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費奕真還沒想好鈴鐺兒的海報要給誰呢,結果小“初戀”就上門了,讓他總有一種對方其實是上門要海報的錯覺。
費奕真的初戀是他同校同班的一個男孩子,和他也算竹馬竹馬,最後的相處記憶就是這一年的暑假。
然後他很快就和對方SAY BYE-BYE了。
現在想起來真是懷念。
他開門放了對方進來,微微抽了抽鼻子,嫌棄了一下對方滿身的汗酸味,然後拋給他一條毛巾,說道:“去洗個臉!”
梁清總覺得這幾個月費奕真特別嫌棄他,也不上他家玩了,也不出去一起打球了,不由有點懷疑是不是前陣子打球時削他光頭削得太狠,讓費奕真記恨上了,才不理他了。
所以進門就被嫌棄他也沒有不高興,很是聽話地跑洗手間洗了個臉,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費奕真麵無表情衝他走來,把一卷海報砸進他的懷裏。
梁清莫名其妙地打開海報一看,發現是電視上很紅的鈴鐺兒的裙裝海報,頓時驚喜異常,問道:“哪來的!?”
費奕真挑了挑眉,開了一瓶冰可樂喝著,然後不客氣地回了梁清一句:“你管我是哪來的。”
他一點也不想跟梁清解釋他怎麽英雄救美救了鈴鐺兒的事情,也不想告訴梁清自己在出版社遇到鈴鐺兒的經過,因為對方一定會很興奮地詢問鈴鐺兒的事,甚至想要見一麵小姑娘——而費奕真既不能對他的興奮感同身受,也不高興做這個中間人。
他現在覺得,他和十二歲的小少年有沒有代溝暫且還不清楚,但他和不管幾歲的直男都沒什麽共同語言倒是真的。
梁清看著他已經開瓶的可樂,問道:“我的呢?”
費奕真冷酷表示:“沒有,拿了海報你可以回去了。”
梁清說道:“你也太無情了吧。”
然後,他做了一件讓費奕真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一把握住費奕真拿瓶子的手,然後把瓶口送到自己的嘴邊,喝了一口冰可樂。
——間接接吻。
費奕真有點痛恨想到這個詞的自己。
他愣了五六秒鍾,然後就把瓶子直接送到了梁清的手裏,然後對他說道:“你喝吧!我不要了!”
梁清頓時愣住,說道:“喂!你就這麽嫌棄我啊?”
費奕真說道:“沒有,隻是不習慣喝別人喝過的東西。”
他說的話其實有點過於高傲惹人嫌,但梁清卻難得心思細膩了一回,竟然從中聽出了寂寞和受傷。
他開口問道:“奕真你這麽了?我總覺得最近你一直不對勁。如果我做錯了什麽,你直接告訴我,是我的錯我就道歉!是男人就爽快一點,別像個女孩子似的扭扭捏捏!”
費奕真最討厭別人說他不男人——小時候他分不清同性戀和娘娘腔的時候,對於這種事情特別敏感,就怕人說他動作女裏女氣,然後看出他是個同性戀。
後來雖然不再有像這樣的誤解,但是討厭“娘娘腔”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而今聽梁清這樣說話,不由得就皺起了眉頭。
他把臉湊近梁清,近到呼吸都打在了對方的臉上,然後突然笑了起來,輕聲說道:“你真的知道什麽是男人麽?”
梁清睜大了眼睛。
費奕真長得很俊,這是所有學生都公認的事實。但是梁清從來沒有在這麽近的距離下看過他的樣子。
眼角略微上挑的大眼睛,潔白柔軟的臉頰,微微勾起的唇角最是帶了兩份高傲,卻很漂亮。
然後梁清就覺得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貼在他的嘴唇上。
他看著近在咫尺,費奕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幾秒之後才意識到貼在他嘴唇上的應該是費奕真的嘴唇。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定身了一樣,連指尖都動不了。
然後費奕真移開了臉,在他耳邊說道:“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梁清完全不知道怎麽回答。
費奕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隻是語氣平靜地繼續說道:“這個叫接吻,正常的男生隻會對女孩子做這樣的事情。不過我卻從來不想對女生做這個,而隻想對男孩子做。”
他說:“因為我是個同性戀,變態。”
梁清被他拉著走到門口,然後推出了門外。費奕真站在門裏,神情鄭重地對他說道:“不要再來找我,也別跟我說話了。除非你想變成變態。”
對於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變態真是一個最為嚴重、殘酷不過的詞了。
費奕真調戲了自己的小竹馬,占了他的便宜,搶走了他的初吻,還隨後就把對方趕出了門,但心裏是連一點愧疚都沒有的。
他對自己調侃了一句:費奕真,你真是打小就是個壞人。
然後就笑著回房間,隨手拿起筆畫起了下一篇文的人設。
費奕真是打從心底覺得,要是遲早要做個決斷,還不如幹淨利落一點。梁清是他少年時候的初戀,哪怕到最後,他連對方的樣子都覺得陌生了,但是心底裏總有一塊地方,是記得當初那種幹淨美好,毫無保留的感情的。
他想:如果能讓他們對彼此的記憶在這一刻截然而止,也不失為一種極為美好的結束。
梁清回到家裏,整個下午都是混混噩噩的,連吃了平日最討厭的芹菜都不自覺。
他連看電視的心情都沒有了,開著燈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打開鈴鐺兒的簽名海報看了半晌,結果竟然出現了幻視——
海報上鈴鐺兒的臉一瞬間竟然變成了費奕真最後那帶著微妙笑容的臉,讓梁清的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
他把自己攤平在床上,再沒有什麽心情去看什麽海報,而是開始回想費奕真說過的話。
他說他自己是變態——不喜歡女孩子而喜歡男孩子的變態,他怎麽能笑著說出這樣的話呢?梁清把手指移到了嘴唇上,回想起那個幾乎稱不上吻的吻,費奕真嘴唇柔軟的觸感,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臉紅耳赤。
費奕真喜歡男生!梁清想著,他確實比學校裏的大部分女生都好看,所以他是用女生喜歡男生一樣的心情喜歡別人嗎?
梁清腦子浮起這樣一個如果說出來就肯定會被費奕真往死裏揍的念頭,而且這個念頭一旦浮起來,就完全沒辦法壓下去。而梁清甚至隻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下抵抗,就放棄了。
他知道白天發生的事情不能說出去,說出去的話他也會變成變態。十幾歲的孩子對於他們所不理解的事物抱著讓人難以想象的殘忍,如果這件事暴露出去費奕真會被所有的人排斥和欺負。
梁清想到這一點就開始焦躁起來。
但是,他還是有一個疑問——他從小就知道男人喜歡男人被人認為是變態,可是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疑問:為什麽同性戀是變態?
他想起費奕真的神情——度過了半個暑假費奕真今天是難得地直接和爽快,之前幾次見麵他都顯得那樣陰沉——可是也沒有變得更加奇怪。
他沒有塗上詭異的口紅,用奇怪的聲音說話,翹起蘭花指,穿上裙子......他隻是親了他一下。
梁清並不討厭費奕真親他。
那天晚上素來睡眠質量一流地梁清難得地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和費奕真好像都已經長大了很多,他的身高已經接近大人,穿著牛仔褲和白色襯衫,單肩背著一個雙肩背包。梁清覺得夢裏的自己簡直是帥氣十足,簡直像是電視上的那些校園偶像,顯然很多女孩子也這麽認為,所以很多人圍在他身邊討好,和他說笑。
然後他遇見了長大後的費奕真。
長大後的費奕真和另一個人在一起,邊走邊說話。他看見對方遠遠地走過來,但是卻是一副完全不認識自己的樣子,就那樣兩人擦肩而過。
梁清從夢境之中醒來,半晌都沒有睡著。
他回想夢裏和費奕真站在一起的那個人的樣子,卻隻覺得對方個子高挑,並不像個女生,但是麵目或者任何外形特征,都沒有具體的樣子。
隻是個印象。
他躺在床上,出乎意料地想起了他和費奕真上小學時候發生的事情。許多事情他原本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此時午夜夢回,竟然突然都想了起來。
和梁清相比,費奕真從小就是一個比較安靜乖巧的小孩,不愛爬樹也不愛捉蟲子,輕易不愛使壞,但是一旦使起壞來,鮮有人不中招的。
梁清還記得他帶費奕真回自己老家玩的時候,他們吵了架,為了什麽事情梁清倒是真的都已經忘光了,隻記得他扔下費奕真就跑回了家,把對方丟在陌生的山裏。他那是很得意,心想費奕真肯定急壞了,就算能找到路回來也一定會變得很狼狽。
然後費奕真一直沒有回來。
到了天色接近黃昏的時候,梁清才驚慌失措地跑回到山上,到處尋找費奕真的人。他沒有在自己丟下費奕真的地方找到小孩,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慌亂了,隻覺得如果他把費奕真弄丟了的話,自己也沒有臉回家了。
後來他就看見了坐在樹下的費奕真。
他背著小背包,懷裏抱著一本書,半眯著眼睛在夕陽下休憩。
梁清找得累死累活,他卻十足鎮靜,神色悠閑。
他看見梁清跑回來,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回來找我的。”
梁清多年後回憶起來,好像就記得當時他很沒出息地就抱著費奕真哭了。
那個壞小孩——梁清這樣想到。
他現在也是一樣壞。
竟然說出了像是要絕交一樣的話。
那天晚上梁清整夜沒睡好,想了很多。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不知不覺就亮了。
當陳雪妍一大早聽到門鈴聲,打開門然後看到極有熊貓風姿的梁清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她問:“阿清來找真真玩嗎?你起得可真早,吃過早飯了嗎?”
梁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意識地搖了搖頭,然後問道:“奕真起床了嗎?我有事找他。”
陳雪妍回答道:“他最近寫寫畫畫的,晚上都睡得很遲,現在大概還沒起床呢。要不你直接去他房間叫他起來?”
梁清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去找他!”
他順著樓梯跑到二樓,然後就直接開門閃了進去。
關上門之後,他就看見了在床上睡得一臉安詳的費奕真。
他看上去睡得很沉,梁清在床邊坐下,清了清喉嚨,做好了心理準備,才伸手去推他,叫道:“費奕真!起床了!我有話跟你說!”
結果費奕真翻了個身,轉過頭去用後腦勺對著他。
梁清更加用力地伸手開始去推他,在他耳邊大聲叫道:“起床!”
費奕真迷迷糊糊地長了眼睛,看到了麵前的梁清,一瞬間還不知身在何方,開口問了一句:“你是誰?”
梁清頓時愣了一下。
他被費奕真剛才的問話給刺激到了,突然開口就大聲說道:“費奕真,你聽清楚了!我不和你絕交!”
費奕真又迷糊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梁清說了什麽。他終於清醒了,開口說道:“不和我絕交,那你是想做變態嗎?”
梁清開口說道:“我不討厭......當變態。”
這個形容詞對於梁清來說接受起來還是多少有點困難,所以他發出這兩個讀音的時候還是卡了一下,卻仍舊把話說完整了。
費奕真頓時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自己聽錯了。他問道:“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梁清說道:“我當然知道!”
然後他彎下了腰,猛然貼近了費奕真,然後咬上了他的嘴唇。
真的是“咬”。
他的牙齒並沒有用上很大的力氣,但動作的方式卻隻能用啃咬來形容,而不是在吻。費奕真被他的行為嚇了一大跳,猛然推開了對方,然後變得滿臉通紅。
雖然昨日行為輕佻,但是費奕真哪怕算上重生回來前的十多年,也還是個純情青年。
梁清卻還沒有忘記要趁勝追擊,抿著嘴,露出輕微自矜的笑容,開口說道:“你看,我是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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