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碾壓
木香園既叫木香園,是因為院子裏種著許多木香花,初夏時便開了花,此時尚未敗,一簇簇攀在牆上,數以萬計。白的如雪、黃的似霞,近看時一朵挨著一朵,遠觀則成片連綿,院裏時花還有茉莉、素馨,照看起來是要忙活許久的。
因剛過了正午,地溫尚熱,澆不得水咯,隻拿著剪子修剪些枝蔓,不過這也不是小工程,一直到花爺爺叫吃飯才罷手。
一桌的荷葉宴,荷葉粳米粥、荷葉魚、還有荷葉蒸肉知冬因平日裏舞鞭弄棍的耗氣力,是個飯量大的,加之知冬也最愛花廚子的廚藝,每回來都吃的極多。她雖在園中操勞,卻不見吃太多,故而瘦巴巴的。
飯畢已要日跌了,在園中石桌上擬了往後幾日去些什麽地方,這才提了裙擺起身,與知冬離開了木香園。
坐在清月樓上的紫袍公子見人去,鬼使神差地忙擱了茶盞,理理衣裳疾步出了清月樓,見著木香巷拐角處少女晃過的倩影,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日暮後街市已然開得熱鬧,來時賣荷葉的老婦人已經不在那兒了,換擺了賣扇的攤,秦扇因來時買了荷葉故而多留意了下那處攤子,此時見了一排排扇子擺過去後眸子亮了亮。
大致是名裏有扇字的緣故,她最扇子喜歡的緊。
“知冬,我們去瞧瞧扇子罷。”
“嗯。”
“唷,小姐是要選扇子麽”守攤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穿著半舊的夏裳,笑得露出口白牙,倒是怪標誌的。隻是在市井呆的久了,張口便是幅滑嘴模樣。
秦扇笑著應她聲。
“小姐隨便瞧、隨便看,這扇子都是咱自家做的,每把隻有一件,錯過了便沒了。”
這話倒是教她挺好奇“你家做扇子的都有誰”
少年愣了愣,大抵是沒想著真有人問他,旁的人都隻當他是信口胡謅的,這位姑娘卻問他來,不禁撓撓頭“蒲扇、折扇是我爹做,團扇上刺繡都是我娘繡的,我隻偶爾砍些竹子、蒲葵葉到家裏,跟著爹做蒲扇。”
“做扇子可累”
“冬日裏除了燒水買幾把扇子去再沒人買,便有好些時間,並不怎麽累,隻還需做些別的糊口。”
隻夏日裏才得以賣幾把扇子罷原本隻是想瞧瞧的,最後卻挑了幾把扇來“這些個合共多少銀兩”
少年臉紅了紅“隻要姑娘一吊錢。”雖然姑娘選走了那把娘前前後後繡了十日之久的團扇,但是姑娘這般好看,便是少收她幾個銅板也無礙的。
知冬將錢遞將去,二人才轉身走。
將轉身來,便見著位笑得如沐春風的紫袍公子,心下感歎句當真生的好看的話,卻未多看幾眼,目不斜視路過他,知冬倒是猶豫了下,不過並未言語。
而這位特地從清月樓追將上來的、還特地趁她買扇子時不動聲色繞去前邊再繞將回來的顧二公子頓住了。
臉上惠風般的笑亦是僵成朔風,喉頭微微哽了哽。她這是沒見著他還是仍不記得他
大致是後者罷。人來人往,這麽位惹眼的公子呆愣著站在道中,細想著數日前千尋寺外一事。那日,她隻是隨意問問爾後之事全憑自己臆想
今日倒比前些時候聰慧些,一時間想明白來方覺顏麵掃地。雖隻自己曉得方才的心思,卻也難堪起來,劍眉微凝,眸子掃視四周,最後落將在扇攤處仍舊笑眯眯的少年,闊步上前去。
“公子買扇嗎”小少年瞧著他,一身貴氣,如何也不像是會在這攤子上買扇的人啊。
果然,這時候聽他問道“方才那位姑娘都與你說了些甚麽”
他見她在這兒站了許久,還與這位小販說了許多話。
“啊”少年怔了怔神,才反應過來這位貴公子問的是方才買扇子的那位姑娘,“啊那位姑娘不過是問了我家誰做扇子罷了。”
“還有別的麽”
少年撓了撓腦袋,細想了番,確沒其餘,便如實說了。
顧祁溪這才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很好。至少她不是見著誰都會問是誰的。
賣扇的少年瞧著這位華貴公子離開的背影,似乎窺破了甚麽
秦扇回府後秦大人已然回了家,見著她便放鬆了麵部神色“怎今日天快黑了才回來”
“路上買了兩把扇子,耽擱了許久。”
秦楓轉去瞧她手上的扇子“這扇竹刺多,當心劃了手。”
“我省得啊爹爹。”秦扇教知冬先把扇子拿將回去,自己留著與爹爹說話。
“怎不見娘在”
“回來時知夏與我說陸夫人請她去靜園了,估摸著也該回來了。”
秦扇聽了“陸夫人”三個字後如臨大敵,打量了眼秦楓,開口道“爹爹扇兒還不想嫁人的。”
秦大人擱下剛端在手上的茶杯“扇兒,爹也不願意你嫁人,可你年歲已大,終歸是要嫁人的”往後她也才有個照應。
“爹爹,近來可有什麽稀罕花草”
話鋒轉的倒挺快,秦楓歎歎氣,曉得她這是與他慪氣了,反省起自己的態度來“這事兒是爹爹太著急了我也會與你娘說說的。”
秦扇這才笑了笑。
半刻鍾後才回了自己小院裏,梔子花淡香罩著小院,月光清清涼涼的撒在院裏,怪舒適的,隻蚊蟲多了些,她不過貪戀院中景致多站了會兒,便被叮了幾個包來。
進屋後知冬瞧了,慌忙拿了藥膏出來“小姐快些塗上罷,當心留了疤。”
知冬教秦扇自己塗藥倒不是沒大沒小,而是秦扇著實是怕了知冬來,一身蠻力,小的事還是自己做才是。
燭燈下她對著銅鏡塗著藥,那邊知冬腦袋在幔子裏瞧了許久,沒見著蚊蟲才放心出來,又在屋裏四周看了看,熏上艾香。
因藥膏要塗兩刻鍾才能洗,她隻好與知冬坐在榻上,知冬向來嘴拙詞窮,不善言辭,她說幾句她便接幾句,見著別人更是不肯說話的。故而秦扇隻瞧著幾上梔子,與她講些梔子的事。
一直候到戌時初才洗漱罷歇下。知冬也罷了聽些種花種草的事,打著嗬欠回屋去。
翌日卯時初秦扇便起來了,往木香園去澆花兒的事還沒忘。
知冬換了件玄色的裙子,陰煞煞的,護送小姐去澆花了。
晨間街市上人不多,除了早起賣新鮮時蔬的,便是開早點鋪子的,昨夜離開時便與花廚子說了早間要來,他是預備著飯的,便不用吃街頭的早點。
花廚子掐時很準,秦扇、知冬方才進園子,這邊早點也做好了。蒸了幾塊如意糕,煮了赤豆粥配了兩碟春芥。知冬再腆顏吃了也要誇上幾句。
而後便是澆花,園之大事,近來都未下雨,不澆花時花兒常枯,連著葉片也是無精打采的萎著。
知冬與那兩個純粹做下手的小花匠抬了缸在院中,秦扇澆花時隻在缸裏舀水便是。澆花的水最該講究,木香園所用澆花水都是梅雨季節以缸甕收藏的雨水,雨水初入甕時,投塊燒熱的煤土進去,經年不壞。
一早便這般忙碌,過去半個時辰了依舊忙活著。
清月茶樓二樓坐著的男子托著腮,癡癡地瞧著她忙碌了許久。看著小小的個人兒,卻能忙活這麽久,倒是低估了她。
不過今日不同昨日,此時他對麵還坐著另一名男子。
與他說了許久的話,那人才覺察他的走神,不滿的伸手在他眼前晃兩晃。仍是未有反應,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過教窗台上的一盆開得正盛的茉莉礙了視線,隻好作罷,又喚了他兩聲。
顧祁溪這才偏頭回來“嗯”
男子眯眯眼“你聽見我說甚麽沒”
“聽見了。”
“如何”
顧祁溪端起茶杯來,淺斟了口道“你為何還記掛著她”說著睨了眼男子,笑嘻嘻的模樣,“也不知晚秋曉不曉得。”
他口裏晚秋,便是他表妹,當今五皇子妃,文晚秋。而眼前坐著的這位,便是他自小除了兄長外最好的玩伴,容辰,雲間國五皇子。
容辰聽了這話聲音都急了“你膽敢在她麵前胡說”
顧祁溪不言語,單笑了笑。
笑得真欠揍,容辰作罷,頗為不爽快提起另回事“近來父皇監管的嚴,出宮已然不便,你成日裏閑得發慌,見著麵卻也不叫我舒暢。”
“我倒不覺著閑著發慌,閑著甚是爽快呢。”他說的一本正經。
容辰額角跳了跳“我著實為顧大學士擔憂,怎就生了你。”
顧祁溪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無意間偏了頭,瞥見木香園裏的小姑娘捶胳膊的動作,眉頭又是一皺,她不曉得歇會兒嗎細胳膊細腿的,如何承受的住那些下人就這麽看著她做嗎
“怎不見天奇跟著你”
“他師父叫他回天蓮山,好似遇見了他一直找的那位姑娘。”
容辰嘖嘖兩聲“天奇倒是個鍾情的,為個年少時遇見過的姑娘執著了這麽多年。”
顧祁溪再次睨了他眼,心說你不也為莫笙執著了好幾年麽。
不愧為手足,容辰一眼明白他甚麽意思來“你好生聽著,而今我心裏隻有晚秋一人”
“你若要敘真情便與晚秋講,不必說與我聽。”肉麻兮兮。說著再偏頭看木香園裏,小姑娘卻已經不在園中了,他頗有些無趣的歎聲氣,又想到昨日被她在街頭無視的事,又升鬱結。
午時二人才出茶樓。
路經木香園時,容辰不禁誇讚道“秦家女當真是好手藝,花開得這般繁盛,初時還當是窗邊那盆茉莉在香,現在想來哪兒敵得過這園子的香”
顧祁溪聽了這話後,頗為讚同地點點頭,嘴角漾起絲歡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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