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知道才有鬼!費奕真扶額咬牙,是真的被梁清嚇得清醒了。

他推開了梁清貼得很近的大頭,為自己竟然會為這樣一個小男生感到臉紅而懊惱不已。不過就是個kiss麽。他就當親了鄰居家的小正太算了。

可是梁清其實並不隻是鄰居家的小正太而已。他和費奕真一樣歲數,費奕真長大的時候,他也已經長大。

費奕真偏過頭去,找到衣服換了起來,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避免讓梁清覺得他底氣不足。

他剛把衣服穿好,樓下就響起了電話聲,然後就是陳雪妍接了電話,大聲叫道:“真真,你的電話!”

費奕真很是奇怪這個時候有什麽人會找他,但不管是誰,他很樂意在自己想出怎麽對付梁清之前先找點事情避開對方,所以他快步就下了樓。

他接過了陳雪妍手中的電話,說道:“喂,你好。”

那邊傳來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你好!費奕真對嗎?我是莫含雪,上次的事情真是多謝你了。”

原來是“鈴鐺兒”,費奕真倒是不奇怪了。上次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他早就預估到“鈴鐺兒”會在心情平複之後來道謝的,所以很是坦然。

他回答道:“不用謝,你沒事就好。”

莫含雪說道:“我和我爸爸想請你和你的家人吃頓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比較有時間?”

費奕真在用的這個電話音量較大,梁清跟下來的時候沒有聽見鈴鐺兒的自我介紹,所以還是一臉茫然,倒是陳雪妍已經是忍不住歡喜地衝費奕真點了好幾下頭,讓費奕真一陣黑線。

他說道:“我放暑假呢,除了周六上午都是有時間的。”

“鈴鐺兒”說道:“那就周六上午......啊,不是!那個,那今天下午可以嗎?你吃海鮮嗎?有什麽不吃的嗎?”

費奕真會答道:“都可以。”

鈴鐺兒說道:“那就下午五點吧,地點.......嗯,地點的話,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特色菜館,我們先約個地方,然後我們帶你過去。”

費奕真沒什麽意見,自然都說可以。

等他掛了電話,就見梁清對他問道:“奕真誰要請你吃飯啊?那個不是女生嗎?”而陳雪妍發出“啊”的一聲歡呼,倒是恢複得很快,完全忘了之前的難過和不安。

然後聽到梁清這麽發問,陳雪妍就跟他說道:“是‘鈴鐺兒’啊‘鈴鐺兒’啊!真真之前在出版社幫了鈴鐺兒一個大忙,鈴鐺兒說過要請他吃飯的。”

梁清眼睛頓時亮了,問道:“鈴鐺兒!?是海報上的那個鈴鐺兒!?”

費奕真“唔”了一聲,然後沒精打采地上樓回自己房間。

梁清追在他身後,問道:“奕真我可以一起去嗎?我也想看看鈴鐺兒是什麽樣子的?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費奕真卻並不回答他。

等回到房間,費奕真很有耐心地等他跟了進來,然後關上了房門,難得地上了鎖。

梁清看到他神色鄭重,頓時停止了喊叫,問道:“你怎麽了?”

費奕真說道:“你不是說你知道‘喜歡男生’的意思了麽?我覺得你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你喜歡我,就不能去喜歡‘鈴鐺兒’。我和她之間你隻能選擇一個,你明白嗎?”

梁清吃了一驚,然後有點不解地問道:“為什麽我喜歡你就不能喜歡鈴鐺兒?”

費奕真說道:“不為什麽。因為我不和喜歡女孩子的人好。”

梁清頓時愣住。

費奕真說:“收回你之前的話,我晚上就帶你去看鈴鐺兒。不過,你得忘掉早上說過的話,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情。還有,以後離我遠點。”

梁清繼續愣住,慢慢地眼眶就紅了。

半晌,他正色說道:“那我不去看鈴鐺兒了。”

這次換費奕真怔住。

梁清說道:“我想過了,看不看鈴鐺兒都沒什麽關係。如果你不高興,我不去看就好了,你別跟我說絕交。我喜歡你,不喜歡女孩子,我說到做到,這樣行嗎?”

費奕真動了動嘴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停頓了一下,梁清繼續說道:“那個,昨天你給我的海報,我還可以去跟大家炫耀嗎?我是說,我可以不喜歡鈴鐺兒,但是大家會很喜歡,他們看見了會羨慕我。還是說,我也不能拿海報出去給大家看?如果這樣的話,我回去就把它扔掉。”

費奕真喉頭生澀,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有什麽......不可以的?”

費奕真覺得自己很差勁。

他已經不記得以前梁清和自己都是怎麽相處的了,隻記得那時他因為對於自己性取向的恐懼,慢慢地就單方麵疏遠了梁清,那時梁清還是來找過自己好幾次的,但是最終兩人的關係還是漸漸變成了陌生人。

直到很多年之後,即使見到了麵,也像不認識一樣。

而這一天猛然想起來,費奕真突然想要知道,那時候的梁清是怎麽經受著最好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就開始不明原因地不再理會自己的這件事情的。

那時他還會每隔一陣子就來自己家裏敲門,想要再找費奕真一起去玩,但是費奕真會裝作不在家,或者忙於學習。

費奕真那時就在自己的房間裏麵,把窗簾掀開一條縫,然後從那縫隙裏看著門口的梁清,一個人默默玩著腳下的足球,一直等著有人出來開門,直到最後失望地離開。

費奕真突然想知道,那時的梁清都在想些什麽?

他沉迷一個人的恐懼,害怕被排斥被厭惡,更害怕讓所有重要的人失望傷心。那時他的心情甚至是帶著一些犧牲者的決絕和壯烈的,隻覺得寧願一輩子一個人守著這秘密,也不讓任何人有窺視到這一切的機會。

梁清一次一次地出現在他家門口,一次一次地找他說話,他隻是靜靜地非暴力不合作。直到最後,對方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終於兩人不再說話。

後來調了班級之後,他隻有很少的機會才會看到梁清的身影,有時候他們的目光會有交接,那時候費奕真覺得既失落又痛苦。

胸口空蕩蕩的,仿佛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那時梁清又是怎麽想的?

十多年後他們偶爾相遇,費奕真一眼就認出了少年時的同伴,但是他眼神平靜,完美地偽裝成了陌生人,而梁清的眼神清澈卻又深邃,那時他又是怎麽想的?

費奕真突然非常非常想知道。

因為費奕真終於不再趕他走,梁清頓時歡快了很多。

他的心理調適能力不錯,雖然看不到鈴鐺兒多少有點失落,但是能夠在好長一段時間之後終於遇上了費奕真不鬧別扭的時間,總歸還是讓人覺得開心的。

他在費家費奕真的房間裏向來不把自己當外人,這個時候看見了書桌上的素描,頓時驚呼道:“這個是誰!?”

費奕真畫的是一個持劍的白色道服少年,借鑒了後來各種3D遊戲裏麵人物的造型設計。梁清翻開第二章,又發現一個穿著漂亮古裝裙子拿著雙環的女孩子,然後是功夫裝短打的少年......無數的人物讓梁清目不暇接。

費奕真說道:“覺得好看嗎?”

梁清“嗯”了一聲,然後問道:“這些都是你畫的嗎?我覺得這個.......這個比你學的油畫好看。”

費奕真說道:“是嗎?”

其實漫畫和油畫根本不是同一個類別的繪畫項目,雖然也有觸類旁通的地方,但是不同的繪畫手法更多。

甚至他小時候最開始想學的本來就是漫畫,為什麽會變成學油畫,還真是陰差陽錯的結果。

梁清又問道:“你畫的是什麽人啊?感覺這些衣服都好帥啊。”

費奕真往床上一躺,把頭埋在散亂的被子裏麵,說道:“是新百家爭鳴。”

“新百家爭鳴?”

因為是他喜歡的話題,而且又是他新出現的創意,正是興趣濃厚的時候,所以費奕真說起來也有精神許多:“春秋戰國時期,是中華文化成型的時候,經過百家爭鳴的文化大爆發,華夏有了流傳數千年,影響巨大的九流十家。而這九流十家流傳到現代,又有許多傳承。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現在,在大部分人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人認為,新一波的文化思潮正即將出現——而九流十家的傳人,在幾次災難之後陸續出現,以濟世革新的名義,為了即將出現的沉宮之會而戰!”

梁清聽得愣住了,問道:“你這畫上就是九流十家?他們真的存在嗎?”

費奕真臉都僵住了,好一會兒才歎了一口氣,說道:“梁清你是笨蛋嗎?這一聽就知道我在說的就是個故事吧?怎麽可能真的存在啊?”

“啊。”梁清發出了一聲含義不明的聲音,明顯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顯然真的是盼望著他們存在。

不過他隻是沮喪了幾秒鍾,就振作了起來,問道:“九流十家是哪些啊?這裏看起來好像沒有十九個人啊?”

費奕真解釋給他聽:“九流十家就是儒、道、陰陽、法、名、墨、縱橫、雜、農、小說家。其中小說家不算九流,但算在十家之一,所以九流十家其實就是是個派別。”

梁清拿著畫稿就坐到了床沿上,曲下身指著畫稿上的穿著改良版短道袍的持劍少年問道:“這個是哪個?”

費奕真就一一指給他看。穿著短道袍的高馬尾少年是道家,拿著一本書穿著改良版朱子深衣的靜穆少年則是儒家,拿著陰陽魚肅然而立的雙胞胎少男少女自然是陰陽家,而著黑色漢服持長鞭的青年則是法家......最後是一個穿著小洋裝神色茫然的現代少女,她是編外人員,小說家。

小說家傳承混亂,她因為新出版的小說故事,而突然被選為小說家的代表。九流外她是異常,十家內她依舊是異常。她是被意外卷入這場九流十家之戰的異數。

梁清聽費奕真講著這個故事的設定,覺得非常有意思。他說道:“感覺好有趣,我想看。奕真你家裏有嗎?”

費奕真說道:“現在沒有。大概過兩個月就會有了。”

梁清問道:“你知道哪裏有的賣嗎?現在買不到嗎?”

費奕真笑了,他說:“買不到。”

他還沒開始寫呢,怎麽可能買得到啊?

雖然費奕真有點不耐煩,但是梁清這天還是在費家玩了一整天。許久沒有在費家吃飯,梁清這天的嘴特別的甜,哄得陳雪妍幾乎笑得合不攏嘴。費奕真有點看不慣他那花言巧語哄騙自家娘親的德行,但卻又隱約地有點咽喉梗塞。

就連陳雪妍都看出這孩子在可以刻意討好自己,最後在梁清十分積極地想要幫忙收拾桌子的時候,把他推走了,說道:“好了,不用這麽乖了,阿姨都不習慣了。快去和真真玩吧。”

費奕真還在忙著做人設和寫故事大綱,其實有點不想讓梁清留在自己家裏,但或許是出於心裏一點點的那點茫然和愧疚,也沒能說出太重的話把對方趕走。

而梁清難得地一改平常的毛躁,沒有吵他,還安安靜靜目不轉睛地看著費奕真在那裏塗塗畫畫了一個下午,時不時發表一些自己的意見。

到了大約四點二十的時候,他站起身,說道:“奕真我回去了。”

費奕真抬頭,看了一下天色,然後說道:“今天很早啊。”

梁清笑笑。

等他們下了樓,就聽見了陳雪妍說道:“真真我還在想要不要上去叫你們呢,結果你們就自己下來了。地方有點遠,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費奕真才想起晚上鈴鐺兒請客的事情。

梁清說道:“阿姨我要回家了,謝謝你今天的招待。”

陳雪妍愣了一愣,問道:“阿清不一起去嗎?我給你爸爸媽媽打過電話了,他們說讓你跟我們一起去了。你不想去看鈴鐺兒嗎?”

梁清看了一眼費奕真,然後說道:“阿姨我不看鈴鐺兒,我先走了。奕真再見!”

他轉身就走到門口,換上了自己的鞋,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梁清盡量不露出任何想要看鈴鐺兒的樣子,就那樣關上了門。

費奕真看著他的背影,和男孩最後看他的那一眼,然後猛然走過去拉開了門。

梁清被猛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然後看見了站在身後的費奕真。

男孩站在黃昏的光線中,背對著璀璨的燈光,隻有兩隻眼睛帶著盈盈的味道,反射了日光。

他說:“我帶你去看鈴鐺兒。”

梁清說:“我不想看鈴鐺兒。”

費奕真說道:“我帶你去看鈴鐺兒。不和你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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