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費奕真不認識莫含雪,對鈴鐺兒的記憶也已經遙遙遠去。
他隻記得大概是十年後的八月十五日,他有一個死忠粉求他寫了一篇短短的十周年忌日悼文。
“未及花開已凋零,誰聞殘香知桂魄?”
她漂亮慧黠,聰明伶俐;年少成名,把一個身世坎坷的傳奇少女演得活靈活現。她是天才少女,擁有讓無數人都悵然淚下的出色演技,粉絲遍布大江南北。
她在花開得最燦爛的年歲死去,享年十四歲。
他記得當時他問了這樣對他說的粉絲一句:“十四歲不能稱之為享年吧?”
然後對方就哭了,是真的哭了,涕淚橫流,哭得泣不成聲,隔著耳麥他都能聽到對方聲嘶力竭的啜泣。
十年前那麽多人喜歡她,十年後能有幾個人還記得她的樣子?
最後粉絲哽咽著說道:“我想,至少讓人覺得,她活著的十四年應該是光華燦爛,無憂無慮的。”
但事實上,能演出鈴鐺兒的莫含雪,童年也是極為坎坷的。
她出生不久就失去母親,父親暴力酗酒,好幾次因為鬥毆被拘留。奶奶雖然心疼她,但是生活也難免過得拮據。她跟著家裏的老人拾過荒,擺過小攤,撿過菜葉。當初導演選上她,就是因為她那雙不符合其實際年齡,成熟世故的眼睛。
莫含雪出事之後,她的奶奶緊接著就怒極中風,沒幾個月就過世了。她的父親到了她最後工作的地方鬧事,最後因為失手殺人而入獄。而真正的犯人,拿走了大筆的贖金,從此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莫含雪出事的日期,正是這一年的八月十五日。
費奕真本來連莫含雪這個人都不記得了,隻記得看到她的故事時曾經為她發出過一聲歎息。他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重生,自然沒有打算過為莫含雪做什麽。
不過,也許是命運中自有注定。
如果當初他們不曾擁有同一個粉絲,費奕真就不會在對她本人都沒有什麽印象的情況下記起她出事的時間與始末。如果不是在這一天的這一刻正好和她出現在同一個地方,聽到了她的名字,他就不會想到為她做點什麽,改變她的命運。
莫含雪還在拍封麵硬照,費奕真跑到道具師身邊,趁著他不注意抓了一把長釘,然後借口著上廁所坐電梯下了樓。
他一路跑到停車場,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從空地上走過,然後用眼角餘光快速且不留痕跡地掃過每一輛車裏的景象,最後走到對麵的超市裏買了一個足球。
他的錢包裏至今也就隻有三百多塊錢,一個足球瞬時間就換走了兩張鮮紅的幣子,頓時讓費奕真歎了一口氣。看來在拿到下一筆零花錢之前,他必須得省著點花。
費奕真玩著新足球回到了停車坪,然後不著痕跡地把足球踢到看上去最可疑的幾輛車子的底下,趁著撿球的時候用長釘抵住了車輪,才回到了大樓裏麵。
他身上沒手機,不過出來的時候從陳雪妍的口袋了順來了她的手機,此時撥通了報警電話,開口說道:“警察阿姨你好!”
“Y市公安部門為您服務。小朋友,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你好,警察阿姨,我在市中心的萬和出版社樓下的停車場看見一輛車,裏麵的人戴著太陽眼鏡和口罩,停在那裏已經很久了。我在正麵的車窗裏麵看見裏麵的人拿著長長的黑色外殼的東西,我覺得那個可能是刀,我覺得他們可能是要做什麽壞事,你們能派人來查看一下嗎?”
費奕真還沒有變聲,所以聲音聽上去比較脆。他怕對方不相信他,所以還可以發出了類似於整個聲線在顫抖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他的語氣實在逼真,所以女警稍微重視了一下,說道:“稍等。”她回頭去說了兩句之後,又對著話筒說道,“小朋友,我們要先確定你說的是事實。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你要注意,如果對報警電話惡作劇的話,你和你的爸爸媽媽都是會被抓去坐牢的!”
“我叫費奕真,爸爸叫費執明,媽媽叫陳雪妍,爸爸的身份證號是.......”費奕真直接快速地報出了自己的個人信息,包括學校班級家庭住址,然後用非常氣息急促的語氣說道,“警察阿姨我真的很怕,您不能找兩個人到這裏看著麽?我覺得他們接下來肯定是要做什麽壞事的,如果我說謊了你到時候把我抓進牢裏去好了。”
“你不要著急。現在你身邊有家長嗎?如果有的話就和你家的大人呆在一起,不要離開他們身邊,我們會盡快派人過來查看情況。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你待會兒如果有事就聯係這個號碼上的叔叔。”女警報了一串電話號碼,費奕真重複了一遍,表示記住了。
掛斷了電話之後,費奕真把手機放進了口袋,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攝影間外麵的走廊上。
從他這個角度,正好能俯視樓下的停車坪。
大約十分鍾之後,他看見了有行人從外麵走過,然後仿佛因為走得累了,在另一邊的石階上坐下來開始休息。而另一邊則有人站在路邊看表,似乎在等人。
他心有所想,忍不住就盼望那兩個人其實是便衣警察。
然後這個時候,莫含雪的硬照拍好了。
她穿著一件漂亮的白色連衣裙,外麵穿著皮甲,看上去要比她實際的年齡還要成熟上許多。她身材高挑纖瘦,是個很好的衣服架子。
莫含雪的身邊簇擁著好些人,站在她一側的中年女人應該是她的經紀人,而廉先生站在另一邊,旁邊站著的卻是陳雪妍。
陳雪妍看見費奕真,招招手讓他過去要簽名。
費奕真愣了一下才記起他是拿了什麽借口來見莫含雪的,就走過去對莫含雪笑了笑,問她:“能幫我前兩個名嗎?我有好幾個朋友都很喜歡你。”
莫含雪性格很好,很爽快地給他簽了名,還開口說道:“謝謝你們喜歡我。”
費奕真拿好簽名,然後看見眼巴巴站在旁邊盯著簽名瞧的陳雪妍,突然促狹地開口道:“我媽媽也很喜歡你,你能給她也簽個名嗎?”
莫含雪說道:“可以啊。”
她笑著又簽了一個,然後把簽名海報遞給了費奕真。
經紀人看著費奕真拿著海報發呆,忍不住插口道:“小朋友,謝謝你喜歡我們家含雪,但是時間不早了,她接下來還有行程呢,我們隻能先說拜拜了。”
費奕真這才發現自己又在發呆,立刻讓了開來,說道:“啊對不起!”
經紀人帶著莫含雪下樓去了,費奕真看著他們的背影,總覺得哪裏不對,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跟陳雪妍說要去上廁所,就跑了出去。
陳雪妍正奇怪著,他不是剛上過廁所,不由喊道:“真真你是不是吃壞了肚子!”
費奕真黑線了一下,說道:“不是!”
一邊按下了電梯按鈕。
等他跑進電梯陳雪妍才覺得不對勁——本樓層又不是沒有廁所,他幹嘛往樓下跑?
費奕真乘著另一架電梯跟著莫含雪前後腳到了底樓,然後就看見莫含雪的經紀人跟她說了什麽話,交給了她一串車鑰匙,然後兩個人就分頭走了。
莫含雪往外走,經紀人往廁所的方向走。
費奕真緊跟在了莫含雪身後,看見她走出了大門,往著停車坪走去。
他緊追了出去,正好看見有兩個穿著普通夾克並用口罩墨鏡擋住半張臉的男人伸手抓住了莫含雪的手臂,然後把她拉進了車裏。
車輛發動了起來,費奕真拿起裝了一疊樣板書的背包,啪得一下甩到了被他放了長釘的車輪下麵,隨著氣胎猛然被戳破,整個車輛都被書包卡在了原地。生生地打了個轉,撞上了另一輛車。
費奕真總算有機會看清誰是便衣警察了。
隻見兩個青年從兩個方向飛也似地衝了上去,然後猛然拉開車門在車座上扭打了起來,扭打了半晌,一聲槍聲猛然響了起來,硝煙頓時揚起在半空。費奕真還以為是便衣開槍了,卻見一把□□猛然被甩出了車輛,掉在了費奕真眼前不遠的地方。
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反應,彎下腰去就撿起了那把□□。
這東西看上去比他想象中的要重許多,槍身還帶著些燙意。
他是第一次接觸到真槍,忍不住就不顧場合地研究了起來。直到又上來兩個便衣終於把匪徒製服,他還在摸著槍發呆,研究它的構造。
卻聽見一個青年便衣站到了他的麵前,說道:“小朋友,□□危險,把它給我。”
費奕真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拿著槍,一手摸進衣兜按下快捷撥號鍵。
便衣的口袋裏傳出了震動聲,費奕真頓時確定了對方的身份,然後伸手把槍支遞給了對方,說道:“給你!”
青年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帶著探究意味地望向費奕真,問道:“費楨?”
費奕真訂正道:“費奕真。”
匪徒被警察們給押送走,同時被帶走的還有莫含雪,費奕真和幾位人民群眾。
臨走前,費奕真不著痕跡地回收了其它幾輛無辜車輛底下的長釘,才跟著警察叔叔上了車。
莫含雪被人迷昏了,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來,一位女警去了給她準備溫水,兩個便衣則把匪徒拖進了審訊室,留下了費奕真和幾位路人在辦公室幫忙做筆錄。
廉先生和陳雪妍接到通知趕到警局的時候,費奕真正被警察局的叔叔阿姨們塞了一堆零食,一邊吃一邊被詢問見義勇為智破綁架案的全部過程。說到後來,就變成了費奕真問他們平常破案抓捕犯人時候的故事。
雙方聊得熱火朝天,陳雪妍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費奕真看到自家娘親都急哭了,頓時目瞪口呆,急忙上去一陣好哄。
警察阿姨也幫他上去哄,說道:“哭什麽?你家兒子機智得很,這次可是英雄救美了,也沒傷到自己一根毫毛。鈴鐺兒可是大明星,就憑你兒子今個兒這一手,你就能把那小姑娘帶回去當童養媳——”
她也管莫含雪叫鈴鐺兒。
費奕真頓時好生糾結。
待到莫含雪終於清醒過來,幾個警察也審問完畢了,當下就扣押了莫含雪的經紀人。
費奕真這才知道,莫含雪的這次綁架案竟然和她的經紀人是息息相關的,甚至可以說根本就是她一手主導。
費奕真對莫含雪的經紀人完全沒有印象,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她的事情。不過現在想來,當初莫含雪的綁架案會無疾而終,她在裏麵肯定是出了大力氣的。
莫含雪醒過來,聽說了這件事,先是哭了起來,然後就說起了兩人之間出現的矛盾。原來因為合同年限和分成問題,這兩個人之間已經出現了好幾次的衝突。另外隨著莫含雪的名聲鵲起,兩人在通告的選擇方麵也出現了很大的分歧,但對方會破釜沉舟地想要直接綁架勒索然後處理掉她,還是遠遠出乎了莫含雪的意料之外。
莫含雪和這個經紀人說不上有什麽感情,本來對方就是電視劇開拍的時候導演為她找來的臨時經紀人,但一開始也是相處融洽,卻不料最後會變成這種結果。
眾人自然又是一起安慰她。
既然解決了莫含雪的綁架事件,剩下的問題也就和費奕真的關係不大了。他和莫含雪互相留了電話號碼,答應了下次讓她請吃飯表達感激之情,就離開了警局。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陳雪妍很是疲憊,也沒有心思和費執明多說,倒是費執明看著兩人無精打采的樣子,額外多問了一下今天去出版社的情況。
費奕真表示:“不錯。”
陳雪妍白了自己兒子一眼,覺得這話說得真虛,最後她歎了一口氣,回答道:“說來話長,回頭再詳細說吧。”
費奕真拿著莫含雪的簽名海報回到了房間,心裏考慮著這幾張海報要送給什麽人才好。反正他是不想貼個同齡的妹子在自己房間裏的。
——正所謂異性相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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