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林夢佳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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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人院裏種的幾株朱槿開了。堆在牆邊，朝開暮落，落已複開，煞是好看。
好景自來是要配著喜事的。
秦府的喜事便是秦夫人有了身子。大夫查出來時已有月餘，秦大人等大夫走後喜得圍著院裏跑了三圈，蘇蕙則叫秦扇扶著，仔細地看秦大人發瘋。
秦大人瘋畢，端著笑意來妻女麵前，水般柔情“可是教我嚇著了”
秦扇眨巴著眼問蘇蕙“娘，往年懷我時候爹爹可有圍著院兒跑”
蘇蕙掩唇“懷你時更甚呢，他跑了好歹五圈罷。”
母女倆笑在一團，秦大人歡喜的心情卻壓抑不住，當下研好墨，揮著大筆要給孩兒取名了。蘇蕙倚在窗邊兒塌上與秦扇玩兒著棋，笑話他道“現在連是兒是女都不省得，你何苦這般著急”
“是男兒，”秦大人對此萬分篤定，“早年生扇兒時我道是個姑娘，後來便生了個姑娘，這次想來定是個兒子。”
打曉得蘇蕙懷了身孕後，秦扇歡喜了一早上，這時坐下來倒是想起七夕時候的事兒來，此時該要替娘積福的，自己該賠之禮也該賠了才是，便與二人說了這麽回事。
蘇蕙落下一子道“知冬這丫頭氣性大了些，隻是這事早該說的，賠禮去才是。”
“回來便忘了去，今日曉得娘有了身子才想起來還有這番禮未賠。”
“想起來便好，”那邊秦大人擱了筆看來，“過些時候中秋綠熟了，屆時我教人從嶺南快馬送些來。”
蘇蕙聞言笑他道“你當真糊塗，七月裏做的錯事兒，你要待到八月才還。”
或許秦家人都有這“緩禮”的本事，五月時候的救命之恩要六月償，七月的荔枝之罪要八月賠，這麽想著秦扇也笑起來。
秦大人卻還一旁解釋著“秋後荔枝總沒六月時味美，七夕紅後隻中秋綠要好些，自然得過些時候。”
秦大人的腦子不肯拐彎，所賠之禮一早便認定了要是荔枝。蘇蕙一人是牽不回這頭強驢的。
至於秦扇，則置身事外，靜心聽著爹娘鬥嘴，默默落下一子。十六年來，家中隻有自己一人，如今曉得要再添個小弟或小妹，心尖像是被團雲裹著揉了揉。
再又見著爹爹在院中瘋癲，娘親舉止間萬般柔和，更是盼他早日出來，隻是她默算來，生下時已是來年春日了。
這麽一想，更不願商討那終身大事了。
天色擦黑時候，秦扇才回自己院裏，單留秦大人在秦夫人麵前為老不尊。
月色漸深，她便伏在窗邊兒，噙著笑意，手指則俏皮地點著窗檻上擺著的珠蘭，窗外芭蕉垂首看著她。
七月流火，夜裏的風已滲著些涼意了，隻是今日如何也不覺著冷。窗台上燭火比清冷的月光還要蠻橫霸道上幾分，暖洋洋直逼心頭，她幹脆摒棄月亮，反而對著燭燈許起願來。
老天垂憐，教爹娘有個康健無恙的孩兒罷。
“小姐，天色晚了呢。”知冬穿過院去倒水時瞧見燭光，好不體貼。
“嗯，便睡了。”
吹了燭燈，不夠蠻橫的月光這才清冷冷地照進屋內。
七月了，紫薇該開了罷這些日子甚少出門去，閑暇久了，倒是想往外去瞧瞧。
京畿外西山有處紫薇園，是賞紫薇的好去處，園主說來是北境人，初來京城時因不解氣候，養花多敗。機緣巧合下與秦楓相識，秦大人生來一副古道熱腸，將種植之事都教與他，故而每年秦家人往紫薇園去時園中上下都是熱情相迎。
此等佳境，卻是在京畿外，秦扇不得獨往，要與家中人同去才是。
翌日清晨，一起來就張望起天色來，隻是自然是看不出究竟的，後還是問了知冬。
京中寺觀眾多，每日四更時候就有行者頭陀沿街報曉，連同氣候說與眾人。知冬往外叫了兩個小廝才問了透徹。
“可用過早膳了”
“嗯。”
知冬向來起得早，練武時養的習性。
“你替我往爹娘院裏瞧瞧，爹爹今日可得閑”
“省得了。”知冬應了聲後便一溜煙去了，秦扇則默默端起瓷碗兒來用粥。府上做的蓮子粥終沒有木香園做的好，想起花爺爺，便想起有些時候未往木香園去了，頭回花爺爺往府上來求情留了個小子，倒還沒見過哪般模樣。
一直想到早膳用夠，擱下碗勺知冬才回來。
“如何”
“老爺夫人都在的，”知冬歪歪腦袋，“隻是夫人教我問你，東西可備妥當了。”
秦扇當即蒙上頭霧水“什麽東西”
“我也說呢，未曾聽小姐提過要出去，便問了夫人一句，夫人隻說那日一同用饗飯時跟你提過的事兒。”
那日用饗飯時，她一心全在那赤豆上，何時顧忌蘇蕙的言語了。
這時候蘇蕙又遣知夏來了院裏。秦扇見她似笑非笑，便曉得是娘不放心知冬，怕她話抖不利索才叫知夏來的。
不免咋舌“知夏，我好似睡得糊塗了，娘可曾說是往哪兒去”假話說著還不忘揉下眼睛。
“小姐恐不是睡糊塗了罷，”知夏在蘇蕙邊兒伺候久了，說話亦是直的，“夫人是教你與她去玉泉山莊呢，昨日走時也未留心提醒你一句，果真是不省得了。”
玉泉山莊初秋時節天將轉涼，去泡湯倒是適宜。
好在世上真有這般湊巧的事兒，往玉泉山莊去的事絲毫沒斷了秦扇打定的事，反倒還不謀而合。隻因玉泉山莊好巧就在西山上，秦大人知曉妻女要去白玉泉泡湯後便告假兩日，預備帶妻女在紫薇園小住兩日。
這樣一來，泡湯賞花皆不誤，不愧是她爹爹。
隻是這時候曉得這事也不由她收拾了，隻簡單揀了幾件衣裳，收了盞常用的蕉葉杯，其餘紫薇園一應俱全再不必多備。
隅中時便坐上了往西山去的馬車，一路平緩，唯獨上山時顛簸了些，再有便是下車時須得再走上幾步。如今蘇蕙有了身子，萬事都要留意，秦大人一改往日悶聲作風，絮叨了一路，下馬車前方將話都抖完。
待車馬停穩在玉泉山莊後，秦大人便下車扶妻女。等秦扇下了車，這才曉得今日來玉泉山莊的不止他一家人，還有陸家的人。
她算是省得了，這是還沒打消那念頭。
二位大人照麵後寒暄起，陸馬氏也與蘇蕙一處說話來，陸懷芷跟兩個丫頭跟在後邊兒，倒是不見陸懷森，微微鬆口氣。
陸馬氏方一見著蘇蕙便喜笑顏開“蕙兒當真又有了身子”問完話便拍拍自個兒的嘴，“瞧瞧我問的甚麽話，這事兒哪兒還有假”
說話之間，已進了玉泉山莊，莊裏伺候的丫鬟早曉得來人，隻顧引路便是。此時正是日中，莊主曉得人來，便備好了午膳。
陸懷芷今日穿著件綰色衣衫，此時與秦扇一道堆在蘇蕙與陸馬氏身後進莊裏，她也湊來秦扇邊上說話。
“我可以叫你扇兒姐姐嗎”少女笑容甜甜的，開口便是句不見外的。
秦扇麵對著不認得的人，熟絡起來卻不容易，故而隻是淺笑應她聲，陸懷芷今年剛及笄罷了，叫她姐姐也無錯。
“扇兒姐姐，將來你可是要做我嫂嫂的”
少女聲音很低，低到這話隻秦扇一人聽著，蛾眉微不可見地蹙了蹙，利落地回她道“陸姑娘多想了。”
即便心上這般想的，這話也不該說將出來，若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說倒也無妨，隻是她已及笄了還問這話出來，難免不經頭腦了些。
“陸姑娘”三字比起“扇兒姐姐”來倒是冷了幾分，陸懷芷也存著股子傲氣，見她這般冷淡，沒再與她說話，一路靜謐到觀雲堂，莊主亦在這處候著。
寒暄一陣後便見一眾丫鬟端了酒菜來，莊主夫人與二位夫人、小姐坐偏廳敘飲，直到未時才引眾人去了湯池。
白玉泉是莊中為婦人、姑娘們用的一處泉池，潔淨且不說，單看水色如碧、煙霧氤氳，就恍若仙境。四周山石諸多，環種野藤、新竹，景致甚好。
加之玉泉山莊的熱湯一向味性溫和、冷暖適中，蘇蕙這個有孕之人泡會兒卻是好處頗多。隻是不宜久泡，半個時辰不到便教知夏提醒了兩回。
才不盡興的起身來，與莊主夫人、陸馬氏兩人玩笑“白玉泉水甚好，隻是我無福多享，你們且幫我泡著。”
陸馬氏笑兩聲“你小心去罷，我定幫你多泡會子。”
秦扇自然是隨蘇蕙一並去了，山莊亦安排了歇息的地方，秦楓約莫還與幾個男人說著話，蘇蕙便先往屋裏歇下，吃了鍾茶倒是犯起困來睡下了。
秦扇卻沒睡意，輾轉了兩刻鍾始終不見困，幹脆推門出院裏，才發現知冬也在薜荔牆下閑得慌找蟲子。二人相視眼，意思不約而合，隨即找來莊上的小丫鬟，借筆墨研了封小信便出了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