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子欲養親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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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了馬兒,一早顛簸山路到了山上,幹草沒吃飽來又要送兩個姑娘下山去。
隻是秦扇沒體諒到它身上,坐在馬車上掀了簾來,紫薇滿陂,豔豔一片,在這少花時節實在招人喜歡了些。
就連平素對花草提不起興致的知冬對紫薇也是喜歡的,隻因她又可以捉弄這紫薇樹了。紫薇怕癢,若是教人碰著便枝搖葉動,渾身顫抖。這實在合了知冬的意,從馬車上下來後巴巴兒的走快了些。
秦扇見她這般急切,也是加快了步子。因秦大人與園主的交情,此時園中下人見秦扇不攔便叫進了,紫薇又叫五裏香,方才下山時在馬車上便有淡香。此時入了園內,更是盈盈芳香。
適時陸懷森從穿堂出來,見著秦扇往一側去的背影時微滯愣片刻。今日娘與秦夫人約好來玉泉山莊一事他是曉得的,隻是友人相邀,他姑且要在山下一留,卻沒想到會在此處著秦扇,登時亮了眼,在身後叫住她。
秦扇回頭,見是位素裳公子,身後跟著一伴從,轉想起方才在山上時未見著陸懷森一事,心底大致猜出是誰人來,隻不能冒昧招呼。
自賞荷宴後已過月餘,陸懷森此時一見著她便想起賞荷宴上的事來,心中頗多期待地叫住她,隻是她好似還不認識他。雖有些遺憾,但抵不過耐心,展顏道“在下陸懷森,秦姑娘曉得罷”
曉得,這如何不曉得
小姑娘點頭的模樣也很如意,陸懷森瞧著不遠處的山坡,紫薇鮮妍,示意她問道“秦姑娘是來看紫薇的嗎”
“嗯。”
“好巧陸某也正有此意,秦姑娘可介意陸某同道”
“你我皆客,我何來介意”自然是介意不得的。
陸懷森笑笑,闊步走去麵前“秦姑娘常來此地”
“倒不常來,隻每年紫薇開得好時來住上些日子。”說著又解釋了句,“家父與園主頗有些交情。”
兩人走至前邊兒,知冬與嶽澤一左一右緊隨其後。
知冬隻要不在老爺、夫人跟前素來是想怎麽玩就怎麽玩的,這時候一逕去摸紫薇了,紫薇樹無表皮,瑩滑光潔,此時在知冬罪孽的手下沒個盡頭地顫著。
嶽澤教知冬的舉動引得笑出聲來“沒想到知冬姑娘這般活潑。”
知冬聞言,冷臉瞪了他眼,硬生生看得嶽澤不敢笑了。
秦扇一麵覺著好笑,一麵又怕人難堪,輕咳了聲。知冬才默默收回手,嶽澤賠上兩聲訕笑。
一邊沿著山道走在紫薇間,一邊偶與陸懷森說幾句話,不知覺間往山腰去了好些路程。這時忽吹來陣大風,山上泥土骨碌碌卷了些下來,大朵的烏雲聚攏從山外過來,壓在紫薇頭上。
即便早間聽了頭陀語,此時該有的不測風雲仍是要有的。
陸懷森抬眼看看天色“看似是場急雨了,秦姑娘暫往懷風亭避避罷。”說罷又使嶽澤回園裏取傘來。
山雨欲來,秦扇無他法,隻得跟著陸懷森往懷風亭去。懷風亭落在山腰,距三人不遠,隻是仍抵不過這雨來得急,尚未攏時便落了下來。
知冬急忙忙兩手掩了在秦扇頭上替她擋雨,不過無濟於事罷了,還是淋著雨了,好在雨勢還沒大起來前就到了懷風亭裏。隔著雨簾、紫薇看去,嶽澤仍在山腳下淋雨跑著。
秦扇見他狼狽,捋開額邊一縷發,不由得愧疚些“多虧了陸公子在,隻是苦了嶽澤。”
“姑娘好便是。”說著看了眼她,未施粉黛的臉經雨淋過越發白淨,身姿這般單薄,懷風亭又是聚風之處,恐會受涼罷,一麵這麽想著,一麵從懷中取出張方帕遞去。
“姑娘如不棄嫌,先用這方巾子擦擦發罷,恐著了涼,”又補上句,“尚未用過。”
秦扇倒是有些吃驚,卻從心底夷猶“多謝陸公子美意,隻是我尚有方手帕,公子的還是留與自己用罷。”
教小姑娘拒絕了,陸懷森頗有些難堪,訕訕收回手來,笨拙的轉開話題“倒是可惜了這紫薇,才開不久就遭了這場雨。”
秦扇沒意識到他的窘迫,當他是真為這紫薇憂心,牽了抹笑來“不必憂心她才是,紫薇又叫百日紅,花開百日的,卻非這場雨就能澆滅的。”
陸懷森聞言又暗自打量她眼,她亦是瞧著這片紫薇的,忽而露了笑顏出來,他不免怔然。這比那副淡然的模樣好看多了。
“來了呢。”
陸懷森順著她視線看去,濕淋淋的嶽澤撐著柄傘,腋下攜著幾把,急匆匆地出了園往懷風亭方向來了,心下忽然有些惱。
“與秦姑娘賞花著實是趣事一樁,不知何時再有此機會。”這話,或是一著急便說了出來。
便連秦扇也微怔片刻“陸公子若喜歡賞花,桂花、芙蓉好時木樨園是個好去處。”話中有她的思量,琢磨不透他話中意思,畢竟他與自己不過見過幾回罷了,雖兩家有多出來的想法,也不該覺著他也是這個意思來,故而多有避及。
木樨園,陸懷森是曉得的。就在京中西城,舊年便是秦家一處園子,隻是長久不住人便養著供人遊憩,隻他從未去過罷了。話既至此,他忙接了話頭,隻是秦扇再沒別的話。
不等他再尋話來,嶽澤便帶著傘來“這泥濘路甚是難走,公子、姑娘走時留心。”
這場雨從西山下去京中時,顧祁溪正在清月樓上用著茶,隻是這茶愈發無味。中間來添水的丫頭見落了雨便要將窗屜子放下來,顧祁溪忙伸手攔住她。
“無需合上,我且看看雨。”
“是。”小丫頭畢恭畢敬的退下去。
他這才不輕不重地將茶盞擱下,再度看往木香園內。簾外雨潺潺,園內哪兒有人影在,說不出的鬱結,自打那回在文寶齋見後再沒見過人了。
一鍾茶未飲完,便無精打采下了樓去,今日茶館再無熟識之人,弈棋一事也丟了著落。
“二爺,還下著雨呢,稍停了再去罷。”小夥計是個盡職的夥計,見他走忙出言相留。
“噢倒說說你拿甚麽留我”
“這”小夥計摸不著頭腦,覺得自己留錯人了。
這時從樓外院裏傳來了好不洪亮的一聲“他留不住你,俞某人可留得”
顧祁溪聞聲看去時,隻見一人布衣笠帽、布鞋上還卷帶著泥朝他來,拱手施禮道“前輩若肯拿些好茶來,想必是留得的。”
“渾小子。”來人入了簷下後便摘了笠帽,竟是個年逾花甲的老人,頭發有些斑白,麵上卻絲毫不顯龍鍾之態。
清月樓是雅致之地,主人想來也應是風雅之人。不過這位早年卻是個仗劍的,天南地北地不肯歇,南來北往倒將醫術、風水之術學了一身,到老來才在這處安身。
“前輩方才如何從雨地裏來”說話間二人在窗邊尋一處坐下,今日樓內清淨至極。
“才將送人出去,”老人說著斟杯茶,感慨道,“早便盼著雨來了,好移種後園那片竹子。”
俞老前輩愈發好清雅了,還欲在清月樓後建個竹裏館,要學前人“獨坐幽篁裏”,隻這幽篁設在繁華之地。
“前輩的竹林五月時才植下罷,如何又要移種”
老人捋了捋胡須,歎惋些“初時全憑我腦中所想來,後聽人說竹性喜東南,當植西北角才得滿林。好在老夫與秦司農有些交情,請教了番才曉移種之法的,可惜錯過了移種的好日子,隻退而求其次選了這麽個雨天。”
說起他的竹裏館時,俞念有滔滔不絕之勢,顧祁溪卻將注意轉到另回事上頭,問起“故而方才前輩所送之人就是秦司農”
“如何,你與秦大人認得”
他答非所問“秦司農既幫了如此大忙,前輩如何不留人喝盞茶,況還下著雨。”
“你倒是管的寬來,我留人與否幾時要由你來指點”
“前輩說笑,是晚輩僭越了,隻是這般想想也無大錯罷。”
“倒沒見你這般關注過人,不曉得的還當你要做秦家女婿了。再者,我幾時說過來人是秦司農不過是幾個花農罷了,秦大人早與妻女逍遙去了。”
顧祁溪卻沒心思聽完他的話,止於“秦家女婿”四字。
秦司農家,好似隻有一個女兒罷若是這樣倒是挺想當的。
這麽個念頭在腦中晃一遭,倒是覺得好笑起來,隻是還未笑出來就生生哽在喉頭。而後默默端起茶盞來,做壓驚用,隻是叫菱口杯戳著了嘴皮,微微泛疼,麵上卻不顯山露水。
俞念也未察覺這遭,又滔滔半日,才覺得這位小輩實在心不在焉了些“在想些甚麽,從將才起便沒了精神。”
顧祁溪聞言,擱下茶盞,斟酌問他“前輩,你見識廣博,晚輩如今遇著件煩心事想請教一二。”
“噢說來聽聽。”
“前輩可有這樣的經曆,隻消見了一人後,往後便總是見著她,不管走到哪兒都有她在。”
老人家聞言思索片刻,唇齒間吸口冷氣“這事兒,早些年我在儋州時倒是見過。”
顧祁溪當即坐端來,聽他起與一白衣女子的舊事來,隻是這話愈聽愈不對勁,最後竟將那女子講成了海上一縷孤魂,這可不是走哪兒都見著,而是陰魂不散了。
又打斷不得,隻好懨懨聽了件異聞下來,後見雨停忙告辭去了。
俊朗卻恍惚的公子負手出了清月樓,雨後木香巷更顯幽致,木香花雖敗,葉卻尚好,雨珠兒順著葉砸來牆外,這時候一個粉麵小子抱著筐菜進了巷來趕著進了木香園內。
路過顧祁溪時徒留陣風。
傻小子,真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