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燈會
晚上天一黑,少爺便是催著我趕緊吃飯,吃完了又是到房裏找了一件去年穿過的狐裘,叫我把那件棉衣給脫了,讓我穿那件狐裘,說是晚上天冷,穿著那狐裘暖和,而且這狐裘穿著顯精神。
我拗不過少爺,隻得脫了那棉衣,披著那狐裘和少爺上街去了。還真別說,這狐裘不厚,但是穿在身上倒是真的暖和,比那棉衣強了不知多少。
出去的時候,老管家還有三個家丁就跟在我們後麵,防著我和少爺發生什麽危險。
往年的時候,還有平日裏出去,都是有人跟著,倒也是有些習慣了。不過這出去玩,後麵有人尾巴一般跟著,終究是有些不舒服的。
火府的位置在城裏的南麵,算是在南邊的中央地帶了,旁邊的都是高門大院,皆是有些錢財和有些地位的人家。
今日是元宵,家家戶戶都是張燈結彩,南城最大的一條街上,兩排紅燈籠從街頭掛到了街尾,滿大街都是照的通紅通亮。
街上到處都是人,摩肩接踵,彼此歡笑著,臉上都是被紅燈映襯成紅色。當然多數是年輕人,還有些小娃牽在爹娘的手裏,玩的也是很歡。
我在這城裏也是過了八個年頭了,從七歲起,我就一直在這城裏過年,五裏溝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雖然那裏是我的根,但是那記憶似乎已經是有些模糊了,我的童年,我記事後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這座城裏,在火府中度過的。
這樣的元宵我過了七個了,這是第八個,要是在五裏溝,現在已經是吃了飯,該睡覺了吧。哪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摸黑出來玩的。
我和少爺並排走著,少爺扭頭看了看我,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小蛟,你看你穿上這狐裘,也是一副人模人樣嘛,倒是有幾分少爺的樣子。雖然和我比還差了點,不過要是和一般的人一比,那就不是好了一丁半點了。”
我無語的摸了摸鼻子,這是拐著彎誇自己呢。
少爺見我這般模樣,也是悻悻地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然後把頭伸了過來,在我耳邊輕聲的說:“小蛟,我們想個辦法把管家他們甩了吧,後麵老是跟著個尾巴,玩也是玩的不盡興。”
我轉頭看了看身後不遠處的老管家和那三個家丁,有些遲疑地說道:“少爺,要是把管家他們都甩了,要是出現意外怎麽辦?回去我還不得給老爺罵個半死。”
少爺撇了撇嘴道:“我們都這麽大的人,還怕給人拐了賣了?我爹那裏沒事,回去我擔著,就說我逼你的。”少爺頓了頓又是接著說道:“對了,小蛟,今天你就別叫我少爺了,就叫我火龍,我們好好玩個晚上。”
我有些訝異地看著少爺,不過見他臉上並不是看玩笑的神色,也是點了點頭說道:“知道了少爺。”
“唉,我說你怎麽……”
要甩掉後麵的四個人,在這人擠人的地方,那絕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我和少爺一合計,往人堆裏一鑽,往前跑了一段路,又是往路邊上一拐,躲到一個石獅子後邊,看著老管家帶著三個下人往前邊跑去,相視一笑。
沒了後邊的尾巴,玩起來倒是真的感覺輕鬆了許多,這長街之上倒也是有些好玩的東西,舞獅子,舞龍的伴著喧囂的鑼鼓聲不斷舞動,引得邊上的人群歡呼聲不斷。還有那踩高蹺的,噴火的,都是有許多人駐足觀看,好不熱鬧。
我和少爺看了一會,便是向著外邊走去了。這舞龍舞獅雖然熱鬧,但是年年看,卻也是看膩了,蹭了會熱鬧勁,也就沒了興頭。
我們走到這長街街尾,熱鬧的氣息稍減,向左拐去,一條河出現在了麵前。
這河名為鬆源河,穿城而過,河水清澈,是城裏不少百姓生活用水的重要來源。
而且這河經過整理,兩邊都是有著河堤,河堤邊上還種著一排柳樹。現在是冬季,柳樹上沒有一片葉子,光禿禿的枝條垂落下來,千條萬縷。
一排彩燈掛在柳樹之上,將整個河堤都是照亮了,河堤上來來往往有不少人,有的低聲交談,有的則是在那看著掛在柳樹間拉著的細線上的白紙。
這河堤上的柳樹間掛著的是一些對聯和燈謎,柳樹間用細線連著,掛在上麵,供來往的文人雅士猜謎對對。
所以這河堤上來往的都是年輕人,多是一身長衫打扮的讀書人,也有不少少女姑娘,猜燈謎對對子,有些也是眉目傳情,暗生情愫。
這長提有燈的部分足有三裏長,文人到底雅致些,所以雖然人不少,也不像那長街上那般熱鬧。
不過也是不時有人高呼“我猜出來了!我對出來了!……”引起一番小喧鬧,然後受一番誇獎稱讚。
少爺伸脖子看向那邊被一小幫人圍著的一個穿著長衫,書生打扮的青年,正一臉興奮的講著自己對出來的對子,那臉龐在這冷天裏一興奮,變得通紅通紅的。
少爺聽了會,扭頭和我說道:“小蛟,這小子對的對子,你前年就對出來過了,他對的還不如你的工整上口呢。”
我左右看看,笑著數道:“少……不,火……龍,人家對的也不錯嘛,不過這些燈謎和對子和前些年的差不多,不知道後麵的詩詞有沒有什麽新意,我們去後邊瞧瞧吧。”
少爺瞪著眼睛看著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過了一會才是歎了口氣道:“算了,你小子算是鑽到書裏爬不出來了,這裏有這麽多姑娘,你竟然還是要去看看那詩有沒有點新意?你看那些書生,一個個在那對對子,猜燈謎,還不都是為了博人眼球,想要得到那些姑娘小姐的親睞和芳心。
要我說,那些對子燈謎又有哪個難得倒你,隻要你願意,你可以把這燈謎從第一個猜到最後一個。怕是那些所謂的文人書生都要羞得跳著鬆源河了。”
我笑而不語,沒有說什麽反對的話,也不打算按著少爺的話去做。這些燈謎和對子我確實都能對上來,這些年我不但把老爺書房裏的書看完了,先生隔段時間還會給我帶一些書給我看。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少書,而且這些書我隻要看過了,基本上都是忘不了,能夠在我腦子裏記很久。
不過我不想出這種風頭,也不想嘩眾取寵,這對於我來說,並非我想要的。
對於男女之事,在書上我也看了不少,但是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至少現在的我,感覺自己還是不需要的。
“算了,你自己先去看看吧,我自己去逛逛先,等會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到那一邊的第一棵柳樹下等我。”少爺以手扶額,拍了拍我的肩膀,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向著另一邊有不少人聚集的地方走去了。
我目送少爺離去,然後沿著河堤繼續向前走去,這些對子燈謎沒什麽新意,我想去看看後邊的那些詩句,也不知道今年的是否有好的新的詩句。
這河堤的前半段是燈謎和對子,後半段是一些詞人詩人寫的詩句,被人抄錄下來,也是掛在了柳樹間的細線之上。
這些詩句大都是新的詩句,有些根本沒有記載在書中,我也是沒有看過,所以年年來此,我都是要好好看上一看,其中也是不乏佳作。
柳樹上掛著紅色的燈籠,彼此間的間距都不大,所以倒也是能夠將上麵掛著白宣紙照亮,讓人能夠看清上麵字樣。
而且這宣紙有兩張,並在一起,前後都是題著一樣的詩句,柳樹兩邊都有路,所以走在兩邊的人都是可以看到。
詩句這段路的人就要少了不少,詩句少了出風頭的機會,自然不比對子和燈謎受青睞。不過這倒也是稱了我的心意,我本來就不喜那般熱鬧的看詩詞。零散的人都是各自駐足在中意的詩句麵前看著,不時搖頭晃腦的吟上兩句,倒也是閑雅。
我一路看著,倒是看到不少好的詩句,比如一首名為《不第後賦菊》的詩: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最後署名的是黃巢。我看著這詩,輕念了幾遍,心裏微微一動,這倒真是一首好詩。
做這詩的人落第之後,還能夠有這般心胸,能寫下這樣的闊達的詩句,將那滿腔的豪情濃於這詩句之中,倒也真是個妙人。
我看了幾遍,將這詩句記了下來,然後繼續向著下一首詩句看去。這一看,我就有些看呆了去,這是一首名為《長相思》的詞: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我的心有些觸動,突然想起了那些年一起在地裏玩泥巴,去山裏撿柴火的那些玩伴,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韓寒又是長成了哪般模樣了。
這詞的署名是納蘭性德,一個很特別的名字。雖然我不知道這詞他是為何有感而發,也不想多去揣度,但是看著這詞,我卻是難以避免的想起了故園。
這千燈萬詩,是否真的能夠徹底斷了那念想,心裏有些壓抑,又是多看了幾遍,念了兩遍,記在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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