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擱淺

第十七章擱淺

2012年冬。

南令群島。

李久路的浮潛Buddy是一名菲律賓男人,叫Kane,他十八歲前在芬蘭生活,後來來到中國。

久路跟著他下潛到海下37米時,隨著標準大氣壓的增強,她肺部壓力也變大,感覺身體有些不適。

她朝Kane打了個手勢,在他的指導下返程,離出水十五米時,Kane示意她將速度放慢,心態放輕鬆,怕水壓一下子減小,血液迅速離開心髒,會使她出現眩暈的情況。

從浮潛點浮出水麵,久路摘掉麵鏡,克製的吸取空氣,她看了眼腕表,比上次多閉氣半分鍾。

歇片刻,Kane先托扶她登上俱樂部的船,隨後敏捷一躍,也輕鬆跟上來。

“感覺如何?”

Kane講著不算流利的中文。

久路脫掉腳蹼:“還是不能很好掌握耳壓平衡。”

Kane坐在甲板上脫潛水服,昂頭看她時,額頭擠出幾條褶皺:“多練習‘法蘭佐’,下潛越深,越好用。”

久路點點頭,卸下配重袋放腳邊,在他身旁坐下。

船從深海往岩萊島的方向去。

夕陽無限,海是神秘的深藍色,浩瀚無際,海麵泛著起伏不定的金色波光。

她輕抿嘴唇,目光定在虛幻的遠處,心中所想讓人難以捉摸。

這是認識她以來,她經常有的一種表情。

Kane無奈的搖搖頭,以為她在苦惱耳壓平衡方法,所以安慰道:“別心急,前幾個月你還隻能水肺。”

Kane的意思是,幾個月前她剛剛接觸自由浮潛,需要依靠氧氣瓶等水下呼吸係統做輔助,而現在能夠閉氣下潛,已經很不容易。

久路回過神兒,笑了笑:“我知道,謝謝你。”

“那沒什麽。”

Kane瀟灑的聳聳肩:“Never?dive?alone!ok?”

久路笑著抬了抬眉,表示清楚。

兩人坐在甲板上閑聊起來,海風一吹,身上的水瞬間就幹了。

久路仍舊穿著潛水濕衣,將頭發散開來,迎著風把打結的發絲輕輕撥弄開。

她長發都在一側肩頭,眉眼低垂,後頸拉出柔和纖長的弧度。

“Wow!”

Kane向後返撐著手臂,搖頭讚歎:“你這樣子太美了!”

“謝謝。”

久路欣然接受,問他:“你今天晚班吧?”

“對,曾倩在白天。”

“那你一會兒回去抓緊休息,睡好再去換班。”

“放心,我體能棒。”

他衝她笑,給人的感覺很親切。

Kane有四分之一芬蘭血統,所以擁有一張近乎亞洲人的麵孔和屬於歐洲人的完美身材。

他和李久路一樣,在七號海域的救援隊工作,長期在水中與陽光下交替運動,使他皮膚呈現出一種健康的古銅色,所以Kane一直都不缺乏追求者。

但他對李久路卻非常有好感,一年前委婉的表白過,但被她無情拒絕。

在女人身上,他第一次有了挫敗感,於是硬拉著李久路去酒吧喝悶酒,讓她親眼見到他為她傷心欲絕的樣子。

可沒想到,這招對她竟然不管用,她始終都是目光淡淡,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Kane淚眼朦朧:“你難道不感動?”

久路搖頭。

Kane不肯罷休,抓住她的手:“和我在一起,你會幸福的。”

這兩個字跳進久路耳中,她思緒回到幾年前的一個夜晚,愈發沉默。

“嘿!”

他在她眼前揮動手臂。

久路抬起頭:“你做不到。”

那晚她把他攙回住處,便默不作聲離開。

Kane隻感覺這女孩兒有故事,好像把整個人都封閉起來了,他突然發現沒什麽信心讓她愛上他,所以最後放棄,兩人反倒成為朋友。

船靠岸,他們拿上裝備往俱樂部裏麵走。

“李久路。”

有人在後麵叫她。

兩人齊齊回頭,看見不遠處站個高個子男人,穿著襯衫和西褲,胳膊上還搭著西裝外頭,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這身裝扮和他身後的風景格格不入。

Kane撇撇嘴,小聲嘀咕:“The?best!”

久路看他一眼。

Kane立即投降狀,聳聳肩:“我先走了。”

“好,明天見。”

他又往那男人的方向看了看,挑釁地抬抬下巴,幼稚的做比較:“身材和樣子都沒我好,你眼光一定是壞掉了。”

久路懶得解釋,拿著腳蹼和配重袋朝梁旭走過去。

Kane邊走邊促狹地跟他打招呼,梁旭笑容滿麵,隔得挺遠,也朝他揮手。

“你怎麽來了?”

久路笑著問。

“公司來南舟談項目,我請一天假,順道過來看看你。”

梁旭前襟已經被汗浸透,抬頭看看天:“以前隻在夏天來過,沒想到冬天也這麽熱。”

“南令四季都熱,你來前應該看看天氣預報的。”

“是啊。”

梁旭又回了下頭:“那人好像是你同事吧?”

上次他來岩萊島,有幸和久路隊裏的同事吃過一次飯,之後又來兩次,碰見過Kane和隊長陳哥。

所以梁旭被大家公認是李久路男朋友,她解釋過一回,沒起作用,後來就懶得澄清。

“你還記得他?”

“那當然了。”

梁旭側過頭,見她手中拎著東西,連忙給接過來:“你好像曬黑了點兒。”

“難看吧。”

她不在意的問。

“誰說的啊,明明比以前還自信還漂亮。”

久路笑笑,沒準備繼續這個話題。

“你吃飯沒有?”

“沒呢。”

“那等我換完衣服,請你吃晚飯。”

“不是海鮮大餐我可不去。”

“要求真低。”

她開玩笑:“如果不去宰客的地方,海鮮算是低配了。”

梁旭突然轉不開視線,看著她的笑臉:“李久路,你變化很大。”

久路低頭,沒問他變化大在哪兒,隻從他手中接過腳蹼和配重袋:“在這兒稍等我一下。”

臨時碰見梁旭,久路索性不回家了,讓他在沙灘等著,她去救護站的更衣室換了身輕便的背心和短褲,帶著他往大海沿岸後麵的小鎮走去。

隨便逛了逛,天色將黑,路兩旁店鋪燈火輝煌。

這地方遊客很多,尤其冬天,很多南方人過來避寒,於是少不了各處拍照、閑逛和伴手禮的人群。

她帶他避開喧鬧的街道,本想去經常光顧那家海鮮大排檔,中途卻被餐廳小哥攔住。

“美女,新店開業,今天消費一律八折,要不要進來嚐一嚐?”

北方口音。

久路忍不住駐足。

梁旭也停下,翻了翻台子上的菜單,又抬頭看看招牌,好笑的問:“無心之路西餐廳?”

小哥也笑,點點頭。

“名字起得可真好。”

“我們老板有才。”

梁旭笑笑,轉過頭問久路:“要不進去試試?”

久路沒反對。

接待小哥把他們請入餐廳內,立即有服務生上前接待。

這店雖說是新開業,但位置絕佳,室內裝修格調和燈光音樂渲染出的氣氛都不錯,所以幾乎坐滿了。

臨近櫃台旁還空著一桌,久路和梁旭走過去。

服務生建議:“樓上也有位置,如果怕吵……”

“沒事,就這兒吧。”

久路說。

她坐下來,簡單打量了幾眼。

這餐廳布置還算用心,小到碗碟擺放位置,大到犄角旮旯的衛生,都不缺乏專業度。

不同於其他餐廳的暖色調,這裏壁紙選用冷藍和淺灰,照明偏白,給人的感覺淡雅、清冷,也有種神秘感。

久路今天穿著寬肩帶背心和牛仔短褲,腳上還是雙人字拖,這身裝扮坐在這樣的環境裏,反倒自己有些粗糙了。

她不自在的摸摸後脖頸,感覺如芒在背,頓時有些不自在。

等回過頭看,身後卻什麽人都沒有。

梁旭這時叫她,問過她的意見後,叫來服務生點菜。

等待過程中,和梁旭聊了會兒近況,她目光不自覺轉向左側那麵牆壁。

幾道開胃菜端上桌,服務生說:“請慢用。”

“等等。”

久路叫住他:“那麵牆上貼著的是什麽?”

服務生順她視線看過去,哦了聲:“我們老板的創意。”

他解釋說:“隻要誰在便簽紙上寫下最恨那人的名字,以及被對方傷害的一件事,貼到那麵牆上,等過了宣傳期,就餐仍然可以打八折。”

梁旭笑出來:“你們老板是變態……”他說一半把話收回去:“抱歉,我的意思是說,你們老板受過情傷吧?”

“那肯定啊。”

服務生做賊一樣看看櫃台,八卦道:“不過平時看著挺正常。”

梁旭點頭,又提出疑問:“這個不太嚴謹,萬一別人隨便編個故事貼上去,根本就無從辨別真假吧?”

“可不嘛!”

“所以說,你們老板就為看著別人的悲劇,然後尋找心裏平衡?”

服務生聽著有道理,嘖嘖嘴,但沒敢說對還是錯。

“這麽做生意會虧本吧?”

“沒辦法,我們老板有錢。”

服務生歎口氣:“有錢人都任性。”

服務生沒敢多逗留,背地裏講老板是非總歸不太好。

他欠了欠身,拿著托盤離開。

兩人開動起來。

自從兩年前來到岩萊島,每天消耗的體力過大,所以久路食欲變好許多,也不像以前那樣愛挑食。

還是那樣瘦,但給人的感覺要結實健康許多。

梁旭目光投過來:“這家味道不錯。”

久路心思放在食物上,點點頭:“還可以。”

“你這次什麽時候離開?”

她問道。

“今天在島上住一晚,明早還要去南舟市繼續參加會議,三天後回齊雲。”

“這次帶點特產走吧。”

梁旭沒應聲,放下湯匙斟酌著措辭:“不出意外,我們應該順利拿下南舟的項目,我……我想跟總部申請調過來。”

久路動作頓了下:“在齊雲不是做得挺好?”

“沒辦法,有牽掛。”

他聲音很低,自嘲的笑笑。

李久路垂著眼,不緊不慢往口中送食物,他那番話沒得到半點回應,不知是她沒聽見還是裝作沒聽見。

梁旭:“……”

沉默幾秒,他這回鄭重其事的說:“其實申請已經提交上去了。”

“南舟太熱,你不見得能適應。”

梁旭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說:“這跟男女之間的相處是一樣的,時間長了,總會有感情。”

久路沒有說什麽。

服務生來上菜,之後場麵又有些冷。

餐廳裏背景音樂是首粵語老歌,旋律聽上去很熟悉。

憂憂戚戚循環?不斷

冷冷暖暖一片?茫然

視線碰上你?怎不心軟

……

分開雖不可改變?但更珍惜一刻目前

可知分開越遠?心中對你更覺掛牽

可否知癡心一片?就算分開一生不變

……

久路又走神。

梁旭視線鎖在她臉上,清清楚楚的說:“這麽多年了,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梁旭。”

久路目光仍然是直的,她手指觸著紅酒杯的底座,抬起頭來:“這裏隻有你知道我底細,我生過孩子,雖然……”

“那又怎樣呢?”

“我想要一個新生活,認識新的人,去做一些沒做過的事。”

“你就自欺欺人吧。”

梁旭煩躁道,“我不明白,人這一輩子有什麽坎兒是過不去的,快四年了,你應該……”

“和那無關。”

久路不得不再次打斷他,想了想:“如果我對你有感覺,也不會等到現在。”

梁旭被她幾句話搞得很不冷靜,前傾身體,握住她擱在桌麵的手。

“感覺有沒有,總要試著……”

“先生,抱歉打擾了。”

服務生忽然端著托盤過來。

兩人談話被打斷,久路不動聲色抽出那隻手,端起酒杯輕抿了口。

梁旭皺眉:“什麽事兒?”

打斷客人交談,服務生知道不禮貌,無奈還是得硬著頭皮過來。

他臉上掛著得體微笑:“新店開張,老板說,給客人免費贈送一杯飲品。”

他托盤上放著一隻水晶柯林杯,盛滿翠綠色**,最下麵一層是乳白色椰果,還有兩片檸檬跟薄荷葉,上麵漂浮著冰塊。

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杯壁上掛的白氣和水珠特別加分。

總之看賣相,清涼又解暑。

梁旭向李久路的方向示意了下,出於禮貌:“謝謝,你們老板想得很周到。”

服務生放下飲品,幹笑兩聲,欠身退下去。

久路也沒客氣,剛好被梁旭逼問出一身火氣,端起飲品,喝下兩大口。

剛開始感覺很清涼,但是,當味蕾接收到的反應傳遞給大腦,她不由緊緊蹙起眉。

梁旭看著她表情,問:“怎麽了?”

她口中含著的**難以下咽,拿麵巾抵住嘴唇:“苦瓜汁。”

“……不好喝嗎?”

久路嚼了一大塊牛肉,緩解口中的味道:“又酸又苦,好像還沒加蜂蜜。”

梁旭歎口氣,決定放棄剛才的話題:“降暑吧,味道應該挺獨特。”

後來那杯“獨特”的苦瓜汁她碰都沒碰過。

一頓飯久路吃得比平時快,飯後又陪他在海灘上走了走,梁旭先行回酒店。

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沙子下麵的溫度仍然是暖的,身後音樂喧鬧,燈火璀璨,眼前大海卻已沉睡,靜謐又漆黑。

她正望著海麵出神,身側突然衝過來一個不明物體,嚇得她抖了下。

“哎呦小祖宗,你給我慢點兒跑。”

後麵有人叫。

久路再去看那“不明物體”,原來是個小朋友,他剃著光頭,身上隻穿一條三角小褲衩,看上去三四歲的樣子,兩條小胖腿往裏拐著跑,樣子笨笨拙拙,很是滑稽。

後麵大人越是追他,他抱著皮球,跑得越快。

好像別人陪他玩耍一樣,不時發出尖尖的嬉笑聲。

“小凡叔叔,你快來抓我呀!”

小朋友說話太快,整句話全部連在一起吐出來。

張凡指著他:“給我站下。”

天色黑沉,但久路認出大人身上穿的製服,似乎是剛才就餐那家餐廳的。

他們鬧了一陣,在退潮的沙灘停下,隔開幾米距離,男人陪著小孩兒踢皮球。

久路盯著那皮球,盯太久,眼睛直泛酸。

她輕輕歎了聲,看一眼時間,打起精神準備離開。

往回走幾步,出於職業習慣,久路停下,還是衝那邊喊:“天黑最好別讓孩子下水,太危險了。

他沒穿鞋,小心退潮衝上來的貝殼和碎玻璃。”

“……哦,謝謝,知道了。”

張凡應了聲,轉過身嚇唬他:“聽見沒有,那個姐姐說天黑了太危險?”

“我就在邊上玩兒。”

男孩兒抱著皮球還要往遠跑。

張凡一把給攔住:“那也不行,都出來這麽長時間了,你爸打你,可沒誰能救你。”

小朋友瞬間不吭聲了,看他片刻,忽然扔掉皮球,手腳並用地往他身上爬:“小凡叔叔,你會和他說我很乖嗎?”

張凡把他舉起來:“現在跟我回去,就幫你美言幾句。”

久路收回視線,拎著拖鞋走在沙灘上,到家時,江曼已經睡下了。

她沒開燈,借著月光到浴室去衝涼。

半夜裏起了風,毫無意外,第二天大浪。

李久路所在的救援小隊全員出勤,分組巡邏。

她和Kane在海灘豎起紅旗和警示牌,提醒遊客風高浪急,最好不要下水遊泳。

這樣的天氣最是危險,他們不敢有一絲怠慢。

天陰,風大,浪急。

壞天氣一連持續了好幾天,直到周三上午才稍微好轉。

隊長陳哥想要排班休息,可沒等傳達,緊接著就有緊急情況發生。

兩名女遊客不顧Kane和曾倩的警告,在海麵還不平穩的情況下,穿過警戒線,被突如其來的大浪卷入海裏。

幸虧Kane機敏,開著摩托艇,將兩人帶回岸邊。

他忍不住埋怨幾句,女遊客不服,險些吵起來。

回到救護站,他滿臉不爽:“女人麻煩!”

曾倩笑笑,給他端來杯子:“喝口茶,消消氣。

你當時就應該跟他們賣個萌,再送個飛吻什麽的。”

她調侃:“你知道,你一撒嬌,沒有女人能抵擋。”

“別逗了。”

Kane無奈聳肩:“路姐就不吃這一套。”

Kane看著塊頭大,卻比李久路還要小半年。

曾倩接茬:“你路姐是個例外。”

久路擦完手把毛巾掛回去:“你們聊天,又扯到我身上。”

“這不安慰安慰他嘛。”

久路說:“其實也沒什麽好氣的,我們在這兒常駐,每天都能看見好風景,下水也沒什麽稀奇。

她們是遊客,一年擠出幾天時間才能出來旅行,碰到這種天氣總是遺憾的,所以難免心情不好,體量一下吧。”

曾倩豎起大拇指:“有道理。”

又碰碰Kane:“聽到沒有?”

Kane不由揚唇微笑,欣賞地看久路:“Right!my?goddess!”

“靠!”

曾倩抖掉一身雞皮疙瘩。

這時陳哥從外麵進來,說今天由楊宇飛和許滿來巡邏,連續工作快一周,讓他們三人先回家休息,之後來換班。

Ksne換好衣服在外麵等李久路和曾倩,三人離開救護站,邊聊天邊往小鎮的方向走。

太陽久別重逢,光線很充足,這使小鎮的氣氛瞬間歡快起來。

此時剛好正午,兩旁店鋪傳來濃鬱的美食香氣。

曾倩提議大吃一頓,犒勞一下疲憊的身體。

於是三人開始找飯館。

久路忽然想起來,建議道:“前麵新開一家西餐廳,味道不錯,可以嚐嚐去。”

“路姐你請?”

“可以啊。”

久路昂頭看Kane:“價格挺公道的,不太貴。”

可能是午餐原因,今天餐廳裏不像那晚人那麽多,但仍然沒剩幾張空桌。

還是上次那位服務生,看到久路稍微一愣,隨後笑了笑,好像認出她。

他帶他們來到靠窗的位置,為幾人先倒了幾杯冰檸檬水。

Kane和曾倩低頭研究吃什麽。

Kane問她:“路姐,有沒有好建議?”

久路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牆壁上,有些心不在焉:“都可以,不點苦瓜汁就行。”

“什麽?”

曾倩:“別管她。”

久路站起身,走到那麵牆壁前。

短短一周時間,上麵已經黏了很多便簽紙。

紙上內容五花八門,有人痛恨男友劈腿,希望他永遠不舉;有人說妻子跟發小好上了,他獨自出來旅行,希望收拾好心情成全他們;有人埋怨教授是個老色鬼,對她心懷不軌,拒絕後一學期竟然連掛四門課程,逼得她自殺的心情都有了。

久路覺得有趣,又隨便翻看幾張。

有人愛上有婦之夫、有人未婚生子但男人失蹤、有人被親人拋棄,也有人憎恨時間等等等等。

原來,每個人都把人生過成了故事,卻不是每個故事都圓滿得像童話。

她有點理解餐廳老板的心情了,看到這些,李久路忽然覺得自己不是最悲慘的那個人。

她手指隨便挑開上麵一層的便簽紙,有一張寫著:我愛的女人,狼心狗肺。

上麵沒有那女人姓名,但她覺得,每一個字,力透紙背。

久路目光下垂,落在木台的便簽紙上。

她恨誰呢?

猶豫半晌,久路拿起筆,在上麵寫了一個名字,停頓一瞬,又在那名字後麵畫了一個問好。

可她盯著兩個字出神許久,歎口氣,又將問號劃掉。

反複幾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Kane在催了。

李久路應一聲,將那頁便簽紙撕下,團了團,最終扔進腳邊的紙簍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