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慶德三年冬.繡兒

第十九章慶德三年冬.繡兒

因為今日交上功課的隻剩下兩位學生,師傅一氣之下便離開學堂。錢浦因禍得福的不到晌午便回到家中,墨兒便匆匆去廚房通知廚房中午備飯自是不再話下。

錢浦獨自回了院子,便走到門口卻見錢洵的小廝守在側門不禁一愣疑惑的問道:“你不是堂哥的小廝嗎?”

那小廝名叫硯兒,見到錢浦不禁一愣嚇得漲紅了臉吱吱嗚嗚道:“浦……少爺好,小的是來替我家少爺借個東西。”

錢浦見狀望著眼前的小廝疑惑的道:“既然尋東西,為何不進屋中尋繡兒姐姐拿?”

聽到繡兒兩個字,硯兒望了一眼眼前的半大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道:“好像屋中沒人,小的便在此等候。今個少爺下學可真早,既是這樣不知道可有到老太太那裏問安!”

錢浦愣了一下,便點點頭道:“也罷,不知堂哥要什麽東西?一會子我親自尋了送去,你也不必在此等候了回去回話給堂哥吧!”想到今日讓繡兒去看慈兒的事情,院子無人也算正常便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錢浦忽然轉過身望著比自己還要高些的小廝厲聲道:“跪下!”硯兒本以為打發這平日裏木訥寡言的少爺,見此時忽然轉身本就心虛自然嗵的一下跪在地上。

錢浦見他麵色蒼白冒著細汗,不禁盯著他的眼睛道:“你到底來做什麽?若說是來借東西的,你剛才就慌慌張張的望什麽?”兩人談話之際忽然從院內傳出清脆的響聲。硯兒見事情敗露不免慌張的解釋道:“少爺恕罪,小的……小的是一時想偷懶才故意說是沒人的。”

錢浦覺得事出蹊蹺便欲要推開院門進去,硯兒見事情敗露趕忙抱著錢浦的腿低聲哀求道“少爺……您不能進去!洵少爺……在裏麵呢!”

錢浦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人又清瘦,自然被一個年長自己的少年抱住腿行動不得。硯兒剛才的隱瞞已然有些讓她心中動怒,此時的阻攔更讓她氣急。她有些顧不得推著硯兒的肩膀卻不想力氣太小險些栽倒更讓她在一個下人麵前顯得尷尬。錢浦不禁有些氣急的罵道:“你給我鬆開!”

不遠處墨兒見兩人在門口爭執,雖然硯兒是洵少爺的身邊最得寵的小廝,可錢浦畢竟是少爺他如此阻攔自是壞了禮數。墨兒不問青紅皂白,一腳踹在硯兒背後然後一把將他脫開。指著硯兒的鼻子劈頭蓋臉的罵道:“你算是個什麽東西,膽敢對少爺如此不尊重!”

錢浦見墨兒出現解了自己的尷尬,便有些難堪的冷了臉。見硯兒張著嘴欲要解釋,錢浦卻指著他道:“墨兒給我把他看好了,我倒要看看你這牽絆阻攔到底是為了什麽?”

墨兒見她要進去卻也有些心悸,想到今早洵少爺對繡兒的態度硯兒如今又出現在這裏。若是剛才墨兒護住心切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此時便也知曉這屋中怕是有什麽醃臢之事。錢浦年紀尚小加上尚在守孝,自然不知男女之事。

如今給一個半大的孩子說這些,墨兒自然是有些尷尬卻也不得不在情急之下勸道:“少爺,您還是別……”

錢浦本就被剛才硯兒的無禮惹得氣急,如今被墨兒勸阻更是生氣不禁冷著臉轉身道“你們兩個都給我老老實實跪在門口,誰也不許移開半步!”話畢,她便轉身進了院子。墨兒和硯兒見那清瘦的身影已經閃進內屋兩人四目一望皆是出了一身冷汗。不禁都撫著胸口,等著這片刻之後驚天動地的響動。

然而過了半晌,那厚重的簾子依舊垂著聽不到半點響動。此時墨兒更是心急,便有些顧不得的起了身也朝著主屋奔去。小心翼翼掀開簾子卻見錢浦一臉陰冷的立在門邊,墨兒心中一驚從未見過平日沉默寡言的少爺又如此一麵。一個半大的孩子,稚嫩的臉上浮現出這般神情更是讓他有些心顫。忽然內屋傳來一陣尖叫聲道“洵少爺若是再這般逼迫,奴婢便要喊人了!奴婢可是浦少爺房中的人,還請您自重些……”

“那又如何!你喊啊!讓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也不過罵你不知好歹罷了!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少爺我喜歡你,疼你是看得起你!你今日若是從了我,自然是你以後的福氣,裝什麽烈婦的。你就是個通房的命,跟誰不是跟……”隔著一扇屏風傳來東西被打翻在地的陣陣響動和繡兒低聲的哭泣。

錢浦終於挪了步子,卻忽然被身後的墨兒抓住手臂。她回過頭詫異的望了一眼身後,墨兒卻捂住她的嘴巴低聲道:“少爺您不能去!”

她平日裏蒼白的臉上忽然間沒有一絲血色,牙齒咬著嘴唇已然滲出血跡。一雙含著水光的眼睛此時因為憤怒而顯現出一道寒光,讓平日裏甚覺少爺和氣的墨兒此時湧出一絲忌憚。此時屋內忽然傳出一聲撕裂,讓錢浦一時間羞憤不堪光潔的額頭上爆著青筋。墨兒見狀趕忙連拉帶扯的將她帶出屋子。

兩人出了屋內一陣冷風迎麵灌來,讓錢浦的身子不由得一顫。屋內卻傳來了更大的響動繡兒帶著哭腔的聲音哀吼道:“求少爺您放過奴婢……奴婢已經有……有人了,少爺您又何必……”

繡兒的話還未說完兩人便聽見錢洵不耐煩的罵道“你這小娼貨算是什麽東西,便是你家少爺知道了又如何?你也不過隻是一個賤婢罷了,你以為會有誰給你做主啊!”

錢浦被這句話罵得好似鞭子抽著自己的臉,頓時間消瘦的臉上通紅一片。那屋中帶著哭聲嘶喊的是繡兒,是一直對她好,一直細心照顧她的繡兒!此時她卻是那般無力,她的手掐在自己的大腿上渾身顫抖感覺不到半分知覺。

墨兒見狀卻緊緊牽製住她消瘦的身體,在錢浦耳邊低語道:“少爺既然不想聲張此事,又不想讓洵少爺難堪。何不求夫人做主……”

錢浦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顫抖著此時心中自是一番掙紮。她剛才曉得屋子之事卻未聲張一來撞見此事以後再與錢洵相處自是尷尬。二來若是聲張出去毀得卻是繡兒的名節,便是兩人真的清白繡兒也會被做主給了錢洵。三來自己在家中地位尷尬若真的捅出這樣的事情隻怕在老太太麵前自己和錢氏的一番苦心經營便要因齊家不嚴而打了水漂。四來三房掌管著錢家大小實權若因繡兒的事情與三房將矛盾挑明了,莫說是自己這個毫無血緣的養子便是錢氏也有可能……經過這番思量,錢浦剛才在屋子終於用自小大宅生活的理智與冷靜戰勝了,心中的憤怒與內疚。

可是聽到剛才那一句怒罵卻讓她像被人扒光了亮在午門一般難堪。若繡兒知道她一直隔著一扇屏風目睹著一切卻依舊袖手旁觀該多寒心!忽然在那一刻,她望著自己的影子是那般的醜陋與齷齪。

終於讓她心中不得不麵對那個陰暗的自己,甚至開始鄙夷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的自己。墨兒這番勸解終於讓她回過神來。如今在這大宅之中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卻隻有錢氏這個名義上的母親。墨兒見她忽然安靜不再掙紮,又勸道:“洵少爺雖然好色但這麽久了也還未事成,看見若繡兒姐姐不從他也未必真的……您現在去尋夫人來,自然才是最妥當的。”

望了一眼屋內,她好似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顫抖著身子朝著錢氏的屋中跑去。一路上,她不敢回頭不敢去想若晚一秒繡兒的情形又會如何!她緊握著拳頭,寒風凜冽的冬天裏卻生生攥出一手冷汗。她不知道若是錢氏拒絕自己又會如何,可她們在錢家大宅裏的命運早就連在的一起。除了錢氏,她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依靠。想到這裏她的心亂之急不禁湧出一絲絕望……

見到那院子的大門近了,錢浦更是喘著粗氣不管不顧的跑過去。嗵的一聲她心思極亂,腦中一片空白便沒看路的被門檻絆倒。她的身子向前傾倒,眼前一黑額頭便磕在地上。猛然間的巨頭讓她忍不住低吟起來,眼眶裏瞬時間打著淚水紅了一片。

錢氏屋中的人聽到響動掀開門簾見少爺坐在地上,才趕忙出來幾個人招呼,一旁去稟告錢氏。錢氏因著慈兒生病本就有些勞累,卻聽說錢浦一個人也未帶慌慌張張的來自己的院子不禁一愣。暗想這個養子平時極有成人的精明與穩重,此時怎麽會如此失態?!卻也命人將錢浦領了進來。

因為匆忙錢浦剛才額頭上磕的傷還滲著血,她麵色發青因為匆忙喘著粗氣。眼睛紅腫好似哭過一場一般,錢氏從未見過錢浦這般狼狽的樣子。心中不禁嘀咕,錢浦這般莽撞莫不是闖下什麽禍事。

錢浦一見錢氏便有些不管不顧的跪在地上道“母親大人安好,兒子……”迎上錢氏疑惑驚愕的目光,錢浦才發現這件事如何叫她能開得了口!?且不說她還隻是一個孩子,如何能叫她將這件醃臢的事情說出口。錢氏有隻是自己的養母兩人平日裏關係疏遠,便是親生母子這樣的事情自然也是要避諱的。錢浦望了一眼屋內還有幾個婆子和錢氏的貼身丫鬟,急得落了淚卻咬著嘴唇僵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