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九、瓔珞豔色本傾城
臘月十八,南詔使團一行車馬經二仙橋入成都,杜存誠先行騎快馬去通報酋龍殿下,顧師言等人隨車隊徐行。但見城牆上遍植木芙蓉,花開時節,繁花似錦,成都又名錦城,不隻是因為織錦天下無雙,芙蓉花色如錦想必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此處土地平曠,氣候宜人,良田美舍儼然,蜀中人物亦是神清氣朗,獐頭鼠目的一個也無。
顧師言遊曆大江南北,成都卻還是第一次來,又有衣羽相伴,少年意氣風發,與衣羽這絕色美人並轡而行,鮮衣駿馬,容顏如璧,引得路人夾道圍觀,驚為神仙眷屬。
南詔國酋龍殿下求學成都,在跳蹬河畔建了數十間竹樓,四周遍植曼陀蘿花、芭蕉、劍蘭,宛然南詔景物。酋龍與顧師言同歲,衣著打扮好似唐人富家公子,個頭不高,但體格健壯,膚色黝黑,兩眼格外有神,聽杜存誠稟報說請來了顧師言,大喜,遠遠來迎,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絕美的白衣少女騎在一匹大黑馬上款款而來,一時看得呆了,對一邊的顧師言視若不見。
顧師言一笑,他甚是大度,這一路上對衣羽兩眼發直的人不在少數,若要吃醋,那麽早已酸倒。
大繁樹上前施禮道:“大繁樹參見殿下。”酋龍這才回過神來。
杜存誠引見道:“殿下,這位便是顧師言顧公子,這位是衣羽姑娘。”
顧師言下馬與酋龍殿下相見,衣羽卻是不動,騎在馬上看竹樓滕橋,甚覺新鮮。
酋龍身邊還有一位裝束怪異的蠻人,一頭亂發,兩眼銅鈴一般,直勾勾的不知看什麽東西,緊隨酋龍亦步亦趨,看來是酋龍的貼身侍衛,但聽大繁樹與杜存誠稱呼這人為大師兄,乃是南詔國王宮侍衛統領苦楮。
酋龍棋癮極大,午飯後便邀顧師言手談一局。顧師言也想試一下自己棋力恢複得如何,欣然應允,隨酋龍殿下上竹樓。衣羽則在河邊的秋千架上**秋千,白衣飄飄若仙子臨凡。
酋龍一臉真誠地道:“小弟好生羨慕顧兄。”
顧師言道:“殿下貴為一國儲君,萬人所仰,顧訓不過一介草民,何談羨慕?”
酋龍道:“顧兄值得羨慕之處有三:一是顧兄棋力極高,當世無敵,小弟嗜棋如命,無奈資質愚魯,至今不能領悟棋道精微之秘,慚愧!顧兄第二值得羨慕的是來去自由,天南海北,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而我雖貴為王子,卻受種種約束。至於小弟羨慕顧兄的第三點,小弟是直爽人,說來也不怕顧兄恥笑,小弟頗為好色,我們南詔國白族女子素以美色著稱,但與顧兄的這位美人相比,可說是三千粉黛無顏色,不過顧兄切勿多慮,既是顧兄的紅顏知己,小弟決不敢有非分之想,你二人一對璧人,正是佳配,哈哈。”
顧師言大笑,他這兩年在京師見慣了虛偽嘴臉,因此對這直言無忌的酋龍王子頓生好感,問:“聽說殿下有一副傳說中神奇棋枰,可否讓在下開開眼界?”
酋龍道:“顧兄休要殿下在下的稱呼,你我一見如故,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顧師言本是豪爽人,也不推托,道:“殿下折節下交,小弟求之不得,便稱呼你為酋龍大哥如何?”
酋龍喜道:“甚好!”雙掌一擊,杜存誠進來,酋龍道:“有勞杜將軍去鬼妹處取那楸枰來。”杜存誠領命而去。
酋龍自言自語道:“傳說得此棋具便能棋藝無敵,好像是哄人的。”
顧師言笑問:“莫非酋龍大哥已用此棋具與人對弈過了?”
酋龍道:“正是,與杜瀚章分先下了一局,結果大敗,還談什麽無敵!”
顧師言喜道:“杜瀚章在成都嗎?”
酋龍道:“在呀,前日還與我一起圍獵飲酒,他若知道你來成都定然喜出望外,我已派人通知他了,以他的急性子,即刻便到。”
說話間,杜存誠雙手平托,送上一座尺五見方的棋墩和兩盒棋奩。這棋墩色澤深黃,棋墩四腿雕刻成魚獸圖案,極盡精美,顧師言用中指輕輕叩擊棋枰,淵淵有金石聲,不知是不是東海神木所製?再看那棋子,晶瑩玉潤,在這冬日裏觸摸上去竟不覺得冷手。
顧師言點頭道:“這便是楸玉棋枰與冷暖玉棋子了,果然非同一般,卻又如何能讓人天下無敵呢!棋藝與武功不同,習武者若是得到一件神兵利器,與人對敵時會厲害很多,而圍棋之棋具再精美也是對棋手毫無幫助的。”
一邊的酋龍連連點頭,道:“傳說大多荒唐無稽,不管它了,我們便對弈一局吧。”
大高手在此,酋龍不敢造次,於四角星位布上四子,恭恭敬敬請顧師言指教。酋龍棋風好殺,仗著子力優勢,沒兩下就纏住顧師言幾個孤子猛攻,一副非屠龍不可的架勢。顧師言避重就輕,不與酋龍正麵交鋒,頻頻棄子,酋龍左吃二子,右吃三子,以為便宜占盡,樂不可支,抬眼看顧師言臉色,看是不是很難看,然而顧師言不動聲色。
杜存誠來報杜瀚章公子到。
杜瀚章又高又胖,笑起來卻像個孩童,拉住顧師言的手晃啊晃的,開口卻道:“顧訓,你的棋藝已然天下無敵,還跑來看這花裏胡哨的棋枰,真是好笑,莫非怕別人超過你,搶了你棋待詔的飯碗?”
酋龍趕忙拖著杜瀚章去看那局棋,道:“快幫我看看局勢如何?”
杜瀚章立在棋枰邊,細觀棋局。酋龍按捺不住興奮之情,盯著杜瀚章的臉,隻等他說出黑已大優的話。
杜瀚章凝神看了好一會,笑道:“酋龍棋長了呀,吃了我們大高手不少子。”
酋龍麵有得色,故作謙遜地道:“也許顧老弟旅途疲憊,被我揀了便宜。”
“哈哈哈哈”杜瀚章大笑,“酋龍酋龍,你還自以為揀了便宜!”
酋龍雙目一瞪,道:“怎麽了?我形勢不是很好嗎!”
杜瀚章道:“你和顧訓對攻,豈不是以卵擊石,你是吃了不少白子,其實大便宜全被白棋占到了。”
酋龍兀自嘴硬,道:“你也不是什麽高手,讓顧老弟自己說。”說罷一臉殷切地看著顧師言,極盼顧師言說杜瀚章所見不明,這棋果是黑優勢。
顧師言笑了笑,道:“酋龍大哥的棋殺力的確很強,隻是過於貪心,難免因小失大。”
酋龍還是不服,道:“棋局尚未結束,來來來,我要與你一拚到底。”
忽聽一女子的聲音道:“殿下要和誰拚命呀?”這聲音懶洋洋的嬌媚無比,聽來令人心中一**。環佩叮鐺,香風襲人,一個裝束奇異的長發少女手扶門欄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少女肌膚呈淺棕色,細膩有光澤,身材極是婀娜,穿白色斜襟上衣,藍花筒裙,腰係繡花飄帶,足穿百節鞋,戴扭絲銀鐲,明眸皓齒,珠翠滿身。這少女對顧師言與杜瀚章二人正眼也不瞧,隻盯著酋龍一人,道:“哦,又是在下棋。殿下,你出來一下,我問你個事。”
酋龍對顧、杜二人道:“這位是東蠻國大鬼主的小女兒,芳名瓔珞鬼妹。”又對門邊的瓔珞鬼妹道:“妹子,這兩位是我好朋友。”
瓔珞鬼妹眼波朝二人掃了掃,又直勾勾盯著酋龍,道:“隻說我是東蠻國的鬼妹?我不是你的妻子嗎?”
酋龍有點不好意思,對顧師言道:“尚未成親。”
“尚未成親!”瓔珞鬼妹叫將起來,“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這麽說是不是還想反悔呀?”
酋龍一臉尷尬,嘟噥道:“又發癲了。”瓔珞鬼妹沒聽清,問酋龍說什麽?酋龍道:“我是說海枯石爛,永不反悔。”
瓔珞鬼妹不依,道:“不是這句話,剛剛那句隻三、四個字,肯定不是好話。”一邊的顧師言與杜瀚章走又不是留又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瓔珞鬼妹一手叉腰,一手托頭,用肘部支在門欄上,擺出柔媚姿態,又是那種懶洋洋的聲音道:“殿下,我可知道你的心思,你嫌我是蠻人,想娶個大唐女子做妻子是不是?”
酋龍道:“胡說。”
瓔珞鬼妹冷笑一聲:“我胡說?外邊秋千架上的那個白衣美人是誰?不是你派人從長安城尋訪來的嗎!”
酋龍一下子哈哈大笑起來,道:“我說呢,你又翻倒了哪瓶醋,原來是看到了衣羽姑娘。”
說曹操曹操便到,隻聽衣羽的聲音道:“顧訓,棋下完了嗎?我們去看曼陀羅花吧。”
兩個少女劈麵相逢,一時都呆住了。
顧師言一看情形不妙,不說這瓔珞鬼妹滿眼都是嫉妒之意,那杜瀚章看到衣羽也失神落魄起來,得趕快斷了他的念頭,忙道:“杜兄,這位是小弟的未過門的妻子衣羽。”
杜瀚章晃晃胖腦袋,定下神來,道:“啊,顧訓定親了,恭喜恭喜。”
瓔珞鬼妹聞言臉色頓緩,扭頭盯了顧師言一眼,又衝酋龍道:“你來,我有話和你說。”
酋龍很不高興,道:“還有什麽話說?事情不是弄清楚了嗎!這位姑娘是顧兄弟的人,和我不相幹,我還要下棋呢。”顧自回身瞧著棋局,不理她。
瓔珞鬼妹氣得使勁頓足,道:“好,你不理我,你總有求我的時候。”一扭身,踩著竹廊,嫋嫋而去。
衣羽走到顧師言跟前輕聲問:“她是誰?身段很美呀。”
酋龍招呼顧師言續弈,顧師言看著衣羽,道:“這局棋下完後陪你去好嗎?”
衣羽道:“好。”坐在一邊看他二人對弈。
酋龍歎道:“顧兄弟,你真好福氣,衣羽姑娘相貌既好,性情又溫柔,你們瞧我那位,沒來由的使性子,我可是沒半點自由,就連婚姻也要以王國大事為重,因為父王一意要結交東蠻國。”
顧師言一笑,心想癡心女子的醋勁總是很大,衣羽也一樣,也許更大。
棋至中後盤,顧師言白棋厚勢終於顯出威力,酋龍隻覺處處不順,原有的優勢一點點被蠶食,急得他不住唉聲歎氣,越急棋越不行,一邊觀戰的杜瀚章搖頭道:“酋龍你的方寸亂了。”
酋龍倒也爽快,幹脆投子認輸了,道:“本來好棋,被攪了興致就不行了。”
衣羽笑吟吟地道:“好了,去看曼陀羅花吧。”
曼陀羅花原本秋季開花,入冬便謝,然而跳蹬河畔的這數十株曼陀羅在這臘月天依舊繁花盛開,大紅、深紫、墨綠、雪白,品種各異,花色濃豔。此花畏寒喜暖,北地所無,衣羽在花叢中左顧右盼,目不暇接,她在看花,別人在看她。
杜存誠一直跟在眾人身後,這時靠近顧師言,輕聲道:“顧公子,衣羽姑娘得的怪病,我們殿下或許有辦法。”一言提醒了顧師言,向杜存誠道了聲謝,便走到酋龍身邊,對酋龍說了衣羽之事。
酋龍臉色陡然變得很難看,罵道:“這些鬼東西,盡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事,你隨我來,我去問問她。”顧師言不知酋龍要去問誰?便請杜瀚章陪衣羽,他跟著酋龍沿河岸穿過一片芭蕉樹,來到一精致竹樓前。酋龍大叫道:“瓔珞瓔珞你出來。”
竹樓上窗格吱扭一聲,竹窗被支開,一個披發婢女探頭往下看了看,道:“原來是殿下,請上樓來吧。”酋龍道:“叫瓔珞出來。”那婢女縮回身子,過了一會,又探頭出來道:“鬼妹請殿下上樓說話。”
酋龍怒氣衝衝地叫道:“瓔珞你再不出來休怪我無情。”聽得竹樓上一聲嬌笑,瓔珞鬼妹手托香腮,靠在竹窗上,笑眯眯地道:“殿下,怎麽脾氣這麽大呀?”酋龍問:“鬼大將呢?”瓔珞道:“他不是奉你之命去長安了嗎?我正奇怪呢,杜存誠、大繁樹他們都回來了,鬼大將怎麽不見!”酋龍怒道:“鬼大將可不是奉我之命去長安的,是你讓他去的。”瓔珞道:“你我夫妻還分什麽彼此。”
酋龍壓住怒火,道:“好了好了,我也不與你多說,快讓鬼大將把衣羽姑娘的驚魂咒給解了吧。”瓔珞道:“那白衣美人怎會受了驚魂咒?她臉色白裏透紅美得很呀!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受了驚魂咒的人晚上睡不著覺,臉色難看死了。”
酋龍一聽有理,看著顧師言,意似詢問。顧師言隻好說了自己整夜陪在衣羽身邊之事。竹樓上的瓔珞鬼妹也聽到了,吃吃嬌笑,道:“殿下,如果真是鬼大將施的驚魂咒,你這位朋友就應該感激鬼大將才是,若不是這樣,怎能夜夜與美人為伴。”
酋龍也笑了起來,對顧師言道:“老弟你是因禍得福呀。”顧師言苦笑道:“這幾日我都是白日裏在車上打個盹,夜裏坐在她床邊陪她。”
瓔珞耳朵尖,又被她聽到了,嘴巴一噘,嘲笑道:“喲,原來還是清清白白的!唐人就是這麽假正經,隻要是喜歡便睡在一起又如何!殿下,是不是呀?”酋龍黑臉一紅,道:“你說話就是這麽肆無忌憚。”瓔珞柔聲道:“殿下,哪天我也給你施個驚魂咒你可別怨我,我要你再也離不開我,夜夜陪著我。”酋龍道:“別說瘋話了,快給衣羽姑娘解咒吧。”
瓔珞笑容一收,道:“怎麽左一個衣羽姑娘右一個姑娘,她這麽要緊嗎?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我才為她解咒。”
酋龍怒氣勃發,拉著顧師言扭頭便走,恨恨道:“驚魂咒有什麽了不得,不信除了你就沒人能解。”瓔珞尖叫道:“酋龍酋龍。”酋龍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瓔珞哭叫道:“隻要是你從長安帶來的女子,我都要讓她變成醜八怪,她一定會變成醜八怪的,就算有人陪著都沒用!”那聲音仿佛支支利箭,直刺顧師言後心。
當晚杜瀚章為顧師言接風洗塵,酋龍自然相陪。衣羽不喜拋頭露麵,自在房中用餐。顧師言以世侄禮拜見杜瀚章之父西川節度使杜琮,當年杜琮與顧師言之父曾同在吏部為官,交情匪淺。杜琮不知道顧師言在京城犯了事,問道:“皇上有旨命各道選派圍棋好手赴京參加元宵棋會,我西川道亦選送了一名棋手入京,名叫馮淵,已於三日前啟程了,而賢侄卻為何南來成都?若是錯過如此盛會豈非可惜。”顧師言便略略說了開罪太監之事。杜琮撚須沉吟,道:“蔣士澄不好惹呀,此人生性偏狹,睚眥必報,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更有馬元贄在背後撐腰,就算皇上與你有交情也不濟事,看來你是回不得長安城了。也罷,你便留在老夫這裏,每日與瀚章讀書弈棋,內官們能奈你何!”又問:“聽瀚章說你已定親,女方是何門第?”
唐人最重門第,山東衣冠之族如崔、盧、李、鄭、王、杜、顧,稱七姓舊族,相國鄭覃情願將女兒嫁與一姓崔的九品小官,而不願與皇室聯姻,可見門閥清譽之重。
這下子可把顧師言給問住了,他隻知道衣羽是吉備大師的學生,至於其身世一概不知。杜琮見顧師言答不出來,便以為是小戶人家女兒,當下寬容地一笑,道:“隻要人品好就無妨。”
杜瀚章忽問:“父親,軒轅真人還在青羊宮嗎?”杜琮道:“在呀,數日前他來辭行,我挽留他來春再回嶺南,他答允了。”杜瀚章喜道:“顧訓,軒轅真人的定能破解衣羽姑娘的驚魂咒。”顧師言問:“莫非是武宗朝國師軒轅集真人?”杜瀚章道:“正是。”
杜琮忙問怎麽回事?
酋龍道:“稟杜大人,我父王這次遣使進京通報我明年朝見大唐天子之事,瓔珞公主定要派她手下鬼大將一同前去,也不知何故,鬼大將要對衣羽姑娘施驚魂咒。”杜琮道:“這個耽誤不得,你們便去青羊宮求軒轅真人施法禳解吧。”
杜瀚章便領著酋龍、顧師言和衣羽三人去青羊宮,酋龍的那個貼身侍衛苦楮也跟在後麵。剛出府門,就見金錘將大繁樹急急趕來,劈頭一句話就是:“殿下,你那寶貝棋盤被人盜走了!”眾人吃了一驚。
酋龍問:“賊人抓到了?”大繁樹晃著大腦袋道:“人影都沒瞧見,我師弟去收那棋盤時才發現不見了,殿下回去看看吧。”
酋龍卻也灑脫,道:“既已被盜,我回去有什麽用,罷了罷了,也不過是副棋具,還真能讓人長生不老嗎?走吧,我們去青羊宮。”大繁樹道:“可鬼妹在那哭哭鬧鬧,罵殿下是負心漢。”
酋龍失笑道:“這女子失心瘋了。”轉頭對顧師言三人道:“這副楸玉楸枰是瓔珞送與我的婚聘信物。”杜瀚章道:“哦,東蠻國公主知道殿下好圍棋,便以棋具為聘物,也風雅得很哪。”酋龍道:“刁蠻成性,哪有半點風雅氣。”大繁樹道:“鬼妹鬧得很凶,要拿鞭子抽我師弟,殿下還是回去勸勸她吧。”
杜瀚章也勸酋龍回去,酋龍隻好搖著頭和苦楮一道隨大繁樹去了。
青羊宮是西川一帶著名道觀,傳承天師道教義,天師道原稱五鬥米道,又稱“鬼道”,在兩川、漢中等地傳播極廣,青羊宮主持青霞子便是五鬥米道的高功法師,聽道僮來報節度使杜大人之公子到,親自出迎,杜瀚章說明來意,青霞子道:“軒轅真人在三清殿打坐,貧道領幾位前往吧。”
青羊宮占地數百畝,有老君殿、三清殿、玉皇殿、真武殿、靈官殿等殿堂,廟宇廣大,古柏森森。小道僮提著燈籠在前引路,青霞子領著杜瀚章三人來到三清殿,見一中年道人在給神像前的長明燈添香油。
青霞子道:“黃庭道兄,令師已入靜了嗎?”
中年道人放下手中油盞,豎掌施禮,道:“吾師知道今晚有貴客來訪,已在側殿相候。”
杜瀚章等人隨黃庭道人來到側殿一圓門前,黃庭道人輕輕叩門,道:“師君,客人到了。”門內一個清越的聲音道:“有請。”黃庭道人推開門,眾人魚貫而入。
這是間兩丈見方的靜室,無窗,隻留一門,四壁空空,西南牆角懸一盞琉璃燈,燈光柔和。一位瘦瘦小小的道人麵帶微笑上前施禮道:“老道稽首。”
這道人衣著樸素,一襲青袍,頭上挽個道髻,用竹簪綰住,麵容清臒,看不出實際年齡,烏黑的發髻可說是四十歲,但滿臉的皺紋又像是八十歲。羅浮山人軒轅集可說是名動公卿,傳聞其有大神通,遣神役鬼,無所不能,原以為軒轅集定然生得仙風鶴骨,未料卻是這麽個瘦精精的老道,但人不可貌相,顧師言絲毫不敢有不敬之心。
青霞子在一邊引見,杜瀚章、顧師言一一上前行禮,衣羽卻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瞧著軒轅集,並不施禮,衣羽一向如此,好在她是個美麗的少女,眾人也都不以為忤。
青霞子代為說明來意,軒轅老道笑眯眯地走近衣羽,看了一下衣羽的瞳仁。
衣羽吃了一驚,這老道的眼神就像是一種有形之物,直探自己內心深處。
軒轅老道清咳一聲,道:“這位姑娘的腦部三屍神異於常人,魂魄受驚之象明顯,然而神色如常,頗令人費解。”顧師言便說了助她驅除恐懼之事,軒轅老道聞言伸出左掌,請顧師言也伸出左掌與他交握,兩人掌心一接,軒轅老道便即鬆手,問顧師言道:“顧公子修煉過抱樸子吐納術?是何人所授?”
顧師言道:“晚輩幼時曾蒙一茅山道人傳授服氣法,並不知其姓名。”
軒轅老道含笑道:“修煉此功,鬼神護佑,顧公子是有福之人,方能有此奇遇,但老道察覺公子心神頗不寧靜,不知是何緣故?”
顧師言大為佩服,道:“真人所見極是,晚輩一月前曾遭重大挫折,驚恐不安,以至於此。”軒轅集點點頭,道:“也無大礙,抱樸子吐納術可治百病,自然慢慢平複。”
黃庭道人拿來幾隻蒲團,眾人便跪坐在蒲團上。軒轅集問衣羽道:“姑娘被人下驚魂咒時可有什麽異常?是否在鏡中或者水裏見過自己的影像,感覺與平日不同?”
衣羽看了顧師言一眼,道:“是呀,那日在巴河西岸一個小鎮投宿時,客房中有麵銅鏡,我照了一下,鏡中的樣子很怪,我以為是鏡子好久未磨的緣故。”軒轅集道:“以鏡中像攝人心魄乃東蠻國神巫之獨門秘法,非要找到那麵施法的銅鏡才能禳解。”杜瀚章道:“這個容易,我連夜派人去那家客店取銅鏡來。”軒轅集笑道:“取不到的,那銅鏡絕非客店之物。”
杜瀚章與顧師言麵麵相覷,心想如此說還得去求瓔珞鬼妹了!
一旁的青霞子笑道:“軒轅真人有五遁大法,兩位公子何須焦急。”顧師言朝軒轅集拜倒,道:“還請真人施法相救。”衣羽突然立起身來,道:“顧訓不要求他,我不要他救。”眾人愕然。
軒轅老道依舊笑眯眯的,問衣羽:“姑娘是東瀛人?”
衣羽一愣,隨口道:“你怎麽知道?”軒轅集道:“姑娘身懷東瀛忍術,老道一眼便知。”
衣羽陡然臉色變得慘白,低頭看著顧師言,柔聲道:“顧訓,我把你給騙了。”神情悲戚,淚流滿麵。
顧師言忙站起身要去拉她的手,白影一閃,衣羽已不在室內。顧師言大叫“衣羽衣羽”,追出圓門外,又追到大殿前,隱約見庭院似有動靜,待他追到院中,卻隻見古柏斜枝隨風顫動,仰頭看,黑夜沉沉,北鬥高懸。
杜瀚章等人亦隨後來到院中。顧師言焦急萬分,衣羽驚魂咒未解,若無他相伴根本不敢入睡,這下子獨自走掉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軒轅老道拂塵一揚,過來問道:“敢問顧公子,那位姑娘是公子的什麽人?”顧師言道:“是晚輩未過門的妻子。”軒轅集歎息一聲,默然不語。顧師言追問道:“軒轅真人,她是東瀛人又有何妨,為何如此傷心欲絕?”
軒轅集直視顧師言,問:“公子與她相識多久了?”“不過兩月。”“既已談婚論嫁,公子卻為何不知她的身世?”
顧師言無言作答,心想望月研一稱衣羽為女主,衣羽定然不是尋常女子,但兩情相悅,他根本沒想那麽多,衣羽既未說起,他也沒問。
軒轅老道拂塵一擺,朝顧師言稽首道:“是老道多嘴,公子還是盡快尋她去吧。”從袖中摸出一小瓷罐,道:“這裏有一粒定心丸,於子夜用淨水服下,便可解除驚魂咒。隻是老道提醒公子一句,萬不可將抱樸子吐納術傳授於她,不然後患無窮。”說罷轉身回大殿去了。
顧師言還待再問,黃庭道人攔住道:“吾師言盡於此,公子請回吧。”
二人辭了青霞子出青羊宮,見衣羽騎來的匹黑駿馬還在宮門外,顧師言茫然四顧,狀若癡呆,自言自語道:“她是東瀛人又有何妨!為何要離我而去?”杜瀚章道:“顧訓你不要著急,我立即多派人手在全城客棧查訪,一定會找到衣羽姑娘的。”
二人急急趕回都護府,顧師言見原本放在房中的衣羽的那個小包袱不見了,隻有那頂藤篾帷帽還在。忙問阿羅陀。阿羅陀表示未看見衣羽小姐,問守門府兵也說沒看見。
顧師言翻身騎上黑駿馬,對杜瀚章道:“她尚未走遠,我一定要找到她。”催馬而去。阿羅陀趕緊跨馬追上。杜瀚章當即派遣三百府兵在全城客棧查訪,一發現那白衣女郎蹤跡立即來報。
顧師言也不知往哪個方向追,隻是縱馬一條一條街道奔跑,口裏不停地叫著衣羽的名字,不到半個時辰,成都滿城大街小巷俱已跑遍,顧師言的嗓子也已叫得沙啞,卻還不肯歇,依舊嘶啞著嗓子一遍遍呼喊,他知道衣羽定未遠去,或在屋頂或在樹梢,也許正悄悄注視著自己。顧師言叫道:“衣羽,不管你是東瀛人還是大唐人,我都要娶你為妻。你答應過要隨我回柴桑的,衣羽,你快出來見我。”叫到後來,聲音嘶啞,語帶哽咽。
夜已深,寒氣逼人,有不少成都百姓聽到喊聲披衣在門前探視,不知這騎馬少年為了何事如此嘶喊?
前麵便是成都極有名的一座九眼石橋,顧師言打馬從橋上過,橋麵空無一人,橋下是黑沉沉的流水,顧師言喑啞的聲音已經不能傳遠,猶自悲聲呼喊。
橋頭柳樹下閃出一白衣人,顧師言大喜,未勒住馬便飛身跳下,勢急停不住腳,摔了一跤,右肘在橋麵麻石上重重蹭了一下。白衣人靜立不動。顧師言口裏叫著衣羽,急急爬起,來至白衣人跟前,借著橋頭一盞孔明燈定睛一看,這哪裏是衣羽!分明是那日在洛水神廟踏雪離去的望月研一。
顧師言忙問:“望月先生,看到衣羽姑娘了嗎?”
望月研一不言不動,兩眼直盯著顧師言,似乎恨顧師言入骨,突然轉身朝橋下一側的河岸一指,顧師言順著他手勢望去:孔明燈下、夜風中,一個纖弱的身影抱膝蹲在河邊石級上。
顧師言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慢慢走下河堤,蹲坐在衣羽身邊,一起看流水。過了好一會,顧師言道:“跟我回去吧。”然而聲音出口含混不清,這才覺得喉管好生脹痛。
衣羽雖然沒聽清,卻也知道顧師言的意思,她搖搖頭。
顧師言著急道:“為什麽?”聲音輕出不了聲,便大聲問。
衣羽側過臉來看著顧師言,眼裏盈盈有淚光,道:“顧訓你不要叫,叫得我很難受。”
顧師言去拉她的手,衣羽起身避過,眼睛看著顧師言的右手,道:“你的手肘流血了。”
顧師言方才橋頭下馬摔得甚是厲害,右肘數層衣服盡數磨穿,傷及皮肉,血跡殷然。顧師言哪裏顧得上這些,站直身子貼到衣羽跟前,嘶聲問:“衣羽,我做錯什麽了嗎?為什麽要這樣?”
衣羽低下頭,淚珠滑落麵頰,嗚咽道:“不是,你沒有錯,是我欺騙了你。”又抬起頭,兩隻大大的眸子直視顧師言,話音悲戚令人心碎,“顧訓,對不住,我不能做你的妻子。”
顧師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衣羽這回沒有躲避,她的手冰冷。顧師言也不知說什麽好,隻是不停地追問為什麽?
衣羽道:“青羊宮的老道士沒對你說嗎?他一定說了。”顧師言道:“管他賊老道說什麽我都不信。”衣羽驚叫道:“啊,他說了,你都知道了。”用力掙開顧師言的手,以袖掩麵,扭頭就走。
顧師言急忙去追,白影一晃,望月研一攔在麵前。顧師言想要繞開他,瘦瘦小小的望月研一就像是一根移動的木樁,無論顧師言怎麽左衝右閃,他總是麵無表情攔住去路。
顧師言見衣羽早已跑得沒影了,焦躁起來,佩劍出鞘,喝道:“望月先生,你再不讓開休怪我無禮。”
一直默不作聲的望月研一喉嚨間發出幾聲幹笑,顧師言隻覺眼一花手一麻,手中佩劍就被望月研一捏在了二指間。
這時,橋那邊遠遠傳來“巴婆羅巴婆羅”的喊叫,阿羅陀催馬趕來。
望月研一“哼”了一聲,手指一鬆,佩劍落地,“鐺啷”兩聲響,隨後身子一縱,一道白影躥上樹梢,眨眼不見。
顧師言心知萬萬追不上他,大叫道:“衣羽中了驚魂咒,我這裏有解藥。”話音未落,聽得樹枝沙沙聲響,望月研一就如一道白色閃電從半空倏忽墜落,離顧師言不過一尺地,手掌一攤:“拿來。”
顧師言從懷中摸出那個小瓷罐,遞與望月研一,沙啞著嗓子道:“子夜用淨水服下。”
望月研一撥開瓷罐木塞,用鼻子嗅了嗅,昏暗中隻見他目光一閃,問:“這藥丸哪裏得來的?”顧師言道:“青羊宮老道軒轅集。”望月研一厲聲道:“你就如此輕信!”顧師言驚問:“莫非這藥有假?”
望月研一冷冷道:“女主若不離開你,早晚會毀在你手裏。”說罷,曲指一彈,小瓷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濺落橋下水中,身子往上一拔,淩虛踏枝而去,半空中拋下一句話“若再糾纏我們女主,叫你碎屍萬段。”
顧師言呆立橋頭,雖然不明白這其中究竟,但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事也許已無法挽回,他想大哭,無淚,想大叫,無聲,連阿羅陀來到身後他都渾然不覺,忽然醒悟道:“軒轅老道居心叵測,那粒定心丸也是假的,望月研一不會看錯。”一念及此,怒氣勃發,大叫道:“這潑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害我!”騎上黑駿馬,對阿羅陀道:“我們走,去青羊宮找那潑道算賬。”
主仆二人不識路,隻知青羊宮在城西,當下辨明方向往西趕,半路上遇到兩個提著燈籠的府兵,正是杜瀚章派出來查訪衣羽的,顧師言便叫府兵帶路前往青羊宮。
已是三更天,青羊宮大門緊閉,顧師言使勁拍打門環,大叫開門。卻是奇怪,沒拍得兩下,門就開了,道貌岸然的青霞子就好像等在門後似的親自來開門。
年少氣盛,顧師言也不管什麽禮節了,嘶啞著嗓子大聲問:“軒轅集呢?我要找他。”
青霞子好整以暇,從容道:“軒轅真人接嶺南急信,已於一個時辰前回羅浮山了。”顧師言大怒,喝道:“休要瞞我!”往裏就闖。
青霞子拂塵一甩卷住顧師言手腕,道:“顧公子也太小看我青羊宮了吧。”顧師言手腕被勒得生痛,卻又脫不開。
猛聽得阿羅陀大喝一聲,一根三尺鐵棍劈頭朝青霞子腦門便砸,若被砸中,勢必腦漿迸裂。青霞子大駭,拂塵一丟,往後疾閃。阿羅陀鐵棍一收,行若無事般插入後腰,跟在顧師言身後邁步入宮。
青霞子怒不可遏,喝道:“即便是節度使杜大人也敬貧道三分,你這廝敢如此無禮!”飛步趕上,大袖飄飄,右掌朝阿羅陀後心猛擊。阿羅陀側身揮拳擊出,兩人拳掌相交,“轟”的一聲好似炸雷般聲音響得嚇人。
阿羅陀隻覺左臂酸痛難忍,虎吼一聲,右手抽出镔鐵棍,霍霍舞動,如臨大敵。
青霞子也是吃驚不小,他這一招“掌心雷”乃五鬥米道極高明的內功,被擊中者半身立時癱瘓,豈料這昆侖奴拳勁甚強,若無其事地承受下來,其反擊之力震得青霞子胸中氣血翻湧,甚是難受。
一個狐假虎威的府兵上前對青霞子道:“喂,道長,這位顧公子是我們都護府貴客,豈可無禮。”青霞子暗自調運內息,一時說不出話來。那府兵以為青霞子被鎮住了,轉身對顧師言道:“顧公子,請。”他自己提著燈籠照路先行。
剛走到老君殿,忽聽一聲鑼響,大殿上燈火齊明,數十個高矮不齊的道人執刀持杖攔在顧師言四人麵前。兩個府兵起先威嚇說他們是都護府的,但道士們無動於衷,各執兵器,隨時準備往他們四人身上招呼。府兵慌了手腳,都看著顧師言,等他發話。
青霞子緩步走近顧師言四人身後,道:“顧公子,貧道也不敢為難你,你們這便走吧。”
顧師言轉過身,眼裏的怒火令青霞子心中一懍。顧師言費力地問:“道長,在下隻想問軒轅集一句話,我與他素昧平生,他為何要拆散我與衣羽?”青霞子道:“顧公子誤會軒轅真人的好意了。”
顧師言冷笑一聲,道:“既如此,便讓在下與他相見,也好當麵謝過。”
青霞子看了看那幫子道士,揮手讓他們退下,然後道:“軒轅真人確已離開此地,公子不信,貧道也沒法子。若說要搜,貧道雖然不才,卻也不敢教青羊宮數百年清名墮於貧道之手,即便是杜大人領兵前來,青羊宮上下有死而已。”青霞子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確是個厲害角色。
顧師言施禮道:“在下魯莽,道長莫怪。”青霞子還禮。顧師言接著問道:“軒轅集既然是一番好意,為何連夜遠遁?”青霞子突然仰天大笑,道:“顧公子莫非以為軒轅真人是怕你找他麻煩而連夜避開的?”顧師言冷然道:“道長何故發笑?莫非是說軒轅集法力高強,大可以為數欲為!”青霞子怒氣漸生,道:“軒轅真人不過說了兩句實話,是那女子自己無臉見人,與真人何幹!”
顧師言也提高聲音道:“什麽無臉見人?那妄圖以假解藥害人的才真是無臉見人。”青霞子眉頭一皺,問:“你怎知解藥有假?”
顧師言一愣:望月研一隻是責怪他輕信,倒是沒說藥丸有假,不過藥丸若是不假,望月研一為何要給扔了?也許他多疑,不願相信他人。
青霞子見顧師言無言應對,冷笑道:“當真是好心遇上了驢肝肺,貧道不奉陪了,幾位這就請便吧。”手掌朝宮門外一攤,下逐客令了。顧師言實難咽下這口氣,道:“且慢,在下還要請教道長一句話:為何說衣羽是東瀛人就無臉見人了?”青霞子道:“那女子修煉東瀛忍術,又怎會以真麵目示人。”顧師言問:“何為東瀛忍術?”
青霞子還未答話,就聽宮門外馬蹄聲響,傳來杜瀚章的聲音:“顧訓顧訓,你在這裏嗎”兩個府兵趕緊迎出去。青霞子聽得外邊馬嘶人鬧,似乎來了不少人,不由得臉上變色,心道若真是都護府派兵前來那可如何是好?
從門外進來十多號人,領頭的是杜瀚章,還有南詔國王子酋龍,苦楮、杜存誠、大繁樹也都來了。
大繁樹一見顧師言就嚷嚷道:“顧公子,你把我們瓔珞鬼妹擄到哪裏去了?快快交出來。”苦楮不說話,銅鈴大眼盯著顧師言與阿羅陀,滿含敵意。顧師言莫名其妙。杜瀚章見顧師言衣衫破裂,血跡斑斑,忙問發生了什麽事?顧師言道:“不慎跌了一跤。”又問酋龍殿下,“酋龍大哥,怎麽回事?瓔珞公主不見了?”
酋龍沉著臉不答話。杜瀚章忙道:“此事與顧訓絕無幹係,他也一直在尋找衣羽姑娘。”顧師言微一思索便已明白,瓔珞鬼妹定是被望月研一擄去為衣羽解驚魂咒去了,隻盼望月研一不要傷了那東蠻國公主才好,不然又是一場大大的紛爭,當即衝酋龍一抱拳,道:“這事都因小弟而起,小弟這便去尋瓔珞公主。”帶著阿羅陀出了宮門上馬便行,杜瀚章問他去哪裏尋?顧師言苦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盡力而已。對了,杜兄,你幫我查一下軒轅集是否已離開成都?”杜瀚章詫異道:“啊,軒轅真人走了?”顧師言也不多說,領著阿羅陀策馬而去。
人生地不熟的,顧師言能往哪兒去找,他隻知道現在應該去一個地方,那便是九眼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