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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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折回曲荷苑時,她未帶著知冬,是怕到時候娘找來不見她兩人擔憂。
舉荷軒中諸位尚且精神,用著酒點未留意這處,正合她意。便靜悄悄繞著山石建蘭走遠道回了藕香亭,見了那張絹子安安穩穩的躺在殘留的糕點邊上,舒了口氣。
隻是回去時便不哪般幸運,過了假山便撞見了欲出苑去的幾位。輕手輕腳驀地被打斷,露出受了驚嚇的表情來。
來人正是顧家兄弟與陸、趙兩位,此時撞著了位小姑娘,亦是齊齊停住了步子看向她。
她看著來人,睫毛緩緩扇了幾下這中,她大抵隻認得娘與知冬都與她指過的陸懷森了,卻不曉得剩下幾位裏有沒有當行大禮之人。
心裏暗歎今日當真是“磨難重重”,先是吃了那醬肉味兒的蓮子糕,再是丟了絹子,而今又撞著了這些人,不過麵上還是落落,朝幾人微微欠身,反正她怪病在身,失了禮節也無妨罷
顧祁溪此時又見著她,看她睫毛扇的跟那蠢蟬的翅膀似的,雖瞧不出她想的甚麽,卻也看得出眼中分明的鬱結。突然又升了趣味,罷了罷了,不過是個麵盲的小丫頭,他何至於與她計較到這份上,記不記得由她罷。
打量間,忽聽一側陸懷森開了口“秦姑娘如何隻身在此”
方才在望荷亭遠遠見著她,想了娘與自己提的那些話,心裏總想著一回事兒。如今近了見她,心頭更像是有根羽毛撓著似的,有些癢,向來是穩重的,如今竟成了頭個問她話的。
“方才落了東西下來,不成想驚擾到陸公子一行了。”
“無妨,是我們嚇著你才是。”趙小將軍見著荷花般好看的姑娘一向裝得溫和,搶著答話。
然而除了這位小將軍是展著笑顏的,餘下三人多少有些訝異。這中又隻有顧祁鈺的訝異是屬平常,陸懷森與顧祁溪的心思則又要複雜一籌。
前者有些受寵若驚在裏邊兒,若非眼下人多,他定會為了“陸公子”三個字多問她幾句才是,此時卻隻能頷首說無礙的話;而後者訝異之餘好似還有些肝火旺。
又兩語三言,秦扇才算脫了身,小步子邁得倒是很快出了苑,留身後幾位各有所思。
肝者,魂之居也,有些動肝氣的顧二公子再三勸自己還是莫再計較這事兒才對,抬了步子便去。顧二公子走了,餘人再沒留下的道理,也並上前去。
等秦扇出去時知冬與秦夫人早便等得急了,見了她才臉上表情才鬆泛了些。
“可是找著了”蘇蕙見她腳步匆匆了些,仍是緊張。方才好容易尋著知冬,卻聽她說扇兒絹子丟了的事兒,險些沒跟著進去找。
“找著了,是我大意落在了亭裏。”許是蓮子糕害了人。
蘇蕙嗔怪地點了點她腦袋“再別大意了。”
況今丟的還是繡著閨名的絹子,她正與人說著親事呢,可不能出甚麽差池來,找著了便好。想到這兒,蘇蕙臉色緩和了些,牽著她回了馬車上才又問到“今兒可又見著你懷森哥哥了”
可不是見著了麽方才還說話了呢,隻是
“娘,我與陸公子不過隻見過幾回罷了,叫懷森哥哥未免不妥了些。”
“如何不妥你不過是忘了總角時和他玩兒的場景罷了。”
秦扇不欲和娘親爭辯,心裏又感歎了番今日觸的黴頭。
倒楣了一日,就連入了夜也睡不踏實,做了個夢來。
說來古怪的夢。
夢裏還是榴花未敗的時候,天公倒是可憐她,在夢裏又布置了場美景給她看。她坐在亭中,知冬在亭外蹲著逗蟲兒,這場景當是她在千尋寺外那日。
夢中景致與那日如出一轍,出了亭子、摘花兒、遇見一群傻盜賊以及熟睡中的秦扇不由得皺皺眉頭,何苦難為她,便是在夢裏都要跌一回不過好在,她曉得會有人救了她。
隻是,這夢卻偏了道,那個預料中該來的胸膛並未出現,她也“瓜熟蒂落”,狠跌在了丘下。
這是甚麽夢,不若不做好在夢裏是沒知覺的,欲起身時,一位長身玉立的公子來了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夢裏總是很難看清人臉,但秦扇曉得這人就是顧祁溪了,也不覺得窘迫。
“秦姑娘。”聲音清涼的秋露似的。
“顧公子”
“正是,”說著他忽而蹲身,湊近她,“秦姑娘可曉得我為何不接住你麽”
就算是離得近些,她仍舊是看不清他眉眼,但尋著了他左眼眼角下的一顆淚痣,嘴角微微翹起,問他“為何”
“怎生是個愚笨的,我好歹救了你命,你以為單言謝就夠了麽”
這話當真秦扇哆口,接著難以置信的看了眼這位無臉的貴公子,腹中不禁嘟噥起他來,怎生這般小氣
一頭正要說話時卻教院裏傳來的聲鈍響吵醒來,混沌之際又聽見知冬倒吸口氣“你這蠢鳥兒,何苦來我鞭下”
早起的鳥兒,不僅沒蟲吃,還得叫知冬鞭笞啊。
從夢中醒來的秦扇好似還憋悶著,長籲口氣,心跳依舊很快,撫著胸口忽而笑了起來。真真兒可笑,竟能做出這樣的夢來,賴在**又琢磨了許久,看來還是那顆好看的痣占了人的心緒,不然哪兒能夜有所夢呢。
至於那位顧二公子,世人都道他品性佳,鮮聲色之好,唯喜聚古器名卷,遊玩山水,乃是富貴閑人中的賞玩大家。如此一來哪裏還會在意一個順手救下的小丫頭的謝禮呢。
當是自己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過轉念又覺著自己不該做那知恩不報之人,是要投桃報李才是。
隻是該拿什麽做“李”久拿捏不定,直至洗漱畢推開窗,見了窗外芭蕉下的兩盆珍珠蘭才有了主意。
既然顧二公子好清賞,不若送盆蘭花兒罷。屆時或可再瞧瞧那枚小痣,這般想著,她笑盈盈地翻起了手上的草木誌。
梔子瓣早沒了初時的潔白,變得枯黃,薄如蟬翼,覆在紙上還看得清花瓣兒下的字來。隻是還沒清閑多久,就教窗外忙碌的知冬打攪了,秦扇稍稍探頭,見知冬少有的細心,正給一隻鳥兒纏著傷口。
早起覓食卻被鞭子誤傷的鳥兒原本氣極,這時候又被看似細心,實則毛手毛腳的知冬弄得羽翼陣痛,幹脆賴在石桌上不走了。知冬沒了法子,才又去院外管養鳥的小廝要了個鳥架來,喂他喝些水吃些碎糕點。
秦扇一直看她忙活畢了才叫她來跟前。
“小姐何事”
“你還記得那日在千尋寺外救我的顧家公子麽”
知冬點頭,心裏默默地係上一結,這是姑娘第二回問起顧公子了。
“那日他將我救了,我卻未答謝他,你覺得妥當麽”她將自己的私心掩蓋了,端著副正經樣。
知冬琢磨了會子,搖搖腦袋“好似是不妥當。”
“那我若要送盆珍珠蘭與他,你覺得妥當麽”
“這如何妥當”知冬雖是個練武的丫頭,男女之防她也是曉得的,“若是教有心人見著了,不定怎麽汙蔑小姐你呢。”
這話在理。秦扇乖巧的埋頭,沉默片刻,盯著書上一頁出神。
“不過”知冬卻以為她是傷心了,猶猶豫豫地又開口了。
“不過甚麽”
“不過,我師兄便是顧二公子的護衛,若是我找著了他,送花也並非不可的。”
這淵源,秦扇倒是頭回曉得。又偏頭看了幾眼窗外芭蕉蔭下的珍珠蘭,小巧可愛的,倒是適宜罷
秦扇出門一貫隻用與爹爹、娘說聲便是,因她去的地方無非就京中幾處園子罷了。隻是今日,還真不是,知冬領著她兜過了幾條小巷來了顧府側巷。
院牆外種著棵大梧樹,樹幹粗壯的擋住兩個秦扇也不成問題,知冬將抱著的那盆珠蘭擱在秦扇腳邊“小姐,你且在此處等著我,我很快便回來,若有人來你便躲在樹後。”
這是頭一次,秦扇隱約覺得刺激的事兒,做賊似的。聽了知冬的話後略有些緊張地抿著唇,望著知冬點點頭。
知冬便威風凜凜地用軟鞭纏上了梧桐的枝椏,借著鞭子、踩著主幹輕巧的爬到了牆頭,畏畏縮縮的打探起顧府內的構造。
約莫看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與秦扇道別順著牆頭往南麵的小院兒方向去了。
知冬在牆頭伏了好一會兒,南邊一間廂房裏頭才出來了一位穿著玄色衣裳的男子,知冬心底笑了笑,臉頰上的紅胎記更紅了些。今日師兄也很英俊。
這位玄衣男子正是與知冬師出同門的天奇了,天奇怎麽也想不到頭一日聽了那位爺問的話後,隔日就見著知冬了。
聞聲看去後,知冬正趴在牆頭,冒了顆腦袋又喚他聲師兄。
“你如何在上邊兒”
“師兄,我尋著你是有事兒的。”
天奇一陣無言“甚麽話非得趴在牆頭說,你往東邊兒的小門去候著我。”
顧祁溪住在東邊兒的院落,為方便早開了道側門,知冬聞言忙點點腦袋“我這便去。”
天奇再度無言,預備出院落到小門時,又聽折回來的知冬喚了聲。
“還有何事”
“師兄,我少說了些,我我今兒不是找你來,是要求見顧公子的。”知冬沒與天奇說是自家小姐尋顧二公子,隻說是自己求見。
天奇若是在平日聽了這話,隻會覺得知冬是壞了腦子,畢竟她與那位爺是幾百竿子也打不著的,那位如何也不會應的。可這回不同,昨日那位剛問了他那番怪異話,今日知冬便尋了來,無事才是怪事。
知冬等他應了,才又點頭往側巷的大梧桐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