了盜竊秘藥那般簡單,反倒有意圖搜取情報的可能。

在他想來,天鷹教的蒸蒸日上,恐怕已經引起了大都某些高位者們的注意。故而,才派出親信手下,暗自潛入到天鷹山附近打探相關消息。人無遠慮,必有一失,這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殷揚的到來,如今的天鷹一教已然有了不少變化,也遠比“原來”強盛太多。就連“早該”身死的白蓮教周子旺,不但沒有家破人亡,子嗣被屠,反而仍舊完好的蹲在江西活著,依然輕鬆愉快、心無旁騖地忙著他的造反事業。

這和殷揚的意見,以及殷天正想賣個人情給袁州彭瑩玉的意願……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是以,就目前而言,稱霸南部的天鷹教也許仍還不是什麽明麵上的造反勢力,但像周子旺這種稱王大頭級的草莽人物,卻是深感背後強援支持,一向倚仗多矣。這也是殷揚早先對殷氏父子提出的幾條抗蒙建議之一。

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

這九字方針,不管是那個時代,總有其道理存在。殷揚向來信奉此言,一直也是這麽做的,便如扶持周王頂在前頭……教中,前些年發展過快,到得現在已有爆棚之相,他卻始終不緊不慢,寧缺毋濫。天鷹教的勢力一直安於江南,從不盲目擴充,反而慢慢的積攢自家實力,預備厚積薄發,這一切都與他的勸解有關。

要不然,按照他老爹殷野王的猖獗性子,見到眼下的江南近乎處於天鷹一教治下,便是相當多的元朝地方官員也多有收買,簡直可稱為一家獨大!恐怕,早就向殷天正申請公然反天事宜。

好在,殷天正和殷野王兩人,雖然都是一脈相承的狂傲脾氣,可對殷家自小神童、長大後也並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殷揚,俱是信任有加。並且,也都將殷揚早年所講的幾項策略,針對天鷹教發展的諸多優勢看在眼裏,倒也肯聽他的聲音,沒有去做那逆流而上的吃力苦差。

元朝暴虐,天下皆反。百年來,躁動從無一刻停止。

可是,要想在現今局勢未清的時候擅自動手,總是不太劃算。深明槍打出頭鳥的殷揚,並沒有小瞧現在已是大大腐敗了的蒙古軍隊,瘦死的駱駝畢竟仍比馬大,朱重八雖能首創以南勝北的千古霸業,他確不想輕易的以身犯險。

行暴力事前的累積不休,才是他的性格取向……

詢問完殷離,江南四玉與番僧斯巴達的結怨過程,已知其僥幸盜得一瓶唐記新晉研製成功的悲酥清風的殷揚,從仍然昏迷不醒的斯巴達懷裏,掏出一個外觀古樸的翠綠色小瓶,倒不敢隨便打開亂聞,而是徑自放在自己懷中。

沉吟片刻,他現下隻想知道,是否還有其他人知道悲酥清風的秘密。

使勁幾巴掌,扇醒由於先前廢功而顯得孱弱不堪的肥胖巨僧,殷揚一腳踩住此僧肥厚的肩膀,垂著頭問:“你叫斯巴達?”

“哼!”

斯巴達極快的清醒過來,小眼凶相一閃,剛想困獸猶鬥,殷揚足下用力,直痛得他一聲悶哼。

殷揚的眼中閃過詫異,他沒有料到這個和尚即便是受了這麽嚴重的傷害,可仍凶悍得緊。若是旁人被他這般擊打,一條性命當已去了九成,哪還有什麽反擊的力量?

可麵前這個肥胖至極的異族僧人,確似半分不怕,仍欲逞凶的樣子,不得不讓他驚奇於其體質之佳!

像他們這樣專修過橫練外功的人物,一身筋骨皮肉最為堅韌,但當被人破功以後,卻又相對身受重創,變得比普通人還要虛弱。就在一柱香前,他先後用點穴刺血、震擊丹田的手法,才得以暫時廢除此人的一身硬功,不想他精神竟不稍弱,倒讓他高看幾分。

“你叫斯巴達?”

殷揚仍舊笑著發問,可腳下反卻力度漸重。

斯巴達原待咬一咬牙,堅持隱忍,可剛一運力盡覺精力彌散,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絲力道,立知自己功法被破,當即被踩的冷汗連連。支撐不住,終是痛“恩!”了一聲。

“那麽,斯巴達大師……”

殷揚見彼此的交流有所進展,便不再繼續折磨對方,笑著又問:“請問你是誰的手下?”

趟屍在地的斯巴達,略一猶豫,當見到殷揚目中一閃而逝的獰色時,血跡滿布的肥臉上一陣變化,終於重重的吐出口氣,嘶啞道:“你可聽過我密宗的鐵衣法王?”

殷揚一怔,反問:“你是指當朝國師?嗬嗬,聽說你一直以國師弟子自居?”

斯巴達道出師父的名頭,原想憑借師父的身份地位,名氣武功,會讓這位在他眼中實屬絕世高手的青年人物有所忌憚,哪裏想到年輕人毫不在乎,僅是哂笑而過,倒是有些驚疑不定,猜不準對頭的來路。

“大哥,這惡僧說話,你可別輕易相信。”殷離一路上雖是追擊圍剿的一方,但也多次受到此僧的狡詐相騙,此時聽他有拿元朝國師擋箭扯皮的意思,立刻在一旁不忿插嘴。

殷揚聞言,隻是笑了一笑。其實以他如今的身手,又哪會怕什麽蒙古國師?再者,原著裏邊也未提到過這個人物,想必不過了了……別說是“銀衣、鐵衣”,便是“金輪法王”他都不怕!

“你說你是密宗子弟,不是黑教的?”殷揚又笑,又問。

斯巴達正對他猜疑不安,見此人絲毫不懼怕自己師父的威名,而每次發問雖說臉上帶笑,但所問問題都是單刀直路,循序漸進,自己抬出國師來,也不見他被吸引注意力,心下微微膽寒,小心答道:“不是……”

看了看殷揚,斯巴達合了合自己說幾句話後,愈加生疼的幹澀下巴,嘶了口冷氣,有些囫圇的問道:“公子所問黑教,可是七王爺府下的血刀門?”

七王爺?不是汝陽王?

殷揚心中一動,不答反問:“你練的又是什麽功夫?”

見仍未能牽引此子,斯巴達人在敵手,身不由己,隻好乖乖答道:“小僧練得是伏虎擲象功。”

殷立站在姐姐身旁,看著大哥審訊,當聽到“小僧”二字,再看這和尚油肉滿身的誇張體型,忍不住輕笑一聲。

斯巴達的臉皮既肥且厚,對殷立的嘲笑全不放在心上,繼續恬不知恥的無視接道:“這位……公子,可是覺得小僧的功夫不差?公子如果看得起小僧,小僧願將師門心法默寫下來贈與公子品鑒。”

不知為何,落在這個人手裏,斯巴達總有種難言的不安全感。深覺危險的他一直老老實實答話,不敢顯出平日裏的分毫狡詐,皆是顧忌此人所至。這時候為求活命,倒舍得爽氣許願。

隻見殷揚有些喟歎地微笑一聲,輕輕言道:

“伏虎擲象功?實在不怎麽有趣……如若是龍象般若……姑且還夠分量換你一命。否則今日的你,便連本座的武廠監獄都沒得資格進去,留你又有何用……”

殷揚說著,忽而慢條斯理地高抬貴手,翻掌拍下……

斯巴達聽他語氣漸變凜然,已是暗道不好,也不管自己聽到龍象般若功時的震驚,隻怕此人猛施辣手,不禁慌忙叫道:

“公、公子且慢!您若應允饒吾一命,小僧這就告知你一個天大秘密!”

第171章 驚天秘聞

秘密這種東西,向來便有輕而易舉地勾引起人類“好奇”因子的巨大能力。

殷揚一掌拍下,力到中途已然化為輕煙流水,必殺的一招凶光乍現,下一刻趨於平淡無形。顯然,對於斯巴達的話語,他也很是好奇。

“這位公子、少俠!你武功這般高法,身份定不簡單,可知曉日前華山掌門聯絡其餘五大派合圍明教一事?”

見到眼前之人手下留情,斯巴達唯恐他心念再變不敢有絲毫拖延,惶恐之間,急急地透露出自己的救命籌碼。

殷揚的眉頭果然一跳,雖然隱蔽,但也被這老奸巨猾的肥屍觀在眼裏,大感自救有望的他,口齒仍舊有些不清的繼續說道:“小僧所言之秘,便與此事有關……”

說到一半,斯巴達瞅了瞅圍在一旁的殷離、張無忌等人,小眼珠子轉了一圈,頓時止住不談。

殷揚看得好笑,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其實,麵對這個奇肥無比的巨大和尚,他本來就沒有二話不說,立下殺手的意思。對於悲酥清風是否泄密一事亦是特別關心,方才作勢,不過是想讓這狡猾的番僧看明情勢,識清時務的手段罷了。

這時候,聽到他竟然提及己方並未想到的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一事,雖說狐疑兩者間的關係,內心想聽此言的欲望更是不可抑製。當下也不再無謂施壓,隻是說道:“離兒、立兒,你們先和無忌師兄弟速速散開。小心守住周圍,不要讓任何人前來打擾!”

他口氣不容置疑,殷離、殷立姐弟雖為不能聽到那個也很想聽的秘密,而感到有些悶悶不樂,但也極聽大哥的話,當先往四周掠去。張無忌與宋青書對視一眼,道句“此人甚為狡詐,表哥小心。”,也是同樣向樹林周邊離去。

宋青書走時回望殷揚一眼,同是乖乖的聽命行事。

他的父親宋遠橋,因為天鷹武當兩派如今結為姻親、交往甚密的緣故,從不阻止他隨著無忌與殷家子弟來往,也未曾告訴過他天鷹教與西域明教的那層關係。是以,宋青書明明聽見斯巴達講起此事,倒也並未與目前轉型策略相當成功的天鷹教扯上牽連。

僅是心下好奇,確是絲毫不弱於其餘三人。

而其餘的三人,或多或少總知曉些內中隱情,卻是理解殷揚作為的用意。

天鷹教與明教的關係,近年來早已少有人知。一則,自是因為天鷹教本身實力大漲,已成江南巨頭,稱霸久矣,比那龜縮西域、混亂不出的明教名氣更加響亮,熟悉此間者,早不把兩方看作一路。二則是由於兩者間的齷齪由來所導致。

原本偌大的一個明教分崩解離,惡名遠揚……

爭教主不成的殷老魔自起爐灶,獨立一教……

說起來,本都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這兩方麵,無論是懷著何種心理,自然少有人主動提及。因此,除去中原六大派各自領頭的幾名高輩人物,清楚天鷹教的殷白眉,從前曾是出身於魔教當中的四大法王之一,餘下弟子皆是不知其事。隻聞江南天鷹教聲勢最赫,一家獨大,行事忽正忽邪,卻與中原大派武當,以及其他諸如神拳門、巫山幫等中小門派相熟交好。

殷離姐弟倆略曉其中詳情還好,各自散開嚴加護持。義父謝遜、母親殷素素的張無忌,年紀大些,不免多想。暗思大師伯最近似乎也像響應此事的態度,問起爹爹來又是溫吞吞的不置可否……

就不知道,表哥、舅舅、祖父那裏,究竟有何準備?是幫六大派攻打明教,還是助明教抵擋六派?或者,明哲保身,幹脆置身事外?

胡思亂想下,一時間竟也覺得煩惱非常。對明教中人一向頗存好感的他很是頭痛,心想:代表自己父母的武當派和天鷹教,可不要為了此事,產生什麽分歧才好……

殷揚不知張無忌正為自己的複雜身世而煩惱,確也同樣有著自己的苦惱。

眼前的斯巴達,在江南四玉陸續走後,倒是老老實實的講出些所謂的內部情報。雖然明顯的言不盡實,卻已讓“先知先覺”的殷揚聽出個大概,不禁眉頭大皺。

殷揚沒有料到,六派明教一戰,竟還牽扯出了日暮西山的大元朝廷。

就在剛才,他聽見“七王府”、“血刀門”幾字,已是大感不妥。他雖從未盲目到認為,現今的蒙古朝廷針對中原草莽的機構隻有汝陽王府一家,但也同樣沒有想及那位圓真大師,能量盡有這般龐大。

如原著中,幾乎憑借一己之力,先後興風作浪,敗壞明教義名、冠以邪魔之稱,接著投靠元人勢力打壓造反義士、中原大派的成老昆先生,不愧為倚天第一陰謀家!

光明頂一役,在中原六大派精英盡出,共襄盛舉同伐魔教以後,汝陽王府趁虛而入拿下各派宗門,本就是一條宛如一體的連環毒計。殷揚原還以為,概因成昆運作能力極強所至,現在聽這斯巴達粗略訴說,才知曉其中被其利用的蒙古當權者,亦是出力甚宏。

“你方才是說,華山掌門鮮於通是為元朝效命之人?”

殷揚沉吟良久,終是再度出聲確認。

“不錯,小僧雖說不屬汝陽王一脈,但因身為國師弟子的緣故,一些消息總還都曉得的。公子但有不信,大可前去大都調查太常典簿鮮於樞,應該與這鮮於通有些關聯……就不知道,這小子當初是怎麽當上華山掌門的?”

斯巴達此時生怕自己的利用價值不夠,聽到殷揚詢問,連忙恭謹答道。

殷揚聞言又是一怔,他依稀知道鮮於樞其人,乃是曆史上有名的書法家、大詩人。聽他此刻說得信誓旦旦,一時倒真有些信了此僧言論。至於,那人是怎麽當上華山掌門的,殷揚倒也知道,不過是陰了原本應該繼承掌門之位的師兄一把……

作為圍攻光明頂事件的發起人,如果真像斯巴達所說,這都是汝陽王府的幕後計策,他確不能有所小覷。不論是老謀深算的老成,還是心計過人的特穆爾小妞,可都不是那麽好擺平的人物。自己若想空借此次機會渾水摸魚、壯大己身,顯然並不像原先所想的那般容易……

望了眼地上,說完秘辛後靜等處置的斯巴達,即便是殷揚,也有些欽佩其明智,不該耍心機的時候此人爽快得很,知道怎樣才能保證自己的最大價值,也是一樁難得的本事。倒也不想就此殺他,稍微猶豫,暫時決定讓殷離四人將之送回天鷹山武廠,交由公孫勝關押處置。這樣一來,也能不妨礙自己先行一步的西進路程。

不過,同為異族淪落人,想必他亦會與身為同僚前輩的剛英相處愉快?

隻可惜,此僧肉身強橫,硬功了得,確遠非那種內功有成的珍稀俘虜,吸無可吸……要不然,以其表現出來的戰力水平,定能對殷零修煉的那門魔功助益不少!

第172章 先執一子

汝陽王府一係列的陰險籌謀,暗中布置,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圖謀中原武林,貌似來勢洶洶。可在殷揚觀來,謹慎即可,倒也不用太過憂懼。

雙端相爭,敵明我暗,總會要占上許多便宜。再者說,對方的計劃於殷揚而言尚談不上了若指掌,可也是大略的成竹在胸。接下去,無非是單方麵相機而動,兵來將擋罷了。

多番籌備設局,如今已到圖窮匕現的時候,即使以殷揚的克製也禁不住有些興奮異常。別過押送肥屍、回歸江南的殷離四人,殷揚依舊悠閑的重履當年西遊之路,這日終於抵達青海邊境的一個小鎮。

此地交接西域,某派必經之所。再過去,就是莽莽狂沙,融融雪山。

自詡先下一子,已比別人快過幾步的殷揚,此番駐留該處,卻是為了等待。

根據情報所述,六大門派裏麵,華山派的人馬最先啟程,目前也至青海境內。他所等的,正是這批人馬。

殷揚雖然一直孤人隻影的獨自行路,可天鷹教密布各地的下屬探子,仍能輕鬆自如的聯絡指揮。他不像張無忌般躊躇不決,確已知曉教內的援救計劃,實際上早已暗中啟動。

殷天正念及舊情,傾力幫助魔教。這事殷揚早在十幾年前便有預料。而對明教並無多大感情,更是暗恨當年父親被排擠東走一事的殷野王,自然極不情願。隻是父命難違,他身為如今天鷹教中的實際掌舵者,亦隻得全力運籌。

而殷揚看得更遠,知道此役對於殷家、對於天鷹教來說,實是一個千載難逢的重要機遇。天鷹教此時勢力迅猛,可相應的,也達到了某個極限。一味的埋頭發展,壯大自身實力,終究效率太慢。眼下分崩解離,無人領袖的偌大明教,在他眼裏實不亞於一塊香甜蛋糕,若是下嘴太慢,可就什麽都吃不著了……

對於殷天正欲傾全教之力相助光明頂之圍,殷揚自然是舉雙手讚成。並且,還或公或私的分析形勢,相勸己父,目前終是有了眉目。按照他的計劃,此次援助無須動用天鷹教的外部八壇,僅用內堂下的精銳弟子足矣。

見到這祖孫倆人的意見一致,殷野王隻能無奈認可。十餘日前,已帶著他天微堂的主力武裝從江南出發,分批往西域趕來。

這批人手隱秘集中、苦訓多年,本是為了日後造反打仗所用,戰力之強,紀律之嚴,確實遠超尋常的江湖人士。就算比較明教下轄的五行旗眾,亦是不妨多讓!

殷天正則又親往東海,邀請韓氏夫婦同行。

殷揚看到這個消息,一時間也無法判斷,當初的那位紫衫龍王現今是否仍肯為明教出力?

殷揚的母親慕容婉兒當然坐鎮後勤,而殷天正的師弟李天垣需要分擔殷氏父子走後遺留下的濃重教務,亦要提放蒙古人那邊有何舉措,必定要留在中原周旋。

西域的地理位置,畢竟離開中原太過遙遠,信息傳遞極為閉塞,往往一來一去就要耗費近月時間。即便紫市堂新晉的銀猿壇,或者鄰近巴蜀的白虎壇也好,皆因實力有限的關係,實在起不到什麽關鍵作用。

也就是說,一旦正式進入到真正的西域範圍內,天鷹教的勢力可說是完全一抹黑,就連殷揚也不例外。

是以,殷揚現在隻好倚仗還能獲得訊息的時候呆在青海。青海雖大,但也僅有一個青海派較為出名而已,確不用多慮有人作祟礙事。他既然已從斯巴達口中,得知了華山掌門鮮於通的不妥,自是不急著早早的趕赴西域。

倒不是說,他想要一了百了,把人給殺個清淨。那樣隻會打草驚蛇,可能還將提前牽引出汝陽王府的那群高手,與其本身的想法可謂大異,容易得不償失。但見左右無事,在其他五派匯聚以前,先行見識下華山一派,總能知己知彼,沒有壞處。

想那少林、武當、峨嵋、崆峒、昆侖五派,他都全部見過。其中,更和某些門派的好手鬥過幾場,也自談得上熟悉。可與位於陝西一隅的華山派,則是全然沒有會過麵的。客觀點來講,華山派亦是屬於那種風格狠辣的西北門派,隻是它一直低調行事,少有遠出,故而才讓向來橫行江南的天鷹教資料有限。

而大多數江湖中人,也就隻知道一位綽號“神機子”的鮮於通。至於門下那些諸如白觀、薛子遠等二代弟子,確要沒名氣得多了……

就在殷揚扼守去路,暫居邊緣小鎮耐心等候,他的目標同樣正在慢慢趕路、不斷接近。

此次六大派的圍剿預案,並非匯合一處,同進同退,反而好似等不及了似的分開行動,六麵合圍,直至光明主峰下才會聚沙成塔,一鼓作氣的直殺上山!

距離偏近的昆侖、華山兩派,按理說絕不肯這麽快的大興聲勢,獨自麵對明教徒眾。可不知為何,一向謹慎理性的華山掌門鮮於通,此次卻一反常態,大義凜然得緊,竟然一挑選完合適弟子,就立刻命令下山出發,沒有一刻拖延。僅留下兩位長老,押後隨行,照顧後隊,自己則率領前部弟子一路飆進。

有識者猜測,這是由於他身為本回六派共襄盛舉的發起者,一番行事確是為了表明決心,更為自己華山派鼓氣增勢。也有人估摸他吃飽了撐,太過激動主動找死……

但隻有做出此項決定的鮮於通本人,才清楚自己此舉,實有多麽的無可奈何!

鮮於通眉目清秀,俊雅瀟灑,外表上看起來不像是一派掌門,反似一位四十餘歲的中年文士,讓人遇見第一眼心中先存下三分好感。

可凡事都自有正反兩麵,就像他這幅六派掌門第一帥的不俗尊容,亦同樣有許多人風言詆毀,說他是憑了這身皮囊,才娶得前任華山掌門之女,終獲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

講這話的人,本意當然是出於嫉妒,但就殷揚所知,此言未必毫無道理。一個連懷孕愛人、同門師哥都忍心施以毒手、殘忍殺害、以蠱虐之的走狗敗類,又有什麽惡事他作不出來?

因為呼籲剿魔,又兼足智多謀的緣故,武功稀鬆平常的鮮於通,當仁不讓的成為了這次圍攻明教的第一軍師。以其鬼計多端的心性,原是極為適合此職,但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現在,更是如此。

行在官道上的鮮於通,此刻風霜滿麵,皺著眉頭。自從路過剛才的那個小鎮開始,他就一直有些心緒不寧。其實,以他的心理素質,以他曾作過的那些虧心往事,便是夜半鬼敲門也並不懼怕,應當異常沉穩才對。

但是,方才那個白衣男子,縱馬超越眾人時的回眸一望,確是讓他不由的心生膽寒。

直覺告訴他,這個男子非常非常的危險。可……危險究竟在哪裏呢?

如此一想,鮮於通暗道自己一行數十人,實在沒有什麽好怕的。

此刻,在他的身後,是華山派經過選擇的數十名精英弟子。這數十名弟子皆穿素色長衣,臂環護腕,腰間、背後俱是攜帶著長刀短劍,白刃綽綽,看起來幹淨利索。眾人當中,更有幾名目光如電,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外相更屬了得,“精英”兩字當之無愧。

而在這氣勢最強的幾名年輕人裏,有一人,也正想著和鮮於通類似的問題:

公子怎會單人匹馬出現在這兒?

第173章 風月白菜

風朗與祁沙不同!

他並非什麽孤兒,也沒有任何野心。唯一與祁沙相同的,除開性格淡漠比較相近以外,便是同在公子手下效力。

作為公子手下“殺破狼”三人組中的一員,早在許多年前,他就被秘密派往陝西渭南的華陰縣執行任務。而這所謂的任務,實際上,隻是扮演一名地主家酷愛習武的頑皮少爺而已。

這對他而言,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身為紫薇堂首席謀士風不然的獨子,扮作一位紈絝子弟,於其來說簡直小菜一碟,非何難事。可真正難的是,如何在地主“父親”的金錢運作下,一如公子所願地拜入到華山上麵的那個門派中去?

不過,風朗很快便覺得此事,其實也並沒有他所想象的那般困難!

無外乎一句話:

武林高手也是需要吃飯的。

在未離開江南以前,當公子與他說起這句話時,風朗尚未領悟及其間真意。等到後來,親眼看著自己的財主新爹,運用其本身的金錢攻勢,像扔垃圾一樣的大把撒錢時,他終於有些明了。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他現在的身份根正苗紅,世代祖居渭南,乃是傳宗百年的大富之家。而作為公子嚴格選拔出來的“無間行者”之一,他的根骨資質,以及對於武學的心智悟性,很自然地都讓收他為徒的那個師父,事後極度慶幸自己的眼光獨道,常說撈了個寶貝!

他的師父在華山上的輩份極高,甚至比如今的掌門人鮮於通還要高上不少,是華山派中僅餘的兩位宿老之一,普通門人連同鮮於通,一向都是敬重有加。可在風朗看來,自己的這個師父,腦子卻是有些秀逗。

秀逗這個字眼,他本來並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就像無間行者一樣,都是從公子那裏聽過來的。

可自家師父的智商的確很值得質疑,反正不是那種堪堪精明的人物,不過倒也懂得藏拙,常以那位跟他同時入門,一起學藝,矮矮胖胖,看起來挺和藹的師伯馬首是瞻。這對師兄弟的感情不錯,甚至夠得上十分要好,其在師伯的幫助下小事上雖仍含糊,但也從沒觸犯過什麽大錯。

有幸活到現在,反倒成了華山門裏武功最為高強的人物之一。

這是師父他的幸運,現在,也是風朗自己的幸運。

麵對中原六派掌門之一的鮮於通,他隻須喊聲“掌門師兄”即刻,而不用像其他的弟子們那般唯唯諾諾,施行大禮,這使風朗感覺非常舒服。他曾聽公子說過,這種感覺叫做“優越感”!

所以,對於帶給他優越感的笨蛋師父,風朗也一直敬重有加、悉心照顧,倒讓總拿自己師弟沒辦法的師伯大為讚歎,總嘮叨著自己也該收個這種徒弟以備養老。

風朗聽了,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好笑。

反正他覺得,自己的任務應該完成得不錯。他是個相當簡單的人,很少去想跟自己目前處境無關的事情,也就沒有什麽遠慮,這樣活著倒是輕鬆愉快。可有時候,風朗也會忍不住地去想,同樣執行任務的祁沙、包破二人……目下境況如何?

相比起出身孤兒的祁沙來,他無疑與身世相似的包破更加熟絡,兩家人的祖輩數百年來都是兄弟關係。受此影響,風朗和包破也顯得格外親近。但他們兩人不得不承認,當初的祁沙才是三人中最強的一個。

或許,是因為那時……他的年紀最大吧……

曾經不肯服輸的風朗,曾經這樣的自我解釋過。他知道祁沙去了武當,包破去了少林,便如他來到華山一般。

公子總是未雨綢繆,喜歡比別人先走一步。風朗也一直很佩服公子。一是由於父親風不然孜孜不倦的自幼教導,二則是因為公子他的確擁有一種令人欽佩的奇異魅力。所以,依照自己的了解,他從不認為公子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便如現在這樣!

走在一群年輕弟子當中的風朗,雙手環在胸前,略顯懶散地懷抱住自己用了十多年的那把寶刀,看著前邊麵色陰沉的鮮於通,心裏頭有些躍躍欲試。

他不喜歡這個複姓“鮮於”的家夥,自從他踏上華山的那一刻起,風朗就極其不喜歡這個中年男人,他覺得這個男人就像一條批著人皮的毒蛇!陰險,卻又狡詐的懂得偽裝。

他的師父受他影響,同樣也不欣賞這個靠女人起家的華山掌門。而且,風朗清楚,大師伯雖然平時無從表達,其實也跟他們師徒一樣。但就算這樣,他們三人的反感情緒終究影響不到某些二代弟子的巧言獻媚和跟風崇拜。

風朗徐徐前進,目光斜瞅一眼某位儀容嚴整、行止恭謹的同門師侄。在他的身邊,還有個相伴而行,湛湛自得的小白臉。收回眼光,風朗的心下頗為不屑。這兩個叫做嶽肅、蔡子峰的討厭家夥,一肚子男盜女娼,確學他們師父似的裝得道貌岸然,俱是些無恥敗類偽君子!

和這幫家夥被人並列,風朗的心裏當然不痛快。

可就有些極度無聊的家夥,要將他、蔡子峰、嶽肅、以及那個白觀,並稱為“風嶽白蔡,華山四秀。”,讓他一直暗惱不已。心裏總想,若這外號被包破那個混球聽到,恐怕定會說自己“風月白菜,狗屁不通!”

想到許久未見的兒時好友,風朗的嘴角不經意地輕笑了一下,但雙手的擺放則已調整到了最易出手的位置。這些年來,他本就不錯的刀法,現今更見犀利。家傳的《波惡刀》,以及華山的諸多武功,練得都已不差。

否則,光憑輩分一項,他也挨不著四人之中的為首位置!

就在他小心注意之際,走在最前麵的鮮於通豁然舉手,示意身後眾弟子戒備止步。

風朗抬眼望去,但見前邊一塊山石之旁,栓著一匹毛色純白的高頭大馬,纖腰腿長,甚為神駿!再往上看,高約兩丈有餘的巨大岩石上,負手站著一人。

此人一襲白袍,霜染如雪,袍裾隨風輕揚,讓觀者隱有飄飄欲仙之感。

他一怔之下,方才認出該人,便聽掌門師兄的聲音從前方清朗傳來:“不才鮮於通,敢問閣下是誰,為何要擋住我等去路?”

石上那人,聞言先自不語,隻是微微側頭,瞟了眼巨石旁邊全無阻礙、空曠無人的寬闊官道,似乎覺得對方的問題有些好笑地回道:

“我叫殷揚。”

第174章 名震西嶽

“我叫殷揚。”

隻是短短的四個字而已,便讓鮮於通原本彬彬有禮的儒雅從容,為之一僵。而在他僵硬的一瞬間裏,就連其心髒的跳動,都仿佛隨著這句輕聲曼語整整的停頓了一個節拍!

身後的一些弟子,或許還不知道這個“殷揚”是誰,可他鮮於通又怎會不知!?

鮮於通已記不清,殷揚這個名字,是在何時出現、並且進入到他的生活之內。隻曉得,這麽些年來,這個名字的每一次重現,分量都要比上回更重一些。時值今日,這份重量再也不能輕易忽視,甚至已然遠遠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依照郡主的分析,此人的能量實在不是一個區區的華山派即能對抗!

對於郡主的判斷,一向堅決信任的鮮於通,看到剛才殷揚瞟向官道時的眼光已知其意,艱難的吞咽下口水,為自己的倒黴而默哀片刻。

“咳,殷公子可是在等什麽人麽?”

問句出口,讓鮮於通不禁驚訝於自己嗓音的幹澀。但他此刻既然正站在眾人的最前方,雖然極不情願,可也隻有硬著頭皮發問道。

“恩,是在等人。”

居高臨下的殷揚,狀似很好交流的點了下頭,回答得語氣隨意,又像是不願多說。

“現在,總算是等到了。”

聽到第一句,鮮於通的臉上本來喜意一現,一廂情願的差點認為,這隻是自己單方麵的一個誤會而已。可聽到後一句時,才知道對方還在耍弄自己。他並不了解,殷揚“堵截”自己等人的真正用意,可料想起來,總不見得是什麽好事。自己的兩個身份中,無論哪一個,似乎都跟眼前的這人呈敵對關係,一時間隻好再次出聲,出言試探:

“呃,聽聞殷公子所言,想必就是在等候在下了。隻是不知,殷公子您有何見教?”

殷揚先是輕輕一笑,接著輕輕一動,輕輕一躍後輕輕的從巨石落到地上,在鮮於通如臨大敵的強笑表情中,輕輕說道:“誰說我在等你?閣下的自我感覺,未必太過良好了罷?本座專程至此,不過是想跟華山派說明一件事罷了!”

看到他施展輕功,宛如鵝毛般慢慢飄下,鮮於通身後的一眾弟子俱是倒抽一口涼氣,均知能讓掌門如此重視的人物,果然不同凡響。有幾個經常下山跑動的,諸如薛公遠者,聽到“殷揚”的名字,再看清“殷揚”的模樣,終於聯想到那個“殷揚”的傳言,心中早已震撼凜然。

在這點上,殷揚和鮮於通都犯了一些錯誤。

雖然,殷揚他已隱沒數載,近年來少有聲張。但是,當初的那些興風作浪,總還有人不能忘懷。殷揚這個名字,就算是幾年後的現在,也遠不如兩人所想象的那般名不見經傳。

最起碼,薛公遠清楚,這位酷愛身著白衣的殷揚,如果真是那個“魔手殷揚”的話,鮮於通這個華山掌門,在他的麵前確實也算不上什麽人物的。口氣傲點,實屬正常。想到這裏,感到有些不安的他,悄悄的後退幾步,試圖用周圍師兄弟的身體掩護住自己的身子。

這個情況,被那自從殷揚現身以後,就開始有意識地觀察起周邊弟子的風朗,給正巧捕捉在目。正欲冷笑的他,忽然察覺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身臉上,猛然回頭,一雙灼灼有神的眸子映入眼簾。

白觀!

風朗微微冷哼一聲,重又收回視線。

在這個華山派裏,若說還有他看不大透的人物,這位當年的斷水劍之子,便算其中之一。

派中每四年一度的同門大比,他一共經曆過兩次,次次都是排名第一。嶽、蔡等人心懷嫉妒,卻也自知比他不過,從不敢妄加挑釁。可對這個沉默寡言、與門內弟子格格不入的白觀,給他的感覺確又有些古怪。

風朗好鬥,白觀厭戰。

他們總共就打過兩次,每一次的勝利,風朗總認為極不痛快,他一直都認為此子故意想讓、隱藏了真正實力!是何原因,風朗沒空去想,但像這種明顯放水的行徑,他卻是深惡痛絕。

他受殷揚的影響終究太大,常常也有想過,什麽時候等到正式翻臉,總要與之來場兩者擇一的生死對決。到時候,倒要看看他再敢如何保留!是以,他對此人的感觀很差,甚至直接表達在了臉上。

白觀則處處遮掩,一再忍讓,於旁人看來就有些懦弱了。他的門內地位不高,若無掌門出於當年的同門之誼,對他們孤兒寡母向是照顧有加,白觀也沒可能撈到現在華山四大傑出青年的名號。

就在風朗白觀目光對視的同時,某些妄尊自大、又恰巧見識膚淺,根本沒聽說過殷揚名頭的華山弟子,看到這人的回答這般囂張,已是忍不住反唇相譏。

其中一人,更是渾不知死的拔劍在手,跳到眉頭緊皺的鮮於通身旁,道句:“此人盡敢對師父出言不遜,弟子願代師父出手,教訓一二!”

他得鮮於通看重已久,不輕不重的請示一句,未等答應,就已經高高跳起,以一種看似大無畏的飽滿精神,猛朝佇立當場,正自有些錯愕的白衣人攻去。鮮於通仍在思考殷揚方才所說的“不在等你”和“跟華山說明一事”究竟有何深意。心虛之下,竟然沒有來得及阻止蔡子穆獨自上前的魯莽舉措。

對麵的殷揚,這回可真有些愕然了。心道:自己不欺負別人也就算了,盡還真有人敢於主動的送上門來求死?不曉得,這個全然不懂規矩的猴子,到底是從哪裏竄出來的?

這個疑問,下一刻便有了答複。

“華山蔡子峰,暫替恩師收拾你這狂徒!”真正的狂徒高高躍起,衝上臨空,很有氣勢的挺劍喝道。

蔡子峰這次的行動相當迅速,就連一直都跟他同進同退的嶽肅,反應都也比他慢上半拍。不甘落後的嶽肅,身形急動,也來到鮮於通身邊,先是看了看師父極其難看的僵硬臉色,心頭忽寒,突然想到,或許這也並非什麽美差?

他與師弟蔡子峰,分別繼承了師父的謙和嚴謹與瀟灑風流,但他清楚,在這些表麵的性質底下,他的武功也隻比蔡子峰高出一點而已。

轉過頭,望著不遠處的白衣男子,那張幾乎和自己一般年經的英俊臉龐,他一時竟無法相信此人可能遠超過自己的這個事實……

世界上,總會有一些愚蠢之士,做著極度愚蠢之事卻仍洋洋自得的繼續愚蠢。

而在殷揚看來,這個蔡子峰除了姓名比較耳熟,彈跳比較良好以外,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材。望向人在半空,身形難以變化的華山派年輕劍客,殷揚足足有十幾種方式,可以一擊斃敵,致其死命。

可是最後,他並沒有選擇任何血腥的方式,結束這位無知無畏的華山弟子生命。概因為,他此次前來,並非是為了殺戮……

蔡子峰十分僥幸的躲過一劫,當他仗劍直擊,毫無花巧地刺向笑容不變的對手時,他豁然發現,自己的劍與那張笑臉之間,突兀地出現了兩根手指。兩根已經緊緊夾住他劍尖頂端的食、中二指。

他的彈跳是好,可畢竟還不能飛。

當蔡子峰尷尬落地,一連陣鍥而不舍的使勁抽劍,最終徒勞無功以後,他那顆年輕而躁動的心髒,仿佛瞬間冰涼。

再度回望那張笑容依舊的俊臉時,蔡子峰似乎明白了什麽……

第175章 力劈華山

蔡子峰的心境已是一片冰涼,可他的臉皮卻又熱得發燙!

目前的不利處境,終於使得這位頭腦發熱的年輕人,依稀意識到某些曾被自己忽略掉的緊要事情。腦子逐漸清醒的同時,他也漸漸地開始明白,眼下的自己似乎正在進行一場極欠考慮的愚蠢攻擊。

人類往往如此,等到木已成舟才發現世事艱難,並非自己想當然的那般順暢。

此時此地,對上這名叫作“殷揚”的白衣人他那雙依舊淡然的笑意眼眸,蔡子峰盡有些心力交瘁的懦弱感覺,也真正明白了何謂“騎虎難下”。

就當他恢複智商,打算果斷棄劍、後縱撤退的瞬間,一直笑臉相迎的殷揚,終於將他的笑容緩緩收斂,隻待下一刻露出偽裝後的猙獰獠牙。對麵的蔡子峰,隻覺得眼前一花,手心一疼,對方止住劍鋒去勢的一雙手指仿佛輕輕的向右轉擰,蔡子峰的手掌,一下子就被突旋起來的劍柄猛然彈開,再也把持不住。

蔡子峰心頭一跳,握起已被劍把擦傷蛻皮的受創右手,左手毫不猶豫的立刻橫封,擋在胸前,動作倒也機警得很,可惜終究還是慢了一些。對方隻用兩根手指操控的長劍劍柄,不等他的防護動作做完,早已重重地倒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一陣骨骼塌陷的悶裂聲中,一條血線高拋飛揚,先前來勢洶洶的蔡子峰,痛嘶著噴血飛回,速度比他來時還要快上幾分。

眼見蔡子峰一邊噴血,一邊朝著鮮於通撞去。站在師父身旁的嶽肅略一猶豫,在掌門麵前爭寵的念頭終又占了上風,迫不及待的邁開大步,擋在鮮於通身前,再是一聲沉喝,伸手向那飛速襲來的可憐師弟接去。

他為人沉穩,早就想到這下看似師兄弟間的友愛扶助,恐怕也並不那麽好受。在伸出掌時,卻已謹慎的沉腰坐馬,定住個虛樁,才敢與飛至麵前的蔡子峰身體真正接觸。

方一觸及,嶽肅便已暗叫不妙,不料對方狀似輕鬆的隨意一擊,力道真能有這般大法。感覺自己的兩隻手有些吃不住力,嶽肅暗自駭然的退後半步,臉上紫氣一閃,才將蔡子峰的衝勢勉強緩下。

扶好蔡子峰的嶽肅,向自己的師弟望去,正見他麵如金紙,胸口明顯下癟,直到現在,口中仍自停不住的連咳鮮血。當真嚇了一跳,心道好在沒有搶先出手,要不然,他嶽肅也會變成這番模樣。隻怕這次以後,蔡師弟便要在四大弟子裏麵不幸除名……

嶽肅正慶幸自己沒有亂搶風頭,反遭其罪。他的師父鮮於通,確也料不到他的那些心思,好像才反應過來似的急切搶上幾步,麵帶歉意的朝殷揚拱手言道:“不才先謝過公子手下留情,繞過子峰一命。方才小徒魯莽衝動,原是多有得罪,還請殷公子不要介懷。”

殷揚脫手一抖,將長劍甩上空中,待落下時正巧釘在他的身側地麵,望向鮮於通的眼光,反而很是玩味。

他聽鮮於通這人,口口聲聲的為徒弟請自己見諒,卻半點不提蔡子峰被他擊傷之事,言語中可算是示弱到了極點,根本就不像是一派掌門的正常作風。換個人來,就算明麵上不說,暗地裏也應該為自己親手教訓對方門人的舉動,而感到憤怒非常才對……

殷揚隱約的覺得,這個初次見麵的鮮於通貌似聽說過他,甚至,還有些怕他。從其一味服軟的言辭中可以聽出,鮮於通的這種忍讓絕對不是什麽儒雅謙和,反倒像……生怕自己動用武力的樣子……殊不知,他懼怕自己的原因又是何在?

殷揚暗暗沉吟,口中卻道:“門下不肖,本就是常有之事。本座隻願鮮於掌門的**水平以後能夠有所進展。否則,隨便教出個弟子來就被本座廢去一個,豈非大大浪費了華山的人才?”

鮮於通看到殷揚又笑,臉上更顯不自在起來。若非華山派的兩位長老目前遠在後方,他也未必會如此謹小慎微的恐懼殷揚!哪怕動作語言,都不敢有一絲觸怒對方的差錯可能。

可他不去激怒,總會有其他人忍不下去。方才因殷揚的身手震住的幾名低輩弟子,至今未有識清眼色。一個沒有眼力價的二代弟子,見著殷揚出手傷人,囂焰不改後,更是仗著自己身處眾人當中,即刻大膽叫道:“我們掌門想要如何,又怎是你著小……”

他話未說完,身體豁然一震,接著無聲無息的仰天倒下。

原本站在此位附近的幾人,心下不禁愕然,推開個圈,才見這人的身上無傷無血,僅在腦門正中的位置上鑲嵌了一快石子。

事情相當明了,人的腦袋上顯然長不出石頭……

這下別說是這幫低輩弟子,就連鮮於通本人都也驚悚不已。就在剛才,他本欲回身嗬斥那名弟子住嘴,卻見殷揚長袖一抖,一物飛出,緊跟著那人載到在地,一切俱在電光火石間突然發生,沒有半刻停頓征兆。

凜然這魔手殷揚果然名不虛傳,動綴殺人,麵不改色,簡直是正宗宗的魔頭。一直以為對方口氣雖衝,但是還算好說話的鮮於通,嘴角抽搐不止。見狀,倒有些自我安慰的錯覺認為,蔡子峰能活下命來,倒似殷揚賣給他幾分薄麵?

“鮮於掌門,還請管束好貴派弟子的嘴巴。”

聽著殷揚仍舊囂張的話語,對麵的華山門徒攝於他隨手殺人的功夫魄力,竟無人一人敢再多嘴造次,觸他黴頭。直拿眼睛瞅向自家掌門的背影上去。

蔡子峰剛才受創,還可以說不懂規矩,自作自受,而殷揚明顯留手,未有選擇趕盡殺絕,即便他的師父都要向人賠禮,自然沒有人多說什麽。可現下實實在在的死了個華山弟子,他們都想知道鮮於通會如何處理。

一片沉默過後,鮮於通的身體愈加僵硬,他已感受到來自身後的各種目光,將他背脊注視得隱隱發熱。

再又默然半晌,鮮於通終於再度出聲,異常苦澀的說道:“殷公……哎,不怪閣下,是那個小子膽大妄為、咎由自取……方才,閣下曾說專門候此,欲要告知我華山派某事,不知……”

不知為何,聽到鮮於通沒有選擇立即開戰,那些本來觀望他身影眼神的主人,好像皆是鬆了口氣。其中特殊者,不外乎白觀冷淡,風朗冷笑而已。

殷揚看了看日頭,嗆的一聲,毫無征兆的拔起身側長劍。鮮於通瞳孔一縮,背在身後持握折扇的右手驀然一緊,整個身體一並崩張起來。

“鮮於通,道不同不相為謀!本座時間有限,廢話就不用再多說了。今日專候在此,隻為告訴爾等一件小事!”

殷揚掄臂橫劈,一把雪亮長劍被他使得仿佛大刀闊斧,猛斬在身前地麵,劃出一道長約近丈、盈寸有餘的深刻線條。長劍刻完,倏忽折斷,被他信手拋至一邊,嘴上一邊續道:

“有些路我走得,你走不得!為了爾等的小命著想,當不要跨過此線!不然的話……”

殷揚一字一句,音量漸大,站在他對過方向的華山眾人皆覺耳鼓陣痛,心煩氣躁,難以忍受,如嶽肅等較傑出者,已猜知對方正用無上內功,對己方眾人施以音攻秘術,一時咬緊牙關,激運內力苦苦相抗。

但聽殷揚忽地一頓,眼望眾人身前、老臉更白的鮮於通處。鮮於通看到對方掃視過來,眼中精光爆閃,威勢逼人至極,雙目一澀似被刺痛,震驚中直聽三個字眼魔音鑽耳般轟轟傳來:

“……殺、無、赦!”

殷揚語氣森寒,冷冷說完,轉過身去再不理會眾人。來到石下,徑自牽過那匹雪白駿馬,幹脆的饒石上路,催騎疾行,沒有一點的耽擱拖遝。

隻留下華山派的一眾人等,依然呆望著那條刻於地上的深刻橫線。

楞楞怔怔,許久無聲……

第176章 畫地為牢

一線相隔,仿佛陰陽兩界。

整個華山派以鮮於通為首,皆是眉頭緊皺,躊躇不前。

還有相當部分的華山子弟,甚至第一次地產生動搖,懷疑起此行的目的是否正確?

這些興致衝衝、大都懷有一戰成名想法的二代弟子們,在見識過殷揚的強勢以後,本來那些想當然的出名念頭,都似當頭被澆一桶涼水,徹底懨掉,“冷靜”得相當迅速。本就有著大好前途的他們,可不想年紀輕輕的就這麽白送性命。

其實,讓眾人心生恐懼的,並不單單隻是那條筆直的死線。那位煞星說走就走,並不回頭,早已騎馬遠遁,自不會真為一句戲言就特地回馬殺到,屠淨“越線之人”。所謂的“殺無赦”之意,更多的隻是一種震懾。

但是,他所表達出來的那種態度,才是真正的重點所在!

顯然,稱霸江南已近十年的天鷹一教,已經擺明了自家態度:就是要力挺魔教!而那位殷老魔,也並未有忘記當初陽頂天在時的兄弟情誼。這意味著,六大派此次的行動,將要同時麵對一西北、一東南的兩大教派,原本“圍攻”的優勢**然削減……

“各弟子原地休整。”

作為本次圍剿發起人的鮮於通,本來就是身不由己。就算他心知不妥,想要立馬掉頭走人、撤回華山去,繼續舒舒服服地當他的一派掌門,可也沒有這個膽子和魄力,違背他幕後支持者的意念。於是,沉吟良久後,他終於再次開口,沉聲令道:

“等……本派兩位長老趕到,我華山派再往前進!”

鮮於通不容置疑的吩咐說完,陰沉著臉,當先走到道路一邊休息。依舊負在背後的右手五指漸漸用力,把他手中的折扇攥得極緊。

道不同步相為謀?有些路我走得,你走不得!?

心裏有鬼的鮮於通,暗自凜然,察覺殷揚的言語中恐怕大有深意……

而那位被他認為大有深意的主人,此刻正自悠閑的沿著官道,一路促駕急馳,催馬不停,半點沒有以方才發生的事情為意。此人眉目英挺,墨發白衣,正是剛剛麵對華山一派,彈指立威的魔手殷揚。

殷揚特意守候在那兒,等待華山派等一行,本非為了什麽“告訴一事”雲雲,隻是想在不破壞原先計劃的前提下,搶先見見鮮於通一麵罷了。如今能夠殺人立威,兼且提醒風朗注意,更還玩了出“畫地為牢”,亦算他順帶為之的額外收獲。至於,華山派等人懷疑的天鷹教傾向,也並非那麽奇怪。

明教與天鷹教間,關係實屬匪淺。

殷天正、李天垣師兄弟,本身就是當年的明教高層。倒是天鷹教下的最先四壇,情況各有不同。

青龍壇主乃是教主老友、桃花島主程光之子程嘲風,朱雀壇主則由天山派常姓後人擔任,玄武壇以殷天正白手起家時收用的忠心下屬白龜壽為主,唯有坐鎮巴蜀的白虎壇主高山王,曾經便為殷天正擔任護教法王時的左膀右臂,也正因如此,才讓他在靠近西域的地方設立香壇。

自今可知,殷天正從未放棄過自己與明教的那層關係。隻是,由於當年自以為十拿九穩、順理成章的爭教主不成,才一直的憤憤不平。

眼下明教遭遇六路強敵,相當於自身的老單位被人無恥圍毆。殷天正當然覺得責無旁貸、重任在身,絕不可袖手旁觀。而且,殷氏的天鷹一教,在自家天才孫子的意見下,近年來大為昌盛,此番遠赴西域、施以救援,多少也有點炫耀的成分。

想當年,陽頂天陽教主突然失蹤,任他們如何尋找都沒有半分線索,有人提議重選教主,殷天正有感蛇無頭不行,自是慨然相應,當先讚同。而在當初,有能力、也與聲望爭奪教主之位的明教高層,無外乎了數人。

其中,謝遜無意教主,原屬最為冷靜旁觀的一個。確因不幸家事驟然發狂,大興屠戮,一路追殺授業恩師成昆,於江湖中撩起一連陣腥風血雨。那段黑暗曆史,人盡皆知,不但讓“殺人者渾元霹靂手成昆!”一句,遍布血案現場,響徹整個江湖,更讓中原武林對於勢大明教的種種不滿,一次性悉數爆發。

從此往後,原來的明教,就轉變成了“魔教”。一些教中的真正敗類,或者某些偏激高手的出格行為,全被有心人拿出來說事兒、描述成令人敵視的邪魔行徑,飽受所謂的正道人士厭惡……

另外幾人中,光明右使暗受情傷,一心想要查明真相、追跡陽教主的切實行蹤,遠走西方,至此再無音訊。這麽一來,其手下的雷電二門,確是便宜了當年性情囂張的光明左使楊逍,一下子使他的勢力為之爆增,遠超其他競爭者。

但是,他勢力既烈,卻因與五散人交好的老四韋一笑向來不和,一直無法真正的壓住陣腳。兩者同為心高氣傲之輩,打過幾場架後,最終一拍兩散,俱因不想同教相殘,而一並失去教主資格。

如此說來,四法王中年紀最大,武功最強的殷天正,原是最有機會成為教主。可那時候的殷天正也遠非什麽良善之徒,高傲處,比之楊韋兩人隻有更甚。除了失蹤的教主陽頂天外,目中無人,再不把其餘諸等放在眼裏,和教中基柱——五行旗的關係最為不睦,五行旗從中阻撓,自然不會讓他順利當上教主……

於是,偌大的天下第一教派,就這麽逐漸走向落寞混亂。

現今中原各地,大多數的起義誌士都具有明教背景,卻不能統籌化一,協同作戰。這樣各自為陣下,直給元朝大帥汝陽王逐個擊破,沒有一個成得了氣候。此種起因,正是因為數十年前的那次,自毀元氣的明教教主之爭導致!

八年前,殷天正憑借慕容世家的《參合氣訣》,突破自我《六辨禦氣訣》的功法桎梏,達到神而明之的超流境界。功力修為,早不比一成二老三渡為差,以殷揚同修《乾坤大挪移》的經驗推斷,就連幾十年前堪堪達到第五層次的陽頂天,也已沒差多少了。

若言目前的魔教當中,還能夠有誰與之並肩相論,可說一個都無!

鷹王白眉,老爪彌堅!

也正因如此,早已不管教務多年的殷天正,才會重新出山,一言作決。並且,威風凜凜地喊出“兩教一家!”的響亮口號,足見其心中振奮,不減壯年。

每想及此,殷揚同樣心懷激**。

廣闊的西域之地,目前隱有成為正邪雙方巨大鬥場的熾熱趨勢。殷揚先前那一劍劈劃,威嚇華山眾人的同時,何嚐也不是自斷去路,以銘心誌,欲在此地成就一番作為的激進決心?

揮鞭更急,策馬如飛,奔行不止,一路向西……

他的心中確已誓道:

明教縱便有千般不妥,萬樁惡名,以他殷揚之力,也定要一肩扛起,力挽狂瀾!

區區正道,六派阻力……

一夫,可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