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霸道出手
五月除了榴花開,便是梔子。
秦扇院裏種著三四株梔子,不多,開花時清香四溢,風兒吹過,帶著香氣出了小院,整個秦府上下都聞得著這淡香。
清晨時候,剪上幾朵帶露的梔子下來,插將在青釉執壺裏,屋裏也是淡雅的香。
隻今兒擺弄著瓶裏的梔子花時,總有瓣不合規矩的,如何都像個淘氣孩兒逗著她,她幹脆將它扯下來。
白玉般的花瓣靜靜兒躺在她手心,鬼使神差的,她忽地想起了那日千尋寺外的人來。
或說是想起那粒眼角下的小痣來。初一見時,便覺得像是落在梔子瓣上的一粒沙。想著她歪歪腦袋,擱下要插的花兒,一逕往院裏知冬常逗蟲兒的細沙堆去,挑揀了粒小沙子來。
仔細將它擱置在花瓣上,細瞧幾眼,大致是這樣罷不過終歸是想不起來的。
“小姐如何蹲在這兒”知冬從院外近來時就見自家小姐蹲在她的寶地。
秦扇聞聲,忙將花瓣掩在手心裏,搖搖頭道“沒甚麽。”
知冬沒察覺怪異,隻道“夫人叫小姐去院裏呢。”
“我這便去。”秦扇往屋裏去,將手心裏攥著的有了些痕跡的花瓣夾在了本草木誌裏,往盥匜去盥了手才往蘇蕙院裏去。
秦大人的院裏正培植著一盆古鬆盆景,是待千秋節時與陛下做上壽的,再配著其餘花草亦是佳景。等一進屋,蘇蕙便揚了嘴角,與她招手“扇兒快些來。”
“嗯。”她見母親這般歡喜,步子也快了許多,進屋後坐在把雕花交椅上,乖巧的伏在案上,撐著腦袋,“何事惹得娘這般開心,莫不是爹爹又犯糊塗惹你笑了”
說起秦大人犯糊塗一事,蘇蕙臉上笑的更開了“今兒卻不是這事,你爹隅中不到便出去了,我說的這事倒是與你有些關係呢。”
不知怎麽,秦扇見著自家娘的笑,心底隱隱升起了不祥的預感來。
正這麽覺著時,秦夫人從她右手邊的木幾上拿了封帖子來,打開來與秦扇解釋說“這是今早陸家遣冰人上門來遞與我的。”
秦扇聽見冰人二字時便怕了起來“娘”
她要出口的話被秦夫人打斷“扇兒莫急,我與你說說冰人是如何說的。”
秦扇沉默。
“扇兒可還記得你懷森哥哥”
她搖搖頭。
“便是小時候來家裏玩時,還送了你盆水仙的懷森啊。”
秦扇想了想送過自己水仙的人,繼而恍然點點頭“曉得是曉得了。”隻是其餘什麽也不知了。
蘇蕙愛憐的替她捋了捋頭發“懷森大了你兩歲,今年將將滿十八,尚未娶妻,”說著,她又細細地撫了撫那封帖子,“冰人是陸夫人派上門的,陸夫人你可還記得”
秦扇曉得這位陸夫人乃娘尚在閨中時的手帕交,無奈點點頭。
秦夫人問她道“扇兒曉得娘的意思罷如今你也十六了,終歸是要嫁人的,爹與娘也守不得你一世。”說這話時,秦夫人眼圈不由紅了些,都怨她將扇兒生成這般。
秦扇見了卻笑她“娘又來了,總拿我當那不中用的。”
秦夫人聽了這話,斂了低落。
“娘,你與爹爹雖守不得我一世,我卻信我便是一人也能活得好好兒的,不過是不認得人,又非不識字、不識物。”
聞言,秦夫人擺擺頭“扇兒的意思娘省得,隻你再想想我的話罷,你懷森哥哥是個好的,既欣兒有這個心想著扇兒了”她說道這兒時便沒再說下去,而是將話鋒轉去了別的事上,“等過些日子荷花再開的好些,太後娘娘準要辦賞荷宴,屆時娘指他給你瞧罷。”
“好。”她曉得娘的意思。
母女二人在房內又講了些話,秦扇才回院的,出門前好似有些吞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扇兒可是還有要說的”
秦扇想了想,搖搖頭,罷了,不過是覺得那人的小痣好看罷了,記不記得還得另當別論。
回院後知冬正拿著大掃帚在掃角落結的蜘蛛網。
“小姐回來了。”
“嗯。”秦扇入了屋去,倚在軟榻上,閑閑將擺著的那本草木誌翻開來,中間夾著的那般梔子已然沒了初落時的白淨,有了些褶皺,顏色也泛了黃,但瞧著也不是無精神的黃。她盯著花瓣良久,末了又將它夾了回去,夾在寫石榴的一頁。
那是在石榴樹下的遇見的梔子。
夜幕時秦大人歸了家,秦夫人忙牽著他到裏屋說了晨間這回事。秦陸兩家在京中談不上是高門大戶,但終歸是有些聲望,陸家大人乃鴻臚寺卿,與秦大人並無許多交際,陸夫人馬氏在閨中時卻與秦夫人係手帕交。
秦楓撐著下巴,瞧了許久帖子,道“你與陸馬氏乃手帕交,她想著扇兒是有理由的,卻不曉得陸大人與陸家兒郎是哪般心思,若是扇兒嫁過去不討喜,豈不是受了委屈也沒人管顧。”
與他對坐著的秦夫人看他一臉怕自己將女兒賣了的表情,氣的埋怨了他幾句“你以為我不曉得心疼女兒她若是過的不好我頭一個撞門柱去。”
秦大人聽了這話,忙換上一臉的歉意,討好道“你莫胡說,你曉得我不是在怪你。”
秦夫人紅著臉把手抽將回去“都老夫老妻了,你再胡來。”
“哪兒是老夫老妻,蕙兒瞧著卻與十年前一個模樣。”
“還胡鬧,”秦夫人瞪了他眼,“往後你多多留意些陸大人,還有懷森也上心些,我聽來倒是都說他好的話,你多瞧瞧才是。”
“我自然曉得。”
不差,凡是與妻女有關的事,秦大人都曉得。
縱然二人是老夫老妻,也不過才三十餘歲,此時月上梢頭,倒是情到濃時。
翌日。
秦扇用過午膳後,便往她別處的小園子裏去。
秦大人疼這個女兒不必說世人便都曉得,單是每回替她選新園子養花草時都是好一番周章,一來要環境雅致、宜種花草,二來要車馬通達,而離秦府最近的一處甚至無需車馬出行,隻需出了三裏巷,沿主街走十來家鋪子,行至河岸,過道石橋再幾步便到了。
巷子叫木香巷,木香巷裏有處木香園,便是前些年秦大人轉買來手中的,交由秦扇自個兒種植、打理著。因秦扇特殊,自小不識人,人們並不與她交談,她也不與別家閨秀同,成日裏倒是四處走動著。
至於知冬,她從十歲時讓秦扇認得後,便一直跟著她,秦大人替知冬找了個師父,跟著學了幾年功夫,這才放心讓她始終跟著秦扇四處走的。不過這個“四處”也隻限京城裏罷了,京畿外自是不許她二人前往的。
再說木香巷最裏邊,亦有一處清淨地,喚做清月樓,貧者不入、忙者無暇,隻偷閑之人才會來這處坐上斟杯茶。
或可以說,木香巷是整個京城最受富貴閑人喜愛的一處了。
這日秦扇便是往木香園去的,夏日街市上一片熱鬧場景,除了糕點、包子有賣,這時節賣冰雪涼水的也張起了鋪子來。日頭尚高,走著頗有些熱,見了這般好物,自是買了來做爽口了。
爽口未用完,便又瞧見了處賣鮮荷葉的小攤,走去蹲在攤前,乖覺地掃著數柄荷葉“這是新摘來的麽”
“早上去塘裏摘的,新鮮著呢,小姐買去是做什麽”
秦扇想了想“煮粥的。”
“煮粥的話,老婦便給你挑幾片嫩的。”
後來,兩個姑娘撐著兩柄荷葉去了木香園。園裏除了兩個秦扇不在時打點園子的小花農外,就隻剩一個老廚子了,姓花,手藝算不上絕佳,秦扇卻是喜歡的。
老廚子接將過來莖布滿了小刺的荷葉來,眉眼間盡是心疼的瞧著秦扇“這種毛剌東西小姐如何不墊張絹子再拿,劃了手如何是好。”
秦扇笑了笑,“花爺爺,我這手是整日裏荷鋤澆花的手,可不矜貴。”
“再怎麽不矜貴也是雙細手。”老人家此時已經將荷葉洗淨了,再問她,“小姐饗飯是在園裏吃罷”
秦扇一來就在花爺爺這兒,尚未瞧院子裏的花草,便點點頭“就在院裏吃罷,花爺爺做些甚麽”
“這兩柄荷葉好,做什麽都成,荷葉飯或是拿粳米煮荷葉粳米粥都成,不曉得小姐想吃什麽了。”
“想喝粥。”
“我便慢慢準備著。”
而後秦扇便是去院裏看她的花兒了,知冬雖跟著她這麽些年,卻絲毫沒有提起對花草的興致來,通常隻靜靜坐在邊上,再者她照料起花兒來也是顧不得別人的。
嬌小的身影在園裏忙碌著,對園中草木甚感歡喜。
這樣的場景落在清月樓上某人的眼裏,亦成了風景。隻是這風景實在瘦弱了些,又想到那日他竟能好端端接住她,可不是瘦成葉片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