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些愛很淺，淺得隻是一枚創可貼
第10章 有些愛很淺，淺得隻是一枚創可貼
文梅吉
（1）
那天，頌恩是被迫去見葉青的。徐揚要和她分手，為了讓她死心所以要頌恩去。見到葉青的那個瞬間，他有點怔，她是真的美，雪白的鵝蛋臉，晶瑩的大眼睛，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裏緊緊地握著一杯水。
他困窘地把徐揚要分手的理由說出來，他要出國，機會很難得。其實他知道她根本沒有專心聽，她的精神與眼神都不大集中，她不是遲鈍的女子，男友的移情早已經洞悉，隻是想要看到最後的結果，但那個懦弱的男人卻連見她的勇氣都沒有。頌恩是知道他們的一些事，大學同學，後來徐揚要讀研，三年下來學費生活費都是葉青為他出的。也許在徐揚看來，他的壓力其實也很大，金錢的糾葛讓他們的愛情已經變得不對等，他不願意帶著一份感恩的心來與葉青相愛，所以他愛上了另一個讓他更輕鬆的女子。
末了，葉青緩緩地對頌恩說，我在旁邊開了一個酒店房間，本來想若是他來，我就帶他去……你要去嗎？
頌恩去了，他不是坐懷不亂的男子，女色當前心裏還是動搖的。隻是當葉青淚流滿麵地在他麵前露出單薄的身體時，他的心突然疼了起來，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乘人之危，他更沒有辦法對這樣一個悲傷痛苦的女子下手，他用被單裹住她抱在懷裏，他說，你可以睡一會兒。她的睫毛抖動地厲害，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洶湧而出，然後她把頭埋在他的頸窩上，一直往裏鑽，好像要尋找更暖的位置。
頌恩從來沒有試過這樣的經曆，隻是抱著一個女子讓她在他的懷裏入睡。徐揚是頌恩認識的最有學位的朋友，他沒有讀過多少書，16歲那年就從老家出來了，做過很多的苦力，現在在一家夜總會裏看場子，過著酒醉沉迷的生活。
（2）
後來，頌恩偶爾會給葉青打個電話，他們都不知道說些什麽，大多的時間裏都是空白，其實他隻是想聽聽她的聲音，那個早晨他們分開後，他變得很想念她，那樣的想念讓他歡喜又不知所措。
直到有一次他覺得她要掛上電話的時候，聽到她說，我做了菜怕吃不完，你要來嗎？他在電話這邊雀躍地點頭，不迭地說，行，馬上，很快。
他在房間裏緊張地換衣服，打理頭發，擦鞋，還噴了一些香水。他想要把自己身上那些低俗的東西遮蓋掉，他甚至下意識裏在學著徐揚的著裝，當他看到鏡子裏穿著白襯衣，藍色牛仔褲和運動鞋的自己時，鼻翼很酸。
她是大學生，她那麽美，那麽純，而他，在過去的十年裏已經被染成了灰色。
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麵，她的頭發剪短了，臉瘦了。她往他碗裏夾菜，是很家常的小菜，麻婆豆腐，清炒油麥菜，番茄炒蛋和鯽魚湯。他添了兩碗飯，吃得很歡喜，她突然地問，你和徐揚是同學嗎？
他的身體震蕩了一下，頭埋在飯碗裏混亂地“恩”了一聲。她說，那你的工作簽在哪裏的？他撒了第二個謊，設計院。原來要圓一個謊真的是需要更多的謊，他虛構了自己的學曆，虛構了自己的工作，虛構了家庭背景……他想讓他在她的心目中是高大而健康的形象，他很怕說出他的身份來，她會疏遠了他。
他甚至對自己說，也許他能夠達到她的高度，做個與她匹配的男子呢？他開始去書店買書，那些生澀而乏味的內容，他一頁一頁地讀下去。他亦在上班的時候拿著一本初一英語課本，遇到不會的發音就去問別人。
那個時候，葉青做著兩份工作，她白天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晚上會去夜校代課，因為在徐揚那裏用了太多的錢，她需要還。
實在想念得厲害的時候，頌恩就跟葉青打電話，他說明天要下雨記得帶傘。她說你要來吃飯嗎？他就說，不了，工作很忙。
原來每一個男子，會在愛的女子麵前心生怯意，害怕他們之間沒有未來，所以不斷地隱忍，克製，和假裝。
（3）
有一次他給她打電話，聽到她咳嗽，她病了。他終於去看她，她發燒到39度，連晚飯也沒有吃。他喂她吃藥，拿濕毛巾敷在她的額頭，去廚房熬稀飯。他看到她的床邊放的書本，全是英文字母，他翻了兩頁，心裏很灰。
夜裏，葉青清醒了一些，看頌恩坐在地板上拉開被褥說，你上來吧。他遲疑了一下然後合衣躺在她的身邊，她扳過他的手臂枕在上麵，她用手橫抱住他的胸，她說，謝謝你。
他說，你以後不要做兩份工作了，徐揚有寄錢給我，讓我還給你！
頌恩感覺到，葉青的眼淚滴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知道她還沒有忘記徐揚，直到現在她還愛著他。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他願意在她失戀的時候陪伴她，安慰她，願意為她療傷，也願意為她過千山涉萬水。他從來沒有這樣去珍惜一個人，那麽謹慎而小心。
頌恩又找了工作，在公園裏扮大灰熊，是最盛的夏季，他在厚重的絨服裏渾身是汗，孩子們來抓他的尾巴，他有時候站不穩會一個踉蹌地摔在地上，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手又蹦跳了起來。
他把他的積蓄和工資放在信封裏交給葉青，他說那都是徐揚還她的錢。她起初也有著懷疑，但他說那個家夥就是覺得對不起你所以不敢麵對你。是的呀，連分手都要別人替他說，現在錢當然也需要轉由別人還給她，葉青也就相信了。
葉青想去讀書，以前她為了徐揚放棄了繼續深造，現在徐揚還她錢了，她用那些錢剛好還掉欠的債務可以輕鬆地去上學了。頌恩聽了很支持，他說，你去讀書，學費和生活費徐揚會出，以前你供他上學，現在該他支持你上學。
對那個壞男人，你不用和他客氣。頌恩大大咧咧地說。
8月開始，葉青就辭職了，在家裏準備複習考研。
頌恩開始更加努力的工作，他在公園裏扮小醜，做貓做狗，他在建築工地搬磚抬水泥……他沒有多少的技能，除了勞力別無其他。夜裏，他散架似的躺在床上，腦海裏都是葉青，那些徹夜的思念鋪麵而來，讓他心裏酸楚得厲害。他想，原來他真的可以這樣偉大，不需要任何回報地對一個人好。
（4）
有三年的時間頌恩都沒有再見到葉青，那一年她考上研究生去了另一個城市，她隻跟頌恩打過一個電話，她說，你讓徐揚不要寄錢給我了。
她扣上電話後，他沿著馬路走了很長的時間，他知道她要開始全新的生活了，在那個新的世界裏是沒有他的，她要把他連同過去的那些生活清空了去。
也好，他想，真的也好，她終於可以過上新的生活，會有好的前程和好的愛情……他怎麽能奢望她呢，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是咫尺，而是天涯。他一直隱忍著自己的感情，也是知道的他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
頌恩沒有再去夜總會做打手，他去念了夜校，真的拿了一個文憑。他應聘進了一家公司做銷售，穿西裝打領帶，夾一個公文包。
夜裏醒來的時候，他會覺得恍惚，他想，這一生他們還會遇到嗎？
他們真的遇到了，在一個行業峰會裏，她從電梯裏走出來的時候，頌恩整個人都懵掉了。三年沒見，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怯怯為失戀流淚的女子了，她穿著幹練的西裝，挽著發髻，目光灼灼，而他手裏拿著一疊公司產品的宣傳單，就嘩啦地就散了一地。他低下身慌亂地去撿，他的眼睛潮濕地厲害。她蹲到他麵前幫他拾資料，他的頭埋得很低，當她把那一疊資料放到他手裏時，他也沒有與她說過一個字。
她就離開了，為了避免她看到他，他從樓梯口下樓。在轉角的地方他慢慢地蹲了下去，他用手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沒有想到他的身體裏有這麽多的能量來愛她，因為那麽地愛她而滿腹的心酸。
現在的她更加地耀眼了，而他即使已經成了一個銷售人員也與她隔著太多的距離。他後來從別人那裏打聽來，她現在是一家外資公司的企劃總監。
他的身份很黯然，人生很暗淡，而她應該有更好的男子去愛她。他隻能從她的人生裏退場，隻能站在很遠很遠的距離仰視她。
從大樓裏離開的時候，他不知道葉青在找他，她把資料交到他手裏的時候就覺得他有些熟悉，她走了幾步後猛然地意識到那是他，是頌恩。但她再回頭找他時，他已經不在了。
他不知道，這幾年來她一直在找他，她去了他說的設計院，但別人說根本沒有這個人，她隻好聯係了徐揚，終於知道了頌恩的真實學曆工作，也知道了那些錢是頌恩給她的。她知道了頌恩對她的感情，但是她卻失去了他的消息。
那個時候，她隱約地覺得自己依賴上了他，他沉默，內斂，甚至有些木訥，但是他的懷抱很溫暖，他熬的粥很好喝，還有他關懷，他是她失戀時的一枚創可貼，她的傷在那些日子裏漸漸愈合了。但是她很怕去信任一個男人了，她更不願意與徐揚的朋友在一起，所以她逃離了。
（5）
她回到這座城市。他們進過同一家餐廳，看過同一部電影，也走過同一座天橋……他們有很多很多次的擦肩而過，但卻一再地錯過。
也許，有的愛情就是這樣的，是時機不對，也是緣分不夠。
當你愛上校花的男友，是追逐，還是放棄？