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識於江湖相忘於江湖

第8章 相識於江湖相忘於江湖

文梅吉

他的出現,是一場有預謀的報複。但他的愛,卻真實地存在過。

與潘成離婚時艾妮不過25歲,很年輕的年紀心卻是蒼涼的,總覺得曆經磨練似的。

潘成家三代單傳,父輩們都眼巴巴盼著能早抱孫子,所以早早的催著結婚。艾妮是單純到家的女孩,覺著是愛了所以也不想不顧的嫁了,22歲的都市女孩,還會買大罐的棉花糖,就做了妻。

什麽都不懂,一點一點的學,在廚房裏煙熏火燎的做菜,用大段大段的時間煲湯,挽起頭發掛著圍裙在房間裏赤著腳的忙碌,潘成見了也會有細細的感動。

他說寶貝辛苦了,他說親愛的謝謝你……艾妮總是想她也曾經是他的寶貝,是他親愛的。朋友們都在愛恨裏轟轟烈烈時,艾妮已經在婚姻裏洗盡鉛化。朋友們相攜著要走進圍城時,艾妮已經從圍城裏出來。

三年,不是太長的歲月,卻已經讓一個女孩變成少婦。這中間就隔著一條河,河這邊是春,河那邊是秋。

艾妮要走的前一晚上,潘成纏著她要她,她冷著心想拒絕,可看著潘成囁囁諾諾的眼神,所有的堅持都土崩瓦解。她在他懷裏還是象貓一點大,瘦弱單薄,以為丈夫就是天,就是神,可是他還是不要她了。

這不怪他,真的不怪。艾妮想,是她的錯,誰叫她不能做母親呢?婚後三年,艾妮一直沒有半點消息,潘成拉著她去醫院檢查,結果是艾妮子宮受損,很難懷孕。

就這樣離了。

沒有什麽糾纏沒有怎樣吵鬧,兩個耳鬢廝磨的人做起陌生人,也很容易。

艾妮心裏有很多的不舍,有很多想要堅持的理由,她甚至想她不會介意潘成去與其他的女人生個孩子,她來養。

潘成說,這樣肮髒的事情他做不出來。他對艾妮隱忍的屈辱,說是肮髒。

艾妮就離開了,她的轉身,沒有華麗,是哀傷的。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恍惚著不知身在何處。吃飯的時候會突然的說,潘成你多吃點,睡覺的時候會突然的喊,潘成天然氣關好了麽?她多想現在的時空都隻是在夢裏,等翻個身,醒來潘成還在身邊。

她就那樣的醒著然後昏沉的睡去,然後落淚,然後抱著膝蓋脆弱著。脆弱著卻沒有出口是多麽無助的事,傷心著卻無能為力是多麽恐慌的事情,看著自己哭泣卻不能停止流淚是多麽彷徨呀,也許這比事實的本身還要難以接受。

工作還是要做的,接了書稿回來翻譯。艾妮學的是法語,以前照顧著家所以她一直沒有出去上班,就兼著幫一些外貿公司做資料翻譯,或者是出版社做譯文。離開潘成的時候他給她一筆錢,她不想用,會覺得存折上的錢還能說明他愛她,她要是把錢取了,那份愛也沒有了。

去書店查一本資料時,不小心絆著一個男孩。他坐在地板上捧著一本書,他穿解到第三顆扣子的白襯衣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那麽純真的眼神,那麽嬉笑的表情,他說,阿姨,對不起,我的腳沒把你鞋子弄壞吧?

他喊她阿姨,她的臉很迅速的燒了起來。

男孩的胸口透著襯衣露出來,那白皙的皮膚還有陽光的味道。她迅速的逃開,驚慌失措。艾妮的心有那麽重重的一擊。

潘成不是也有這樣的笑嗎?她羞澀內向,他卻張揚外向,他常乘她不注意就偷吻她,在眾目睽睽下很迅速的一點,然後看著艾妮的臉紅透,他便大笑著跳起來,他說,艾妮,你的樣子象受欺負的小媳婦。

艾妮仰起頭來嗔怪著看他,心卻是歡喜的。

走出書店的時候,叫她阿姨的男孩揚揚手中的書,他說,我也學法語的,江湖兒女不拘小結,大家切磋切磋吧!

就這樣帶著肖天浩回家,他對著她的珍藏狂喜不已,他說這些書我一直都想看呢,很多書都是潘成托同學從法國郵購回來的,國內沒有發行。

肖天浩便常來看書,艾妮說要不你帶回去看好了,跑來跑去的麻煩。肖天浩使勁搖頭,不用了不用了,這些書我要帶回去看,不被搶瘋?到時候就是想還也怕是屍骨無存了,再說,你這裏氣氛好。

艾妮淺笑,一杯綠茶,幾碟小點心,寬大的布沙發,這就是他所謂的氣氛吧!這個孩子心無城府,沒心沒肺,她心裏也盼著他能來,做個伴也好。

他看他的書,她做她的事,很安靜,心裏卻是溫暖的,一個人的房間總是連著心都是空的,她更怕的是閑下來的心會想太多,不是願意,是太空了就會亂。

他比她小5歲,是外語學院大三的學生,會踢足球會打籃球會對著漂亮女生吹口哨,滿身的活力,流著汗也是幹淨的。

他不再喊她阿姨,改口喊姐姐,然後喊妮子,她說他沒大沒小,他說我尊老愛幼呢,愛幼不是嗎?

他說愛的時候沒有一點猶豫,隻是玩笑話,艾妮也沒放心上,隻是晚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時,會有些酸酸的。

他的手機上貼著一張大頭貼,他傻傻的笑,一個女子也巧笑倩兮。大頭貼剛流行時,艾妮也要潘成和她一起去照,他頭一橫,他說那麽幼稚的東西。

和肖天浩說起這事,他上了心,非要拉她去照大頭貼,她說照了貼哪裏?他說,貼書本上,說不定過N年後,有人能翻到這書,然後說,帥哥美女呀!

她把他們照的大頭貼放在了相框中間,麵上是自己的單人照,她想他隻是幫他完成了一個心願,不過是一個形式,如果真大張旗鼓的擺出來,就曖昧了些。

肖天浩有時候會突然說,妮子,我真想變成一條狗,能趴在你的腳邊,懶懶的,等著你喂我骨頭。艾妮笑,她說我可不敢,如果你咬我怎麽辦?

她也會說說笑話了,心在慢慢的複原了。

他跳起來捉她,他說原來你也會這樣損人的。他追,她閃,然後跌到地板上,他看著她的臉,突然伸手過來,她以為他要打,卻是輕輕的理了理她的發。

艾妮的心慌成一片,有些哆嗦,狼狽的閃開。

天明,什麽時候帶你女朋友過來我見見。她故意大聲的說。

他站起來,故意拍拍肚子,喊著餓了餓了吃飯吧。

愚人節那天,肖天浩早早的跑來敲門,抱著大束向日葵,他說,妮子我愛你!艾妮嚇了一跳,披散著頭發素著臉還迷糊著,聽見這樣直白的話,不知如何是好。他們之間差著五歲,她還是離過婚的女人,況且她沒有生育,她知道他是很喜歡孩子的。

喃喃的,卻又聽見他說,傻瓜,今天是愚人節!瞧你嚇的。

艾妮的心鬆了口氣,卻又有了點點的失落。

不過是江湖兒女的來往,隻講義氣。艾妮想。

六一兒童節的時候,肖天浩非要拉著艾妮去遊樂園玩。還沒有上海盜船的時候肖天浩大義凜然的說,別怕,有我呢!艾妮是不怕的,以前和潘成常來,她一直想坐旋轉木馬,潘成說太幼稚,他不知道她要的隻是那種感覺,很浪漫的感覺,女人也是需要被嬌寵一把的。

坐了海盜船下來,才知道肖天浩有恐高症,臉色刷白,卻嚷著沒事沒事。他撒嬌說自己頭暈要她牽著,她把手遞過去,他卻再也不放。

忽然害怕了起來,艾妮怕再這樣下去,兩個人的關係就變質了,不再純粹。躲躲閃閃的暗示,說你也要多陪陪女朋友,他說不是在陪著嗎?

肖天浩說,我開始喊你阿姨是不是傷自尊了?艾妮搖頭,她說怎麽會呢,我本來就是阿姨。

他突然轉過身,站在她麵前,他說,其實我是想引起你注意,你很年輕很漂亮,我故意接近你的。

艾妮覺得有很多的悲傷密密麻麻的壓在心上,她聽見他的表白,卻不能有歡喜,他們中間隔著五歲,隔著單純和複雜,隔著太多。

他喜歡,隻是感覺,她喜歡,卻是要想適合。想要適合是她這個年紀的本能。

他的唇溫暖又潮濕,觸碰著,沒有多少技巧。艾妮想流淚,她對自己說,那就這樣吧,任性一回。

他和她住在了一起。

艾妮發現自己懷孕時,整個人象抽空了一樣。和潘成離婚,是因為她不能有孩子,和肖天浩有了孩子,他卻不能負責。

她要他怎樣負責呢?他還是隻愛愛情的孩子,他的肩膀扛不起責任,負擔,還有差距。

艾妮在轉角的時候看見了潘成,他摟著一個女子,親昵的走過。她跑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她想起那個女子是給她做檢查的醫生,她給艾妮的診斷是,子宮受損,難受孕。

艾妮摸摸肚子,她已經感覺她孩子的心跳,那麽強烈。

艾妮不去想潘成了,那些真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不在乎。艾妮回去見肖天浩,她說我要結婚了。

肖天浩說,我還沒有畢業,怎麽結婚?

不是和你,和別人。艾妮冷靜的說。她要留下這個孩子,她也許有很多機會做母親,但這個孩子不同,她隻想做這個孩子的母親。肖天浩不能負責,那她還是要為孩子找個爸爸。

艾妮去見了別人介紹的男子,中年喪偶,很穩重,也很適合。這樣的男子適合艾妮的人生,她的選擇隻能這樣。

和肖天浩說了分手,她想他很快就會好起來,他還是會踢足球會打籃球會對著漂亮女生吹口哨,他那麽年輕,年輕到很快就恢複,不象她,經不起太多風浪了。

她隻想安靜的養她的孩子,有個寬厚的丈夫,不需要太疼愛她,但一定不要看輕她。

肖天浩對艾妮說,你可以和他結婚,過幾年你再離婚,我娶你。

艾妮的淚無聲無息的落,這個男孩太天真了,他現在都無法負責,何況是幾年以後,他的人生還沒有開始,所以輕易的許下承諾,而她,已經信不得了。

都是江湖兒女,相識於江湖也相忘於江湖吧。艾妮說。

窗外是聖誕節,很多人在歡喜,他們在笑,但是他們都哭過,每個人都會流眼淚,也許不因為傷心,隻是因為想哭泣。

不知誰在艾妮的牆壁上用噴墨畫了一棵聖誕樹,艾妮看著那棵歪歪扭扭的樹,看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