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友情在旁邊愛情在中間

第9章 友情在旁邊愛情在中間

文梅吉

她挽著他的時候,也會挽著我。因為,隻有挽著他,才有理由挽著我,當是哥們樣的。隻是,她心裏的歡喜,是因為我。

這些天來,我總是收到很奇怪的郵件。

“昨天是我結婚3周年紀念日,我又買了一盆水仙花,做為禮物送給自己。”

“我藏起你的東西,不想讓你來收拾。我希望你回來的時候這裏都是原樣。”

那些信總是輕輕的躺在那裏,帶著一些憂傷。我想那一定是一個遭遇失敗婚姻的女人寫給好友的信,記錯了地址所以發到我這裏。

我回信給她,我說你發錯了,可是我又把這些話刪掉了,我寫,這裏的天氣很好,有時間出去散散步,你會發現空氣很新鮮。

我不知道為什麽要想去收到這個女人的信,也許是好奇吧。我想。

我想起一個喜歡水仙花的女孩。

大學畢業的那一年,我和死黨阿義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春天的時候,他買了很多的水仙花回來,他把書桌上的書全部扔到地上,然後把一盆一盆水仙花擺在上麵,他盯著水仙花傻傻的笑,他說,俊仔,我想我是戀愛了。

我笑,其實他不說我也知道。

他約了那個女孩到家裏吃飯。我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不想去打擾他們。

那個女孩來敲門,她含著淺淺的笑,她說,吃飯了。

她做的飯菜不算好吃,但阿義和我搶得不可開交,我們吵著鬧著我們說真好吃,其實不過是為了配合阿義,讓這個叫花蕊的女孩能經常過來。

她真的常過來,她買了各種菜在我們的廚房忙碌,她掛著圍裙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讓我有些恍惚。

阿義的目光追隨著她,臉上寫滿了幸福。

花蕊還幫我們洗衣服,我說你幫阿義洗就好了,不用幫我。她抿著嘴笑,她說,不是一樣的嗎?我說不一樣。

我知道自己語氣裏有酸澀,可是我喜歡聞著那些晾幹的衣服裏有很多陽光的味道。我把衣服放在臉上輕輕的摩挲,深深的呼吸。好象是花蕊的手指。

她對我和阿義沒有什麽區別,她挽住阿義的手時也會挽住我,她說我們都是哥們呀!

我們抱了被子去陽台曬,大片大片的光繽紛著灑下來,帶著翩躚的風。花蕊站在另一邊朝我笑,笑容蕩漾開來,有很多的漣漪。我收住自己的目光,怕自己燙傷了她。

有小飛蟲飛到眼睛裏,我揉呀揉。花蕊說,別動,我幫你吹出來。她墊起腳,她的呼吸在我臉上輕輕的癢癢的拂過。我的心象打鼓樣的跳動。

然後我看見阿義站在那裏。

這個女人的郵件每天都來,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很大段的文字。那些黑色的字體在屏幕上顯示,我會變得很安靜。

我似乎能看出眼淚來,真的,我覺得那些字體裏有眼淚。

我點燃一隻煙,卻總是來不及吸完,它就滅掉了。這個時候我就感覺自己象《半隻煙》裏那個老男人,他一直在尋找驚鴻一瞥的女子,他把大把大把的光陰都放在一個等待裏,等著她能和他跳一支舞。他重複的去描繪那個女人的長發,紅唇,還有她迷霧樣的眼神。我在等什麽?等放在心裏女人的愛情,還是等到自己灰心失望。也許,不是願意等,而是沒有辦法不等。

“我不知道自己傷了他,我以為自己把愛情藏得很好,可是他還是看見了。他說他不恨我不給他愛情,他恨的是為什麽不給他愛情卻要要他的愛情。”她在郵件裏這樣說。

我說,他不是怪你,他是因為太絕望了所以想要用恨你來掩飾。

我說,也許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因為我們的靈魂是遊離於身體以外的空間裏,所以,別去想了,也別去管了。

我說,想要抱住一個人,卻隻能看著他的時候,心裏會疼。

我覺得這個女人的話會勾起自己心裏很滄桑的一段,不是歲月,是心境。我們沒有走過太長的路,但我們總會有一刻的憔悴,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為一個情字所累。

愛,不愛,很簡單的字,卻有太多太多的深刻在裏麵。

花蕊生日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酒吧給她慶祝。

阿義說等吃過蛋糕你就先閃,不要當燈泡了。我笑,我說好呀,可是心裏卻有點疼。

那個晚上,花蕊喝了很多的酒,她歡喜的唱呀跳呀,根本不象平時那樣的文靜和溫柔。她舉起杯子說,謝謝你們。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她說我跳舞去了。在她快摔下來的時候,我一把扶住她,阿義也扶住了她。

阿義盯著我,可是我沒有放手。

花蕊眯著眼睛笑,她看看阿義,又看看我,她喃喃的說,俊仔,是你嗎?

然後倒過來,抱住我。

我能感覺阿義目光的僵硬,他站在那裏,靜靜的看著花蕊倒在我的懷裏。

阿義從我懷裏抱過她,他的手有些顫抖。

夏天的時候,樓下有小孩在玩陀螺,那是小時候喜歡玩的東西,木頭做的陀螺在地上旋轉的時候,總會引起一陣的歡呼。誰轉得久,誰就贏了。

我趴在窗邊看,一個小女孩還不知道如何把陀螺轉起來,她拿著繩子抽啊抽總是不得要領。一個男孩走過來,他說你怎麽這麽笨呀,看我的。

我嗬嗬的笑,轉過頭來就看見花蕊。

她不知從哪裏買來了陀螺,她說你想玩這個吧。

我和她跑到樓頂上去轉陀螺,她拿著繩子怎麽也轉不起來,我說你怎麽這麽笨呀。然後我想起那個男孩對那個女孩也說過這樣一句話。

“我總是在回憶裏找一些溫暖,他的笑,他說過的話,他的眼神,他的手勢……他就象我生命裏天然形成的一部分,讓我總是一回頭就能看見。”這個女人在信裏說。

“為了自己的幸福去傷害別人,對嗎?”她說。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想說是對的,可是我知道自己也做不到,做不到看著別人痛苦而自己幸福著。

我看見牆上有自己的影子,那個影子彎著腰,駝著背,很單調。

“外麵有很多的陽光,出去走走吧。”我回郵件給她。

花蕊在我的桌上放了一張電影票,然後嬌羞的逃出去。我也笑了,拿在手裏反複的看。

阿義說,你在看什麽?電影票?和誰去呀?

我有一點慌亂,我說,是花蕊讓我給你的。

我真痛恨自己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雖然知道阿義喜歡花蕊,可是為什麽我不能勇敢一點呢?

我沒有和花蕊去看這場電影,阿義去了。

其實我去了電影院,我看見花蕊的驚詫,可是她很快平靜下來然後和阿義一起進去。我站在那裏,心裏很慌。

花蕊和阿義開始了交往,阿義歡天喜地的養著他的水仙花,他很晚了都在客廳裏給花蕊打電話。他說,很想你你早點睡……

花蕊還是來做飯,隻是那個時候我都故意錯過了,不是加班就是到樓頂上待著。

我不是偉大,我是懦弱。我其實不想把自己心愛的女孩拱手讓人,隻是我也做不到背叛友誼,不想讓人說是我搶了朋友喜歡的女孩,那不道德。

我其實自私到了極點,一直都為自己打算著,所以忽視了花蕊的眼神。

那個冬天,一直刮著很大的風。

我把自己裹到風衣裏,豎起領子,很萎靡的樣子。花蕊又當我是哥們了,她拍我的肩膀,一手挽住我,一手挽住阿義。

我掙脫了,我說現在可不一樣了,你有男朋友了,再和別人拉拉扯扯,阿義會不高興的。

阿義說,不會呀,因為是你所以不會,你是我的死黨嘛!

我任由著花蕊挽著我,她說打起精神來呀,你要成駝背了。你快有我高了。

我勉強的笑,沒有回答。

我們去酒吧喝酒,花蕊再也沒有醉過,倒是我常喝醉,被他們扶著回去。

我抬頭的時候,看見風吹著巨大的廣告牌砸下來,我一把抱住花蕊跌到地上然後翻過去用身體擋住,很疼,廣告牌砸到了我身上。

我說,花蕊你沒事吧!

花蕊抬起頭看我,她的眼裏都是淚。

你受傷了嗎,很疼嗎,你哭什麽?我急急的說。

阿義拉起我們,那時我站都站不起來,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月。

花蕊來看我,我每次都對她笑,可是她卻哭。

“我們見個麵吧。”那個女人在郵件裏說。

我說好,我總覺得我們的心情可以惺惺相惜。因為彼此懂得。

這個城市不大,可是如果要躲開一個人其實很容易,隻要不選擇和他重複的路線重複的空間出現,那就可以,所以,這三年來,我一直沒有見花蕊,還有阿義。

我換了電話換了工作換了住所,我把一切能換的都換了。

在和那個女人約好的地方,我見到了花蕊。

她說,阿義不是和她離婚了,而是去世了,為了救一個跳河自殺的女人。我一直告訴自己,阿義隻是離開了,他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裏。他還活著。

她說,我欺騙自己沒有傷害過阿義,可是我真的傷害了他。

那些郵件她是發給阿義的,因為我和阿義曾經那樣要好,所以用彼此的名字注冊了一個郵箱。

所以,花蕊寫的信,都是給阿義的。

分別的時候,花蕊說,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要回頭。

她說,我和你不要再見了。

她說,我喜歡你。

她說,阿義還活著,我要等他回來。

我轉過頭去,看見她的背影,我的淚流了下來,我蹲下去,在大街上,象個孩子樣的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